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离诺言越近 离愿景越远漂亮的章萍一直是朋友们眼里的幸运星，十年前如此以她的美貌和骄人的学业，十年后更是如此以她在美国所拥有的一切，相当不错的工作、房子、车子，和乖巧伶俐的儿子。可她自己却说，如果满足感、快乐感可以用杯子来量，她顶多也就拥有小半杯。她的心灵还远远没被填满。莫非她是个贪心的女人？ 当章萍和路帆分别两年在机场相逢时 章萍是睡在我上铺的师姐，那是十年前，我们从五湖四海聚到一个房间，修硕士学位。十年前硕士可不像今天这样满大街都是，女硕士也还算得上稀罕。那时候校园里流传着这样的“美谈“，说硕士们大多长得苦大仇深，女硕士更是“三年自然灾害“。在一群语也惊人貌也惊人的硕士中，章萍是最养眼的了
2、，高挑个儿，白白细细的，一幅文秀聪明样儿。仪态出众的章萍自然成了校园的焦点，不少男生有意或假装无意地跑来向她献殷勤，可章萍很淡定，不乱，因为她已有男朋友了，就是后来的先生路帆。 那时候路帆刚刚去美国，出国的前两天，俩人办了结婚登记，用路帆的话说，“先占着，省得别人惦记。“章萍甚至满脸绯红地说，转天她2去机场送路帆时，俩人算是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她既期待又担心会发生什么事儿，可关键的事儿没发生，路帆说他要对我负责任，主要也是免得他自个儿日后想念，一时半刻又见不着，一旦乱投医，岂不犯错误？索性一切无知方可修炼金身。“竖着耳朵听的我们都喊“啊呀呸！“ 章萍说起与路帆的初相识，听得我们大笑。原来有一位
3、姓霍的男生追章萍，请她看电影，可霍生偏偏腼腆又胆小，就拉上他的朋友路帆一起去，这一拉不要紧，倒把路帆和章萍这一对金童玉女牵到一起了，就没瘦小枯干的霍生什么事了。章萍和路帆也都觉得很过意不去，事后没少帮霍生介绍女朋友，可惜都有缘无份。 章萍是爱路帆的，但从没达到爱昏了头的程度，譬如路帆性子太急，不够勤奋和勤快，有少爷脾气等等，即便在热恋中她都看得清清楚楚。路帆去美国了，章萍当然也要去，她原本可以像许多女人一样简简单单办个陪读就得了，可倔犟又聪明的她决定靠自己的努力去实现，她拼命地学英语，一年半的时间，托福、GRE 都考了，而且成绩很理想，很顺利的，就申请去了路帆所在的州，明尼苏达的一所大学。那是
4、 1994 年 8 月。我们一直很感兴趣，当章萍和路帆分别两年在机场相逢时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通俗电视剧中那样的，俩人不管不顾当庭热吻？章萍回信说，她在见面前也那么幻想来着，可一见面，满不是那么回事儿，路帆胡子拉茬的，也激动，却不是她想象的那种。俩人像一对熟悉的陌生人，他接过她的包，只说：“嘿，没丢啊！里面装的什么这么沉？“她告诉他装了很多很多药，伤风片感冒片去火片什么的，还有治牙痛的，因3为听说在美国看牙医很贵。引得路帆一阵大笑，然后就领着她上了他的车，一辆半旧的白色小车。真到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了，竟然老半天想不起说什么，以至于章萍觉得自个儿找他来这件事本身显得有点儿怪怪的。一开始最不习惯的
5、，是他动不动就蹦出几个英语单词来，把俩人的关系拉得越发“夹生“，“后来我才意识到，确实，有些词一时找不到对应的中文来，像车辙这个词，索性就用英文了。以后我也变成那样说话了。“ 终于生活在一起了，两个人好像都没有太多的惊喜。半个月后的一天，路帆上课去了，章萍一个人在房间里收拾厨房，她是个爱整洁的女人，受不了凌乱。正擦着灶台，电话响了，她跑去接，刚一声“喂？“她还不太习惯“Hello？“呢，对方却把电话挂了。她当时也没觉得怎样，只想是谁打错电话了，或者是路帆的美国朋友听不懂这“喂“吧。可是转天，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她心里有点儿犯嘀咕了。事实证明她并没有多心，一个叫齐美的女孩在她来之前充当了“替补“。
