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广艺舟双楫 叙目 可著圣道,可发王制,可洞人理,可穷物变,则刻镂其精,冥 (音 pi)其形为之也。不劬于 圣道王制人理物变,魁儒勿道也。康子戊己之际,旅京师,渊渊然忧,悁悁然思,俯揽万极,塞钝勿 施,格细于时,握发抃然,似人而非。厥友告之曰:“大道藏于房,小技鸣于堂,高义伏于床,巧奰显 于乡。标枝高则陨风,累石危则坠墙。东海之鳖,不可入于井;龙伯的人,不可钓于塘。汝负畏垒之 材,取桀杙,取檐栌,安器汝。汝不自克以程于穷,固宜哉!且汝为人太多,而为己太少,徇于外有, 而不反于内虚,其亦闇于大道哉!夫道无小无大,无有无无。大者小之殷也,小者大之精也。蟭螟之 巢蚊睫,蟭螟之睫,又有巢者,视虱如轮,轮
2、之中,虱复傅缘焉。三尺之画,七日游不能尽其蹊径也。 拳石之山,丘壑岩峦,穴叫深窅曲,蠛蠓蚋生,蛙掞之衣,蒙茸茂焉。一滴之水,容四大海,洲岛 烟立,鱼龙波谲,出日没月。方丈之室,有百千亿狮子广座,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反汝虚室,游心 微密,甚多国士,人民丰实,礼乐黼黻,草木茏郁,汝神禫其中,弟靡其侧,复何鹜哉!盍黔汝志, 锄汝心,息之以阴,藏之无用之地以陆沈。山林之中,钟鼓陈焉,寂寞之野,时闻雷声。且无用者, 又有用也。不龟手之药,既以治国矣。杀一物而甚安者,物物皆安焉。苏援一技而入微者,无所往而 不进于道也。 于是康子翻然捐弃其故,洗心藏密,冥神却扫,摊碑摛书,弄翰飞素,千碑百记,钓午是富。发
3、先识之覆疑,窍后生之宦奥,足无用于时者之假物之游戏莫也。国朝多言金石,寡论书者,惟泾县包 氏,钅(簸)之扬之。今则孳之衍之,凡为二十七篇。篇名如左: 原书第一 尊碑第二 购碑第三 体变第四 分变第五 说分第六 本汉第七 传卫第八 宝南第九 备魏第十 取隋第十一 卑唐第十二 体系第十三 导源第十四 十家第十五 十六宗第十六 碑品第十七 碑评第十八 余论第十九 执笔第二十 缀法第二十一 学叙第二十二 述学第二十三 榜书第二十四 行草第二十五 干禄第二十六 论书绝句第二十七 原书第一 文字何以生也,生于人之智也。虎豺之强,龙凤之奇,不能造为文字,而人独能创之,何也?以 其身峙立,首函清阳,不为血气之
4、浊所熏,故智独灵也。凡物中倒植之身,横立之身,则必大愚,必 无文字。以血气熏其首,故聪明弱也。凡地中之物,峙立之身,积之岁年,必有文字。不独中国有之, 印度有之,欧洲有之,亚非利加洲之黑人,澳大利亚洲之土人,亦必有文字焉。秘鲁地裂,其下有古 城,得前劫之文字于屋壁,其文字如古虫篆,不可识别。故谓凡为峙立之身,曰人体者,必有文字也。 以其智首出万物,自能制造,不能自已也。 文字之始,莫不生于象形。物有无形者,不能穷也,故以指事继之。理有凭虚,无事可指者,以 会意尽之。若谐声假借,其后起者也。转注则刘歆创例,古者无之。仓沮创造科斗虫篆,文必不多, 皆出象形,见于古籀者,不胜偻数,今小篆之日、月、山
5、、川、水、火、草、木、面、首、马、牛、 象、鸟诸文,必仓颉之遗也。匪惟中国然,外国亦莫不然。近年埃及国掘地,得三千年古文字,郭侍 郎嵩焘使经其地,购得数十拓本,文字酷类中国科斗虫篆,率皆象形。以此知文字之始于象形也。 以人之灵而能创为文字,则不独一创已也。其灵不能自已,则必数变焉。故由虫篆而变籀,由籀 而变秦分(即小篆),由秦分而变汉分,自汉分而变真书,变行草,皆人灵不能自已也。 古文为刘歆伪造,杂采钟鼎为之(余有新学伪经考辨之已详)。水经注称临淄人有发齐 胡公之铜棺,其前和隐起为文惟三字古文,余同今书。子思称今天下书同文,盖今隶书,即仓颉篇 中字,盖齐鲁间文字,孔子用之,后学行焉,遂定于一。
6、若钟鼎所采,自是春秋战国时各国书体,故 诡形奇制,与仓颉篇不同也。许慎说文叙谓诸侯力政,不统于王,言语异声,文字异形。今 法、德、俄文字皆异,可以推古矣。但以之乱经,则非孔子文字,不能不辨。若论笔墨,则钟鼎虽伪, 自不能废耳。 王愔叙百二十六种书体,于行草之外,备极殊诡。按佛本行经云,尊者棨黎教我何书(自下 太子实为说书),或复梵天所说之书(今婆罗门书王有四十音是),佉虱卢叱书(隋言驴唇),富沙 迦罗仙人说书(隋言华果),阿迦罗书(隋言节分),瞢迦罗书(隋言吉祥),邪寐尼书(隋言大秦 国书),鸯瞿梨书(隋言指言),耶那尼迦书(隋言驮书),娑迦罗书(隋言牜孛牛),波罗婆尼书 (隋言树叶),波流沙
