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处决马克西米利安与马奈艺术的自我定位(南京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摘要：马奈是西方艺术史中最有影响的画家之一，虽然我们公认他是“印象派之父” ，但马奈终其一生始终希望能够得到法国官方沙龙的承认。本文希望通过对马奈名作处决马克西米利安的分析与阐述，使我们更为清晰地了解马奈的这一理想以及为此所付诸的努力，也许相对于今天的“印象派之父”等称誉来说，马奈更希望别人称其为现实主义甚至古典传统画家。 关键词：马奈；处决马克西米利安；古典主义绘画 中图分类号：J202 文献标识码：A Execution of Emperor Maximilian and the Self Iden
2、tity of ManetsArt ZHOU Yu 爱德华?马奈（Edouard Manet, 1832-1883）是西方艺术史中最有影响的画家之一，他的草地上的午餐与奥林匹亚曾经轰动了整个巴黎，以至于我们视他为“现代主义的先驱” ；他对光线色彩的捕捉及其对其他印象派画家的影响，使人们一直公认他是“印象派之父” 。但是马2奈却认为自己永远不是那个群体的一员，并始终拒绝参加印象派画展。所以马奈艺术的难以阐释正如大卫?卡里尔曾经指出的那样：“马奈扮演了一个关键的角色，因为当艺术史正成为一门学院的学科时，他却本能的创作出含糊的图像。其艺术所具有的独特的历史地位，与当今不能确定如何阐释他的作品密切相关
3、。 ” 其实马奈自己对艺术的追求，可能与人们今天的一切评价都无关。虽然他创作了大量风格不同的作品并且经常徘徊在沙龙之外，但是我认为终其一生马奈自己的追求始终是希望能够成为一位伟大的古典派大师。这一切都体现他对处决马克西米利安系列画的创作中。绘于 1868 年的处决马克西米利安因为其题材敏感再次被沙龙拒绝，其实马奈对此倾注大量心血，曾经几易其稿，费尽心机。所以，当我们对这一系列绘画深入比较后，也许我们会感悟到，相对于“印象派之父”的称誉来说，马奈更希望别人称其为现实主义甚至传统古典画家。 马奈创作处决马克西米利安与当时的时代背景密切相关。当时的法国虽然历经磨难与多次政权更迭，但是拿破仑三世上台后
4、推行一系列经济振兴计划，法国的国力慢慢恢复到强盛的地位。与此同时，拿破仑三世的殖民野心也极度膨胀，除了入侵亚洲也对美洲大陆垂涎已久。1858 年，墨西哥爆发内战，拿破仑三世决定以“讨债”的名义联合英国、西班牙一起出兵。后来墨西哥政府被迫同意列强要求，但法国却坚持不退兵，并且增派了数万远征军。1863 年 6 月，法军攻占首都墨西哥城，并在翌年扶植奥皇的弟弟马克西米利安大公做墨西哥皇帝。后来由于墨西哥人奋起反抗以及迫于美国政府的压力，不得不于 1867 年 3 月仓促退3兵，而为拿破仑三世充当傀儡的马克西米利安则被墨西哥人枪决。1867年 6 月 19 日，正当巴黎举办世界博览会的时候，马克西米
5、利安被枪决的消息传到法国，群情悲愤，大家都将矛头指向了拿破仑三世，因为他在这个事件上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马奈对这个事件尤为关注，他在震惊之余对这个题材也极为动心。当时的马奈刚刚遭受连续两次沙龙参展的挫败， 草地上的午餐与奥林匹亚让他成为大众的笑柄，他急需一个重大的历史题材去进行创作，从而让人们知道他也能创作很优秀的宏大叙事性的历史画，就像大卫、戈雅那样。于是他决定立刻行动。从 1867 年夏天到 1868 年底，马奈以此为题材共创作了四张油画与一张石版画。马奈对这四张画的创作与修改是伴随着他对收集的照片、新闻报道等资料的一步一步深入而进行的，每当有更新的资料出现时，马奈都会将其或多或少的应用
