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走廊医生”风波后的绵阳人民医院文_本刊记者 刘霄诊断“小瑕疵”2014 年 4 月 3 日下午，绵阳市人民医院的会议室里，正举行新一轮中层干部竞聘。轮到医技办主任竞选人的演讲时，兰越峰着一袭白裙走了进来，会场里并没有人看他。她手里握着一份演讲词，自顾自的念着：“我从医三十年，从事超生科工作二十年，技术精湛，具备管理经验，以后会服从医院管理，相互尊重，用实际工作淹没争议。 ”兰越峰竞聘的是两个职务，超声科主任和医技办主任。她的整个发言不到两分钟，走下场去，一些人鼓起掌来，看起来只是礼节性的掌声。会后统计，她的得票数为两票。竞聘后的第二天，兰越峰在微博里感谢这珍贵的两票。他写道：“昨天明知道羞
2、辱我还是给陈斌院长邀请面子，比我预计 0 票好。每一次善意的配合，都遭遇流氓手法。 ”现任绵阳市人民医院院长的陈斌，履新已有一个月，他是绵阳市中心医院前院长助理，呼吸内科方面的专家，曾在大内科管理过六百多名医护人员。记者见到他时，陈斌刚开完一场会，半个小时里，进进出出他办公室的人，一波又一波。新院长一来，就发起了整个中层干部的“洗牌” ，这不免让人联想起“走廊医生”事件后，医院为此进行的整改。陈斌对记者说：“医院发展这么多年，这是一个该有的过程，只是刚好轮到了我。 ”摆在陈斌面前的，不只是作为院长所必须经历的大会小会、人事部署、规则制定等。还有一个在去年就把医院推到舆论风口浪尖的难题：“走廊医
3、生”兰越峰依旧不愿意回到超声科上班。去年 5 月至今，多家媒体采访兰越峰，兰被舆论认为是揭露过度医疗，和医疗乱象、医疗腐败作斗争的良心医生。陈斌找过兰越峰几次，希望她回到超声科上班，但兰越峰希望新院长为自己“平反” 。因为个人诉求的无法满足，兰多次表示了对陈斌的不满。除了人事调整，现如今的人民医院，已经完成了一场规范医疗行为的整顿。医院内部的质控办，负责开展防止“过度医疗”专项整治活动，每一天都在抽查医生所开具的处方。儿科有两名医生因为诊断不全面，处方有一点小缺陷，每人被处罚了 1000元。另有多名医生在“坚守职业道德 杜绝过度医疗 ”的承诺书上签名。医德医风专项治理也成为了现在医院工作的重点
4、，增进医患沟通和改善服务态度是其中最主要的部分。人民医院的医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达了一个共同的粗略感受：兰越峰举报医院过度医疗后，现在病人来看病，医生必须多花至少四分之一的时间和病人沟通，确定某个手术有没有必要做，确定自己的解释是否可以免责。尽管人民医院采取了多项措施改善医疗服务，但在医院的中高层领导看来，这并非说明医院存在大的问题。在新一轮人事调整中，刚刚卸任的医院党组书记姚雨对记者表示：“我们医院不存在硬伤，小瑕疵是有的，但大多都是医疗行业普遍存在的问题。 ”置死地而“翻身”兰越峰事件中，对医院最大的一次打击是在 1 月 9 号，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播出过度医疗的危害专题报道，兰越峰为反对
5、过度医疗独坐走廊 600 多天的新闻，一时满城风雨。姚雨对记者说：“之前的媒体报道，我们都采取平息的态度，该调查的调查，该回复的回复，直到央视的这次报道，当头一棒，把我们打懵了。 ”随后，由绵阳市涪城区纪委牵头的联合调查组进驻医院调查，虽然在此前，对兰越峰举报过度医疗、医疗乱象问题，市里前前后后已经组织了十几次调查。对医院更加不利的是，院长王彦铭也在一月底被两规。“那时候就感觉医院要垮掉了， 缝肛门事件不是把深圳的那家医院也整垮了吗？院长也被抓了，更是雪上加霜。 ”医院工会主席王清华向记者描述 1 月 9 号之后的医院高压状态。然而，联合调查结果最终公布，证明人民医院不存在兰越峰所指出的违反医
6、疗规范，过度医疗的问题，但这个结果并没有改善医院当时的处境。市卫生主管部门于 2 月 8 日发文，决定“绵阳市人民医院”更名为“涪城区人民医院”。这座拥有五十多年历史的县级医院，从没有经历过如此巨大的公关危机，让全院上下有了生死存亡的焦灼感。一名退休的老医务科长非要到中央电视台成都站去理论，并对周围人说：“要摘医院的牌子，我就一头撞死在那牌子上。 ”一些周边的医院纷纷来人民医院“挖人” ，骨干医生们接到这些“橄榄枝” ，但没有人选择离开。来人民医院就诊的患者人数从 1 月份后就下滑了 20%，一些病人嚷嚷着要转院，一些人来看病，会问医生：“做这么多检查，开这么多药，不会是过度医疗吧？” 参与事
7、件调查的涪城区纪委张晓军回忆：“我感觉那段时间，兰越峰事件把整个医院弄的都有点神经质，医生们生怕在诊断上存在一丁点马虎。 ” 2 月 19 日，医院上下的窝的一股子气终于爆发。200 多名医院职工聚集于医院外的道路，要求开除兰越峰，绵阳市政法委书记到场劝解。用姚雨的话说， “医院是置死地而后生，我们必须要翻身。 ”2013 年 3 月 29 日，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节目播出，节目组重访兰越峰，并调查其所举报的绵阳人民医院涉嫌过度医疗的问题。该节目记者通过调查比对，发现医院并不存在过度医疗等医疗乱象，这和联合调查组所得出的调查结果一致。记者王志安在其私人微博上表示：“兰越峰不过是一个为了自己私利，