6、 章萍没想到在异国他乡却成了像模像样的菜农 章萍在国内硕士读的是现代文学，还差一年就可拿到硕士学位时，她去了美国，当时不少人都为她没拿到文学硕士学位而遗憾，可章萍自个儿却毫无憾意，她是个务实的人，“到美国首先想到的是生存，在国内拿什么文史哲的硕士博士，到这里都一无用处。“她毫不犹豫地转学计算机专业，从大一开始学。想一想那时候她已是二十五、六的人，与那些十八、九岁的美国学生同班，会不会有些难为情？章萍来信说，大可不4必有这样的顾虑，她同班有三十三人，十个华人，十个印度人，十三个美国人。美国人、印度人大多长得“小人老脸“，虎实粗壮，她置身其中显得足够瘦削娇小，惹得同学们都很怜爱呢。章萍学习很努力，
7、人又聪明，一个学期下来，她已成了班里的 Number 1，章萍还饶有兴趣地说，班里同学的学习成绩大体是按照中国人、印度人、美国人的顺序排列的，因为华人大多敏而好学，印度人似乎对 IT 有天分，而美国人特贪玩，个个还像小孩子，整天想着滑雪、打球，对成绩不是很重视。 为了生计，像所有的华人留学生一样，章萍一有空就去打工，洗盘子甚至修剪花草的枝桠，她都干过，原本柔软的小手，一个月下来就硬梆梆的了。大学里也有专为像她这样的学生提供勤工俭学的活计，譬如为个别教授敲录文稿、整理图书馆等，她也申请去作。她是独女，父母在国内自然很挂念她，问她缺不缺钱，她都说“不缺“，这么大的人了，她不想再让爹娘操心，老两口都
8、是工薪族，钱来得也不容易。 初冬的一天中午，章萍正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麦当劳快餐店柜台前帮食客拿汉堡，一抬脸与路帆的目光迎个正着，两个人都愣了，章萍很快镇定下来，用英语问：“请问先生要什么？“ 路帆犹豫了一下，却用中文答：“一份汉堡，一杯可乐。“ 章萍面无表情地收费、递给他汉堡和可乐，然后公事公办地一句“Thank you“。 路帆扭捏地找了个位子坐下。章萍瞥了一眼，就他一个人。路帆吃完快餐，定定地看着章萍。章萍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却再没看他第二眼。5路帆走了，章萍看着他的背影，眼窝湿了。 转天路帆又一个人来了，只是在接过章萍递过的汉堡时，说了一句：“我毕业了，有份工作了。“章萍还是没理他。 一连
9、好几天，路帆都去这家麦当劳，有一次他不过要了一杯可乐，却一坐老半天，连跟章萍一起劳作的苏珊都看出端倪来了，她跟章萍打趣说，那位先生在追你。 一周以后，又一个中午，两个小时的钟点工结束，章萍从麦当劳店里走出来，路帆迎了过来，他显然一直在门外等她。他一步跨到章萍面前，结巴又快速地说，“跟我回家吧，章萍。“ 章萍：“回家？齐美呢？你这是“ 路帆：“齐美走了，我们不合适，我其实真正爱的还是你！我错了，错了，请跟我回家吧。你爸爸妈妈我爸爸妈妈都希望咱俩在这儿好好的相互照顾“ “你大可不必考虑我爸妈的感受。“ “我不是那意思“ 关于章萍与路帆重归于好的细节，章萍并没有说太多，只告诉说赴美三个月后，她和路帆
10、才算真正生活在一起。两个人贷款租了个小院。生活最拮据的时候，章萍一有空就拾掇院子，跑到市场买了些菜籽儿，她就开始翻土种菜了。章萍打趣说，在国内甭说种菜，她连韭菜跟嫩葱苗都区别不出来，没想到在异国他乡反倒成了个像模像样的“菜农“。 明尼苏达的土地非常肥沃，似乎撒下什么都能长出芽来。来年春天，章萍的菜地已经一派生机，绿油油的喜煞人。她得意洋洋地给我们寄了6一张她菜地的照片，小白菜、西红柿、黄瓜、西葫，别说，品种还真全，“而且个儿都特大，比国内大一圈！两个西红柿炒个鸡蛋就足够两个人吃的。“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章萍和路帆算是有了一片“自留地“，一日三餐的蔬菜供应基本上已不成问题，这也给俩人省下一笔不小