7、书(隋言恶言),父与书毗多荼书(隋言起尸),陀毗荼国书(隋云南天竺), 陀罗低书(隋言形人),度其差那婆多书(隋言右旋),优波迦书(隋言严炽),僧佉书(隋言等计) ,阿婆勿陀书(隋言覆),阿少兔卢摩书(隋言顺),毗耶寐奢罗书(隋言杂),脂罗多书(鸟场 边山),西瞿耶尼书(须弥西),阿沙书(硫勒),支那国书(即此国也),摩那书(科斗),末荼 叉罗书(中字),毗多悉底书(尺),富数波书(海),提婆书(天),那罗书(龙),夜叉书乾闼 婆书(天音声),阿修罗书(不饮酒),迦罗娄书(金翅鸟),紧那罗书(非人),摩睺罗伽书(天 地),弥伽遮迦书(诸兽音),迦迦娄多书(鸟音),浮摩提婆书(地居天),安多梨叉
8、提婆书(虚 空天),郁多罗拘卢书(须弥北),逋娄婆毗提诃书(颇弥东),乌差婆书(举),腻差婆书(掷), 娑迦罗书(糊),跋阇罗书(金刚),梨伽波罗低犁伽书(往复),毗弃多书(食残),阿少兔浮 多书(未曾有),奢娑多罗跋多书(如伏转),伽那那跋多书(等转),优差波跋多书(举转),尼 差波多跋书(掷转),波陀与佉书(上句),毗拘多罗波陀那地书(从二增上凶),耶婆陀输多罗书 (增上句已上),末荼婆晒尼书(中流),梨沙邢婆多波恀比多书(诸山苦行),陀罗尼卑爪梨书 (观地),伽伽那卑丽爪尼书(视虚空),萨蒲沙地尼山陀书(一切药草因),沙罗僧伽何尼书(总 览),萨婆韦多书(一切种音)。三藏记云,先觉说有六
9、十四种书,鹿轮转眼,神鬼八部,惟梵 及佉楼为胜文。西阳杂俎所考,有驴肩书,莲叶书,节分书,大秦书,驮乘书,牜孛牛书,树叶 书,起尸书,右旋书,覆书,天书,龙书,鸟音书,凡六十四种。然则天竺古始,书体更繁,非独中 土有虫籀缪填之殊,芝英倒薤之异,其制作纷纭,亦所谓人心之灵,不能自已也。 隋志称婆罗门书,以十四字贯一切音,文省义广,盖天竺以声为字。槃涅经有二十五字 母,华严经有四十字母。今通志七音略所传天竺三十六字母,所变化各书,犹可见也。唐古 忒之书,出于天竺元世祖中统元年,命国师八思巴制蒙古新字千余,母四十一,皆相关纽,则采唐古 忒与天竺为之,亦迦虑之变相也。我朝达文成公,又采唐古忒蒙古之字,
10、变化而成国书,至乾隆时, 于是制成清篆,亦以声而演形,并托音为字者。然印度之先,亦必以象形为字,未必能遽合声为字, 其合声为字,必其后起也。辽太祖神册五年,增损隶书之半,制契丹文字。金太祖命完颜希尹依效楷 书,因契丹字合本国语为国书。西夏李元昊命野利仁荣演书,成十二卷,体类八分,此则本原于形, 非自然而变者。本无精义自立,故国亡而书随之也。 欧洲通行之字,亦合声为之。英国字母二十六,法国二十五,俄德又各殊,然其始亦非能合声为 字也。至其古者,有阿拉伯文字,变为犹太文字焉;有叙利亚文字,巴比伦文字,埃及文字,希利尼 文字,变为拉丁文字焉;又变为今法、英通行之文字焉。此亦如中国籀、篆、分、隶、行、
11、草之展转 相变也,且彼又有篆分正斜大小草之异,亦其变之不能自已也。 夫变之道有二,不独出于人心之不容已也,亦由人情之竞趋简易焉。繁难者人所共畏也,简易者 人所共喜也。去其所畏,导其所喜,握其权便,人之趋之若决川于堰水之坡,沛然下行,莫不从之矣。 几席易为床榻,豆嵒易为盘碗,琴瑟易以筝琶,皆古今之变,于人便利。隶草之变,而行之独久者, 便易故也。钟表兴则壶漏废,以钟表便人,能悬于身,知时者未有舍钟表之轻小,而佩壶漏之累重也。 轮舟行则帆船废,以轮舟能速致,跨海者未有舍轮舟之疾速,而乐帆船之迟钝也。故谓变者天也。 梁释僧祐曰,造书者三人,长曰梵书,右行;次佉楼,左行;少仓颉,下行。其说虽谬,为文字
12、 之制,欲资人之用耳,无中行左右行之分也,人圆读不便于手,倒读不便于目,则以中行为宜,横行 亦可为用。人目本横,则横行收摄为多,目睛实圆,则以中行直下为顺。以此论之,中行为优也。安 息书革旁行以为书记,安息即今波斯也。回回字右行,泰西之字左行,而中国之书中行,此亦先圣格 物之精也。然每字写形,必先左后右,数学书亦有横列者,则便于右手之故,盖中国亦兼左行而有之, 但右行实于右手大不顺,为最愚下耳。 中国自有文字以来,皆以形为主,即假借行草,亦形也,惟谐声略有声耳。故中国所重在形,外 国文字皆以声为主。即分、篆、隶、行、草亦声也,惟字母略有形耳。中国之字,无义不备,故极繁 而条理不可及。外国之字,
