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撒旦诗篇:局外人拉什迪的悲怆与狂笑 四处流浪,躲避宗教恐吓和死亡威胁的萨曼拉什迪,在 1999 年 11 月 26 日终于喘了一口长气。德国柏林大学授予他荣誉博士学位,无疑是对这位写过著名长篇小说撒旦诗篇的逃亡作家的一种文化肯定和学术认同。躲避追杀,藏匿十年之久的拉什迪似乎可以回到书房开始他的天才写作了,事情往往又并非如此简单。 1947 年,萨曼拉什迪出生于印度教徒占绝对优势的孟买,其家族信仰伊斯兰教,但他的父母则保持英国绅士生活,与邻居格格不入,互不往来。童年的拉什迪肤色白皙,长得像个西方童话中的洋娃娃,所以在印度本土,他是众多有色人种玩伴的嘲弄对象。萨曼拉什迪 1968 年毕业于剑桥大
2、学,后来和父母离开印度孟买,定居巴基斯坦,其间由于他在导演的话剧不安分的日子中使用了“猪肉” 这一词汇,致使作品惨遭禁演,不得不只身逃到英国寻求文学梦想与命运规避。 英国人接纳了拉什迪,他创作的小说深夜的孩子获得了著名的“布克奖” 。这部小试牛刀的小说写于 1981 年,讲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印度独立的时候,出生了一千零一个婴儿,他们互相联络,并且个个神通光大拥有惊人的魔法。具有优良贵族传统的英国文学承认了萨曼拉什迪。在伦敦长年不散的雾烟的笼罩下,他骚动不安的灵魂和流浪无依的心逐渐安静下来,读书写作会客访友,作为一种生活的必须,被他经营得神秘而且滋润。 撒旦诗篇这部不朽名篇于 1989 年横
3、空出世,引起了世界文坛的震动和牧斯林国家的恼怒。在文化秩序和意识形态方面看来,作家拉什迪不但是教派的罪孽,而且成了人人领受真主之命皆可诛灭的异类。 众所周知,早在千年以前,担负某种使命的伊斯兰教知识分子即认为穆汗默德受到魔鬼的迷惑,不慎在圣书古兰经中混入两段伪书,幸好被“万能的真主” 觉察并及时删除,避免了蛊惑人心危害信徒之险恶,因而成为真主的纯粹之音。有意思的是,十九世纪的西方传教士不买这种说法的帐,他们紧紧抓住伪书的把柄,使嘲笑和讥讽穆斯林成为宗教的时尚。随后,伊斯兰教后学者用尽办法,拿出多种例证断然否定真主曾经犯过错误。然而叛逆者萨曼偏偏不信这一套儿,在其作品中,主人公之一的吉布利尔恰恰
4、传递了撒旦篇章,再现了全球穆斯林们捂住耳朵,蒙上眼睛一直都不听不闻的魔鬼故事。 拉什迪的作品煽起恶火,被伊斯兰原教主义视为恶意诽谤和公然挑衅。“我的小说不是谈伊斯兰问题的。”尽管可怜的萨曼作过这样的申明。但他的 撒旦诗篇中却有不少敏感之处,借用、发挥扭曲和臆造了一批伊斯兰教的观念和人物,以奔放不羁的想象力和玩事不恭的态度在星月旗上涂抹了一系列对立因素构成的现代主题。比如生死轮回、善恶敌对、东西方对立、恶俗与宗教争论等等。拉什迪的小说不仅在宗教和政治观念上特行独立,我行我素,国际政要如圣雄甘地夫人、齐亚哈克总统及“铁娘子” 撒切尔夫人,也被作为小说配角随意驱使。他的小说深夜的孩子,用甘地夫人(或
5、“这个老寡妇” )的半白半黑的头发来隐喻印度由公开和地下两种市场构成的经济混乱。 这种被穆斯林视为魔鬼般亵渎神灵的嗜好与幻想同萨曼拉什迪的独特经历不无关系。自降临世间以来,他一直生活在异己的环境,无论走到什么地方,他和家族的信仰没有任何血缘传承,更不见禁忌和规避,理所当然地成为主流社会和文化秩序之外的局外人。在他临空振羽的幻想和才华横溢的写作中,局外人的孤独意识作为铭心刻骨的心理体验,被转化为不可言说的的精神失落和对主流文化的反抗动因,使本来具有悲剧感的作家主体意识更加趋向黑色幽默般的喜剧色彩。 撒旦诗篇看似笑话连篇,实际上,处处延溢着作家悲凉孤独的心境。 像人类需要通过男女的结合来延续生命一