11、的开支。美得路帆不止一次地对他的朋友和老乡说，“我老婆真能干！“ 章萍在大学里的学习也真算得上是“天天向上“，她聪明，人又努力，加上路帆的辅导和帮助，短短两年时间，她就把四年本科的学分给修完了章萍说美国的许多大学，不管你用几年时间，只要你修完了学分，就可以顺利拿到学位。拿到 IT 学士学位后，是马上找工作还是继续读硕士？章萍有些犹豫了。因为当地拥有计算机专科、本科学历的人很多，章萍想找份工作虽说不难，可也不会太理想。跟路帆商量后，她决定继续读研究生。毕竟在美国读硕士很容易，不像在国内需要那么残酷的考试。 章萍甚至想，两个人这算不算一见钟情呢 章萍清楚地记得她第一次进硕士班小教室的情景。那天她特
12、意穿了件淡青色的旗袍。那件淡青色的旗袍把她勾勒得越发玲珑精致。当时班里已经坐了五、六个学生，美国人、印度人、俄罗斯人都有，大家都很友好地向她这个瘦削白净的中国女孩点头致意，当她的目光与那个名叫乔的高大英俊的美国小伙相遇时，俩人的眸子似乎都闪烁了一下，“这个人怎么这么面熟？哦，桑普拉斯！对，他太像网球明星桑普拉斯啦！“章7萍在国内的时候，大伙都知道她有三大爱好，足球、网球，和京剧。她对全球的足球、网球明星如数家珍，女人看球多半是“既爱江山更爱英雄“，章萍那时最喜欢的球星就是足球场上的金色轰炸机克林斯曼和网球场上的大帅哥桑普拉斯，像许多追星族一样，她曾经搜集到很多他们的“靓照“。现在，“桑普拉斯“
13、就坐在她身边，是她的同学！她面红耳赤，心跳快得吓人。 章萍很快知道乔是明尼苏达当地人，一个农场主的儿子。明尼苏达在美国是个相对保守的州，当地的民众朴实得“都像老农民“，农场主的儿子乔更是直爽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比章萍小五六岁，但看得出他喜欢章萍，喜欢她那浓浓的东方味。他直截了当地对她说出他的好感，并邀请章萍周末一起去滑雪。章萍委婉地拒绝了，她实在担心自己“绷不住“，章萍甚至不无矫情地想，哎，两个人这算不算一见钟情呢！ 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圣诞节前两天，同学们决定搞个派对，每人带两份自己亲手做的小菜聚餐。章萍从自己的菜园子里摘了茄子、黄瓜、芹菜、白菜她已掌握了搭篷种菜的许多小窍门，所以哪怕
14、是12 月天了，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做什么菜呢？素炒茄子、素什锦。对，就这两样。一想到乔可以品尝到她亲手做的菜，章萍又高兴又紧张，心里还暗骂自己，这是干嘛，你已经为人妻了，路帆不也挺好的吗，干嘛还想入非非呢。可她管不住自己去傻傻地想。 晚上，十几个同学都赶到了小教室，每人带着一两个小菜，俄罗斯红肠，整根的黄瓜，水果沙拉，西红柿，生菜叶章萍的两份小菜算得上最精致最用心思的了，乔第一个捧场，用勺子挖了一大口放到嘴里，8“wonderful！“他还大声说，“这些菜都是章萍自己亲手栽种的！“他是怎么知道的？章萍不禁纳闷。在同学们的掌声中，章萍有点儿不好意思了。然后是欢闹，这些同学闹起来还真凶，出怪样，尖
15、叫，扭街舞，吼摇滚乐，章萍甚至觉得心脏都有些受不了，但她心底里却是高兴的，因为有乔在，他的目光那样深情，她甚至不敢看他。好不容易清静一会儿，俄罗斯小伙安德烈提议让“中国章“来个节目，一通附和声，章萍知道躲不过去了，她倒也不怵，清了清嗓子，来了段京剧“苏三起解“，借着方才的一点儿酒劲，她且唱且舞，加上身形和手势，把那些同学都给震住了。乔更是叹赏不已。 狂欢结束了，乔提议要送章萍回家，章萍犹豫了一下，说自己的家离学校不远，不用送了。乔坚持，章萍就没有再拒绝。 坐在乔的越野车里，坐在乔的身边，章萍忽然有些眩晕，这是真的吗？她承认自己是好色之徒先是乔的长相吸引了她，还有他磁性的声音，然后是大男孩的朝气