6、到创作中，艺术史家已经找到了一些马奈很可能使用过的报道与图片。这里我主要分析这组绘画中收藏于波士顿的第一张，与收藏于曼海姆的第四张，也是最常见的一张。 马奈创作的第一张相对于其他几张来说具有更加强烈的动感，表现出更为丰富的情感变化与生动灵活的表现技巧。我们看到这张画时一定会联想起戈雅的1808 年 5 月 3 日的屠杀 ，其实这张画是这个系列中最接近戈雅的一张。马奈曾经在两年前见过戈雅这张画，所以当他需要一张符合沙龙要求的具有宏大叙事性的历史画时，很自然的会想到戈雅。不同的是，波士顿版本的处决马克西米利安充满了浪漫的气息，前景是暖调子，背景则是灰绿色的冷调子，而在戈雅的画中背景则是以黑4色为主
7、。此外戈雅选择描绘的场景是士兵瞄准的瞬间，而马奈描绘的则是举枪齐射的刹那，他们的构图都是行刑者位于画面右方，而受害者位于左边。在马奈画中，三个受害者都位于他们真实的位置：左边是已经被击中的梅加(Mejia)将军，中间是皇帝马克西米利安，右边则是另一位将军。整幅画的场景被设定在室外，画面的左右上方显露出小块的天空。而在曼海姆版本的画面中又有一些不同，除了画面右边的行刑的军官外，还有一群表现出漠不关心、愚昧无知的旁观者，背景也改为一堵高墙。其次，马奈还非常注意细节的真实性。比如第一张画中，虽然受害者处于一阵烟雾中，但我们隐隐约约感觉到皇帝戴着特有的墨西哥宽沿帽，士兵的帽子也是如此。而在最后一张画中
8、，烟雾明显减少，皇帝的墨西哥帽没有变化，但是行刑者的装束则变成了典型的法国装束：平顶带帽舌的法国军帽。 与曼海姆版本相比较，我们感觉到波士顿版本很可能是马奈的一个尝试性版本，更具有某种现场速写的意味。画面充满了感性与激动，更少其他的束缚。对马奈来说，他在动笔的时候一定是充满感性与直觉的，奔放的笔触揭示了这一摇摆不定的持续激情与隐含的理性控制，而且前者明显大于后者。我认为这种模糊不定表明了马奈对这个主题时而尊敬有加时而又狂放无礼的态度。说他尊敬，是因为马奈创作的动机和目的是想将其表现为一幅有如 19 世纪早期传统的宏大历史叙事题材作品，就好像是大卫、格罗以及戈雅曾经做过的那样。所以为了刻意迎合沙
9、龙的爱好，他在题材上准确地运用历史，甚至可以说运用的是当时的纪实新闻报道，场面宏大且尺寸庞大。在构图上刻意模仿传统尤其是对古典学5院派技巧的模仿。说他无礼，则是因为它毕竟是马奈，而不是大卫、戈雅，他的天性潜意识里促使他在这张画中想摆脱那个僵硬的传统，他不想背叛自己的激情。这就好像草地上的午餐与奥林匹亚那样，虽然我们能够从中看到若干古典大师的影子，但是我们永远也不会将他们混为一谈，因为我们知道这就是马奈。 最终，为了能够得到沙龙的认可，马奈还是压制了自己的激情而尽力向传统靠拢，我们只要将波士顿版本与最后一张曼海姆版本进行比较，就很容易感受到这种变化。整幅画几乎没有了那种激情的笔触与色块，画面更加
10、安静，构图更加严谨，形象塑造更加精致。而且更为重要的，马奈在其中加入了更多传统叙事绘画中那种明显的象征符号。皇帝笔直的站着，感觉到一种基督受难式的姿势。而他戴着的墨西哥宽沿帽，也简化成一种单纯的固有色，让人很容易联想起圣徒头顶的光环。马奈的终身挚友普鲁斯特为其写的传记中曾经这样说过：马奈曾经非常希望能够描绘人类的痛楚， “无论是密涅瓦也好，维纳斯也好，英雄的形象与爱情的形象都不能与痛苦的形象放置在一起。这就是人性的本质。 ” 马奈在这里所指的就是基督受难的形象，并且他曾经告诉普鲁斯特他希望有一天能够尝试这种题材的创作。很可能他在创作这件作品的时候脑中始终盘旋着这个理想。所以我们看到皇帝马克西米