6、样,他也注定要为他的写作付出惨重代价,要给我们这个脆弱的世界带来不少麻烦。1989 年 2 月 15 日,伊朗宗教领袖霍梅尼命令全球十亿穆斯林教徒追杀萨曼拉什迪,两名富翁也积极响应,开价 520 万美元元悬赏他的首级。虽然拉什迪为他无意中伤害穆斯林的感情再三深表遗憾,但霍梅尼仍然拒绝道歉,强烈要求英国政府查禁撒旦诗篇。为此,欧州共同体诸国一致谴责伊朗侵犯英国主权,西方文化届也纷纷集会,抗议霍梅尼违反人权,干涉文化自由。伊朗宣布与英国断交。几乎所有的伊斯兰国家和西方国家都对他的小说表明了立场与看法,先后曾有几十条生命在与此有关的抗议集会中丧生。评论家认为,这是穆斯林和基督教徒在文化政治上几千年对
7、立所翻开的新的一页-此书在上个世纪的社会和整个世界文学史上的反响可谓盛况空前。 “两名印度演员乘坐的一架印度航空公司的飞机被加拿大的锡克教徒劫持,正好在珠穆朗玛峰高度的天空爆炸。”纪实与虚构的写作技巧在拉什迪的小说中得到了充分发挥。按照历史记录,当时,失事客机上无一人生还,但萨曼拉什迪则把现实与幻想融为一体,有意颠覆生死、人鬼的界限,让吉布利尔和察姆察在无降落伞之前提下边降落边在空中聊天,直到安全飘落在白雪覆盖的英国海滨。传统的印度轮回转世说在飞机失事这一现代空难形式里再现成荒诞的闹剧,不难看出,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魔幻手笔在此得到了经典运用,察姆察头长犄角,腿长长毛,双脚也变为羊蹄。伊斯兰教认为
8、,天使长加步里埃尔(Gabr ieI)把真主的声音古兰经传递给先知穆汗默德。而演员吉布利尔(Gi br ieeI)和天使长的名字几乎一样,理所当然地成了天使长的转世。在这场空难中,吉布利尔的外表尽管没有发生变化,意识中,却深信自己早就变成了为真主传送经书的天使长加布里埃尔。可笑,可恨的是,这位摩登的天使长一落在英国的海滨就翻脸不认人,拒绝承认他认识倒楣的察姆察,致使他被警察抓走。 荒诞不经的撒旦诗篇揭示了现代哲学的悖论和对宗教的戏拟。作为魔鬼的转世,察姆察在移居英国前的飞机上庆幸自己离开并诅咒印度,但飞机出事后,他却成了伊斯兰传统文化中的“精”-外形具有动物特征,有角,有蹄,兼备善良与邪恶的双
9、重本性。在人类社会秩序和文化谱系中,察姆察和萨曼拉什迪本人一样,不得不为证明自己是人而非异类终日奔忙,徒尽全力。 可爱的“坏家伙”拉什迪在他的小说中还竭尽影射暗示之能事, 萨旦诗篇最令穆斯林反感的内容是一名叫马洪德的商人(意指穆汗默德)在黑暗的沙筑之城贾西利亚(影射圣地麦加)创造而不是继承了世界上“最为伟大” 的宗教。在这一伟大宗教诞生之日,一个神秘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发问,“你是什么,人还是老鼠?”,使欧州中世纪中用来讽刺穆汗默德(Mahammed)的马洪德(Mahound)这一台词激起了十字军东征以来伊斯兰教和基督教之间的新仇旧恨。为了间离小说的阅读效果,或出于整个作品风格结构的需要,马洪
