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长大是自己的事微言远远看到门上有两个红色的亮点，就兀自傻呵呵地笑了。 妈妈又有事出门了，今天她当家。 微言和妈妈有个约定：如果妈妈有事要出门，就会用红色小吸铁石粘在门上。粘一个是要晚点回家，两个是当晚不回家，三个就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家。这件事她们做起来很像个游戏。妈妈不在家，微言就是这个家的主人。她做了无数次主人了，早就习以为常。 妈妈的工作有点特别她是教育局的副局长，总是很忙，还常常出差。 微言和妈妈的家也有点特别这个家只有她们两个人。 微言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爸爸和妈妈离婚了。爸爸妈妈的离婚，是征得了微言的同意的。那天，爸爸妈妈和她三个人在一起开了一个会。爸爸妈妈很认真也很严肃，他们说他们
2、都很爱微言，但他们互相之间已没有爱了。他们想要分开，希望微言能够同意。 微言马上想到班里的刘桦在爸爸妈妈离婚后郁郁寡欢、衣衫不整的样子，立刻就号啕大哭起来。 微言满脸鼻涕满脸泪水地说，你们为什么要离婚？刘桦的爸爸妈妈天天打架才离婚的，你们又不打架为什么要离婚？爸爸妈妈不管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变成另一个刘桦，她实在不甘心。 那个晚上妈妈和微言睡在一起。要是换作平时，妈妈来陪着微言睡，2微言会多开心啊。可是妈妈搂着微言，要跟她说什么是爱情，告诉微言没有爱的人在一起多么痛苦。妈妈说，微微啊，爸爸妈妈离婚后也一样是你的爸爸妈妈，我们都会像以前一样爱你。或许会比以前更爱你。 微言说我不要
3、变成刘桦。 妈妈拍拍她的头说，不会的。只要你自己不想变成刘桦，就不会变成刘桦。 妈妈还说，微微啊，我们离婚后，妈妈就能天天和你睡在一起了。 微言说，我宁可不要你天天和我睡在一起。 可是很久以后，微言还是承认自己当时是被这句话打动了。她同意了父母的离婚。其实她也明白，就算自己不同意，他们还是要离婚的。 微言从此就和妈妈两个人一起生活。 妈妈常常对微言说，微微，爸爸妈妈离婚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和别人家的孩子是一样的，一样有爱你的爸爸和妈妈，一样有快乐幸福的童年。你还要比别人家的孩子更好。 妈妈在家做什么事都带上微言。她们一起做水果拼盘，一起剁菜馅包馄饨。她们对照着书本去超市买配料，做沙拉的时候把
4、奶油涂到对方的脸上。她们一起逛超市，购花布，缝窗帘，做布艺，把家里的电器和家具都包上了漂亮的花布：夏天是清凉的天蓝色勿忘我，冬天是暖意融融的金黄色向日葵。妈妈擦地时微言收拾桌子，妈妈浇花时微言叠衣服。微言和妈妈常常在晚上从床这一头闹到那一头。 微言觉得这样的生活还不错，她喜欢。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家里常常安静得可怕。只是有一点，妈妈并没有说到做到，她不能天天和3微言睡在一起。妈妈的工作很忙，有一大群和微言一样令她费心费神的学生。但微言也很快就适应了。 微言现在是初二的学生了，妈妈也不再是个普通的中学语文老师，而是成了教育局的副局长。 微言很会照料自己了。今天妈妈又不能回家，冰箱上贴了一张便条
5、：微微，妈今天出差去省城，明晚就回来。冰箱里有菜，自己做。抱一个。微言开了冰箱，先拿杯酸奶在嘴里啜着。她看到冰箱里还有点米饭，就把冷冻箱里的牛肉丁取出来，放在一边解冻，又拿了两枚鸡蛋搁在一旁。微言想，做个牛肉丁炒饭就行了，这晚饭还是挺好解决的嘛。她又撕了一点紫菜，好做了汤下饭。 准备停当，时间还早，先写作业吧。 等微言做完作业，吃过晚饭，洗漱完毕后斜躺在床上，正准备看那本好不容易从同学那里抢来的梦里花落知多少时，林玫的电话来了。林玫的声音有点怪，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很重的鼻音。微言才问了句：“你家里又发生战争啦？”林玫就抽抽嗒嗒地哭起来了。 微言说，你干脆到我家来吧，今晚我妈不在家，我一个人还嫌
6、冷清呢。他们爱闹就让他们闹个够吧，你到我这儿来我给你煮最好喝的咖啡。十分钟后，微言打开门，迎进了红肿着眼睛的林玫，又冲回了厨房。4林玫问，王微言，你在忙什么？ 微言在厨房里叫着，等会啊，我上回看我妈煮咖啡好像挺容易，现在又不知道怎么弄了。 她一会又跑出来在冰箱里找牛奶说，算了，咖啡我不会煮，我们还是来弄一杯奶茶吧。 林玫看着微言泡了一杯红茶，又加入了一袋牛奶，用匙子搅啊搅，再用保鲜膜封好杯口，然后放进冰箱里。微言说，等一会啊，冻一会后我们再喝，肯定又香浓又解渴。 林玫说，你真能干。才过了几分钟，她就抢着去开冰箱门，尝了一口，果然酽浓香甜，好味道。 微言说，我妈的名堂还要多，我还没来得及一样一样
7、学呢。过一段时间你来，我一定煮最香浓最够味的咖啡给你喝。 林玫说，我还是头一回住在你家呢。你妈不在家，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微言说，我早就习惯了，从十岁起我就常常一个人在家了。我觉得一个人也挺好。 两个人一人端了一杯奶茶，各抓了一张靠垫坐在地板上。 微言拿过电视摇控器说，明天休息，我们今天可以随便到多晚我们看电视。 林玫反对说，我不想看。我爸爸妈妈今天就是因为看电视又吵起来了。我在旁边叫，可在他们眼里我都成了隐形人了。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 5微言说，如果他们一直这么闹，你就劝他们离婚好了。 林玫瞪了她一眼，这怎么行？我不想他们分开。 微言说，可是他们天天这样打啊闹啊，你受得了吗？我们在一个班里
