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敏锐而富有责任感的创作5 月 13 日，本报和山东省中短篇小说创作委员会、 山东文学杂志社联合主办的任传斗小说作品讨论会在淄博市举行。来自北京和山东省内的文学评论家范咏戈、雷达、吴秉杰、贺绍俊、石一宁、吴义勤、谭好哲、杨守森、李掖平，中国作协创联部副主任夏申江，作家李贯通、毕四海、刘玉堂、苗长水、许晨、刘新沂等 30 余位人士，就任传斗近年来的中短篇小说进行了研讨。本报现刊发其中发言片段以飨读者。 编 者 雷 达（评论家）：读任传斗的一些小说，觉得它们的面貌颇为新颖，艺术结构常常出人意料既合乎生活逻辑，又逸出我们的日常经验；有些细节微妙有嚼头，显然不是凭空得来的；语言质朴自然，含方言韵味，富
2、于表现力。比起一些成熟的作家来，他的作品固然不时会露出一些破绽，但他笔下鲜活的形象和生活的情趣，又是某些专业作家十分缺乏的，求之不得的。质而言之，我认为以写中短篇小说为主的任传斗，是一个来自基层，脚跟站立在大地上，和现实生活和人民群众生活保持着密切联系的业余作家。由于贴近时代生活，保持了一种对生活的敏感，能不断从今天的生活中对他来说，主要是乡土的，城镇的，基层政权部门的各色人物和情事中，有所发现，有所感悟，并能找到一些新角度和新意义，这也就使得他小说中的原创性因素比较多。这在今天显得2格外宝贵。比如短篇小说天上星星地上河 ，写了三个小人物和一个出场不多的“舅舅” 。一个是盘根究底的老太太，一个
3、是到老太太家里来寄宿的少女“白子姑姑” ，还有老太太的小孙子，他们每个人都有微妙的心态，表现很细腻，事实上他们都在关注着那个未出场的以“凿磨”为生的浪迹四方的“舅舅” 。中心人物自然是白子姑姑。小说第一句话：“四子，你舅舅什么时候来给凿磨？”一下子就把姑娘对心上人的期盼点出了。白子姑娘对那个“舅舅”的思念，不时地流露出来，且时常被小孙子取笑。但因“舅舅”出身不好，姑娘家里不同意，最终他们各自匆忙成婚了。女主人公绝望地随意嫁了人。使她欣慰的是，她喜欢的这个“舅舅”在她结婚那天来了，送给她一盘磨作为贺礼。两个人表现出一种既不得不妥协又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让人十分感动，整个作品像一首凄婉的抒情诗。我
4、不由想到刘庆邦的鞋 。我认为，就特有的生活气息和诸多审美元素，以及让人感动的程度而言， 天上星星地上河堪与鞋媲美，当然它们各是各的美。 有时候，你会发现任传斗的小说有个非常妙的艺术结构。你真不知道这是他自己苦思冥想的结果，还是生活本身的刺激和启发。比如中篇小说角落 ，就是一部很有张力的小说，以小见大，带有隐喻性。一个来自贫困农村的女大学生雀儿，周末在城里当陪舞小姐，一个偶然机会她和三个自称是做生意的“大老板”搞在一起。其实，一个是当地的局长，另一个是拼命往上爬的中年女强人，还有一个“大老板”是省上的厅长。这四个人纠结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怪的组合。这是游离出我们日常生活经验之外的一个新组合。这个
5、组合把上层、基层、底层，把官3员和平民，巧妙地拧在一块，概括力比较强。做三陪女的大学生，一而再地陷进去，由不得自己，而她并没有丧失人性的美好，遇事敢于担当。省上那个厅长，也不见得是多坏的人，但他被人包围、恭维、诱惑并腐蚀着。本来就有心脏病的他在和人发生性关系时突然中风，抢救不及死掉了，枕头边是他们送他的“伟哥” 。其实厅长的死跟女大学生雀儿并无关系，雀儿想到了厅长给过她的好处，甘愿做了“替罪羊” 。和厅长发生关系并导致死亡的恰恰是那个贪婪的中年女人。看了以后我很惊讶。如果有一个高明的导演，有可能拍成一部意味深长的电视剧或电影。小说把今天生活中深隐的欲望关系写出来了。这个故事发生在今天一点都不奇