10、德手下的书记员和作家的姓氏一样也叫萨曼。但此萨曼玩性十足,经常捣乱,篡改马洪德口述的真主的启示。马发现这一恶作剧后,按伊斯兰教之规则本应将亵渎圣灵的萨曼处死,竟又十分意外地宽恕了萨曼。 现实中的作家萨曼拉什迪当然没有小说中的萨曼幸运。霍梅尼为他定的罪名是“亵渎圣灵,应该处死”,他和笔下的人物一样,不得不在心灵和文化的阅读中或现实与历史里幽灵般地沉浮。1998 年,伊朗外长哈拉齐承偌政府不再支持悬赏追杀拉什迪,至此活得半人半鬼的作家才得以走到阳光下,利用在美国出席新作她脚下的土地的首发式的时机公开路面,并在互联网上作秀与网友聊天,表示自己喜欢“问题女孩”云云。1998 年 11 月 26 日,的
11、确是萨曼拉什迪生命中值得纪念的日子,柏林自由大学为他颁发了荣誉博士证书。德国传媒为这位一直被原教主义带来的死亡阴影所紧随的作家举行了记者招待会,以“旦泽三部曲”获得偌贝尔文学奖的君特格拉斯也到会祝贺,给予他宝贵的友谊和及时的思想援助。 十年前,正是这位勇敢的德国同行和“前苏联”作家雷巴科夫等一道发起了全球作家签名支持拉什迪的声援行动。老格拉斯的亲自到场不能不说是冒生命危险的义举。因为伊朗政府态度依旧暧昧,放出“宗教法令不可废除”的口风,霍梅尼领导的宗教组织仍然坚持追杀萨曼拉什迪,况且有 508 名伊朗教徒表示捐献各自的肾脏集资继续悬赏他的首级。这对命定要被死亡威胁的拉什迪来说,君特先生的支持或
12、许微弱如风中的蜡烛,然而就青天白日下时常处于弱势的作家本身,窃以为他的光亮远比太阳还要温暖真切。我再一次接触“拉什迪” 这一名字,是今年四月应邀参加“ 世界笔者之声纽约国际文学节 ”,这是拉什迪出任 国际笔会美国中心主席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文学盛会,其目的是为把笔会组织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到美国国内来。我参加的是“受禁之声”朗诵会,未参加更多其他项目,有机会见到索因卡(WOLE SOYINKA) ,未有缘同拉什迪一会。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十余年前天海茫茫、纽约文学节也未能相识,后来却竟有缘与这个漫长逃亡生活中的幸存者,在我的 客居地匹兹堡(PITTSBURGH)相聚。此时他早已被命名为国际笔会美国
13、笔会主席。此前的 1998 年,伊朗政府虽然已经正式宣布它不再支持追杀令,但 伊朗领导人并未主动废除它,因为按照伊斯兰的法律,这个权利只有宣布者拥有,而霍梅尼已于 1989年 6 月去世。但是,不管怎样,拉什迪不再东躲西藏了,开 始在人群中露面,并回到国际舞台的聚光灯中。 拉什迪除了他的不朽名著撒旦诗篇外,还创作有午夜的孩子 、 摩尔人最后的叹息等。最近,他又由兰登书屋出版了一部新著SHALINAR THE CLOWN ,因此,今年 9月 14 日由匹兹堡同出版方双方商定,特邀请他专程来到匹兹堡。安排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他的新书作宣传。为此,这里分别为他 举行了招待会和演讲会。招待会是由北美