16、与率真。她扭脸看他，他长长的睫毛，手上的汗毛，开车时那专注的神情，她一下子觉得心里满满的，无比的酣畅快意，就因为坐在他的身边。 乔吻了她，章萍接受了，她甚至觉得这正是她所希望的。 回到家，掩上门，心依然咚咚地跳个不停。难道说这就是不期而遇的“明尼苏达之恋“？这样对得起路帆吗？可他做过的事又对得起我吗？章萍一时间思绪乱如麻。 就在章萍举棋不定的当口，她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怀孕了，真要是婚9姻变故，孩子生下来就得有个外国后爸，究竟让孩子姓路还是姓“桑“？中国人强烈的家庭观念在美国依然有着它的约束力，为了孩子，那刚刚要红杏出墙的心缩了回去。 生了孩子的章萍，虽没变得像“锁麟囊“里经过诸多事故的薛小姐那样
17、，“收性情，免娇嗔，休恋逝水，早悟兰因，“却也是忙里忙外，把孩子老公伺候得舒舒服服，那曾经的一份柔情也渐渐褪去。 旁边看台上坐着的竟然是失散多年的他 生活逐渐好转，终于迎来了公婆来美的第一次探亲。章萍的公公是大学教授，婆婆是国内一个大画家的女儿，十足的书香门第。出国以后与自己父母通电话，两位老人对这对亲家就不乏针砭，对他们为人处事居高临下的语气和姿态尤为反感。章萍觉得老人们来一趟不容易，又不长住，彼此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因此态度上也足够恭谨。 没想到，一次全家外出旅游，婆婆的举动让章萍格外别扭。一家五口驱车参观美国黄石国家公园，优美的风景似乎让全家人的心情都特好，在公园内的野餐更平添了几分情趣，
18、章萍备好饭菜或许是旅途的颠簸，或许是自己的厨艺大长，总之，公婆的胃口大开，婆婆边吃还边给儿子、孙子和老伴儿布菜，惟独不理章萍，仿佛她就是他们家一伙房大丫头此后，但凡全家在一起吃饭，婆婆都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让章萍尴尬又委屈又厌恶婆婆还得意忘形地大谈自己儿子10的创业史，章萍感到又好笑又反感，心想，我跟他一块种菜的事你怎么不提呢？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自己的丈夫听着他母亲的话竟然十分受用。公婆来美一个月，章萍生气了好几回。不少矛盾也是因孩子而起的。平时小家伙穿衣服，奶奶让孙子多穿，章萍说美国小孩即便是在冬天也穿得不多，以锤炼儿童自身的抵抗力。孩子体温稍微有点儿高，奶奶就埋怨是衣服穿少了，快给孩子
19、吃药，章萍说美国人不到 40 度一般不吃退烧药，西药有毒性。说着说着彼此嗓门就高了八度。 跟媳妇吵了架，婆婆就会找自己儿子诉苦，有一次章萍无意间听到婆婆对路帆说“天下哪有这么狠心的女人？孩子好像不是她生的，才来美国几天，就美国人怎么怎么地，你们平时就这么管孩子呀，亏得我来了，要不然孩子还不得弄成什么样儿。当初我就说过门不当户不对的，小市民家庭出来的女人能有“章萍恨不得摔门而去，她没想到隔山隔水的，竟然没隔断这种令人火冒三丈的龌龊。 冷静下来，章萍觉得婆婆的某些话说给她的宝贝儿子听倒再合适不过了。现在的路帆动不动就“你们中国就是这么落后，你们中国人怎么样“，一旦从电视上或朋友口中听到国内的一些糟糕消息，他就会把“你们中国“贬得一无是处，整个儿一假洋鬼子，这是来美国新添的臭毛病呢，还是在国内时就有个潜伏期没发现呢，总之，章萍对丈夫的这一点别提多讨厌了。 转眼间，儿子明尼已经六岁了，小不点儿居然喜欢上篮球，而且一直喊着要现场看“中国姚“打球，当休斯敦火箭队客场来挑战明尼苏达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