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广东三峡移民语言使用情况调查摘要三峡移民是一个较为特殊的社会群体,三峡移民的语言使用状况值得语言学界关注。三峡移民语言由于安置地和安置方式的不同。呈多样性发展态势。对广东肇庆市两个移民点带有个案性的调查显示,三峡移民在母方言的保持和转用、第二语言(普通话、新方言)的使用,以及移民社区通用语言的使用方面,呈现出明显的年龄分化。在此基础上,我们对三峡移民语言使用走向做了初步的预测。 关键词广东 三峡移民 语言接触 个案 中图分类号H0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10)04-0153-04 据有关报道,截止到 2007 年下半年,三峡工程已搬迁安置移民 128万人,其中重庆
2、库区搬迁安置移民 106 万余人,湖北库区搬迁安置移民22 万人。从 1993 年到 1998 年,三峡移民工程累计搬迁安置移民 15.6 万人,实行“以土为本、就地后靠”的安置政策,移民搬迁前后的生产生活习惯和风土人情基本一致。1999 年 5 月,三峡工程移民政策做出了“鼓励和引导更多农村移民外迁”的调整,截止到 2004 年 8 月,三峡库区总共外迁安置农村移民 16.6 万人。其中,政府组织的前后两批三峡库区移民外迁安置共完成 14.1 万人,上海、江苏、浙江、安徽、福建、江2西、山东、湖北、湖南、广东、四川 11 个省市安置外迁移民共 9.6 万人;重庆市、湖北省内非库区县安置 4.
3、5 万人;另有 2,5 万移民自主分散外迁到全国 20 多个省市。 三峡移民外迁安置过程中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社会适应性与社会融合,而语言的适应与融合是一个关键环节。三峡移民基本上来自现代汉语北方方言的西南官话区,而他们的外迁地区遍及官话区、吴语区、粤语区、湘语区、闽语区、赣语区等我国几大方言区。汉语方言复杂、差异明显,方言区之间的社会交往存在不同程度的语言障碍。移民到了新的环境首先面对的就是语言接触所带来的言语交际问题,本文以广东三峡移民为考察对象,进行个案调查,以反映三峡移民语言使用的基本情况。 一、三峡移民语言的一般情况 (一)三峡移民原属地方言分布的基本情况 按照设计规划,在正常蓄水位
4、175 米情况下,长江三峡工程淹没涉及城市 2 座,即重庆市涪陵区、万州区;县城有重庆市巫山、奉节等,湖北省宜昌、秭归等,以及 114 个集镇。 从汉语方言的分布来看,上述地区基本上属于西南官话的成渝片。成渝片包括目前四川省、重庆直辖市,以及湖北省西部的 19 县市,湖南省西北部 3 县,陕西省南部地区等。内部又分为成渝、灌赤、黔北、昆贵、岑江、黔南等十几个片,在语言的各个层面上,特别是语音方面存3在一定的差异,但相对于南方的各大方言来说,语音、词汇、语法等和普通话有很大的一致性,西南官话内部总体上一致性较高(主要是声调调形的同一性较高),所以通用性较广。 (二)重庆市、湖北省内迁安置移民的语
5、言使用情况 1993 年到 1998 年,三峡移民工程完成了一期任务,累计搬迁安置移民 15.6 万人, “以土为本、就地后靠”的安置政策,保证了移民搬迁前后的生产、生活习惯和风土人情基本一致,这也符合中国农民恋土恋乡的传统。因此,移民在语言交往和使用方面基本没有受到影响。例如,位于重庆最东端、地处三峡库区腹心的巫山县,虽然有两万余农村移民外迁他乡,而县城迁建属“就地靠后”至海拔 185-220 米,县城居民言语交际仍将保持原貌。 在随后的搬迁安置过程中,有部分移民出县不出省,外迁安置在非库区县。重庆库区主要安置在本市辖区内的江津、铜梁等 5 个市县的农村;湖北库区全部安置在宜昌市、荆州市辖区
6、内的非库区县的农村或农场。这几万移民告别了世代居住的家园,外迁他乡,居住的地理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所属的方言仍是西南官话的成渝片。尽管各地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方言差别,但彼此的语言认同感还是非常强的,随着移民与当地居民交往的加深及社会生活的全面融合,其语言使用上的细微差别将会在较短的时间内被接受,进而慢慢被消解。 (三)分散外迁安置的移民语言使用情况 4自 1993 年以来,库区广大农村移民积极响应国家号召,采取投亲靠友、自找门路等多种形式,分散自主外迁到市外其他省市和市内非库区安置区县(市)。重庆库区有 24214 人分别迁到全国 28 个省市(自治区)。湖北库区有 1400 余人外迁到全国