13、无声不备,故极简而意义亦可得。盖中国用目,外国贵耳。然声则地球皆 同,义则风俗各异。致远之道,以声为便,然合音为字,其音不备,牵强为多,不如中国文字之美备 矣。 天竺开国最先,创音为书亦最先,故戎蛮诸国悉因之。西域记称跛禄迦国字源三十余,羯霜 那国、健驮罗国,有波尔尼仙作为字书,备有千颂,颂三十言,究极古今,总括文书。八弦外史 及今四译馆所载,悖泥、文莱、苏禄、暹罗、吕宋诸国书,皆合声为字,体皆右行,并未原于梵书。 日本国书字母四十有七,用中国草书为偏旁,而以音贯之,亦梵之余裔也。 声学盛于印度,故佛典曰,我家真教体,清净在音闻。又以声闻为一乘,其操声为咒,能治奇鬼 异兽,盖声音之精也。唐古忒
14、、蒙古及泰西合声为字之学,莫不本于印度焉(泰西治教,皆出天竺, 予别有论,此变之大者也)。 综而言之,书学与治法,势变略同。前以周为一体势,汉为一体势,魏晋至今为一体势,皆千数 百年一变。后之必有变也,可以前事验之也。今用真楷,吾言真楷。 或曰:书自结绳以前,民用虽篆草百变,立义皆同。由斯以谈,但取成形,令人可识,何事夸钟、 卫,讲王、羊,经营点画之微,研悦笔札之丽,令祁祁学子,玩时日于临写之中,败心志于碑帖之内 乎?应之曰:衣以揜体也,则裋褐足蔽,何事采章之观?食以果腹也,则糗藜足饫,何取珍羞之美? 垣墙以蔽风雨,何以有雕粉之璀璨?舟车以越山海,何以有几组之陆离?诗以言志,何事律则欲谐? 文
15、以载道,胡为辞则欲巧?盖凡立一义,必有精粗,凡营一室,必有深浅,此天理之自然,匪人为之 好事。扬子云曰:“断木为棋,梡革为鞠,皆有法焉。 ”而况书乎?昔唐太宗屈帝王之尊,亲定晋史, 御撰之文,仅羲之传论,此亦艺林之美谈也。况兹书谱,讲自前修,吾既不为时用,其他非 所宜言,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因搜书论,略为引伸。蒙子临池,或为识途之助。若告达识,则吾岂 敢? 尊碑第二 晋人之书,流传曰帖,其真迹至明,犹有存者,故宋元明人之为帖学宜也。夫纸寿不过千年,流 及国朝,则不独六朝遗墨不可复睹,即唐人钩本已等凤毛矣,故今日所传诸帖,无论何家,无论何帖, 大抵宋明人重钩屡翻之本,名虽羲、献,面目全非,精神尤
16、不待论。譬如子孙曾玄虽出自某人,而体 貌则别。国朝之帖学,薈萃于得天石庵,然已远逊明人,况其他乎?流败既甚,师帖者绝不见工。物 极必反,天理固然。道光之后,碑学中兴,盖事势推迁不能自已也。 乾隆之世,已厌旧学。冬心、板桥,参用隶笔,然失则怪,此欲变而不知变者。汀洲精于八分, 以其八分为真书,师仿吊比干文 ,瘦劲独绝。怀宁一老,实丁斯会,既以集篆隶之大成,其隶楷专 法六朝之碑,古茂浑朴,实与汀洲分分隶之治,而启碑法之门。开山作祖,允推二子。即论书法,视 覃谿老人,终身欧、虞,褊隘浅弱,何啻天壤邪?吾粤吴荷屋中丞,帖学名家,其书为吾粤冠。为窥 其笔法,亦似得自张黑女碑 ,若怀宁则得于崔敬邕也。阮文
17、达亦作旧体者,然其为南北书派论, 深通比事,知帖学之大坏,碑学之当法,南北朝碑之可贵,此盖通人达识,能审时宜,辨轻重也。惜 见碑犹少,未暇发蒨,犹土鼓蕢桴,椎轮大辂,仅能伐木开道,作之先声而已。 碑学之兴,乘帖学之坏,亦因金石之大盛也。乾嘉之后,小学最盛,谈者莫不藉金石以为考经证 史之资,专门搜辑,著述之人既多,出土之碑亦盛,于是山岩屋壁,荒野穷郊,或拾从耕父之锄,或 搜自官厨之石,洗濯而发其光采,摹拓以广其流传。若平津孙氏,侯官林氏,偃师武氏,青浦王氏, 皆缉成巨帙,遍布海内。其余为金石存 金石契 金石图 金石志 金石索 金石聚 金石 续编 金石补编等书,殆难悉数。故今南北诸碑,多嘉道以后新
18、出土者,即吾今所见碑,亦多金 石萃编所未见者。出土之日,多可证矣。出碑既多,考证亦盛,于是碑学蔚为大国。適乘帖微,入 缵大统,亦其宜也。 泾县包氏以精敏之资,当金石之盛,传完白之法,独得蕴奥,大启秘藏,著为安吴论书 ,表新 碑,宣笔法,于是此学如日中天。迄于咸、同,碑学大播,三尺之童,十室之祉,莫不口北碑,写魏 体,盖俗尚成矣。 今日欲尊帖学,则翻之已坏,不得不尊碑。欲尚唐碑,则磨之已坏,不得不尊南北朝碑。尊之者 非以其古也,笔画完好,精神流露,易于临摹,一也;可以考隶楷之变,二也;可以考后世之源流, 三也;唐言结构、宋尚意态、六朝碑各体毕备,四也;笔法舒长刻入,雄奇角出,迎接不暇,实为唐 宋
