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末末的童年时光一末末的伙伴 末末家里养了一条叫做小黑的狗和一大群鸡。 ?在这群鸡中，有几只是末末特别钟爱的，为了辨认出它们，末末在那几只特别可爱的小鸡的脖子上拴上了不同颜色的毛线绳。末末一边绑着小绳子，一边对小黑说，呶，记住了啊，这个是小白，这个是小花，还有，这个，是小喜末末一边拴绳子一边介绍，忙得满头大汗，小鸡仔们在栅栏里跑来跑去，相互追逐着争抢一粒馒头渣子。有一只小鸡还蹦在了小黑的背上，扑扇着翅膀不肯下来。小黑懒懒地趴在了地上，阳光好温暖啊，睡会儿觉吧！ ?这一年，末末刚满十岁。 ?末末是个瘦瘦的孩子，小小的年纪却不苟言笑，惟一还能让人意识到他只是个十岁孩子的，只有那清澈的眼神。末末的眼
2、睛像山后的那眼泉水，仿佛能让人听到叮咚的声响，可是这泉水从来没有流出来过，因为末末不允许自己哭泣。无论是在学校里受到多大的委屈，还是在村子里被别人欺负，末末都是一声不响地放下书包，抱着小黑走到后山下的那条铁路旁坐下来，看着长长的轨道发呆。 ?末末身后的山好高啊，要使劲仰着脖子才能看到半山腰上的柿子树，它遮住了大半个太阳。末末最喜欢靠在山后的巨石旁边，享受那份2阴凉和宁静。他常常一直坐在那儿，直到村子里的灯光都亮了起来，奶奶站在家门口大声喊，末娃，快回家啊，天都黑了才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慢悠悠地往回走。 ?这时候，常常会有一列火车呼啸着从末末身后驶过，那巨大的声响像是远方的旅客在向这个古老而又
3、静谧的小村庄问好。有一次，一个小女孩还扬着一顶红色的帽子向村子这边挥手，末末就莫名其妙地感动了好一阵子。他一直在想，火车会带着这些人去哪儿啊？他们为什么不在家呆着呢？去问奶奶，奶奶只会说，火车要带他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些人要去那地方挣好多好多的钱。说多了，末末就不相信了，难道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一座大金矿吗？ ?于是，末末就冲着那墨绿色的火车喊，喂，你们要去哪儿啊？你们要去干吗啊？他稚嫩的声音很快就被火车巨大的轰鸣声给淹没了。末末只好又转过身往回走，身后还是那条长得望不到尽头的铁轨，静静地躺在山底下。 ?吃过晚饭，末末会站在爸爸的床前，给憔悴不堪的爸爸背新学的课文。爸爸在城里打工的时候从脚手
4、架上掉下来，家里花光了每一分钱，还借遍了村里每一户人家，才保住爸爸的命，但爸爸还是再也站不起来了。每隔一段时间，原来和爸爸一起打工的刘伯伯就会来一次，给妈妈手里塞一沓钱。每当这时候，末末就会看到妈妈在偷偷地抹眼泪。末末就低下头，悄悄地走出去，来到铁路旁边。他蹲下身子，用小手抚摸着黝黑冰冷的铁轨，心想，等我长大了，也要去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挣好多好多的钱给爸爸治病。可是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3?爸爸听末末背完课文，就用粗糙的手抚摸着末末的脸，微笑着说，末娃啊，等爸爸病好了就再带你出去玩，啊？先让爸爸把病治好！末末就满脸兴奋地跳下床，给爸爸倒上一杯热水，仿佛那幸福美好的时光指日可待。在别的小孩可能
5、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希望”的时候，末末已经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希望” 。他心中有太多太多的希望，末末就在对希望的憧憬中慢慢走过了自己的童年。 ?末末的小鸡仔们渐渐地长大了，那几只脖子上拴着绳子的家伙长得更是精神抖擞威风凛凛。如果小黑想欺负它们，它们几个就会联合起来，颈毛竖直满脸胀红地啄小黑，直啄得小黑仓惶而逃。末末看着这些健康的小伙伴，嘴角不禁挂起了微笑。可是躺在床上的爸爸却越来越瘦了，整个人好像掉了一圈肉。妈妈开始杀末末的小鸡仔给爸爸炖汤喝。末末躲在门后，透过门缝看着妈妈在鸡栏里抓鸡，心疼得跟刀扎一般。鸡仔们争先恐后地往角落里挤，乱作一团，末末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了自己以前撒谷子给小鸡吃的情景。他
6、的眼睛湿了，可是他使劲闭着眼睛，拼命不让眼泪流出来。 鸡仔们的叫声平静了，妈妈拎着一只鸡走向了后院。末末飞也似的跳进鸡栏，他那几只拴着绳子的鸡仔还在，见他进来，又一窝蜂似的往别处挤。后院里传来鸡仔压抑而又绝望的惨叫，末末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可是他终于一声都没吭，只是唤来了小黑，一起向村子后面的铁路走去 ?当末末回来的时候，鸡仔们都已安静下来了，院子里一片清静。夜晚的天空出奇地晴朗，一瓣浅浅的月牙挂在天空，四周的星星们都目4光炯炯地凝视着大地，还有凉爽的风轻轻地拂过。末末蹑手蹑脚溜向自己的小房间，却听见爸爸妈妈的房间里传出嘤嘤的哭声。末末走到窗子底下，踮起脚尖往里边看。妈妈正坐在爸爸的床边，