6、怪。 角落不是纯粹写官场的东西，我觉得他写的是人，是今天生活中的人们不断丧失自己的生活信仰和底线以后，出现的一种非常奇怪的人和人的关系，人和人之间的一些新组合，它写的是人心的角落，道德的角落，社会的角落。 独特的、采自生活的细节及生动描绘，是构成任传斗小说感染力的一个重要方面。他小说作品中许多原创性细节让人过目不忘。如在“文革”宣传队里面，年轻时代恋爱中的母亲给午睡的父亲画“阴阳脸”取乐；驴肉店里的“锤驴”也是闻所未闻，不是杀而是锤。驴呆站在那里，伙计一榔头下去，砸到驴的脑袋上，驴摇摇晃晃犹豫不决地倒下去。我看了那么多作品，还从没看见过这么个杀驴法，很开眼界。可以肯定任传斗是第一个这么写的，是
7、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再如“凿磨” ，过去几乎没看到过。再是那两个陪舞小姐租住的老城区，破烂拥挤不堪，楼洞的自行车时常挂住人的衣服。她们俩约好，拿钥匙开门开不开，就说明里4面有人，于是改为敲门，她们是有暗号的。这些细节描写都很有趣。我觉得艺术如没有精细的观察没有深切的体验，断然写不到这个成色。 吴秉杰（评论家）：任传斗小说作品中包含着一种“失落与寻求”的主题意向。传斗长期在基层党政部门工作，他同时也是一个有着自己的生活背景和经历的人，看到并体会这几十年来时代的巨变、命运的浮沉，形成审美情感中某种特定的追怀、寻索的倾向是自然的。这可能也是两个时代的交替中的一种普遍的倾向。 失踪的红鸟是一篇意象主义的
8、写作。它使人想起斯特林堡的青鸟以及中国古典诗词中“引路”的青鸟意象，而传斗在小说中也写了几组男女，故事和人物关系中充满了交叉、误解、错位、倒置，惟一相同的是这些青年男女都处在人生寻求的具有不确定性的道路上。我觉得这似含有深意。小说是“沉默的艺术” ，也是隐蔽的艺术。 失踪的红鸟是传斗的一次“形式实验” 。但他的那些追忆过去、表现农村生活或现实与历史对应发展的创作，虽然没有那种模糊的不确定性，可在那些生活的老“底片”上，我们仍能看到一种失落与寻求的意向。譬如花布 空地 小站等小说中所包含的纪念、怀想、失落、探求，都很能拨动人心，拨动那些拥有“过去”而又不能忘怀过去的读者的感情。我本来不明白传斗为
9、什么要把枫叶谷这篇小说作为他中短篇小说集的书名；现在想来， “枫叶谷”的乡村生活可能便是他人生的出发点，经验与情感的出发点，它是会影响传斗的一生和写作的。 任传斗的小说创作自然也是多样化的。 民意 三十四号院也许5可称为“官场小说” 。作为“官员” ，他写得比较温和，但也有那种颇中肯綮的实际现状的反映。 傍晚或黎明 角落揭露社会矛盾虽不能说尖锐独到，可依然有一种心理的积蓄的能量，反映了作家的敏锐。 范咏戈（文艺报总编辑）：中国文化中历来有“立德、立功、立言”的“三不朽”之说，也有“常、乐、我、净”谓之生命圆满的目标，这些相加大约就是人们常说的“终极关怀” 。我为山东文学界有一位既向内检索自己的
10、精神，又能够通过自己的作品对人实施“终极关怀”的作家而骄傲。 汉字中， “士”和“土”只不过下面的一横一个长一个短，但是所指却有天壤之别，士不能土，土亦难士，为人为文都是多有障碍。而我读传斗的作品，却感到在他身上两者有一种奇妙的统一，士也能土，土也能士。作者从农村走来，当他成为士的时候，回望故乡万般钟情。我喜欢他笔下黑牡丹的守望者二爷，被潘秀清骂过“绝户”却又在凄风夜雨中帮她垒圈捉猪的梅山老汉等正直、仗义的山东汉子；更为小站中在广场摆流动摊位养家的陈淑娴， 洗洗涮涮中陪读母亲枫笑月等坚韧、贤惠的女性形象所感动。齐鲁故土是块古文化渊源浸润极深的地方，作者生于斯长于斯，接受了“不知生焉知死”沉重的