19、之所无有,五也。有是五者,不亦宜于尊乎? 购碑第三 学者欲能书,当得通人以为师。然通人不可多得,吾为学者寻师,其莫如多购碑刻乎!扬子云曰: “能观千剑而后能剑,能读千赋而后能赋。” 仲尼、子舆论学,必先博学详说。夫耳目隘狭,无以备其 体裁,博其神趣,学乌乎成!若所见博,所临多,熟古今之体变,通源流之分合,尽得于目,盖存于 心,尽应于手,如蜂采花,酝酿久之,变化纵横,自有成效,断非枯守一二佳本兰亭醴泉所 能知也。右军自言,见李斯、曹喜、梁鹄、蔡邕石经、张昶华岳碑,遍习之。是其师资甚博, 岂师一卫夫人,法一宣示表,遂能范围千古哉!学者若能见千碑而好临之,而不能书者,未之有 也。 千碑不易购,亦不易
20、见。无则如何?曰:握要以图之,择精以求之,得百碑亦可成书。然言百碑, 其约至矣,不能复更少矣。不知其要,不择其精,虽见数百碑,犹未足语于斯道也。吾闻人能书者, 辄言写欧写颜,不则言写某朝某碑,此真谬说,令天下人终身学书,而无所就者,此说误之也。至写 欧则专写一本,写颜亦专写一本,欲以终身,此尤谬之尤谬,误天下学者在此也。 谓又有学书须专学一碑数十字,如是一年数月,临写千数百过,然后易一碑,又一年数月,临写 千数百过,然后易碑亦如是,因举钟元常入抱犊山三年学书,永禅师学书四十年不下楼为例,此说似 矣,亦谬说也。夫学者之于文艺,末事也。书之工拙,又艺之至微下者也。学者蓄德器,穷学问,其 事至繁,安
21、能以有用之岁月,耗之于无用之末艺乎?诚如钟、永,又安有暇日涉学问哉?此殆言者欺 人耳。吾之术,以能执笔多见碑为先务,然后辨其流派,择其精奇,惟吾意之所欲,以时临之,临碑 旬月,遍临百碑,自能酿成一体,不期其然而自然者。加之熟巧,申之学问,已可成家。虽天才驽下, 无不有立,若其浅深高下,则仍视其人耳。 购碑当知握要,以何为要也?曰:南北朝之碑其要也。南北朝之碑,无体不备,唐人名家,皆从 此出,得其本矣,不必复求其末,下至干禄之体,亦无不兼存。故唐碑可以缓购,且唐碑名家之佳者, 如率更之化度九成宫皇甫君虞恭公,秘书之庙堂碑,河南之圣教序孟达 法师,鲁公之家庙麻姑坛多宝塔元结郭家庙臧怀恪殷君八关斋,
22、 李北海之云麾将军灵岩东林寺端州石室,徐季海之不空和尚,柳诚悬之玄秘 塔冯宿诸碑,非原石不存,则磨翻坏尽。稍求元明之旧拓,不堪入目。已索百金,岂若以此一 本之赀,尽购南北朝诸碑乎?若舍诸名家佳本,而杂求散杂,则又本末倒置,昧于源流。且佳碑如 樊府君兖公颂裴镜民者实寡。小唐碑中,颇多六朝体,是其沿用未变法者,原可采择, 惟意态体格,六朝碑皆已备之。唐碑可学者殊少,即学之,体格已卑下也,故唐碑可缓购。 今世所用号称真楷者,六朝人最工。盖承汉分之余,古意未变,质实厚重,宕逸神隽,又下开唐 人法度,草情隶韵,无所不有。晋帖吾不得见矣,得尽行六朝佳碑可矣,故六朝碑宜多购。 汉分为正楷之源,以之考古,固为
23、学问之事,即诸书法,亦当考索源流,宜择其要购之。若六朝 之隶无多,唐隶流传日卑,但略见之,知深变足矣,可不购。 汉分既择求,唐隶在所不购,则自晋魏至隋,其碑不多,可以按金石萃编金石补编金 石索金石聚而求之,可以分各省存碑而求之。然道、咸、同、光,新碑日出,著录者各有不尽, 学者或限于见闻,或困于才力,无以知其目而购之。知其目矣,虑碑之繁多,搜之而无尽也。吾为说 曰:六朝碑之杂沓繁冗者,莫如造像记,其文义略同,所足备考古者盖鲜,陈陈相因,殊为可厌。此 盖出土之日新,不可究尽者也。造像记中多佳者,然学者未能择也,姑俟碑铭尽搜之后,乃次择采之, 故造像记亦可缓购。 去唐碑,去散隶,去六朝造像记,则六
24、朝所存碑铭不过百余,兼以秦、汉分书佳者数十本,通不 过二百余种,必尽求之,会通其源流,浸淫于心目,择吾所爱好者临之,厌则去之。临写既多,变化 无尽,方圆操纵,融冶自成体裁,韵味必可绝俗,学者固可自得之也。秦、汉分目,略见所说说分 本汉篇中,今将南北朝碑目,必当购者录如左。其碑多新出,为金石诸书所未有者也。造像记佳 者,亦附目间下论焉。 碑以朝别,以年叙,其无稽考,附于其朝之后。 有年则书,不书者,无年月也。 书人详之,撰人不详,重在书也。 石所存地著之,不著者,不知所在也。 其碑显者书人名,不显者并官书之,欲人易购也。 吴碑 葛府君碑(江苏勾容) 九真太守谷朗碑(凤皇元年) 晋碑 南乡太守郛休