7、 24 个省市(自治区)安家落户。 由于分布区域较广、居住分散、人数不一等实际问题,有关分散外迁安置移民的语言使用情况,目前尚无任何调查结果。在此,仅结合地域分布和移民人数的情况做初步的预测性分析。 (1)重庆库区有近 18000 余人迁至相邻的湖北省,近 1600 人迁至邻近的四川省;湖北省约有 200 人迁至邻近的四川省和重庆市。虽然地理环境变化较大,但迁入地的方言以西南官话为主,因此移民短期内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受到方音和方言词汇的干扰。但不会对移民的语言交际构成障碍,并将整体上继续保持西南官话的语言面貌。 (2)有 4000 余人分别迁居到全国 20 多个省市(自治区),几乎覆盖了我国所
8、有的方言区。由于移民人数较少又居住分散,外来移民必然被淹没在迁入地的方言人群中,他们的西南官话也就缺少了用武之地。在一段时间里,他们可能会受到不同方言间的语言交际障碍的困扰,带有西南官话特点的地方普通话将成为他们与外界交往的主要手段。从语言接触与融合的角度来看,他们必将向迁入地的方言靠拢,但熟练程度因地域和年龄两种基本因素而发生巨大的分化。 (四)接受外迁安置的 11 个省市及其方言分布情况 截止 2004 年 8 月,政府前后组织两批三峡库区移民共 9.6 万人,外5迁安置上述的 11 个省市,分布在 232 个县、1088 个乡(镇)的 2000 多个安置点。其中山东、四川、湖北、安徽、江
9、苏(长江以北地区)分属北方方言中的华北、东北次方言、西南次方言、江淮次方言;上海、江苏(长江以南镇江以东地区)、浙江大部分地区属于吴方言区;江西的大部分地区属于赣方言区:湖南的大部分地区属于湘方言区;福建大部分地区属于闽方言区;广东大部分地区属于粤语区。 移民迁入当地后,首先就面临着一个日常交际语言的使用问题。就一般认识而言,使用西南官活的重庆库区移民,在迁入同属于西南官话的四川、湖北安置点后,语言认同感较强,日常交际一般不会存在问题。即便是迁入非西南官话的其他北方方言地区,凭借着北方方言区较强的一致性,移民与当地人的语言交际不会有太大的障碍。但是迁入吴、赣、湘、闽、粤等方言地区后,因为原属地
10、的西南官话与这几大方言差别较大,语言接触过程中就会出现许多复杂的现象。 二、三峡移民新社区的语言使用情况 为了能够客观、真实地反映三峡移民对原属地和安置地语言的态度,日常交际中的语言使用状况、语言适应性,以及可能存在的语言障碍等问题,我们对广东的三峡移民进行了个案访谈和问卷调查。 (一)广东省三峡移民安置基本情况 广东省共接收三峡移民 1985 户共 7009 人,安置在惠州、佛山、江6门、肇庆、广州等 5 个地级市的 13 个市县区、100 余个移民点,采取相对集中的安置方式,每个移民点的户数、人数不等,移民全部来自重庆市巫山县。我们所调查的三峡移民安置点位于肇庆、高要,属于粤语的广府片。
11、调查点之一的“合西村”位于肇庆的四会市,属四会市城中街道办事处西河村委会,移民 30 户共 100 人,来自巫山县大昌镇农村,2001年 8 月 5 日迁人,受访移民 30 人。调查点之一的“光明村”位于高要市莲塘镇,有 18 户 77 人,同样来自巫山县大昌镇农村。受访移民 30 人。两个移民村虽分属两个市,相距几十公里,但调查结果总体上趋于一致,因此我们一并进行分析。 (二)移民母语或母方言的保持和转用 我们所调查的三峡移民分别来自重庆市的巫山县、云阳县、万州区农村,属西南官话的成渝片,我们用重庆话作为代表。调查结果显示,移民最先学会的语言 100为重庆话,即重庆话为他们的母方言。能够流利
12、准确使用重庆话的占 88.3能够较流利使用的为 11.7。在重庆话、普通话、粤语和其他方言中,100选择重庆话作为生活的主要交际语言。从调查结果看,虽然已经迁入当地 6-7 年,但三峡移民的母语方言即重庆话保持得很好,依然是日常生活主要交际语言,目前还没有出现明显转用现象。 (三)移民第二语言(普通话、新方言)的使用 7三峡移民由重庆地区迁入广东,移民的母方言与粤语差别很大,而移民为了生活、工作又必然同当地社会生活与居民产生实际接触,随之而来的首要问题就是语言的接触。他们采用什么样的语言形式进行交往,是母方言、普通话,还是当地话?我们就此所做的调查显示:从总体上看,其普通话是带有较浓重的重庆话
13、色彩的地方普通话,是三峡移民对外交往时所使用主要语言形式。 就移民的普通话水平一项来看,调查显示:能够流利使用普通话的为 48.3,较流利使用普通话的约为 33.3,基本能交谈但不是很熟练的约为 18.3。不难看出,普通话作为现代汉民族的共同语,经过多年的普及与推广,得到较为广泛的认同,广大群众的普通话水平正在逐步提高,大多数人都可以用普通话或者是地方普通话进行基本交流,普通话已成为不同方言区群众之间语言交往的主要手段。这种普通话的素质对于移民融入当地生活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在被问到移民对安置地方言的掌握程度时,由于移民迁入的时间相对较短,只有 6-7 年的时间,他们在语言接触上仍处在初期阶
