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本科毕业设计（20届）汉语言文学时代的遥望孙犁与铁凝小说风格之比较摘要许多作家在研究铁凝小说风格之后认为她与孙犁十分相像，有学者就认为铁凝是“荷派精神”的传承者。但是经过大量阅读孙犁与铁凝的小说作品及相关评论材料之后，笔者认为铁凝虽然在风格上和孙犁有相似之处，但并非其继承者。关键词风格；比较；主题；题材；人物形象；语言特色孙犁是我国现当代著名的小说家、散文家，“荷花淀派”的创始人。他的主要小说作品有短篇小说集荷花淀、芦花荡等，中篇小说村歌、铁木前传以及长篇小说风云初记。铁凝是继茅盾和巴金之后第三位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在现代文坛享有盛名。她的小说作品主要有短篇小说哦，香雪、六月的话题、灶火的故事，
2、中篇小说村路带我回家、没有纽扣的红衬衫、对面以及著名的“三垛”即棉花垛、麦秸垛、青草垛，长篇小说玫瑰门、大浴女、无雨之城、笨花。这两位作家的出生年代相隔了近半个世纪，然而他们却成为了忘年之交，在文学上铁凝也深受着孙犁的影响和帮助。很多学者在阅读铁凝的小说之后，觉得她的小说风格和孙犁有很多相似之处，于是就有学者提出铁凝是“荷派精神”传承者的观点。学者褚洪敏认为铁凝是荷派精神的承传者。1。郜元宝先生认为铁凝和孙犁是属于一个谱系的。他说“这恐怕只能说明，孙犁的传统在铁凝身上仍然具有强大的同化力，而铁凝的道德谱系并没有另外更强有力的资源，回归孙犁（主要是早期孙犁）乃是铁凝的必由之路。”221这两位学者
3、的观点其实有一个共同点，他们认为铁凝继承并依托着孙犁。在阅读了大量的铁凝和孙犁的小说作品，研究者们的评论文章以及相关的专著后，我认为，铁凝和孙犁在小说作品中体现出来的风格在某种程度上的确让人觉得有些许相似之处，但两人小说风格之差异却是非常明显，要说继承或是依托，恐怕就显得片面了。歌德认为风格是内容与形式、主观与客观、主体与对象相契合而呈现出来的特色。我们也是从这个角度来理解风格这一概念的，我们可以将风格定义为“作者在作品的内容和形式统一的基础上表现出来的鲜明而集中的创作特色，是作者创作个性的充分表现。”3102就具体作品而言，风格则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一是小说主题，二是题材的选择和处理，三是人
4、物形象和意境的塑造，四是语言特色。那么，本文就在大量阅读孙犁和铁凝的小说作品以及相关研究资料的基础上，从风格体现的小说主题、题材的选择和处理、人物形象、语言特色这四个方面入手，对孙犁和铁凝的小说风格进行比较。一作为风格的一大要素，所谓小说主题就是指小说家在作品中通过描绘现实生活图画、塑造艺术形象显示出来的，贯穿一部小说始终的基本思想，又称主题思想或中心思想。孙犁和铁凝的小说在主题方面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讴歌着人类的善良和人性的高贵。郜元宝先生将孙犁和铁凝归入同一谱系，很大程度是从这个角度出发的。孙犁前期的小说都是“抗日小说”，他根据自己在冀中参加抗战的经历，深情讴歌在巨大的民族灾难中所显现
5、的人情美和人性美。他歌颂那些接受了革命思想，支持共产党的新型农民，特别是那些勤劳朴实、美丽热情又有政治觉悟的乡村女子。读芦花荡、荷花淀、麦收等作品，我们总是能感受到孙犁的乐观以及他笔下那些被他赞颂之人物的善良。孙犁后期的创作只有薄薄的一本芸斋小说，这主要是一组关于文革的“笔记体”回忆，在这里我们看到是孙犁对人性丑恶的洞察，对自己穷愁老病的哀叹。但是，写芸斋小说的孙犁自称“我最喜欢我写的抗日小说。”“看到真善美的极致，我写了一些作品；看到邪恶的极致，我不愿意写”，215孙犁的“抗日小说”中主要描写了抗战时期的北方人民，他主要挑选那些对抗日充满信心，无私奉献一切的农民作为塑造对象，而那些具有以上优