25、碑(太始六年) 保母志(宁兴三年王献之书) 枳阳府君碑(隆安三年) 爨宝子碑(太亨四年) 按:安帝元兴元年改元太亨,次年复为元兴,四年已改义熙元年。此碑盖在偏远,未知,故仍 书太亨四年也。 孝女曹娥碑(元嘉元年明人传为王羲之书,姑附于此,海山仙馆刻石) 宋碑 宁州刺史爨龙颜碑(大明二年,云南陆源,有碑阴) 始康郡晋丰县态造像 (元褵廿五年山东王氏) 高勾丽故城刻石(己丑元年,长寿王当刘元嘉六年,宋平壤吴氏) 齐碑 吴郡造维卫尊佛记(永明六年,浙江会稽) 保佛弟子萧衍造像题字(永明二年,四川云阳) 梁碑 太祖文皇帝神道东阙(反刻) 太祖文皇帝神道西阙 南康简王神道东阙(反刻) 南康简王神道西阙
26、临川靖惠王神道东阙(反刻) 临川靖惠王神道西阙 吴平忠侯萧公神道东阙(反刻) 吴平忠侯萧公神道西阙 始兴忠武王碑(有额有阴) 散骑常侍安平王碑 天监五年残碑 鄱阳王益州军府人题记(天监十二年,四川云阳) 石井阑题字(天监十五年,江苏勾容) 章景为梁主造佛依碑石像(丁未年即大通元年,四川绵州) 许善题名(大通三年,四川绵州) 等造观世音像(大通三年,四川绵州) 道造像(三年,四川绵州) 刘敬造像(大同三年,山东福山王氏) 赞观音(与大通元年石同,四川绵州) 释慧影为父母师僧及身造释迦佛像题字(中大同元年,浙江石门李氏) 陈碑 斯罗真兴大王巡狩管境碑(戊子年,真兴王麦宗陈光大二年也,朝鲜咸兴) 赵
27、和造像记(永定三年) 魏碑 邑主秦从州人造像王银堂画像题名(道武天赐三年) 巩伏龙造像(大魏国元年,即太武延和元年) 定州中山赵褵造像(皇兴三年) 中岳蒿高罗灵庙碑(太安二年,寇谦之书,筱额,阳文,有阴) 宕昌公晖福寺碑(太和十二年,陕西澄城,有碑阴) 孝文皇帝吊殷比干墓文(皇构迁中元载,岁御次阉茂望舒) 孙秋生造像(太和七年。以下为龙门二十品,故合录之) 始平公造像(太和十二年,朱义章书,有额) 北海王元详造像(太和十八年) 北海王太妃高为孙保造像 长乐王夫人尉迟造像(太和十九年) 一弗造像(太和廿年) 解伯达造像(太和年造) 杨大眼造像 魏灵藏造像 郑长猷造像(景明二年) 惠感造像(景明三
28、年) 贺兰汗造像(景明三年) 高树造像(景明三年) 法生造像(景明四年) 太妃侯造像(景明四年) 安定王元燮造像(正始四年) 平乾虎造像(正始四年) 道匠造像 齐郡王祐造像(熙平二年) 慈香造像(神龟三年) 优填王造像 泰山羊祉开复石门铭(永平二年,太原典签王远书) 左援令贾三德开复石门题记 司马元兴墓志(永平四年) 郑文公碑(永平四年,郑道昭书,有上下二碑) 附云峰山石刻四十二种(不列详) 仙和寺造像(永平四年) 杨翚碑(延昌元年,直隶唐山,有额) 司马景和妻孟敬训墓志铭(延昌三年,河南孟县) 刁遵墓志铭(熙平元年,直隶南皮张氏) 兖州贾使君碑(神龟二年) 赵阿欢造像(神龟三年) 司马炳墓志
29、铭(正光二年) 张猛龙清颂碑(正光三年,有额有阴) 樊可憘碑(正光二年) 郑道忠墓志(正光三年) 马鸣寺根法师碑(正光四年,有额) 高贞碑(正光四年,篆额阳文) 泾州刺史陆希道墓志盖(正光四年,篆书) 鞠彦瑽墓志(正光四年,有盖) 李超墓志铭(正光五年) 吴高黎墓志(孝昌二年) 六十人造像(孝昌二年) 刘玉墓志铭(孝昌三年) 张玄墓志(普泰元年) 元匡造泗津桥堰石人题记 皇甫摐墓志 体变第四 人限于其俗,俗趋于变,天地江河,无日不变。书其至小者。钟鼎及籀字,皆在方长之间,形体 或正或斜,各尽物形,奇古生动,章法亦复落落,若星辰丽天,皆有奇致(钟鼎古文,虽为刘歆伪造, 而所采多春秋战国旧物,故奇
30、古可爱,考据经义则辟之,至于笔画之工,则不能以人废也)。秦分 (即小篆)裁为整齐,形体增长,盖始变古矣。然琅琊秦书,茂密苍深,当为极则。自此日变, 若赵王上寿泮池刻石坟坛刻石,下逮少室开母庙建初残碑三公山是 吾,碑体皆方扁,益笔茂密。至褒斜郙阁裴岑尊楗阁仙友等碑,变圆为方, 削繁成简,遂成汉分,而秦分笔未亡。建初以后,变为波磔,篆隶迥分。于是衡方乙瑛华 山石经曹全等碑,体扁已极,波磔分背,隶体成矣。夫汉自宣、成而后,下逮明、章,文 皆似骈似散,体制难别。明、章而后,笔无不俪,句无不短,骈文以成。散文、篆法之解散,骈文隶 体之成家,皆同时会,可以观世变矣。 汉末波磔,纵肆极矣,久亦厌之,又稍参篆