11、利安站在两个将军之间，承受着痛苦而又带有轻蔑；如同基督站在强盗之间，承受着背叛而又坦然面对受难。右边的行刑者正面朝向我们，两脚分开，倚着武器，在这里我们成为了实际上真正的旁观者，而趴在墙头的人们似乎可有可无。6相对于波士顿版本来说，正像上文曾提及的那样，最大的变化在于将士兵的墨西哥帽改为法国军帽。而且士兵的装束也表现为典型的法国军服。很明显这隐射了不是墨西哥人而正是法国政府枪杀了马克西米利安皇帝，所有的苦果都是由法国政府造成也必然最终为法国人所饮恨。波士顿版本中的模糊不定最终在最后的版本中得到清晰地阐明，抛弃了某些神秘与激情，而更让人感觉到一种传统的影响：严谨、隐喻与视觉符号。 从上面的分析我
12、们可以看出，马奈创作这组绘画时在形式上刻意的继承传统，而在题材的处理上又典型的运用了传统绘画最常用的象征隐喻手法，而这两点恰恰也是古典叙事绘画必不可少的要素。诺曼?布列逊在传统与欲望一书中，曾经详细的阐述了古典绘画中对传统的继承与借鉴。在第二章大卫与继承的难题中指出，古典艺术大师大卫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是对前辈绘画的借鉴。并且提出如果我们去考察大卫的两幅早期作品马尔斯与密涅瓦的较量与安提奥克与斯查东尼卡时， “这两幅画都十分倚重于渊源，因而倘若我们用独创性 （只取其形式上的比较）来对他们掂量一番的话，那么其中任何东西都似乎算不上那种可以给人留下印象的成就。因为，如果我们把那些显然是衍生于大卫的前
13、辈的两个形象遮住的话，那么剩下的就都是一鳞半爪的东西而已。 ” 如果将这句话移植到马奈身上，我想也不无道理。 草地上的午餐借鉴了乔尔乔内的田园音乐会 ， 奥林匹亚借鉴了提香的乌比诺的维纳斯 ，而处决马克西米利安则借鉴了戈雅，甚至死去的基督与天使中还有点卡拉瓦乔的影子。难怪雷诺阿说过，在这组画中我们只看到真正的戈雅，而没有马奈。而隐喻与象征符号也是马奈7常用的手法。除了上文分析的外，我们也可以在马奈其他作品中找到很多证据。如奥林匹亚中的猫既暗示了波德莱尔的诗歌猫 ，又代表着邪恶， 娜娜背景所描绘的仙鹤则暗指妓女，而石版画内战中的教堂背景与死去革命者手中的白布充满了讽刺性的隐喻。我们真的应当佩服马
14、奈对这些古典绘画技巧不动声色的娴熟运用，这也表明马奈真的希望能成为像布格罗与卡巴内尔那样得到官方传统沙龙承认的古典绘画大师。 马奈直到 1868 年才最终完成他的作品。毫无疑问他立刻将其送交沙龙，却再次遭到拒绝，这反而让此画在艺术圈中广为人知。很多画家都相继对这幅画进行借鉴，或者由这幅画上溯古典的传统。曼海姆版本曾于 1879 年 12 月至 1880 年 1 月被马奈的朋友带至美国展出，但是反响一般，毕竟只有法国人才会对这幅画感慨万分。随后，印象派的胜利暂时的抑制了描绘历史事件的雄心，马奈的马克西米利安系列就成为那个时代对于宏大历史叙事绘画方式的最后尝试。虽然我们在其后的历史还可以看到他的影
15、响，比如毕加索就曾将马奈的尝试用于 1937 年的格尔尼卡去进行最后的努力，而后者 1951 年创作北韩的暴行时也很明显在构图等方面借鉴了马奈甚至戈雅的绘画，但绘画语言与表现手法早已物是人非。 马奈最终于 1882 年被官方授予荣誉勋章，而且他在同年沙龙展出的女神游乐场的酒吧间也享受免受审查的礼遇。能够得到官方沙龙的认可是马奈毕生的追求，他希望能够成为像大卫、戈雅那样的传统艺术大师，所以他始终拒绝参加印象派的画展，他不想让别人认为自己是那8个群体的一员。马奈希望将处决马克西米利安作为自己里程碑式的代表作，实现自己艺术在传统艺术史中的历史定位。如果我们想更为充分的理解马奈，尊重他个人的意见和态度，也许这组画就是他最好的代言人。或许，相对于今天的“印象派之父”等称誉来说，马奈更希望别人称其为现实主义甚至古典传统画家。 参考文献： 1 美大卫?卡里尔著，吴啸雷等译.艺术史写作原理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