14、避难城联盟匹兹堡作家避难城主持,他的新书宣传演讲会是由匹兹堡 CULTURAL TRUST 主办。拉什迪是当天下午一时左右由纽约飞抵匹兹堡的。此行活动开始前,在匹兹堡避难城主席亨瑞 若弗 瑞士(HENRY RALPH REESE)的陪同下,拉什迪特意来参观了我在匹兹堡的“房子诗歌”,也即“ 诗人之家 梦巢”。这位风尘仆仆的叩访者,看去比我还年青,但头发却已经完全 秃顶。虽然九月的匹兹堡还不见秋凉,奔波途中的他身上却包裹厚重,大热天中也舍不得脱下一身铠甲,仿佛随时准备应付天有不测风云。此人一脸和善的微笑,样 子显得极为普通、平凡。然而正是这么一个貌似平凡的人,却有着极不平凡、也极不寻常的传奇人生
15、。虽然相见恨晚,却似曾相识,大家一起在“房子诗歌”前合了 影,在同我与雨兰一起合影留念时,拉什迪很礼貌地请女士站在我们中间,很优雅地向雨兰一鞠躬,此举颇有绅士风度。一地阳光很好,大家笑得很灿烂。 其实,拉什迪骨子里是个悲剧人物,他的厄运如静穆的旋风,曾一度引发全球性的微颤。正因为如此,也使他有幸成为当今世界上最受瞩目和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 是个命运奇特的人,也是个堪称“伟大” 的人。构成他伟大的,不仅是他的文学创造成果,同时也是他的人生经历、精神特质和人格力量。他身上有一种极为朴素、 平易近人的东西,一种艺术家与生俱来的本真与纯粹,却绝无中国犬儒式的那份老滑、世故、懦弱与城府,更不屑于以世俗功
16、利为人生根本的追逐目标,钻头觅缝地 在暴虐的缝隙中,寻求一己之欲的满足和安身立命之地。今天的拉什迪已经是个头顶光环的、名闻遐迩的人物,但他却仍然没有忘怀对他人命运的关怀,也从没有放 弃过对这个世界苦难的自觉精神担当。以中国人的眼光和心态来审视拉什迪,那么,他既不是那种“站着说话腰不痛”的人,也不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 人类言论自由问题始终是他关注的焦点,也注定是他永远的心灵之痛!在逃避追杀的漫长年月完结、终于回到正常的生活环境之后,他表示,他一定要倾尽全力帮助那些与他经历同一命运的人,受到死亡威胁和监禁危险的人,失去言论表达和出版自由的人。为此,他曾创立全球最早的避难城组织,并出任该组
17、织第一任主席长达 四年。他倡导并创办避难城,就是为了保护受迫害的作家,为他们提供安全的生活环境和创作的自由。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为了“保存世界上最重要最自由的声 音”,也就是保存人类自由精神的不熄的圣火,并视此为人类社会最具普世价值的大事! 拉什迪来匹兹堡宣传的新书,写的是一个名叫麦克斯(MAXIMILIAN OPNULS)的人和杀死他的人和他的私生女的故事。书中的第四个人物,是一个连接他们最终暴露出来并讲述他们全部瓜葛的女人。这是一部展开在不同场境中 的叙述性的史诗,这些场境包括美国加利福尼亚、印度克什米尔、法国、英国,最后又回到加利福尼亚。有评论家认为,拉什迪的作品,从撒旦诗篇到他的新
18、著,都有类似加西亚马尔克斯式的现实与幻想相交融的魔幻手法和艺术风格。一般来说,无论经典作家还是现代作家,都无不习惯于对人讲故事,而读者也无不热 衷于听人说故事,这是世界由来已久的普遍迷恋。作为一个生命精神之根饱受东方经典和人文浸染、渗透和熏陶者,我个人对玄妙宇宙生命精神世界的窥探更胜于对 具体的人和事经纬编织的线索的求索,因此也更偏重耽于对人类心理和内在生命辽阔空间的“倾听” 和“ 阅读”。也许,对我而言,一切人类的艺术和精神形式表 达,诸于传奇、诗歌、小说、音乐、舞踏乃至哲学、宗教都无不是“诗”,拉什迪的书对我也如此。 作为一个备受世人注意的作家和美国笔会现任主席,拉什迪无论走到哪里,都行色