31、分之圆,变为真书。今观元常诸帖,三国诸碑,皆破 觚为圆,以茂密雄强为美,复进为分(书势所称毛宏之八分增损此也)。此如骈体之极,复尚古 文,而骈散之分,经数变之后,自是不可复合矣。 吾谓书莫盛于汉,非独其气体之高,亦其变制最多,皋牢百代。杜度作草,蔡邕作飞白,刘德昇 作行书,皆汉人也。晚季变真楷,后世莫能外,盖体制至汉,变已极矣。 南碑绝少,以帖观之,钟、王之书,丰强秾丽。宋、齐而后,日即纤弱。梁、陈娟好,无复雄强 之气。 北碑当魏世,隶、楷错变,无体不有。综其大致,体庄茂而宕以逸气,力沉著而出以涩笔,要以 茂密为宗。当汉末至此百年,今古相际,文质斑斓,当为今隶之极盛矣。 北齐诸碑,率皆瘦硬,千
32、篇一律,绝少异同。 北周文体好古,其书亦古,多参隶意。至于隋世,率尚整朗,绵密瘦健,清虚之风,一扫而空。 岂宙合不分,光岳晴霁,气运有当尔邪?南北书派,自是遂合。故隋之为书极盛,以结六朝之局,是 亦一大变焉。 唐世书凡三变,唐初欧、虞、褚、薛、王、陆,并辔轨叠,皆尚爽健。开元御宇,天下平乐,明 皇极丰肥,故李北海、颜平原、苏灵芝辈,并趋时主之好,皆宗肥厚。元和后,沈传师、柳公权出, 矫肥厚之病,专尚清劲,然骨存肉削,天下病矣。 夫唐人虽宗二王,而专讲结构,则北派为多,然名家变古,实不尽守六朝法度也。五代杨凝式、 李建中,亦重肥厚。宋初仍之,至韩魏公、东坡犹然,则亦承平之气象邪?宋称四家,君谟安
33、劲,绍 彭和静,黄、米复出,意态更新,而偏斜拖沓,宋亦遂亡。南宋宗四家,笔力则稍弱矣。 辽书朴拙,绝无文采,与其国俗略同。金世碑帖,专学大苏,盖赵闲闲、李屏山之学,慕尚东坡, 故书法亦相仿效,遂成俗尚也。今京朝士夫,多慕苏体,岂亦有金之遗俗耶? 元、明两朝,言书法者日盛,然元人吴兴首出,惟伯机实与齐价。文原和雅,伯生浑朴,亦其亚 也。惟康里子山,奇崛独出,自余揭曼硕、柯敬仲、倪元镇,虽有遒媚,皆吴兴门庭也。自是四百年 间,文人才士,纵极驰骋,莫有出吴兴之范围者。故两朝之书,率姿媚多而刚健少。香光代兴,几夺 子昂之席,然在明季,邢(侗子愿)、张(瑞图二水)、董、米(万钟)四家并名,香光仅在四家之
34、 中,未能缵一统绪。又王觉斯飞腾跳踯其间,董实未胜之也。至我朝圣祖,酷爱董书,臣下摹仿,遂 成风气。思白于是祀夏配天,汲汲乎欲祧吴兴而尸之矣。香光俊骨逸韵,有足多者,然局束如辕下驹, 蹇怯如三日新妇,以之代统,仅能如晋元宋高之偏安江左,不失旧物而已。然明人类能行草,其绝不 知名者,亦有可观,盖帖学大行故也。国朝书法,凡有四变。康雍之世,专仿香光;乾隆之代,竞讲 子昂;率更贵盛于嘉、道之间;北碑萌芽于咸、同之际。至于今日,碑学益盛,多出入于北碑率更间, 而吴兴亦蹀躞伴食焉。吾今判之:书有古学,有今学。古学者,晋帖唐碑也,所得以帖为多,凡刘石 庵、姚姬传等皆是也。今学者,北碑汉篆也,所得以碑为主,
35、凡邓石如、张廉卿等是也。人未有不为 风气所限者,制度文章学术,皆有时焉,以为之大界。美恶工拙,只可于本界较之。学者通于古今之 变,以是二体者,观古论其时,致不混焉。若后之变者,则万年浩荡,杳杳无涯,不可以耳目之私测 之矣。 分变第五 文字之变流,皆因自然,非有人造之也。南北地隔则音殊,古今时隔则音亦殊,盖无时不变,无 地不变,此天理然。当其时地相接,则转变之渐可考焉。文字亦然,汉志称史籀篇者,周时 史官教学童书也,与孔氏壁中古文异体,则非刘歆伪体,为周时真字也。其体则今石鼓及说文 所存籀文是也。然则孔子之书,六经藏之于孔子之堂,分写于齐、鲁之儒皆是。秦之为篆,不过 体势加长,笔画略减,如南北朝
36、书体之少异。盖时地少移,因籀文之转变,而李斯因其国俗之旧,颁 行天下耳。观石鼓文字,与秦篆不同者无几,王筠所谓其盘灾敢叶,知文同籀法是也。今秦篆犹 存者,有琅琊刻石泰山刻石会稽刻石碣石门刻石,皆李斯所作,以为正体,体并圆 长,而秦权、秦量即变方匾。汉人承之而加少变,体在篆隶间。以石考之,若赵王上寿刻石,为 赵王遂廿二年,当文帝后元六年;鲁王泮池刻石当宣帝五凤二年,体已变矣,然绝无后汉之隶也。 至厉王中殿刻石几于隶体,然无年月,江藩定为“江都厉王” ,尚不足据。左方文字莫辨,补访 碑录审为“元凤”二字,金石萃编疑为“保岁庶” 等字,则“ 元凤”固不确也。金石聚有凤凰画 象题字,体近隶书,金石聚以
