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那一抹沉痛的红A 这个冬季的气候,太无章可循。 百年未遇的暴雪,反反复复地纠缠着无辜的城市,凛冽、寒气逼人。街上的行人依然多,每个人都把自己裹得严严的,戴着五花八门的帽子,还有长长的围巾,他们跺着脚在站台四周徘徊。 其实,我最害怕雪天,我害怕那种被掩盖真相的感觉,虚假得可怕。我的生活在白昼交替里忙碌着,白天,我会不定期地去健身房为我的学员上课;晚上,我奔赴在各种娱乐厅领舞。我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蚂蚁,因为,我需要钱。 终于出现一台公交车,像一只庞然的蟹似地从远处小心翼翼地挪过来。车子还没停稳,人群里一阵骚动,很多人慌乱地鱼贯而入挤进车内。好不容易上去,就象跳芭蕾舞似地,有一只脚是悬空的。前面的中
2、年妇人艰难地往前移动,背包毫无戒备地敞开着,股囊囊的红色钱包安静地跃入在我眼前,像一个绝色的青楼女子,似乎等着谁替她赎身。不过一秒钟,我忽然产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也许是绝好的机会,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迟疑了一片刻,终究还是把手悄悄地探了出去,那动作与我的专业舞蹈相比,缺失着自信与利落。 2有扒手!声音像利器一样,穿过拥挤而嘈杂的空气,发出重重的金属味,我慌忙收回手,假装镇定地站在原地,对着人群露出我在舞台上训练有素的笑。车内发出西西梭梭的声音,我看到各种表情,有怀疑有愤懑有好奇还有事不关己的冷漠。 中年妇人恼火地盯着我,我像脱光了衣服的少女被所有的目光鞭着,火辣辣,无地自容。我的心忐忑地荡
3、着,犹如掉入深色的海,无法呼吸。不是她。我听到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绝对不是她! 我感激地回过头,努力地冲他婉尔一笑。男子有着一张极其俊朗的脸,乌黑色的浓眉,轮廓分明的下巴,好象是正义的化身,选了个最好的时间出现在我面前。 她是我的女友。男子伸出手,把我的手牵过去,又补充道。她还是一个忧国忧民的记者,正在为这场大雪发愁。 谎言,当它理直气壮时总显得特别有力量。一些人把目光投向别处,一些人开始讨论这场没完没了的雪。中年妇人看着我,愤怒已烟消云散,多了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 面红耳赤的我被男子抓着,固执而坚决,如冬日的冰,我无力拒绝。B 你,是苏晓荷吗?男子把我带到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4、与我相对而坐。 3我未启齿,不肯定也不否定,用笑沉默着,陌生人对于我,有着与生俱来的排斥感。不过,我在心里对他充满感谢,在我欲滑向堕落的一刹那,他,伸出友好的手接住了尴尬的我。虽然我的堕落只是心血来潮地一念之间。 你应该是苏晓荷。发生了什么事?能否告诉我?他体贴地问道,不厌其烦的表情。 一个悲惨的故事而已,每天都会发生。我轻描淡写的回答着,我纳闷着他怎么知道我的原名。 我现在叫苏小怒,你是? 我叫郑奥,小时侯就认识你,你的舞蹈吸引了很多同学,但那时你像个高贵的公主,不大理睬人,尤其是男生。他笑。这个名字太有趣。 他绝不会想到,我的有趣的名字暗藏着一个无趣的故事,而这个故事,除了我的远,即使我的
5、爸妈,也绝不知情。 他叫来侍应生,要了一枝蜡烛,今天是我 28 岁的生日,我要许个愿。在某个飘雪的季节,我认识了苏小怒,一个漂亮的女子,我想知道她的心事,请上帝让我的愿望实现。 我看着他,久绷的弦有了轻轻的放松,他的脸上充满了阳光的味道,很容易让人感染,正潜移默化地缓解着被阴霾笼罩了 8 个月的我。 告诉我,晓荷。他温柔地看着我,眼中布满关切。 我,需要很多钱。而且这些钱只能勉强延续一个人的生命几天或者几十天。迟疑片刻,我终于卸下戒备的伪装。 4哦,需要多少? 已经花掉了 50 多万。也许 5 万,也许 10 万。 也许我能帮上你。他说。 我固执地摇摇头。 为了你想帮助的那个人,答应我。 临走
