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文 明 及 其 不 满奥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著何桂全 译目 录第一章 (63)第二章 (73)第三章 (83)第四章 (97)第五章 (105)第六章 (114)第七章 (120)第八章 (131)第一章人们不可避免有这样的印象:往往运用错误的判断标准他们为了自己而追求权力、成功和财富,并羡慕他人拥有这些,低估了生活的真正价值。但是,做出这类一般的判断时,就有忘却人类世界及其精神生活是多姿多彩的危险。有些人,尽管他们的伟大在于他们有与大众的目标和理想格格不入的品质和成就,但他们同时代人却并不掩饰对他们的钦佩。人们可能轻易地猜想,钦佩这些伟人的毕竟是少数,而大多数人对他们则漠然置之。由于人们的思
2、想和行动的差异,由于人们希望冲动的多样性,事情可能没有如此简单。在这为数甚少的人中,有人在给我的信中自称是我的朋友。我曾经把我那本视宗教为幻想的小册子 送给他,他回信说他完全同意我的宗教观,但他感到遗憾的是,我并没有真正意识到宗教感情的真正根源。他说,这种根源存在于一种特殊的感觉之中,这种感觉从未离开过他,他发现这种感觉被其他许多人所证实,于是他可能认为上百万人有这种感觉。这是一种他愿意称之为“永恒”感的感觉,一种无边无际的感觉,犹如“大海般的”感觉。他还说,这种感觉是纯粹的主观经验,不是一种信仰;它并不含有个人不死,但却是各种教派和宗教体系所利用的宗教力量的源泉,并引向特定的渠道,毫无疑问也
3、在它们中消耗殆尽。他认为,一个人只要有这种大海般的感觉,就可以堂堂正正地称他是信教的,即使他反对一切信仰和一切幻想。 我很敬重的这位朋友,他本人曾在一首诗中赞美过幻想的魔力, 他表达的这些观点使我很为难。我在自己身上并未发现这种大海般的感觉。科学地解释感觉并非易事。人们可能试图描述它们的生理表征。这是不可能的我怕对这种大海般的感觉也不适于作此类描述除了求助于容易与感觉相联系的心理作用的东西外,别无他求。如果我正确理解了我的朋友,那么,他所说的大海般的感觉就是一种安慰,同一个不同寻常的古怪的剧作家给予剧中要自杀的主角的那种安慰一样。 “我们不能脱离这个世界。 ” 这就是说,它是一种牢固联系的感觉
4、,与外部世界联结为一体的感觉。我可以说,在我看来这似乎正是一种理智认识的性质。当然,实际上它总是伴随着感情色彩,但在其他同类思维活动中会出现此类现象。就我个人的经验看,我无法使自己相信这种感觉的原始性质。但是,这并未赋予我否认这种感觉确实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权利,问题仅仅在于这种感觉是否被正确解释,是否应被视为全部宗教需要的根源。对这个问题的解决,我提不出任何有决定性影响的建议。通过从一开始就直指人与世界联为一体这一目的的直接感觉,人们获得他们与周围世界联系的一种暗示,这种观念是如此不可思议,与我们的心理结构是如此不一致,因而人们试图寻找一种心理的即发生学的分析方法是有道理的。由此就有了以下的思
5、想路线。通常,没有什么东西比我们对我们自己和我们的自我的感觉更有把握。在我们看来,这种自我好像是独立存在的,单一的,与其他一切东西泾渭分明。这种表象是骗人的。相反,这种自我没有任何明显分界地向内伸展到我们称之为本我的心理存在,它是作为本我的一种表象这便是精神分析研究的首次发现。有关自我与本我的关系,精神分析研究还将告诉我们许多东西。但是,对于外部世界,无论如何,自我似乎总保持清楚而鲜明的界限。只有一种状态一种公认的不平常状态,但不是那种被蔑视为病态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中,自我无法做到这点。在恋爱的最高境界中,自我和对象之间的界限有可能消失。与他的各种感觉现象相反,一个热参见弗洛伊德的一个幻觉的未来