37、为元狩年作,江阴缪荃荪谓当从补访碑录释为元康,则晋武 帝时隶也。麃孝禹碑为河平三年,则同治庚午新出土者,亦为隶,顺德李文田以为伪作无疑也。 叶子侯封田刻石为始建国天凤三年,亦隶书,嘉庆丁丑新出土,前汉无此体,盖亦伪作。则西汉 未有隶体也。降至东汉之初,若建平郫县石刻永光三处阁道石刻开通褒斜道石刻裴岑 纪功碑石门残刻郙阁颂戚伯著碑杨淮表纪,皆以篆笔作隶者。北海相景君铭, 曳脚笔法犹然。若三公山碑是吾碑,皆由篆变隶,篆多隶少者。吴天发神谶,犹有此体。 若三老通碑尊楗阁记,为建武时碑,则由篆变隶,篆多隶阙者。以汉钟鼎考之,唯高庙 都仓孝成上林诸鼎,有秦少意。汾阴、好峙则似秦权。至于太官钟周杨侯铜 丞
38、相府漏壶虑俿尺,若食官钟铭绥和钟铭,则体皆扁缪,在篆、隶之间矣。今焦山 陶陵鼎铭,其体方折,与启封镫及王莽嘉量同为天发神谶之先声,亦无后汉之隶体 者。以瓦当考之,秦瓦如“维天降灵甲天下大万乐当 ”、“嵬氏冢当”、“ 兰沌宫当”、“延年瓦”、“ 方春萌芽” 等瓦,为圆篆。至于汉瓦,若“金” 字、“乐” 字、“延年”、“ 上林”、“ 右空”、“千秋万岁” 、“汉并天下”、“ 长 乐未央”、“ 上林” 、“甘泉”、“延寿万岁” 、“高安万世” 、“万物咸成”、“ 狼千万延”、“宣灵万有” 、“喜万岁”、 “长乐万岁” 、“长生”、“无极”、“ 千秋长安”、“ 长生未央”、“永奉无疆” 、“平乐何宫”
39、、“ 亿年无疆”、“仁义 自成”、“ 揜衣中庭” 、“上林农宫”、“为年益寿” ,体兼方圆。其“转婴柞含” 、“六畜蕃息”及“ 便”字瓦,则方 折近郙阁矣。盖西汉以前,无熹平隶体,和帝以前,皆有篆意。其汉砖有竟宁、建平、秦阿房瓦 “西凡廿九” 、“六月宫人”字纯作隶体,恐不足据。盖自秦篆变汉隶,减省方折,出于风气迁变之自然。 许慎说文叙诋今学,谓“诸生竞逐说字解经谊,称秦之隶书为仓颉时书云,父子相传,何得改易? ”盖是汉世实事。自仓颉来,虽有省改,要由迁变,非有人改作也。吾子行曰:“ 崔子玉写张平子篆, 多用隶法,不合说文,却可入印,全是汉人篆法故也。”杜未谷曰:“ 说文所无之字,见于缪 篆者
40、,不可枚举。缪篆与隶相通,各为一体,原不可以说文律之。”盖子玉所写之隶法,说文 所无之缪篆,皆今学家师师相传,旧字旧体,展转传变可见也。志乃谓秦时始建隶书,起于官狱 多事,苟趋省易,施之于徒隶。许慎又谓程邈所作,盖皆刘歆伪撰古文,欲黜今学,或以徒隶之书比 之,以重辱之。其实古无籀篆隶之名,但谓之文耳,创名而仰扬之,实自歆始。且孔子五经中, 无籀、篆、隶三字,唯伪周官最多,则用庄子韩非子者,又卿乘篆车,此亦歆意也。于 是篆隶之名,行于二千年中,不可破矣。夫以篆隶之名,承用之久,骤而攻之,鲜有不河汉者。吾为 一证以解之,今人日作真书,兴于魏、晋之世,无一人能指为谁作者,然则风气所渐移,非关人为之
41、改作矣。 东汉之隶体,亦自然之变。然汉隶中有极近今真楷者,如高君阙“故益州举廉丞贯” 等字,“阳”、 “都”字之“邑” 旁,直是今真书,允似颜真卿。考高颐碑为建安十四年,此阙虽无年月,当同时也。 张迁表颂,其笔画直可置今真楷中,杨震碑似褚遂良笔,盖中平三年者。子游残石正 直残石孔彪碑,亦与真书近者。至吴葛府君碑则纯为真书矣。若吴之谷朗碑,晋之 郛休碑枳阳府君碑爨宝子碑,北魏之灵庙碑吊比干文鞠彦云志惠感 郑长猷灵藏造像,皆在隶楷之间,与汉碑之是吾三公山尊楗阁永光阁道刻石 在篆隶之间者正同,皆转变之渐至可见也。不能指出作今真书之人,而能指出作汉隶者,岂不妄哉! 八分之说,议论纷纭。蔡文姬述父邕语曰
42、:“去隶八分取二分,去小篆二分取八分。” 王愔曰:“王 次仲始以古书方广少波势,建初中,以隶草作楷法,字方八分。”张怀瓘曰:“ 八分减小篆之半,隶又 减八分之半。”又云:“八分则小篆之捷,隶亦八分之捷。 ”蔡希综曰:“上谷王次仲以隶书改为楷法,又 以楷法变八分。”王应麟曰: “自唐以前,皆谓楷字为隶,欧阳公 集古录始误以八分为隶。”东魏 大觉寺碑题曰“隶书”,盖今楷字也。洪迈以晚汉之隶书为八分。吾邱衍以秦权、汉量为秦隶,未 有挑法者为八分,比汉隶则似篆,以石经为汉隶有挑法者。包慎伯曰:“凡笔近篆而体近真者,皆 隶书也。中郎变隶而作八分。八,背也,言其势左右分布,相背然也。”按王愔、萧子良谓“