8、两年了，我看你就没开心过。我觉得，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了，硬凑在一起也是不对的。 你也懂爱情？林玫抹着眼泪笑着瞄了微言一眼。 微言喝了一口奶茶，说，为什么不懂？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这话是谁说的？反正我是从我妈嘴里听来的。我觉得说得真是有道理。如果爱情消失了，勉强维系的婚姻是没有意义的。 林玫说，我从来没在我爸妈那里看到过爱情。他们互相之间的目光要么是冷漠的，要么是挑衅的。可是我还是不想他们分开。我不想只剩一个爸爸或只剩一个妈妈。 你又错了。微言说，爸爸妈妈离婚了还是你的爸爸妈妈，不会只剩一个。 林玫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问，为什么大人明明不相爱，却要在一起？明明不相爱，还要生下我们来？ 微
9、言说，这个问题，他们才不会回答我们。我想也许他们从前相爱，时间长了，爱就没了。 林玫说，我都觉得他们从来就没有相爱过，可是他们还是生了我。 微言说，我爸爸妈妈以前是相爱过的。妈妈说，她是在爬山的时候认识的爸爸，阳光照在爸爸的额头上，汗珠一滴一滴亮晶晶的，妈妈就喜欢爸爸了。 6林玫说，喜欢上一个人就这么简单吗？可是最后他们还是分开了。结婚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我长大了绝不结婚！ 微言歪着头看着林玫说，我也想不结婚，不过可以谈恋爱。不结婚，就不会生孩子了。如果要生孩子，我一定要好好地考虑，我要让她不后悔做我的孩子。 林玫就去胳肢微言，竟然想这么多呀？可真看不出来。 微言一躲，奶茶就泼出来几滴。 微言扯
10、过一张面巾纸，小心地擦着茶迹，说，我想过了，就算像我妈一样一个人生活，我也愿意。我喜欢妈妈。 林玫说，我妈妈只会唠叨，然后就是和爸爸吵架。 妈妈说她离婚是她自己的事，与我无关。她说她不欠我什么。她说她有她的事业，我也会有我的人生。微言说。 林玫叫起来，大人离婚了，就是欠了我们孩子的！她不欠你什么，那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微言摇摇头说，我想了很久，觉得他们确实不欠我什么，他们还一样爱我，这就行了。妈妈说她喜欢和我在一起。她爱我，所以要对我好，这是最简单的理由。 林玫说，我妈有时候会抱着我哭，说她欠我的太多。可是一转身又忘了自己刚说的话。 微言说，妈妈还说，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们可以对自己
11、严格，却要学会宽容别人。所以我们不能总是埋怨。每个人首先都是为自己活的，自己的事应该自己负责。妈妈说，如果她不小心疏忽了我，7也不能成为我放松自己的理由。她说我要学会自己关心自己。成长是我们自己的事。林玫，你说我妈妈说得对不对？我们的妈妈也许不那么完美，但我们也没有理由不好好地生活。 林玫说，就这样，时常地为自己做一杯奶茶？放一首曲子？ 微言点点头说，不光是这一点点吧？应该是有很多的。 林玫说，我知道了，大人做错了事，得让他们自己去承担。 微言说，我们和别的同学是一样的，也许比他们还多拥有些什么。我们要比他们做得更好。 一曲终了，忽然而至的静寂使两个孩子肃穆起来。她们端着杯子，杯中像是盛满了心
12、事。等又一曲开始，才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林玫神秘地对微言小声地说，王微言，你有没有发现，杜图的声音忽然变了？去年杜图在学校的大礼堂里唱歌，那声音多亮啊。 微言哈哈地笑了，嗯，不光杜图啊，好多男孩子，说话都突然像在打闷雷，喔?喔?地听着一点都不爽。 林玫轻轻地对微言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微言的眉毛一挑，说，是说你喜欢杜图？ 林玫的脸就刷地红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微言哈哈笑了，你以为就我知道啊？地球人都知道哦。你刚还说不要结婚的，现在又要说喜欢谁了。 可是我们总会不知不觉地喜欢上谁的。微言又轻轻地加了一句。 林玫说，喜欢上了谁，就会希望一直能看到他，然后长大了，就一直一直在一起。 8微言叹口气说，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爱情消失。 两个人都怔怔地不说话。 过了半晌，微言又轻轻地叹了口气。男孩子们也在长大，女孩子们也在长大，长大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不管好不好，我们总要长大的，长大是我们自己的事。微言又说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