11、现实关怀。他的作品中体现出鲜明的向善的道德判断和人格力量。从他的小说中，既能看到对故园图景中大地的浑朴、民风的醇厚和人性的自由的描绘，也能展开一幅幅人与现实、人与社会及人自身等诸多层面上的和谐与不和谐、人与自然的生命交流中的顺境与逆境、人对社会道德规范的自觉认同与违6背等。所有这些，都表现了传斗的创作对现实主义民族传统的自觉认同，他的创作是一场真诚的艺术表演。一方面是写出有浓郁乡土文学味道的作品，但同时他又能用碎片来证明存在，力图在艺术地把握世界方面更加丰富，更加多样。 失踪的红鸟这个“红鸟”起起落落，牵引着马小光的脚步，把故事中几个人物情感的纠葛乃至故事线索的发展引向明明灭灭。我喜欢这种感觉
12、。这是传斗小说表现空间的拓宽，是由传统向现代的一次跨栏。 洗洗涮涮是写得很精彩的一篇小说。 “共时”和“历时”两条线索并行交叉，在双声部中演绎了一个精彩的城市现代寓言。这般努力，我想大概是因为他说了这样的话：“深知文字一旦付梓，就不再是纯粹的个人事情，而是人格与风格的延伸。 ”读传斗的作品，其实是在读一种社会责任。 贺绍俊（沈阳师范大学教授）：作为一种业余写作，任传斗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文学样式，另一种文学思路。官员写作是近十年来逐渐引起人们关注的一种文学现象。从一定意义上说，这是在发扬光大传统文化的正统精神。当前，就我读到的一些官员的作品，基本上都是直接延续了士大夫的传统，他们的写作与政治生涯
13、融为一体，表现出强烈的鲜明的政治情怀。但任传斗却是在写作时便遗忘了自己的官员身份。他的写作内动力和文学主题与其他的官员写作不一样。他的写作内动力不是政治抱负，而是构筑一个文学世界的愿望。而他的文学主题也不是像其他官员写作那样主要在社稷、时政、历史借鉴、道德文章等层面展开，而是围绕乡情、亲情和文人情操而展开。这一点在他的散文写作中表现7得尤其突出。他的散文无不在塑造一种情感和情趣的高雅和美好，这是一种典型的文人理想的表达。 “文学知识第一，生活经验第二”的特征，充分表现在任传斗的小说创作中。生活经验对于任传斗的小说写作来说同样很重要，他的很多小说就是以乡村生活经验为资源的。但我觉得任传斗在写作中
14、是把文学知识放在第一位的。所谓文学知识，是指他对文学的学习和理解。读他的小说，能感受到他对文学经典的学习和消化吸收，能够感到他的写作是建立在一个扎实的文学经典累积的基础之上的。所以，他的小说一般不是简单地按故事的自然逻辑去结构，他不被故事性所约束。我甚至感到他的一些小说的构思不是从一个故事上孕育出来的，可能只是一个意象，一个生活的感悟。比如傍晚或黎明 ，有一个最基本的意象，就是铁榔头，砸在驴脑袋上的铁榔头，也许小说的主要情节就是由铁榔头这个意象酝酿生发出来的。其二，他在小说中刻意追求含蓄，避免直露的表达。我们读他的小说时，自然也就不会停顿在获得一个故事的基础上，总会要随着他的含蓄表达去琢磨故事
15、以外所蕴含的内容。其三，他特别注重形式和结构，注意叙述方式。其中有好几篇明显地学习现代派小说的一些新的手法和创作思维。文学知识第一，生活经验第二，这就使得他的小说更像小说。 天上星星地上河这一篇写得很讲究，叙述很从容，有些现代文学中的乡土文学大师如沈从文的影子。任传斗既没有以此去批判乡村落后的爱情观念，也没有以此去揭露“文革”的荒诞政治造成的恶劣影响，这些只是作为背景，他要展示缺乏爱情自由的空间。结尾是我们意想不到的，将一个悲剧性的故事转化为一缕温暖的阳光。男女8主人公心有灵犀，相互都珍惜他们之间的交往和情感。这种真挚的交往和情感是一种幸福的东西，不会从他们的精神中消失。我觉得还没有哪个作家、
16、哪篇小说写到这一层的。当然让文学知识与生活经验更加融洽地结合成艺术整体，是任传斗今后写作中格外要注意努力的。既简单又能避免直露，这更能显出作家的艺术功力。 夏申江（中国作协创联部副主任）：沈从文先生对作品有句简单概括的话，即文章之好坏，以有无魔力和味道为准。任传斗的许多小说，能使人一口气看到底，这体现出他作品的魔力，体现了他对整个故事和结构的把握度。任传斗原来是写散文的，他的语言比较精炼和优美，这为后来的小说创作奠定了良好基础。比如天上星星地上河这篇小说，写得很美，而且对细节、对人物情感、对内心世界的描写都处理得很好，结尾是一个非常新奇、非常美的处理，提升到一个很高、很浪漫的境界上。我觉得这个