14、段。但调查结果显示,在新方言的掌握和使用上呈现出明显的年龄分层与分化。在广东有求学经历的 7 至 20 岁的学生层中,能够流利地使用粤语的占23,能够较流利使用的占 38.5,基本能交谈但不是很熟练的占23,能听懂但不太会说的占 15,5;而听不太懂也不太会说、完全听不懂也不会说的均为零。综合地看,学生层中 100能听懂新方言,已能使用新方言交谈的占到近 85。其中能够较流利使用粤语的所占比例最高。 8在 21 至 50 岁的中青年年龄层中,能够流利或较流利地使用粤语的两项均为零,基本能交谈但不是很熟练的占 28.6。能听懂但不太会说的占 14.3,听不太懂也不太会说的占 52.4,完全听不懂
15、也不会说的占 4.8。也就是说,目前还听不太懂或完全不懂粤语的占到近 60,中青年人当中听不太懂也不太会说的移民所占比例最高。而在 50 岁以上的老年人群中,能够流利或较流利地使用粤语的两项均为零,基本能交谈但不是很熟练的只占 9,能听懂但不太会说的占 27.3,听不太懂也不太会说的占 18。完全昕不懂也不会说的占 45.5。目前,老年人群中,超过 60的人听不太懂或完全不懂粤语,尤以完全听不懂也不会说的所占比例最高。 我们认为,这种年龄分层是语言接触过程中客观的、自然的现象。由于年龄不同,不同的人群在社会适应性和接触面上都会存在差异。年龄越小,接受和使用新方言的能力就越强;而随着年龄结构的变
16、化,年龄越大,接受和使用新方言的能力就越弱。 (四)移民社区的通用语言 在三峡移民的安置上,广东采用的是“相对集中、分散安置”的模式,即 20 户左右为一个村民小组集中建房安置,这样就形成了或大或小的移民新社区。 按照一般规律,在交际过程中,交谈者会因为交谈对象的不同而使用不同的语言或方言。在实际生活中。三峡移民在面对家庭成员、非家庭成员的移民或非家庭成员的当地人时,也会采用不同的交际语言,为9此。我们对移民的语言使用模式进行了有针对性的调查。 (1)家庭内部的语言使用模式。调查结果显示,无论是哪个年龄段的移民,家庭内部都以使用重庆话为主。其中,老年人中对家庭成员完全使用重庆话的占 100;中
17、青年人使用这种模式的占到 95,2,少数家长出于某种原因。与子女使用普通话交谈;学生人群中的比例同样为100,也有少数学生同时选择了普通话。由此可见,重庆话在移民家庭内部仍具有绝对的主导地位。就语言使用模式的类型来看,老年的使用模式、类型都比较单一;中青年家长与子女的使用模式相对较为丰富,重庆话和普通话都可以成为交际的手段。目前,还没有一个家庭成员在家庭内部使用粤语交谈。 (2)与非家庭成员移民的语言使用模式。在这一问题上,各个年龄段的比例均为 100,也就是说,移民对非家庭成员的移民使用最多的交际模式仍是家乡话即重庆话,重庆话在移民社区仍是最主要的交际语言。这与家庭内部的语言使用情况相比,比
18、例略有变化。这表明重庆话的选择更多地是取决于交际对象的身份,出于双方彼此的语言认同。 (3)与当地人交谈的语言使用模式。无论是哪个年龄层,都不会使用重庆话与当地人进行交谈,普遍使用的是普通话,但各个年龄层又表现不一。老年人群有 80使用普通话与当地人交往,还有 20的老年人不曾与当地人交往过;中青年人群中,使用普通话进行交往的占 95,另约有 14,3的人可以同时使用当地话;而在学生人群中,使用当地话进行交谈的占到了第一位,比例高达 69,2,而普通话模式降为第二位,仅占 30.8。由此可见,年龄差异带来了交际模式的明显分化。 10三、三峡移民语言使用走向的预测 从语言接触和语言融合的理论来看
19、,三峡移民很自然会与持不同方言的原居民产生语言(方言)间的接触,而且这种接触会由于各方言间差异的大小,以及移民自身的社会属性的多样性表现出不同的特点,其语言融合的速度与力度也将呈现出时间、空间上的多样性分布,总体上都会朝着有利于移民个体及群体生存的方向发展。同时,我国现实社会生活正处于飞速发展的历史时期,国家所采取的宏观语言政策的科学性以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规的正确引导,使得三峡移民的语言使用状况及其发展走向也将呈现出与我国历史上的移民语言演化(如各种方言岛的出现、客家方言的形成等)不同的特点。 经过几年与原居民全方位的社会接触与融合,三峡移民语言已经出现明显的年龄分化的态势,日常语言使用情况呈现出多样性,重庆话、地方普通话、粤语等成为不同场合的交际语言。与此相适应, “单言人”(重庆话)、 “双言人”(重庆话和地方普通话)、 “多言人”(地方普通话、重庆话和粤语)将在一定时期并存。而随着移民群体的新生代的成长,移民群体将最终走向新的双言人,即地方普通话和粤语并用者。对此,我们将继续做跟踪调查。 责任编辑:陶原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