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杜甫 江南逢李龟年赏析 岐王宅里寻常见, 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 落花时节又逢君。 此诗正如人所评,极富于情韵而又蕴藉之极,好像就是作者在对碰巧于外地遇到的一位故人平常地说话,而且只是自己开头的几句,但作为一首诗它却已经完全而且应当说是堪称完美了,所以清代的邵子湘称它为杜甫的七绝压卷之作。宇文所安的名作追忆里,一开始就讲述了此诗,作为他所论及的一系列中国古代文学作品的第一篇,可惜他的解读我觉得并不够准确,大概就像他自己所说的,由于语言感觉的问题而常常存在些几乎无法逾越的障碍,不过他说“艺术的力量恰恰来源于这样的不完整”,确是说的很对,在绝句体裁的杰作中,这种情形实在是比较常见的。
2、 写作此诗之前,杜甫因为严武的故去,失去了经济上的支持,不得不离开成都浣花溪边的草堂,举家乘船沿长江而下,大历三年(768)杜甫离开夔州准备北归洛阳,遇兵乱而流落两湖一带。大历五年时他到了潭州(今湖南长沙),这正是他晚年最后的也是非常艰难困顿的时期,很凑巧他在这里遇到了李龟年。 李龟年是开元、天宝年间的著名乐师,唐郑处诲明皇杂录载:“唐开元中,乐工李龟年、彭年、鹤年兄弟三人皆有才学盛名,彭年善舞,鹤年、龟年能歌,尤妙制渭川,特承顾遇,于东都大起第宅,僭移之制,逾于公侯。宅在东都通远里,中堂制度,甲于都下。其后龟年流落江南,每遇良辰胜赏,为人歌数阕,座中闻之,莫不掩泣罢酒。”这段记载让我们知道此
3、时流落江南的李龟年对于包括杜甫在内的一些人来说,正是开元天宝那一时代已然衰落和逝去的象征,而安史之乱以来的种种乱局给他们的心灵带来怎样深重的苦难。岐王即唐玄宗之弟李范,史称其“好学工书,雅爱文章之士,士无贵贱,皆尽礼接待”;崔九(崔涤)也特受玄宗厚待,旧唐书说他“多辩智,善谐谑,素与玄宗款密,为秘书监,出入禁中。与诸王侍宴,可不让席而坐”。当时王公贵族普遍爱好文艺,他们二人的府第应该是当时这一类活动中很有名的场所,“开口咏凤凰”的少年时期的杜甫,曾到处交游,常往来京师,所以在二人的府第常遇见李龟年,而那正是开元全盛的时期。 所有这首诗的前两句虽然只是这么平常地提起这点,却已经包含了许多意思,是
4、在说杜甫现在见到李龟年,很自然想起当年,想起当年开元全盛的时期,而现在两人俱流落江南,经历了安史之乱的唐王朝仍然是变乱频仍,早已不复当年盛世;言下充满了不胜今昔之感,正如前人所说,“世运之治乱,华年之盛衰,彼此之凄凉流落,俱在其中”。这种种感觉,如果不遇到李龟年的话,正处于漂泊困顿中的杜甫是不愿意也没有多少心思去深想的,但现在杜甫遇到李龟年了,杜甫忽然心中升起一种无法抑制的情感,他意识到这次相遇对于自己的心灵来说,正是自己记忆里那个曾经繁华昌盛的时代、那个二人全都见证并参与了的时代、那个曾经寄寓了自己许多梦想付出了自己巨大的努力曾经为之欢欣鼓舞为之痛苦忧虑已经永远融入了自己生命中的时代,一场正式的谢幕。它永远地逝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可此时的杜甫有些惊讶地发现,这样一个历史上几乎是空前的时代连同着他们那些曾经的生命里的岁月的逝去以及谢幕,在真实的世界里,只不过年华一瞬,风中花落,这般轻淡平常自然不过,而风景正好,这是有情是无情?杜甫心中百感交集,满是伤感、怅惘、感慨、悲哀和对于人生的如同梦幻之感,再也说不出来什么,不过却也不用再说什么,因为此时他们已深深知道这时彼此心中会感到什么又会想到些什么。全诗几乎令人难以相信的简洁有力,却又含蓄蕴藉,意韵不尽,让人想起音乐家格里格说的“心灵的悲哀越深,语言的包容性就越强、越是隐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