43、上谷王次 仲作八分”,卫恒云“上谷王次仲始作楷法”,又叙梁鹄弟子毛宏,始云今八分皆宏法。按梁鹄已在魏时, 毛宏更后,若毛宏始作八分,则汉魏有挑法者,石经等碑已备之矣。若如包氏说,中郎始变隶作 八分,则中郎之前,王稚子阙嵩高铭封龙山乙瑛等碑,已有挑法,何待中郎之变邪? 且中郎劝学篇云“王次仲初变古形 ”,则非邕可知也。若如吾邱衍以篆未有挑法者为八分,则张昶 八分碑乃即华岳碑,卫觊金针八分书及受禅表皆有挑法者。若从王氏之说,以今楷书为隶书, 以汉人书为八分,斥集古谓“汉人书曰隶” 为误,则 序仙记称“王次仲变仓颉皆为今隶书”,则谓 八分为隶亦可,是永叔亦不误也。王次仲作八分,张怀瓘从序仙记,以为始
44、皇时人,王愔以为建 初时人,萧子良以为灵帝时人,虽不能辨,而有挑法之隶,起于安、和之时,亦必为建初前人,必非 灵帝时人也。且建武时三老尊楗郫县石刻笔法,已有汉隶体,则次仲之作,亦不可据。 张怀瓘书断又云“楷隶初制,大范几同,后人惑之,学者务益高深,渐若八字分散,又名之为八分” 。高南阜八分说:“汉末伯喈始添掠捺,八字左右而分布之,是谓八分。为分别之分,非分数之分 也。”翁方纲隶八分考据此两说,引 说文八字条:“ 八,别也。象分别相背之形。”并引“丐” 字 “詹”字“尔 ”字有“八”字,义以为必作分别分列解,因考齐胡公棺有隶为伪。诸家以八分先于隶为谬,又 谓分剂、分量、分数之分,玉篇“扶问功”
45、,在去声,二十三问。 礼记:“分无求多,礼达而分 定是也。”此字自古无读平声之理。杜诗 “大小二篆生八分 ”押平声。即以分字音义论之,其为分布分列 之分,可无疑惑,其说甚辨。按古音无平仄之分,离骚“好蔽美而称恶” ,与“恐导言之不固”,“ 哲王又 不寤”为韵,则以入声之“美恶”,读为去声之“ 好恶”。急就章:“万方来朝,臣妾使令。汉地广大, 无不容盛。”是以“于以盛之” 之平声为去声也。则汉人无平去声之别可知。玉篇、杜诗,皆在沈约 之后,岂足据乎? 原诸说之极纷,而古今莫能定者,盖刘歆伪作篆隶之名以乱之也。古者书但曰文,不止无篆隶之 名,即籀名亦不见称于西汉,盖今学家本无之,惟时时转变,形体少
46、异,得旧日之八分,因以八分为 名。盖汉人相传口说,如秦篆变石鼓体而得其八分,西汉人变秦篆长体为扁体,亦得秦篆之八分。 东汉又变西汉而为增挑法,且极扁,又得西汉之八分。正书变东汉隶体而为方形圆笔,又得东汉之八 分。八分以度言,本是活称,伸缩无施不可,犹王次仲作楷法则汉隶也。而今正书亦称楷。程邈作隶 亦隶也,而东魏大觉寺亦称隶,八分可谓通称,亦犹是也。善乎刘督学熙载曰:“汉隶可当小篆之八分, 是小篆亦大篆之八分,正书亦汉隶之八分。”真知古今分合转变之由,其识甚通。以两汉碑考之,其次 叙诚可见也。又如今人以汉文为散文,以六朝为骈文,而六朝人又有文笔之异,汉魏之间,骈散莫分, 而与西汉六朝少异,即可上
47、列于散文,亦可下次之俪体,随时所称,以为文字。八分之说,殆犹是欤? 中郎之说,盖当时之学家通称,但文姬述之不详,而为古学篆隶所惑,故乱之千载耳。今为别之。自 石鼓为孔子时正文外,秦篆得正文之八分,名曰秦分,吾邱衍说也。西汉无挑法,而在篆隶之间 者,名曰西汉分,蔡中郎说也。东汉有挑法者,为东汉分,总称之为汉分,王愔张怀瓘说也。楷书为 今分,蔡希综、刘熙载说也。八分之说定,篆、隶伪名,从此可扫除矣。 说分第六 秦分(即小篆)。以李斯为宗,今琅琊、泰山、会稽、芝罘诸山刻石是也。相斯之笔画如铁石, 体若飞动,为书家宗法。若石鼓文则金钿落地,芝草团云,不烦整截,自有奇采,体稍方扁,统 观虫籀,气体相近。石鼓既为中国第一古物,亦当为书家第一法则也。 李少温以篆名一时,自称于天地、山川、衣冠、文物,皆有所得。斯翁以后,直至小生。然其笔 法出于峄山,仅以瘦劲取胜,若谦讣铭,益形怯薄,破坏古法极矣。夫自斯翁以来,汉人隶 法,莫不茂密雄厚,崔子玉、许叔重并善小篆,张怀瓘称其“师模李斯,甚得其妙” ,曹喜、蔡邕、邯 郸、韦、卫目睹古文(古文虽刘歆伪作,然此非考经学,但论笔墨,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