6、 (1927c) (1931 年增加的脚注)自从出版了他的两部书罗摩克里希纳和维韦卡南达之后,我没有必要隐瞒我在文中提到的朋友就是罗曼罗兰。 克里斯琴迪特里希格拉柏(ChristianDietrich Grabbe 18011836), 汉尼拔:“确实,我们不能脱离这个世界,我们永远在这个世界上。 ”恋中的人宣称, “我”和“你”是一体,并准备表现得像真的一般。生理(即正常)作用暂时消除的东西当然也必定易受病理作用的干扰。病理学已使我们知道许多状态,在这些状态中,自我和外部世界的界限变得不确定,或者事实上被不正确地划定。在一些情况下,一个人自己身体的各部分,甚至他自己精神生活的各部分他的认识、
7、思想、感觉显得与他不相容,不是属于他的自我的一部分;在另外一些情况下,他把显然源自他本身自我并应被自我承认的东西又归为外部世界。因此,即使我们自己的自我感觉也容易受到干扰,但自我的界限不是永恒不变的。进一步的思考告诉我们,成年人的自我感觉不可能从一开始便是一样的。它必定经历了一个发展过程,当然,这个发展过程是不能用实例证实的,但它却在相当程度上容许被建构起来。 哺乳期婴儿还不能够把他的自我与他自己感情来源的外部世界区分开。在对各种刺激的反应中,他逐渐学会了区分。他必定对某些兴奋源印象最深,后来他知道这些兴奋源是他自己身体的器官,并能在任何时候为他提供感觉;然而另外一些兴奋源则有时回避他其中他最
8、渴望得到的是他母亲的乳房并且只有在他拼命叫喊求援时才会再次出现。这样,第一次出现了与自我相对的“对象” ,它以“外部”事物的形式而存在,只有特殊行动才能使它出现。对自我从众的感觉中分离的进一步刺激即是对认识一个“外部”或一个外在的世界的进一步刺激是由经常出现、多种多样、不可避免的痛苦和不愉快的感觉提供的,这种感觉的消除和避免是由快乐原则在其无限制优势发挥作用时促成的。于是就出现了一种趋势,把能够变成此类不愉快根源的一切东西与自我分离。把它抛到外部去,创造一个与陌生的、有威胁的“外部”相对抗的纯粹的快乐自我。这种原始快乐自我的界限无法回避经验的纠正。有些东西人们不愿放弃,因为它们带来快乐,然而它
9、们不是自我而是对象;有些痛苦人们希望避免,却证明与自我不可分离,因为它们根源于内部。人们学会了一种方法,通过他有目的性的感觉活动和适宜的肌肉活动,可以区分什么是内部的,即什么是属于自我的,什么是外部的,即什么是源自外部世界的。因此,人们向将左右未来发展的现实原则的引入迈出了第一步。 当然,这种鉴别力服务于现实目的,使人们能够免遭他实际上感受到的或威胁着他的不愉快感觉的侵袭。为了防御来自内部的一些不快的刺激,自我会采取用来抵御来自外部不快的相同办法,这就是重要的病理失调的起点。 这样,自我就与外部世界分离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最初自我包括一切,后来它从自身中分离出一个外部世界。因而,我们现在的自我
10、感觉只不过是一个更为广泛的实际上是一个包罗万象的感觉的缩小的残存物,这种感觉相当于自我与周围世界更为密切的联系。如果可以假设,有许多人在他们的精神生活中这种原始自我感觉在不同程度上一直存在着,那么,它与更狭窄、有更明显的界限的成熟自我感觉是并存的,犹如一种对应物。在这种情况下,与此相适应的心理作用的东西恰恰是那种无边无际和与宇宙的联系与我的朋友所阐述的“大海般的”感觉是一样的。但是,我们有权设想最初存在过的事物的残存物与后来从中派生出来的事物并存吗?毫无疑问,有权这样设想。无论是在精神领域还是在其他领域,这种现象毫不奇怪。在动物王国里,我们坚持最高级发展的物种是从最低级发展的物种发展而来的;我