19、匆匆。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匹兹堡,第一次可以说是为创建避难城各处游说而普遍撒 种,几年后这里终于盛开了一朵北美避难城之花。为欢迎拉什迪的到来,匹兹堡表现了足够的热情,招待会和演讲会都在他抵达匹兹堡当天紧锣密鼓地举行。招待会 上全城各界精英云集,凭票入场,每张票高达 250 美元,许多人都慕拉什迪的名气而来。亨瑞向与会者介绍了这位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同时也向大家介绍了客居匹兹堡的我和雨兰,并请拉什迪就避难城问题 向公众发表讲话。 拉什迪面对匹兹堡人,首先谈到自己的经历,他说霍梅尼的追杀令迫使他在逃亡状态中东躲西藏。他以不无调侃的语气说:“追杀令使他我的幽默感更好了。 ”他表 示,写作是一个真正有危险
20、的职业,并且名声并不能保护你。1986 年索因卡获诺贝尔文学奖,甚至这样巨大的荣誉也不能够保护他。索因卡被监禁了许多次,直 到他不得不逃离尼日利亚(NIGERIA) 。甚至在流亡中,他仍然受到威胁。1997 年,军人政府缺席判处了他的死刑。“有些人认为诺贝尔文学奖给你穿上了防弹衣,我从来没有这种幻觉。 ”拉什迪告诉亲爱的匹兹堡人,这是当初索因卡说过的话。拉什迪在漫长的逃亡年月中,与别 的国家受到迫害的诗人和作家不同的是,他不是在本国受到政治或宗教的任何迫害,相反的是,拉什迪在这个国家行使自己言论自由的权利,却一直受到这个国家的 正常保护;而当这一神圣权利受到来自外部的侵害和威胁时,不列颠的警察
21、就挺身而出、长期对他负起了保护的神圣职责。为此,英国政府每年要为他的人身安全付 出 100 万英磅。在长达九年时间内,英国为严密保护他的生命安全付出的费用高达 1100 万英磅,折合美元计算,将近 2000 万美元的巨资。对个人生命存在 价值和对言论自由的高度保护和珍视,这样的事只能发生在一个民主国家里,这是生活在无视个人自由和生命价值的专制体制下的人们所难以想象的!如最近死于非 命的中国异议诗人和杰出的诗歌理论家杨春光,因勇于维护和大胆行使自己作为一个国家公民的言论自由权利,甚至在病中也未能逃脱警察登门恐吓、威胁和骚扰, 并随时面临被突然逮捕的威胁。在这种无形的心理重负和人为的精神高压下,一
22、个当初脑部神经系统莫名其妙患病而尚未痊愈的病人,哪能经受得起如此直接和强烈 的刺激?!杨春光病情因此发生恶化并突然加剧,最后终于引起脑冲血,紧急送医院医治无效,结果活生生导致一个正常的人不正常死亡的悲剧。在这个意义上说, 作为敢于自由表达的杨春光的死亡,其中隐藏着看不见的杀手!那就是在精神领域任意对异议知识分子施暴的中国警察!也可以说,一个无视人权和言论自由的极权 社会,借助警察精神施暴之手,对杨春光进行了无形的“不流血的处决” !并对无数的“ 杨春光”正在进行和继读进行着从未终止过的流血和不流血的“处 决” !我敢说,杨春光的死亡是不正常的死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们面前,深藏于这一事件深层的