8、绑架了医院甚至整个医疗行业的一个非典型医生。 ”中央媒体给医院的“正名”让医院上下有了信心，舆论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向，向有利于医院的方向发展。目前，患者人数回升接近至正常水平，在几名患者口中，记者并没有听到任何抱怨和质疑。一位绵阳市民告诉记者，他身边的多数人都认为兰越峰是个好医生，现在人民医院看病比以前要正规的多。希望与悲观同在而之于现在的兰越峰，依旧不愿和医院和解。不过，她现在不坐走廊了，搬到了 CT值班室继续坐着，持续着她的“抗争” 。她的诉求主要为：官复原职、补发绩效。三个星期前，姚雨去给她送上岗通知书，兰与其争吵了一次。一个星期前，王清华代表医院去做人文关怀工作，兰又与其吵了一次。姚雨和
9、王清华是兰越峰口中前院长王彦铭的“余党” ，她在微博上多次写道姚和王，并指出她们的“黑恶势力” 。在被记者问及现在的期望是什么，兰越峰回答道：“等待救援。 ”她最近去了一趟成都，回来的火车上有一些乘客认出了她，说她是那位坚持正义的“走廊医生” 。兰越峰很感动，有这么一些人在支持她，甚至有外地的热心人来找她，为她打气。在事件后，步入工作正轨的医院职工们，心情五味杂陈，希望与悲观同在。重症监护室的吴医生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在央视新闻调查播出后缓了过来。他说：“我对兰就四个字的感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说自己以前很恨兰，但现在更多的是同情，兰毕竟不是阶级敌人。医生们向记者描述了舆论高压下的医院
10、是如何的一番景象。病人来看病，和医生沟通的过程居然需要录音，诊断的时间大大加长，有的病人对医生不信任，就会吵闹：“不相信你们医院，电视都曝光了你们。 ”病人拨打 120 急救电话，接通了要是一听人民医院来出诊，就死活不去。一位 82 岁的老太太对着医生说：“大夫你别乱开药，我得了什么病该吃什么药我心里清楚的很。 ”为了力求自保，医生们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避免和病人扯皮的时间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肝胆科的赖医生一脸苦水，有点无奈的说：“政府能帮帮我们吗？兰老师既不上班还骂人，能不能给她点钱把这事赶快处理了得了。 ”骨科的王医生说了一句：“虽说真理会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但真理不会掌握在千分之一的人手
11、里。 ”他对医院的前景表示不太乐观，源于这次兰越峰事件引发的医院危机，更源于医患之间越发不信任的现实。妇产科的代医生从调到人民医院的第一个夜班，就和兰越峰发生了不愉快。病人急需要做 B 超，代医生就去值班室找兰越峰，兰不愿意做，认为一个新人怎么可以这样指点她。而且兰越峰亲自做 B 超，必须有临床医生在其旁边守候。现在回想起这些事，代医生抹了抹眼泪，依旧心有余悸。虽然有恨也有愤怒，但她还是称呼兰越峰为“兰老师” ，说兰也是可怜之人。代医生的科室里，现在不论年龄大小，都学会了使用微博。 “兰老师干啥，又发了什么言论”是他们科室的新闻。对于现在的医院现状，媒体舆论形势的扭转，代医生没什么感觉，她说：
12、“把一个人打一了一大棒，扶起来揉三下，有多少用呢？”最担心的是兰岳峰这样的性格，谁都不能保证日后还能闹出什么事来。医院的纪委书记谢一民对记者叹了口气：“我们医院再也经不起一点点折腾了。 ”在去年 5 月媒体爆出“走廊医生”的新闻后，医院为了和谐稳定一直采取低调处理，兰越峰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医院都在竭力满足。医院为了“感化”兰越峰，专门成立了人文关怀小组，派人提着水果和礼物上门做工作，请吃饭，陪打麻将。王清华给她送去自己家的腊肉，姚雨外出旅游给她带回纪念品。医院还搬来了兰的姐妹、儿子做疏通，在谈及未来对兰越峰的工作思路时，姚雨力不从心的说：“继续劝着，劝到哪一天算哪一天。 ”对于未来，副院长冯建军说：“要是医院再一次妥协，对这个单位没一点好处，说的重一点，就是我们政府太无能了。 ”兰越峰在竞选演讲里说，要用实际工作淹没争议，但短时间里，因为她要继续下去的“抗争” ，争议会一直存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