11、们还发现所有低级形式至今仍然存在。巨蜥蜴类绝种了,并已为哺乳动物的发展开辟了道路,但是,它的真正代表鳄鱼仍然生活在我们这个世界。这个类比也许离题太远,而且,因为生存下来的较低级物种大部分不是现已发展到较高级的物种的祖先,所以这个类比也就没有说服 参见关于自我发展和自我感觉的众多著作,从费伦齐(Ferenczi)的论文现实感觉的发展阶段到费德恩(Federn)1926 年、1927 年及以后的文稿。 参见弗洛伊德的精神功能的两个原则的系统阐述(19116)。力。通常,中介物种已经消失,只有通过重建才能为我们所认识。另一方面,在精神的王国中,原始的东西是如此普遍地与在它基础上产生的变化了的形式并存
12、,因而没有必要举例论证。这种情况的发生通常是发展出现了分支的结果:一部分(在数量意义上)态度或本能冲动保持不变,而另一部分却已向前进一步发展了。这给我们带来了更为广泛的在精神领域保存记忆的问题。这个问题几乎没有人研究过,但是它很吸引人,很重要,尽管我们的理由不充分,我们可能被允许把注意力转到这方面一下。由于我们克服了认为我们所熟悉的遗忘是记忆痕迹的破坏即记忆痕迹的消亡这一错误,我们已倾向于采取相反的观点,即在精神生活中,一旦已形成的东西不可能消失,一切东西在某种程度上都保存下来,并在适当的条件下(如,当回退到足够的程度)还会再次出现。让我们通过另一种领域的类比来把握这个假设的含义。我们以不朽城
13、 的历史为例。历史学家告诉我们最古老的罗马是罗马方城,是位于帕拉蒂尼山上用栅栏围起来的居住点。接下来是七丘城时期,由不同山丘的居住点组成联盟。这之后是由塞尔维亚墙围起来的城市,此后经历了共和时期和凯撒早期的一切变化,还是这座城,奥勒利安(Aurelian)皇帝用他的城墙把它围了起来。我们不再追寻这座城市所经历的进一步变化,但是,我们会问我们自己,假如一个有最渊博的历史和地形知识的游客能在今天罗马发现多少这些早期阶段的遗迹呢? 除了几处裂口外,他会发现奥勒利安城墙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在有些地方,他能够看到发掘出土的塞尔维亚(Servian)城墙片段。如果他知道得很多比当今考古学所了解的还多他或许能
14、够从该城的结构图上查出全部城墙的走向和罗马方城的轮廓。至于这个古代时期存在的建筑物,他不会找到,也许只有很少的残存物,因为它们不再存在了。有关罗马共和国时期的最丰富的知识最多不过是使他能够指出那个时期的神庙和公共建筑的遗迹。这些地方现在已是废墟,但是并不是共和国时期建筑物的废墟,而是在后来的火灾和破坏之后重建的建筑物的废墟。几乎没有必要指出,所有这些古罗马的遗迹都与文艺复兴以来几个世纪发展起来的大都市混杂在一起。肯定还有不少的古代遗迹被埋在这个城市的地下或现代建筑物的下面。这就是过去的东西保存在像罗马这样的历史遗迹中的方法。现在,让我们插上想象的翅膀,假设罗马不是一个人类居住地,而是一个具有同
15、样悠久、内容丰富的历史的心理实体。就是说,在这一实体中曾经产生的事物没有一个会消失,所有早期发展阶段与晚期阶段继续并存。这就是说,直到被哥特人(Goths)围攻时,在罗马,凯撒的宫殿和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的七层殿仍然一如既往地屹立在帕拉蒂尼山上,圣安吉洛城堡继续保留着它的城垛,美丽的雕像使其增色,等等。但是,不止这些。在帕拉佐卡法黑利宫的所在地,屹立着朱庇特卡庇托利那斯神庙,而帕拉佐宫却不必迁移。卡庇托利那斯神庙,正如帝国时代的罗马人所见到的,不仅保持着当时最新样式,而且还有它的最早样式,仍然体现了埃特鲁斯坎人(Etruscan)的风格,用赤褐色的檐口装饰。在现在圆形大剧场所在地,我们同时可以赞