6、时,他好象主人似地从我包里拿出手机,然后拨了一个号子,这是我的手机号。他说。 C 远躺在病床上。他像一枝干枯的花,恹恹地躺在没有颜色的记事本里。 我心疼地抚摩着他的脸,原来那张帅气的脸已不成形,短短 8 个月,他的体重由标准的 74 公斤降到不及 100 斤,一米八的大男人,如今连我也能轻易把他抱起。 出去,早说过要你别来了。面对他的咆哮,我毫不介意。 他的疼他的痛他的苦他的孤,他一个人扛,我受点小委屈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病魔无情地折磨着他,他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有脾气,他甚至失去了爱与被爱的勇气与耐心。这个偌大的城市,只有我一个准亲人。我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我,最想见的还是我。他对我发
7、火,是因为心疼我,他心疼我从小康变成贫穷,他心疼我一个人没有他陪伴,他心疼我受过的苦与累,他心疼我在 13 岁时遭遇的一切 我拼命把脆弱的眼泪禁锢在眼圈,远是爱我的,无论他发多大的火,5我也不曾怀疑。我想起我们那些美好的日子,我们的快乐轻盈如鸟。其实遇到他之前,我并不快乐。很久以前,我是个非常自闭的女骇。是远,把我从没有阳光的阴影中拉了出来。 大二时,我们的浪漫在校园展开。我们骑着自行车在梧桐树下狂奔,我们十指相扣在小胡同里漫步,我们步行去火宫殿吃臭豆腐,我们挽着手去爬岳麓山,我们点着煤油灯在山村里听彼此的心跳参加工作那年,我们订婚了,在亲友的祝福声里他替我戴上了刻着彼此名字的项链,他把我像宝
8、贝一样供着,虽然在初夜我没有他想要的那抹红,但他毫不在意。远说,小怒,忘记那个雪夜吧!我要赚很多很多钱,离开这个让你心疼的地方,我们一起去英国,找个宁静的村庄,生一打孩子,男孩如我英俊,女孩如你美丽。 快乐与甜蜜持续了 7 年。26 岁的我准备穿嫁裳时,然而,他的病不近人理地从潜伏中蛮横地闯出来,影响着我们的愉快生活。 我们的幸福从此就像飘在水中的浮萍,再也没有任何安全感了。日子变成了无穷无尽的药品与化疗,虽然无济于事,我还是愿意用高昂的医药费换取远的余日,哪怕是多一天多一个时辰多一分钟,也心甘情愿。远的病,不仅使我倾囊而出,节俭一生的爸妈也表现出逆境才有的豁达与慷慨,花光所有积蓄,还降低身份
9、向亲朋好友开口,在他们同情的眼光中带回来一把又一把钞票。晚期,意味着生命之火会很快地熄灭。我们想在他最后的日子尽该尽的义务与责任,这就是我们全家的愿望。虽然妈曾经很执拗地反对过我与远。 6远是孤儿,他的父母在他很小时相继病去。我的妈妈是医生,她担心家族的遗传会降临到远的头上,她害怕我们也遭受灾难,所以她经常提醒远要常去体检,要常看医生,可我们对她的忠言不以为然。远是体育生,有着健壮的体魄,对自己的健康有着足够自信的理由。因此,我们对妈的担心总付之一笑。 然而,她的担忧成为了现实,我们徜徉在爱河里时,这场灾难在不无担忧中射中了我与远,不偏不倚,就在我们准备结婚时,远没来得及换上新郎的西装,便被病
10、房的白色无情地笼罩。 D 郑奥在电话里说,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我迈出病房,看见了站在大厅的他。郑奥,我叫道。晓荷,我来送钱,10 万。 好,我打个借条。我抽出笔,在纸上刷刷写道,以后我一定还。 晓荷,郑奥感觉到阻止无用,便一声不吭。 谢谢你。我的语气真诚。 下回我再来。郑奥告别。 面对他的热心,拒绝已来不及了。 我把钱交给医院,一文不落。 郑奥经常会光顾病房,以旧友的名义。他的来到,让病房增添了很多生气,最初,我暗地担忧会影响远的心情。相反,远更多地是释怀。郑奥是个善于制造欢乐气氛的人,他会恰到好处地与远套近乎,讲些不7荤不素的笑话,会在我妆点病房时变戏法似地取出一枝百合,会安排他报社的下属在
11、远精神状态好时陪远下棋,会煲一锅香气溢屋的鸡汤派人送过来 虽然远已经气若游丝。但他还是快乐,那种快乐,是发自内心的。我看在眼里,尤为庆幸。 远说,终于来了个可以让我安心离去的男人。 我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话,我捂住他的嘴。 远说,怒,谢谢你带给我快乐的 7 年。 远又说,跟他走,趁着我还没后悔。 不,我要陪着你,直到地老天荒。我背过身去,眼泪如决堤的坝,一发不可收。一想到远像个叛了死刑的人,不停地经受苦痛,数着秒针熬日子,却还要对我们每个人强颜欢笑。我的心犹如坠入万丈深渊,不停的疼痛。 我的远,纵然你即将诀别,我们阴阳相隔,你在我心中也会永远占据着一个重要的位置,你的爱,在我山穷水尽时来到;我的爱