23、本来性质和真象却为非本质的虚幻表象所人为遮掩!中国 人,中国的“不犬儒” 的诗人们,一切有良知或良知尚未完全泯灭的知识分子和所有的人们,这种精神乃至肉体的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谋杀”难道还不足以引起我们 的警觉、质疑、深思乃至追究吗?!这里所揭示的是“谋杀”杨春光的政治意义的隐形因素,还有经济意义乃至其他方面的因素也同时存在。因为在中国大陆,坚守 自由写作的诗人杨春光同所有的“持异议者”一样,政治和经济层面都是几近赤贫阶层,作为社会的一员,这些人在这两方面理应享有的人生“财富” 和正常权利, 都被这个社会的执政者和这个极权体制剥夺得一干二净!比如说,杨春光的作品几近一生遭受封杀、不能出版,这种情况
24、下,他不仅无从自由表达,也无从把他的心 血、他的精神财富通过正常的途径转换成物质财富。这种把无形资产转换为有形资产的资格和权利,只为御用文人和文化犬类和鼠辈所拥有,其中也包括大批随波逐 流的“文学丐帮” 和“ 文学妓女 ”们,任何报利和出版社都绝不为“ 独立的思想”和“自由的精神”表达提供可能!任何真正“独立” 和“自由”的作家和诗人一代 又一代都被他们拒之门外!所以,中国所面临的是一个没有“杨春光”的时代!一个没有“黄翔”的时代!一个没有具有普世价值的“自由文学” 和“ 自由精神 ”的 时代!不同年龄段的一轮一轮的人生活在这样的时代中,头顶没有“辽阔的天空”、脚下失去“ 辽阔的大地”!事实上
25、,生活在今天中国的人,是心灵和身体都失去 自己理应拥有的属于自己的“国度”的人拉什迪说:“在许多地方,作为一个行使言论自由的作家,每天都有被监禁甚至死亡的危险。 ”他这里所指出的,显然是事情的一个方面,也即它的主要方面。事实上,这一类作家所面对的,是人的精神生存和物质生存的双重困厄,这就是拉什迪宣称他为什么要创办避难城这个项目 和为什么它是如此必要的主要原因。避难城创立之初,美国政府内部因多种不同观点比较复杂,表示不以政府的角度契入,所以,这个项目纯属民间性质并且分别由 城市来做。美国现在包括匹兹堡在内共有四个向全球开放的避难城,其中拉斯维加斯(LAS VEGAS)的主持人是个很富有的人,思想
26、观点很独立,也就是说,其思想立场的独立,既是民间的、也是个人的。既相异于美国政府,也相异于中国政府。是否 成立避难城,决定于民间、个人和不同城市,不决定于政府。 匹兹堡作家避难城成立于 2004 年 11 月,它对在自己国家受到迫害、监禁和死亡威胁的诗人和小说家提供庇护所,提供“和平、自由与安全” ,让饱受政治迫害 的作家能在安全和稳定的生活环境中,得以继续他们的写作。拉什迪最后向全体匹兹堡精英们发出呼吁:“作为读者,作为有关的匹兹堡人,我极力主张你们支持避 难城。因为你们的支持,也许,新的作品会产生,自由之声将永存。 ” 招待会散场后,由避难城给每个人发了一本拉什迪的新书,上面有他的签名,这
27、些书全是由避难城买来赠送本城全体与会的精英和名流的,我与雨兰作为匹兹堡的客 人也各获赠一本。接下来是拉什迪的演讲会,地点在 BYHAM 剧院,我们是乘了避难城专门承包的一部大巴士去。车上的人大家几乎都认识,我发现其中有许多熟 悉的面孔。 匹兹堡邮报的一位编辑把他买来的两本拉什迪的新书递给我,请我在上面留下我的中文签名,经他一带动,又有几个人把书递过来,有的是艺术馆的 义工,有的是素不相识者。匹兹堡大学英语系主任恰克铿德(CHUCK KINDER)亲切地对雨兰说,过两个礼拜要请我们去他家,商量明年我在大学讲课的事。 拉什迪静静地来到匹兹堡,引起了这个城市一阵微颤,一阵隐秘的旋风。这“微颤”和“旋