7、脸上已是湿漉漉的一大片。妈妈怎么了？爸爸的病更严重了吗？ 只听见爸爸虚弱无力地说：“算了，我估摸着这病也治不好了，花那些冤枉钱干啥？有钱，就攒着给末娃念书吧！” 爸爸说得很轻松似的，妈妈却掩面而泣起来。? 末末的血管里仿佛一下子结满了冰。他瘫坐在墙脚的黑暗里，咬着下唇无声地抽泣起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小黑在暗处睁着惊恐的眼睛，嘴里呜呜地哽咽着。一只老鼠吱溜一声，迅速消失在了黑暗的角落里。 二末末和小李老师 末末的班主任姓李，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脸上永远洋溢着微微的笑。她还没有毕业，只是来这里实习，没想到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远离尘嚣的小村庄。小李老师总会用散发着淡淡芳香的洁白的毛巾，给学生们擦去脸
8、上手上的泥污，还给他们抹上香喷喷的雪花膏。小李老师的房间多整洁啊，孩子们都不愿意让沾着泥土的鞋子弄脏地面，干脆就光着脚丫走进去。 ?小李老师的抽屉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有山上采来的野杏、山楂，有自家做的烙饼，还有家酿的拌酱，等等等等，都是孩子们趁她不注意放进去的。品尝着这些质朴的滋味，小李老师仿佛品尝到了孩子5们同样质朴的感情。 ?但是小李老师总有一个心病，那就是末末。这个学习成绩总是排名全区第一的孩子，有一种和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他的性格实在是太孤僻了，下课了就一个人坐在操场小槐树底下发呆。上学来得很晚，基本上是踏着铃声跑进教室；放学了又急急忙忙往家里赶，真不知他是怎么了。李老师觉得蹊跷，
9、就在放学后把末末请到她办公室来，可是走到门口，末末就停住了。小李老师问，怎么啦，张末，怎么不进去啊？末末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说，老师，我家里忙，我要回家了。弄得她一头雾水。 ?小李老师去问校长。校长叹了口气，说，张末啊，就是那个老不爱说话的“小神童”吧！他们家本来靠他爸出去打工还能维持个温饱，现在他爸爸瘫倒了小李老师心头的疑惑顿时解开了，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张末跟个小大人似的小李老师暗暗决定要到末末家家访一趟。 ?可没过两天，小李老师接到了家里发来的电报：工作已安排妥，速归。她让校长用那辆跑起来隆隆作响的幸福 250 摩托驮着她赶到二十多里外的镇上，给远在西安的父亲打了个电话。原来父亲已经在西安
10、的一个国有企业里给她找了份文秘的工作，让她赶紧回去办手续。就这样，对末末的家访未能成行。 ?最后一天是星期四，小李老师装作很平静的样子走进了教室，原本闹哄哄的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小李老师看着眼前一张张认真地仰望着自己的脸，喉咙忽然哽咽了。可她还是故作镇静地说，上课吧！6同学们好！ ?老师好教室里响起了清脆而整齐的声音。小李老师眼中一热，她赶紧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字，左手却悄悄地抹掉了已夺眶而出的热泪? 课上到一半，小李老师环顾教室，看见大家都在认真地听讲，只有末末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发呆。她突然感到一种彻骨的感伤掠过心头，于是就冲着末末说，张末同学，请你回答一个问题。末末急忙起立
11、，那双清澈的眼睛变得惊慌起来，眼神似乎在表达一种歉意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一种无助。小李老师的情绪一下子被末末的眼神冲得一干二净。她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烫，就不敢再看末末的眼睛了。小李老师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气，一板一眼地说，同学们，这是我给大家上的最后一节课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泣不成声了。孩子们马上安静下来，大家都开始哭了，教室里只剩下了轻轻的啜泣声。只有末末没哭。 ?下午，小李老师的房间里挤满了光着脚丫的孩子。小李老师说，说好了大家不许哭啊，要听话，好好跟老师聊聊。孩子们听话地坐着，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放在桌子上，不一会儿，小李老师的桌子上便堆起了一座小山。小李老师笑着，眼