12、,不会随你的离开而遁去。 E 遗憾的是,没熬到过年,远还是去了。 他走得很安详,嘴角有恬静的笑。他像一个溺水的孩子,挣扎在岸边,却再也无力上来。任凭我们在岸上使劲拉扯,他还是往下沉去。我站在白茫茫的雪地,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远去。 8我的泪,似乎干了,独有哀伤,挂在脸上,24 小时不变。 郑奥一直陪在我身边。 他陪着我,我想着远,忽然有了走投无路的感觉。雪,还在继续。郑奥把我送到房间,打破沉寂,这几天不能来看你了,积雪越来越厚,全市人民都在行动,我们报社暂时停刊,我也参加了义务破冰团。 屋子里剩下我一个人,寂寞像冷气似地,铺天盖地袭来。 有人敲门,急促而有力。 是我。郑奥温暖的声音传了进来。我有些
13、意外地打开门,他说,真不忍心把你一个人扔在没有温度的房子里。 我们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发呆。倦意涌来,我回卧室,他睡沙发。 一连一个礼拜,郑奥白天在各个地点锄冰,晚上过来,我们像一对相熟的哥们,各自守着自己的阵地,相安无事。 除夕,我回家,与爸妈一起过,爸禁不住说,这些年,已习惯了远的存在,那孩子,忽然就没了。一句话,我嚎啕大哭。 初一,郑奥竟然站在我家门口,红黑相间的羽绒服非常醒目。他脖子上还系了一条围巾,据说是政府犒劳破冰团成员发下来的,一条象征爱心、温暖、热情的红围巾。 爸妈的喜明显多于愁,这一年,因为远的病,他们一直生活在凝重的灰色里,忽然飘过来一道红,那种惊喜,自然无以言述。 我与郑奥
14、单独相处时,他一本正经,脸上有严肃的光透过。 晓荷,你会原谅一个犯过错误的人吗? 当然。错误有两种,一种是情不自禁,一种是蓄谋已久。前者,我9会原谅,比如我,那回就差点犯弥天大错,那个中年姐姐不也原谅了我。太多的经历早就让我悟透红尘,粗心的我并没发现他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里面写着复杂的内容。 我,有一个女朋友,我们相依走过很多年,但我今日发现,我对她,是意气风发的过去时;对你,则是循序渐进的现在时。郑奥的眼神热切,修长的手捧住我的脸,手指轻轻地摩擦着我,远生病的时候,我一个人支撑着我们的世界,郑奥的来到,让我感觉到温暖临近,这个能带给我安全感的男人,这个赐给我翅膀的男人,重新点燃了我
15、乃至我全家对生活的激情与希望。 荷,我爱你。应该是从见到你的那刻起。他试探性地抱住我,唇缓缓地凑过来,恍惚,我看见远在天国露出会心的笑。 不,我条件反射地拒绝了他。凭心而论,郑奥的确是个好男人,幽默、大方、聪明,反应灵敏。但我,远才走不久,我哪有心思去贪食桌边美味,纵然是佳肴,我也,绝不心动。 F 我开始有意识地躲着郑奥,我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心交给另一个男子,哪怕是对我有过帮助的人。 时间静静地流逝着,我依旧去做我的教练,晚上,再也不会去跑场子。没有了远,我不会那么急切地需要钱。欠的债,我会一笔一笔还掉的。 忽有一日,一个女子在健身房拦住我。 10你了解他吗?她是冲着郑奥来的。用性感与妖娆形容面
16、前这个女子是再也恰当不过的,她吸着烟,我并不喜欢吸烟的女人,但她优美的姿态并没引起我的反感,即使她散发着很浓的风尘味。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淡淡地说。 但我感觉,不止这些。这是女人的直觉,也许你们不承认。但,事实上你们的确相互吸引,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磁场,不知不觉地。同时,也不知不觉地伤害着你们身边的人。 也伤害了你,对不?我直视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冷静地说。 对,所以我提醒你,离他远点。我用沉默应付着她的挑衅,这种女子,过于强势,她的咄咄逼人若一激发,两人都会受伤。我涌出一股悲哀的情绪,人与人,就是那么奇怪。有些人一见倾心,有些永远站在不同的立场,相互伤害着。 他做过生意,开过网吧,还卖过红枣,一车一车的,我陪他一起去东北,也是很冷的季节,他暖着我的手说,我爱你,珠。他与人合伙办报纸,竟也出乎意料的红火。我偷偷地给他看相,他的财富线长,爱情线短。其实我早就料到,我与他的故事会节外生枝。这个叫明珠的女人滔滔不绝。 哦,阅历是挺丰富的。我心不在焉。 他还犯过一件大错,14 年来,一直折磨着他的身心,他强奸了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我目瞪口呆地看到她的唇一起一合。 一瞬间,我天旋地转。 我在医院昏迷了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