28、风”是以往的“拉什迪现象”的新的延伸 拉什迪演讲的 BYHAM 剧院,比上次另一位美国著名作家、现北美避难城联盟主席拉瑟 班克斯(RUSSELL BANKS)朗诵的卡内基音乐厅空间更大,同样是楼下主厅和楼上包厢全部坐满。拉什迪出现在舞台上,全场立即爆发长久的掌声。他终于脱去了那件臃肿的乃至 多余的黑外衣,只穿了件浅色衬衣,人似乎一下子显得很轻松。他侧着身子站在讲台边,并且始终保持这一姿势,仿佛他不是面对整个大厅的听众进行一场演说,而 是在同一个看不见的人商量一件什么事情。他说话的声音很快,声音象浮出水面的一串气泡,转瞬就消失,这使我想到他象汪洋中的一条鱼,只是整个巨大的身躯此 时还隐于水下。在
29、演说的中途,他说他要念一段关于性的描写,全场一阵压抑的笑声,在无数眼光充满期待的注视中,他仿佛一条浮出深水的鲸,整个形象水光淋漓 并且轮廓分明。此时,灯光似乎也突然变得明亮,映出昏暗的拱顶上一群手拉手的半裸的裸女,仿佛她们先前根本不存在似的。拉什迪的朗读激情而奇妙,整个剧场 似乎都为他屏住呼吸,只偶尔听到有人发出浅笑。他的最后一遍阅读,使全场听众特别感动,那是一段描述印度克什米尔(KASHMIRI)村庄被毁灭的文字。 他在朗读中声调变化不定、快速起伏,后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直至缓缓消失。听众从中感受到一种尖锐的痛楚。在美国人听来,拉什迪的口音有印度英语 的语音和欧洲语言背景的混杂,却有
30、一种无可替代的拉什迪式的内在生命的灼热与纯净。 演说结束后,为方便提问,大厅过道两边都安有麦克风,一位棕色皮肤的印度女士早守候在一边,她后面站着另一位身着红衣黑裙的白人女士,手里却拿着一份我的 “房子诗歌”的彩色图片,那是人手一份夹在拉什迪的节目单中的。另一边有个穆斯林就中东问题向拉什迪提问,内容敏感而尖刻,拉什迪巧妙地回避了他,以幽默 的语言风格作了漂亮的回答,引得听众席上的笑声象开闸的水。掌声中,台上的拉什迪朝听众双掌一拍,意味着演讲终结,有人开始起身离座。一位在大学任教的教 授在人群中发现我,挤过来要我为他留个签名,他说得一口漂亮的中文。那位红衣黑裙的女士也朝我走来请我签名,当她微笑着把
31、脸凑近我时,我感到她竟美丽得使 人目眩。走出剧院大门时,大街路边上还有人站着流连不去。我想到应该去向拉什迪告别一声,雨兰以为好,我们又一起回头进了剧院。里面拉什迪正坐在长桌边签 名售书,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位女摄影家正站在一边准备为他拍照,突然发现了我,请我站到桌后去,她想要为我与拉什迪照一张合影。拉什迪马上停下签名,伸 出一只手搭在我的一边肩膀上。 拉什迪曾遭受到霍梅尼的追杀令,差点死于宗教判决,他是一个从死中逃生的人。我猜想,象他这样的人,如果生活在极权制度的政治体制下,也决不可能安然无 恙,甚至受到这个体制的容纳。无论拉什迪还是索因卡均莫不如此。他们是真正名符其实的当代最重要的作家和诗人,是不失有伟大理念和精神坚守的人类的天才, 绝非欺诈世人和混迹人类精神世界的犬类和鼠辈可同日而语。有一位记者是这样描述拉什迪的演讲会的:“场内和场外都没有抗议。 ”相信对他及其“言论自由”的 追杀令已经成为过去;而这位精神圣徒所卷起的旋风却仍然在人类心灵中颤动不止。 2005 年 9 月 19 日午夜于匹兹堡“梦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