12、里却湿湿的。她猛然间想起了末末，就问，张末呢？他来了吗？孩子们相互看了看，冲小李老师摇摇头。小李老师有点失望，心头涌起了一种说不清的失落感。 ?天黑了，孩子们陆续回家了。小李老师睡在床上，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可末末的影子总在她脑中浮现。这时，有人敲门了。 7?她打开门一看，呆住了，原来是末末，端着一个罐子站在门外。小李老师赶紧接过那个有点沉的罐子，把末末领进来。末末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前那把椅子上。小李老师笑了笑，弯下腰拍拍末末的头说，张末啊，这个罐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末末抬起头，看着小李老师说，是鸡汤，我妈让我送来的。说完又闭紧了嘴。小李老师的眼睛又湿了。她转过身，打开那个罐子的盖儿
13、，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立刻溢满了整个房间。她把鼻子凑上去嗅了嗅，噢，好香啊！来，末末，我们一起吃。说完，就拿出一把勺子舀了一块鸡肉送到末末嘴边。末末抗拒道，我不吃，我从来不吃鸡肉。他的眼睛里噙满了泪花，在泪珠掉下来之前，末末站了起来，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用硬纸包着的相片。老师，这是我们的全家福，我想想送给你。小李老师看着末末的眼神，突然感到心疼。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就像春天的湖水里落进了几粒冰冷彻骨的雪，使她永远都无法忘记。 ?照片里有四个人，分别是末末的奶奶、爸爸、妈妈和末末自己。末末依偎在奶奶怀里，咧着嘴幸福地笑着，爸爸妈妈分别站在奶奶两旁，脸上也挂着满足的笑意。照片里的每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中。只
14、是，这些都已成为过去了。 ?忽然门外有什么东西在挠门，还呜呜作响。小李老师一惊，却见末末把门打开，嚷了声小黑，一边儿去！李老师一看，原来是一条黑色的小狼狗。外面突然下起了雨，怪不得小狗不安分了。末末说，老师，天黑了，我要回去了。小李老师想留末末住下，末末执拗地要回家。小李老师见劝不动他，就说，那好吧！你把我这件衣服穿上，再拿上这把8伞。末末顺从地披上了小李老师的外套，接过小李老师手中的伞往回跑，身后的小黑紧紧追着它的主人。末末跑到学校门口，停住了，他慢慢转过身看了一眼。从小李老师房间里渗出的灯光中间站着一个苗条美丽的身影，周围是渐渐变大的雨。 ?小李老师是凌晨五点走的，她要赶六点半的火车。当末
15、末将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和那把漂亮的小花伞拿到学校的时候，小李老师已经踏上了回家的火车。末末站在小李老师的门口，抱着衣服和伞呆了好半天，直到上课的铃声响了，才愣愣地走进了教室。 ?有两件事小李老师永远也不会知道。第一件事是她的衣服和伞，末末一直把它们好好地珍藏着。另一件事是那天晚上末末的衣袋里有一根红红的毛线绳头，末末一直把它绑在衣服的扣子上。末末曾对自己说，我要把这些东西永远都珍藏着，永远，永远 ?后来，末末上了初中，高中，又考上了北方一所大学，并且拿到了数目不多的奖学金。末末来到这个繁华都市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离学校最近的铁路。他来到了铁路旁边。这里没有高大的山林，也没有清澈的小溪，只有冰冷的铁轨和杂乱的石块，压着陈旧而又整齐的枕木。铁路两边的小径上扔满了白色的塑料袋和饭盒，还有各种饮料瓶子。 ?末末坐在铁路旁的小山包上，看着一列列墨绿色或者灰黑色的火车从眼前呼啸而过。这些庞然大物经过时会卷起强烈的气浪，会让人在刹那间感到一种窒息。末末就在这种感觉中延续着自己的梦想。 ?那件外套和那把小花伞，还有那根红色毛线绳至今留在末末的箱底，末末时时会翻看一下。每次拿出它们，就有一股熟悉的气息立刻散9发开来，占据了末末的整个空间。泪水就慢慢地流了出来。直到这时候，末末才会意识到，自己还是那个 10 岁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