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国闻报源起严复光绪二十三年之夏,馆之主者议创国闻报于天津,略仿英国泰晤士报之例。日报之外,继以旬报。五月而后事成。报将出,客有造室而问曰, 国闻报何为而设也?曰,将以求通焉耳。夫通之道有二:一曰通上下之情;一曰通中外之故。如一国自立之国,则以通下情为要义。塞其下情,则有利而不知兴,有弊而不知去;若是者,国必弱。如各国并立之国,则尤以通外情为要务。昧于外情,则坐井而以为天小,扪籥而以为日圆;若是者,国必危。道光之际,既通道于欧美各洲;咸同以来,若广州、若福州、若上海、若天津,各以次设立报馆。自上年今大冢宰孙公奏设官书局汇报于京师,而黄公度观察、梁卓如孝廉、汪穰卿进士继之以时务报 ,于是海内人士始
2、稍稍明于当世之务,知四国之为矣。踵事而起者,乃有若知新报 、 集成报 、 求是报 、 经世报 、 萃报 、 苏报 、湘报等报;讲专门之业者,则有若农学 、 算学等报。虽复体例各殊,宗旨各异,其于求通之道则一也。虽然,凡此诸报,其撰述事例可略分为二类:大抵日报则详于本国之事,而于外国之事则为旁及。旬报则详于外国之事,而于本国之事则为附见。阅报之人亦可分为二类:大抵阅日报者,则商贾百执事之人为多,而上焉者或嫌其陈述之琐屑;阅旬报者,则士大夫读书之人为多,而下焉者病其文字之艰深。夫若是,则于求通之术,其或有未尽矣乎?抑吾尝闻之:积人而成群,各群而成国。国之兴也,必其一群之人,上之君相,下至齐民,人人
3、皆求所以强而不自甘于弱,人人皆求所以智而不安于愚,夫而后士得究古今之变,而不仅以旧德之名氏为可食也;农得尽地利之用,而不徒以先畴之畎亩为可服;工得讲求艺事探索新理,而不复拘拘于高曾之规矩而不可易也;商得以消息盈虚,操之奇嬴,而不复斤斤于族世之所鬻为不可变也。一群之民智既开,民力既厚,于是其为君相者,不过综其大纲,提絜之,宜布之,上既不劳,下乃大治。泰西各国所以富且强者,岂其君若臣一二人之才之力有以致此哉?亦其群之各自为谋也。然则今日谋吾群之道将奈何?曰,求其通而已矣。而通下情,尤以通外情为急。何者?今之国,固与各国并立之国,而非一国自立之国也。吾试言吾民不通外情之弊。今欧美教士,足迹遍天下,大
4、都蒙犯霜雪,跋涉险阻,耗资财,劳筋骨,以求其所谓尽人事天之道。此不独在吾中国然也。而吾民之相遇者,视其劝善之书,则以为收买人心矣;得其治病之药,则以为迷拐人口矣。此不通西儒之所谓教也。游历之士,或登高山,涉大川;地理之家,或搜古迹,考物产,以求其所谓博物穷理之学。此亦不独在吾中国然也。而吾民之相遇者,睹其筹笔之记载,则以为侦探矣;见其测量之仪器,则以为魔术矣。此不通西土之所谓学也。尤甚者,见其男女之交际,而或疑为淫乱;见其贵贱之杂坐,而或讥之为野蛮。此不通西人之礼俗也。其诸类乎此者,更仆不可以悉记。坐是不通之弊,于是平居无事,则互相猜忌,积不相能。仓卒之间,毫毛之事,群然而哗,激为事变。数十年
5、来,如闹教案,杀游士,不一而足。上烦九重之虑,下竭举国之力,仅而后安。不通外情,其流弊乃至于此,可胜痛哉!可胜悼哉!然则求吾民通知外情之道将奈何?曰,欲通知外情不能不详述外事,欲详述外事不能不广译各国之报。此国闻报馆之所为继诸家而起也。本馆取报之例,大要有二:一翻译,一采访。翻译之报,若俄、若英、若法、若德、若美、若日本、若欧美其余诸国,萃取各国之报凡百余种,延聘通晓各国文字之士凡十余人。采访之报,如天津本地,如保定省会,如京师,如河南,如山东、山西,如陕、甘、新疆,如奉天、吉林、黑龙江三省,如前后藏,如内外蒙古,外国如伦敦,如巴黎,如柏林,如圣彼得堡,如纽约、华盛顿,访事之地大小凡百余处,访事之人中外凡数十位。本馆编报之例,大要亦有二:凡寻常之事,无论内地边地,中国外国,义取观览明晓者,皆登之每日续印之报。至重要之事,亦无论内地边地,中国外国,苟足备留存考订者,皆登之十日合印之汇编。阅兹报者,观于一国之事,则足以通上下之情;观于各国之事,则足以通中外之情。上下之情通,而后人不自私其利;中外之情通,而后国不自私其治。人不自私其利,则积一人之智力以为一群之智力,而吾之群强;国不自私其治,则取各国之政教以为一国之政教,而吾之国强。此则本馆设报区区之心所默为祷祝者也。(1897 年 10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