6、秀品质又青春勃发充满热情的乡村女子尤其在这些作品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麦收中的二梅，她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村里的青妇部长，带领着全村的妇女们为了保护村里的麦子而破路。这个在家还时不时要向奶奶撒娇的女孩子，思想上却觉悟很高，工作上更是认真负责，她知道，抗日是每个人的事情，只有大家一起努力才能打败敌人。小说最后这样描写这位年轻的女性她念着，声音是那样庄严、热情和诚恳。她述说她自己原是这样一个孩子从小死了娘，在野地里，春天挑野菜，秋天拾庄稼，冬天割柴草，风吹着，雨打着，长到十五岁。八路军来了，是正好的年岁，赶上了正好的年月。这样她就不再走奶奶的路，娘的路，一条完全新的道路，在她眼前打开了。她的声音是那
7、么庄严、热情和诚恳，感动得受伤的人硬支起身子来，严肃地听着。447像这样美好的女性在孙犁的作品中很多，荷花淀中的水生嫂是最有名的，光荣里的秀梅，小胜儿，吴召儿，还有风云初记中的春儿，这些女性身上都熠熠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当然，不能说孙犁的小说中没有一个坏的人，钟里有风流成性、良心泯灭的老尼姑，和老尼姑通奸又企图霸占小尼姑的地主林德贵，来历不明的某汉奸，但是这些人物总是处于小说世界的边缘和背景，他们的不善恰恰衬托了那些被讴歌的人的善并最终被这些善所击败。孙犁的善不仅仅在于他讴歌赞颂抗战的人民，还在于他并没有正面描写挑起战争的日本军人，他并没有让读者直面丑恶的侵略者的面目以及战争的鲜血淋漓的场面，而
8、是将敌人远远推到视野的尽头。在钟里面只是模糊地提到“一个汉奸两个鬼子”勒令慧秀出来受审，对他们的形象没有任何具体的描写，并且他们很快就被“青年游击组”赶跑了。碑可算是孙犁最残酷的小说了，它主要写十八名八路军战士被“敌人”逼到冰河里的场面他们在炮火里出来，身子像火一样热，心和肺全要炸了。他们跳进结冰的河里，用枪托敲打着前面的冰，想快些扑到河中间去。但是腿上一阵麻木心脏一收缩，他们失去了知觉，沉了下去。470孙犁最后宁愿让战士们死在家乡的水里也不愿让他们血肉模糊地死在敌人的枪口下，他不愿自己和读者直面这样血腥的场面。读铁凝的小说也总是能让我们感受她笔下人物的善良和真诚。她塑造的青年们、爷爷们、奶奶
9、们都有着农民式的坚韧，永远有多远中的白大省就是个诠释这种善良的典型人物，“用九号院赵奶奶的话说，这孩子仁义着呐。”5她仁义地必得帮姥姥倒完便盆后再去九号院，她仁义地真心赞赏羡慕西单小六，她仁义地照顾她喜欢的男子并在他背叛她且带回一个私生子后原谅了他。她的仁义也许有着些许无奈，但是白大省还是善良的，并且让人无可挑剔。笨花中的向喜可谓戎马一生，虽然他在行军途中纳了二丫头顺容和女艺人施玉蝉为妾，但他并不喜新厌旧。向喜给结发妻子同艾打了一枚铸有“向梁氏同艾”的金戒指，这金戒指分量远不止那些金子的重量，它不仅是向喜对发妻的一番情意，也是向喜对发妻身份的再一次郑重确认。而由同艾亲手做成的“四蓬缯”也被向喜
10、一直带在身边。铁凝笔下的这位男子并不像我们经常在别的作品里看到的“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薄情寡义之人，他不仅对晚辈关爱有加，对爱人更是一往情深。与向喜的善良相对应的是他的发妻同艾的善良。她把丈夫和艺人施玉蝉生的女孩取灯视如己出，让这个从大城市来到乡村既无根基又失去母爱的小女孩获得了无尽的爱与快乐。在铁凝的作品中，这样善良的人物还有很多很多，麦秸垛中的大芝娘，哦，香雪中的香雪，灶火的故事中的灶火，何咪儿寻爱记中的马建军，大浴女中的陈在等等，他们在各自的生活中安静地扮演自己的角色，而这些角色的共同之处就是他们身上都闪耀着人性善良的光辉。孙犁和铁凝在小说主题上都讴歌了人类的善良和人性的高贵，这不
11、单是说他们都塑造了大量的善良的人物，更重要的是两位作家都将善良这种精神赋予文本，他们让一群善良的人构筑了一个个美好的画面，让原本贫苦的生活不再单调，让读者在阅读了贫苦之后享受大地给予人类的芬芳。对善讴歌是孙犁和铁凝在小说主题上的共同点，那么对恶的诠释则是他们在小说主题上的不同点。两位作家的作品中都有一部分是描写文革时期社会的动乱以及对是非颠倒的观念下人类种种畸形心理和行为的审视和揭露，但孙犁主要是写善良者的不幸，人们心灵深处的自私与卑劣在那个时代成了他们的恶的种子，并酿成了种种惨剧和悲剧。这时的孙犁没有停留在揭露这一层面上，而是进一步挖掘深藏在人的情绪和思想中各种复杂胶着的因素，我们看到的是一
