1、1才情并茂说弘征一眨眼,我与年过古稀的弘征先生,交谊已好几十年了。论职业,他当过工人、出版社的编辑和“一把手”;论已有定评的头衔,则有编辑家、诗人、作家、书法篆刻家、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成员、湖南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归根到底一句话,他是一个当代当之无愧的文人。在位时,他主编、责编过许多有影响的丛书,;在正业之外笔耕不辍,出版过诗集、文化随笔集、古典文学鉴赏集、篆刻集、书法集多种。 新年前夕,弘征赠我大著弘征词翰,由岳麓书社出版,深蓝布面封套,内装用宣纸套印的书二册:弘征吟草 弘征书法 。我赞叹这样古朴、大气、精美的书,正好匹配弘征的儒雅与才情,也最宜心仪书香的友人及读者品赏和珍藏。 弘
2、征自小就浸润在国学的氛围中,于古典诗词、历代典籍、书画篆刻广泛涉猎,并对新文学锐意钻研,1953 年即开始发表新诗、旧诗及其它样式的作品。他曾供职于株洲的一家生产火车头的大厂,一身油腻,两手厚茧,却仍被奉送一顶“右”冠。此后漂泊江湖二十来年,靠在工厂练就的精湛技艺谋生。尽管生活艰辛,但历久不变的是他通身上下洋溢的书卷气。在劳作之余,读书、吟诗、习帖、刻印,是一种文人本色使然。当年我曾去叩访过他在长沙的“竹壁居”,竹编泥糊的墙壁内,空间窄小而晦暗,但2书柜、书橱、书桌却一应俱全。 “未得文名有罪名,贾生心迹向谁陈”(已亥春感),于是“心迹”全“陈”于书卷、诗词、书法、篆刻,保持着一种文人的心境与
3、气象。待到平反,他进入湖南文艺出版社,正业与业余齐头并进,硕果累累。 什么人可称之为文人呢?我以为除具备文人的品性与情怀之外,其学养、才华还应有更高的要求,他必须对国学有深入的了解和体悟,对诗、词、歌、赋、书、画、琴、棋,都有一定的造化和理解,而此中的文史、诗、书、画尤为重要。只会写小说、散文之类的,是作家。并不是所有的作家,都可入文人之列,而文人则首先是作家。书法家王羲之,他有名篇兰亭集序可入古文观止;齐白石是画家,他的诗为王?运、杨度、胡适等大家盛赞,故他们是真正的文人。反过来,即便是书法家、画家,濡墨泼色之外,若于诗、文一途毫无知觉,也是称不得文人的。 我以为弘征是文人无疑。 且先看他的
4、弘征吟草 。这一本则是多年来所创作的旧体诗词的精选本,不少篇什是第一次公之于众。入选此集最早的是写于 1954 年的七绝汩罗怀屈原:“屈子行吟何处寻,汩罗江畔卷涛声。留得后人同一哭,清流有幸葬诗魂。 ” 我读此集,第一个印象是他的许多作品,对新中国成立之后的历次重3大事件,同时态地通过个体生命的体验,艺术地予以反映,有独特的见解,不是人云亦云,更无口号、快板式的粗俗、浅露。他细心而机智地营造诗的意境,注重多种艺术手法的运用,讲究练字锻句。如写反“右”风潮的已亥春感,写文化大革命的丁未春感,以及写改革开放后诸多领域崭新气象的篇章,在氲氤的诗意中,见性灵,见思想,感染力极强。 “文革”结束,拨乱反