17、处理说明传斗的小说创作正走向成熟。这些来自于他对生活的深切体验，来自于对生活的积淀和挖掘，读他的作品，可以看到浓浓的乡土气息和鲁中地区的风土人情。作为一个作者，无论是采用现实主义的，或者是揭露的，或者是讽刺性的，或者是道德伦理的等等，这些写作方式和写作题材，都是对社会、对生活的一种深刻认知。他只有去深刻认识了，去深刻细察了，才可能写出好的作品。希望我们的作家，希望传斗真正在生活当中挖掘出好的故事，有更好的题材，写出更好的作品。 9石一宁（文艺报评论中心主任）：从任传斗的作品集枫叶谷和两篇近作提亲 洗洗涮涮中，我看到作者在小说中着力经营一个主题，即命运主题。他大部分的小说都力图在不长的篇幅里，浓
18、缩和叙写人物的命运。读他的小说，使人不由生出对人生命运的诸多慨叹。任传斗小说的命运主题有这样的几个特点：一是聚焦底层人物、小人物的命运。主人公有驴肉店里杀驴的伙计，因家庭贫困而不得不出来兼职三陪小姐的女大学生，青楼出身的老太太，下岗女工，进城农民工，农村小学教师。二是多种手法和多重视角。作者写人的命运，既用现实主义方法，也取现代派的路径。他大部分的小说是现实主义小说，但失踪的红鸟是一篇现代派小说，在这一篇幅很短的小说里，作者不断切换人称与时空，通过几个人物情感与爱欲的纠葛，表现了生命的脆弱与无常、情欲的烦恼与不可捉摸等等。 傍晚或黎明更是一篇内涵复杂之作。有着苦难家境背景的主人公在驴肉店里每天
19、除了杀驴，就是望着隔壁酒店的三陪小姐做着种种性幻想，然而就是这份让人鄙视的差事也被店老板扣着工钱。最后无钱而又性饥渴的主人公杀死了正在嫖宿的店老板与三陪女。从社会学角度来思考，这篇小说反映了某种阶级意识和情绪；用精神分析学的理论进行分析，这篇作品又是描写性压抑导致的焦虑性歇斯底里发作造成的一种人生悲剧。任传斗的小说既有第三人称的全知叙述，也有第一人称的有限叙述；第一人称有的是主人公，有的则仅仅是一个叙述者。比如洗洗涮涮 枫叶谷 天上星星地上河等篇中的“我” ，只是起一种结构作品的作用。作者还以对比的手法表现人物的命运。比如小站和花布的两位主人公都是年轻时有才有貌的中10年女性，如今却因单位解体
20、而沦为下岗者，而当年不曾引起她们注意的追求者却是事业有成的人。 花布的主人公凤竹当年的崇拜者乐水甚至还以自己的能力帮助凤竹丈夫摆脱工作困境，这种对比既有趣，也残酷，能引发读者对小说的再三回味和对人生的不尽思索。三是小说所展现的底层人物和小人物的命运背后，有作者对现实的强烈关切，有对世态的浓重忧思，有对人性的悲悯情怀，还有对生活的豁达乐观。作者的人生哲学和人生感受是丰富的、细腻的，因而使他的小说的美学意蕴也是丰饶而复杂的。 表现更广阔的社会现实和人生命运，一般是采取长篇小说的形式。而任传斗却在中短篇中编织命运主题，这是一种新意和探索，对中短篇的创作也是有启发的。同时，任传斗作为一位有较强的社会责
21、任感的作家，他的小说的命运主题既是自己的人生哲学和美学修养的表达，也是自己的现实思考和社会抱负的显现。 李贯通（山东作协副主席）：传斗是个有悟性、勤奋的人，从平凡的乡村教师做起，二十六七年走过来，政治上不断进步。先是区县机关的科员、秘书、主任，后来是组织部长、纪委书记。春节前还是周村区委的副书记，现在是淄博日报社总编辑。繁忙的工作之余，写了大量的中短篇小说、散文、随笔，引起业内的关注。传斗为官为人为文不张扬，默默地走自己的路。他有好多好多的题材，好多好多的想法，譬如说他的乡村故事，他的教师故事，他的公务员故事。他可以写好多长篇，但是传斗坚持必须首先把中短篇写好，这些都叫人十分感动。这正如，修建万里长城是功德无量、令世人瞩目的，而挖一条大运河，修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