16、美尼禄那消失的金殿。在万神庙广场,我们不仅可以找到今天的万神庙,由哈德良传给我们的,而且在这同一个地方还可以找到阿格里帕所建的最初的大厦;的确,在同一片土地上支撑着在弥涅耳瓦神殿之上建立的圣玛丽亚教堂,和在其上面建有教堂的古庙。观察者要想看某个建筑物,大概只须改变他的视线或位置。 显然,没有必要进一步编造我们的想象了,因为它会导致出现不可思议的甚至荒诞的事。如果我们要在空间上表现历史顺序,我们只能采取空间并列法,同一空间不能存在两种不同的(历史)内容。我们的(上述)尝试似乎是无聊的游戏。它只有一个正当理由:它向我们表明,通过形象的描述我们离掌握精神生活的特性有多么遥远。有一种必须注意的反对理由
17、。人们可能要问我们为什么偏偏选择一个城市的过去与精根据休拉斯特(Hugh Last)的 剑桥古代史 ,第七卷(1928)“罗马的建立” 。神的过去作比较。一切过去的东西都保存下来的假设,只有在精神器官保持完整、它的组织没有受到创伤或炎症的损害的条件下才适用于精神生活。可与这些病因相比的破坏因素在一座城市的历史上绝非少有,即使这座城市没有像罗马的过去那样盛衰无常,甚至即使像伦敦那样,几乎没有遭到过敌人的光顾。建筑物的拆毁和更新往往发生在一个城市发展最和平的时期。因此,城市本来就不适合与精神有机体作此类比较。我同意这种反对理由,并放弃企图进行鲜明的对比的想法,而转向一个毕竟更接近的比较对象动物的身
18、体或人的身体。但是,在这里我们也会发现同样的事。早期发展阶段绝没有保存下来,它们已经融人它所提供材料的后期阶段。胚胎无法在成年人身上找到。童年的胸腺在青春期后就被结缔组织代替了,但它本身已不再存在;在成年人的髓骨中我固然能够找到童年期的骨骼痕迹,但是童年期的骨骼本身已经消失了,它长长、增厚,直到获得定型的形态。事实是,只有在精神中,早期阶段和最后形态才有可能并存,我们不可能用视觉术语来重现这种现象。或许我们在这方面走得太远,或许我们应该满足于这样的主张:精神生活中的过去可能被保存下来,并且不一定必然遭毁坏。常有这种可能:即使在精神中,无论是在事物的正常发展中还是在例外的情况下,一些过去的东西被
19、忘却了或被同化了,到了用任何方式都不能恢复原状或恢复生机的程度;它的保存总是依赖于一定的有利条件。这是可能的,但是我们对它一无所知。我们只能坚信,精神生活中过去的保存与其说是例外,倒不如说是规律。因此,我们完全愿意承认, “大海般的”感觉许多人都有,我们倾向于把这种感觉追溯到自我感觉的早期阶段。于是又产生了一个问题:是什么东西要求这种感觉必须作为宗教需要的根源。对我来说,这个要求似乎并不那么引人注意。如果感觉本身是一种强烈需要的表现,那么它毕竟只能是一种能源。宗教需要是从婴儿的幼弱无助和由此引来的对父亲的渴望中衍生出来的。在我看来是无容置疑的,特别是因为这种感觉不仅仅从儿童时代延续下来,而且由
20、于恐惧命运的至上力量而永久地保存着。我认为,童年时代没有任何需要能像要求父亲保护那样强烈。因此,力图寻求恢复无限自恋的“大海般的”感觉所起的作用并不处于显要位置。宗教态度的根源可以清楚地追溯到婴儿幼弱无助的感觉。在它背后可能还有某些东西,但是目前还没有弄清楚。我可以想象到大海般的感觉后来与宗教联系在一起。构成宗教的心理作用内容的“与宇宙同一” ,很像是寻求宗教慰藉的首次尝试,就像消除自我感到来自外部世界的威胁时所采取的另一种方法。请允许我再次承认,我很难研究这些几乎是不可捉摸的因素。我的另一位朋友,他如饥似渴的求知欲促使他做了不寻常的实验,最终获得了广博的知识。他向我保证说,通过瑜伽修行,从尘世隐遁、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体的功能、使用特殊的呼吸方法,一个人确实能在自己身上激发起新的感情和广泛的感觉;他认为这就是回复到很早就被隐蔽的精神的原始状态。他从中可以看到可以说是神秘主义智慧的重要生理学基础。在这里我们不难发现一些与许多精神生活的尚不清楚的变化的联系,如人定和出神。但是,我要用席勒(Schiller)诗中潜水者的话高呼:让他欢悦吧,那些在玫瑰色光芒中呼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