5、正,到处充满生机。出山后的弘征兄,用一双诗人的眼睛,敏捷地捕捉着细微处所凸现的巨大变化,并发自内心地引吭高唱。如表现读者争购新刊古典文学图书的庚申街头所见:“李杜千年骨早尘,尚留遗韵绕苍穹。新除四旧秦燔火,未绝斯文一例同。 ”由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想到“文革”的破四旧,而又怎能割断中华民族深厚、悠久的文化传统! 弘征一生待人诚笃,珍视友谊,广为交结,即便在生存状态艰危时亦如此,这在集中随处可见。师友中,既有文坛艺苑的巨擘,如夏承焘、钱君?、林散之、程千帆(闲堂)、黎泽泰、秦?生、黎雄才、沈从文、汪曾祺还有儒雅擅诗文的资深领导者、故里的乡贤亲旧。酬答之诗,既要体现对方的身份、性格、学养,又要勾勒出两
6、人的交谊轨迹、特殊场景中别有的意绪,殊为不易。弘征却能举重若轻,足见他功底之深厚。 1982 年 5 月,他陪同沈从文等人游张家界,口占八首,其二云:“漫道书斋窄且霉,秦宫汉阙早成灰。珠玑万斛天机锦,已竣文林万古碑。 ”沈老自题所居曰:“窄且霉”,可见这位作家生活之艰辛。位高权重者灰飞烟灭,他的文章却不朽,诗人的钦佩和赞叹溢于言表。 41983 年在钱君?翁来湘举行艺展有赠中,诗人评价了钱翁的名声、成就、品德、性灵和遭逢际遇,造语工新,准确而生动。 弘征在短短的酬答诗中,往往注重细节的撷取,一语而令人物鲜活。他曾陪作家汪曾祺、谌容游桃花源,桃花源中的擂茶令汪老动情,且对当地的酒与沅江鱼亦赞叹有
7、加。弘征诗云:“难得携书游结伴,幽林留醉且倾壶。余香共赞擂茶好,更喜沅鱼味胜鲈。 ”而汪老在和诗中,也说“与君安坐吃擂茶” 。1997 年,汪老辞世,弘征于伤感中写下悼汪曾祺翁并步前赠原韵:“感君高义到长沙,正是枫如二月花。今夕潸然吟昔句,恨难同再对擂茶。 ”因擂茶是一种极具民俗意蕴且有地方特色的茶,正如汪老与弘征的处世为人及美学主张,弘征反复使用这个细节,其意深长。 弘征于旧体诗词创作,可说是轻车熟路,且有卓识。此集中的论诗绝句十九首,在友人中早已广为流传,并得到认可。他的组词忆江南?长沙好,多年来就为一些名家所称赞并唱和,可说是慧眼识珠。弘征的旧体诗词,讲究思想性、艺术性,全力凸现诗的潜质
8、,平仄、对仗、押韵皆在法度之内,货真价实,决非“野狐禅”,故颇值珍视。 弘征在跋诗中说:“半生漂泊苦吟程,少小曾邀举座惊。漫道文章如路草,更行更远更还生。 ”我相信他在这方面,还会作出更多的贡献。正如萧湘雁所赞誉的:“骚坛涌出性灵诗,夺取春风第一枝。 ” 5弘征书法,由中央美院教授、书画家朱乃正作序。弘征习书,自童蒙始,至今犹挥毫不止,真、草、篆、隶,四体皆备。朱序云:“自古传世文人皆善书,历代成大家者不胜枚举。弘征兄于长期编著之余,或吟诗,或治印,或临池,积数十春秋之功,互为融渗,蒙养日深。其书法虽无意炫于书坛,然细细品赏其作,即可识弘征兄之才学情怀。 ”诚哉斯言!弘征的楷、篆、隶,沉稳端庄,清朗持正;而行、草,汇入秦汉简牍的笔意,更显劲捷、开张与舒放,是我极为钦服的。 弘征汲汲于书道,而且自成一番面目,源于“初始无意作书家,更无跻入市利之妄念,只是心所钟爱,情所系之,浸淫其中而乐此不疲,遂有春华秋实之获”(朱序)。先是做工,后为编辑,这是弘征的正业,而读书、作文、吟诗、治印、临池,皆是业余所为,无论是他的平民视角,还是他对传统文化的吐纳,在不经意间对文学、艺术的主流,保持着一种可贵的“距离”感,又因这种“距离”感而成为他文学、艺术的个性与魅力张扬的磁场,令许多专业于斯的人汗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