12、种理性的、尖锐的批判。铁凝则不然。铁凝的笔更着眼于文革中各种人的生存状态，尤其是女性，看她们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下如何在社会和自我两者之间进行艰难抉择。在孙犁的作品中可以称为写恶的，恐怕只有芸斋小说了。郭志刚先生在孙犁传中将文革十年定义为孙犁的“风雪十年”，芸斋小说记录了孙犁这十年的境况及感受。芸斋小说中的篇什大多是写“文化大革命”中的人和事，写了善良者的不幸，更多的是记录了那个混乱年代中丑陋和反常现象。更可怕的是那赤裸裸的“报复”和“发泄”的心理。小D和言戒里的中年人，皆为传达室值班人员，平时对机关的人员都心怀不满，“文革”一来，他们就变成了这样“他头戴水獭皮帽，身穿呢面貂皮大衣，都是崭新的。他
13、像舞台上出将一样的站在门口，一手握着门把，威风凛凛地盯了我一眼，露出了一丝微笑。我自觉现在是不能和这些新贵对视的，赶紧低下头。他仍在张望着我，我想他是在打量我这一身狼狈不堪的服装吧。”6然而，孙犁并没有停留在这一类恶的直接展示上，而是更进一步挖掘了深藏在人的情绪和思想中各种复杂胶着的因素，而正是这类因素在人心中播下了仇恨和丑恶的种子。在铁凝的作品中，如果要说是展示恶的，那么就是她对城市的描写了。铁凝笔下的城市是诡秘龌龊的，她幼年在北京外婆家生活的日子让她对那胡同里的丑恶有了过早的接触。在铁凝的众多作品中，让读者看到铁凝一改前期的温柔善良而尽显狰狞的小说大概就是玫瑰门了。确实，这部小说向人们展示
14、的人性的丑恶，但这并不是作家写作的初衷。铁凝在玫瑰门中塑造了三个女性形象司猗纹、竹西、姑爸。如果说孙犁的芸斋小说是揭露文革中的人性丑恶，那么铁凝这部小说就是讲述这三个女性如何在复杂得她们难以抵挡的社会环境中坚持自我需求，并在自我需求与社会需求发生强烈冲突时坚强地生存，即使这样的生存使她们的心理发生极严重的扭曲。“司猗纹从跟本上说不是一个恶女人，她不过是想以一个真正女人的身份在这个社会生存。”“这个旧社会的少奶奶为了在大搞阶级斗争的文革中能有立身之地，她不停地表演、挣扎，以取得新社会对她的承认。她主动献出了那代表剥削阶级的大北屋，并呼喊着、恳求着革命家庭搬进来。那一连串得最字短语刻画出一个虚伪、
15、会来事、声嘶力竭的司猗纹”，7145但她并不想着要报复谁，也许她最想报复的是命运，那只不过是自己与自己的斗争。竹西和司猗纹的生存方式不同，她不愿将自己压扁了搓圆了去迎合这个是非颠倒的时代，她要疯狂地满足自己的本我需求。当竹西的丈夫庄坦失去了性能力时，竹西是多么失望和厌恶。而后她又先后与两个男人发生关系，她没有爱，只有欲望。在孙犁的小说中，我们看到了善良者的不幸，作家冷静地向我们展示人性恶这个种子如何年酿成一部部悲剧。而铁凝则向我们诉说了人尤其是女人在那段黑暗岁月中如何挣扎着活下去的故事。这就是孙犁与铁凝在小说主题上的区别。在善恶的表达上，孙犁和铁凝的小说有着如此明显的差别。在铁凝前期一些描写乡
16、村的小说中，我们尚能感受到铁凝身上那隐隐的“荷花淀派”的精神气质，但铁凝描写城市的文字远远多于描写乡村，尤其铁凝后期的作品，当中对人生存的艰难的描述，对人性恶的诠释，对女性在扭曲中追求本我需求的满足的表现，可谓远远脱离了“荷花淀派”的精神气质。阅读两位作家的小说，读者最深的感受莫过于此了吧。二小说的题材有很多种，城市题材、乡村题材、爱情题材、军事题材等等。作家对题材的选择往往与其自身的生活经历、个人艺术情趣有关。孙犁和铁凝在写小说时都偏爱选择乡村题材。我们纵观孙犁的作品，荷花淀、芦花荡、铁木前传、山地回忆、风云初记等几乎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中国广袤的农村大地上。这当然和孙犁的出生有关，孙犁的故乡
17、是在河北省中部得安平县。郭志刚先生的孙犁传中这样描述了这个县“在河北省中部偏南、滹沱河下游。汉置县。产小麦、玉米、高粱、谷子、棉花、花生等。”8由于从小在这样的土地上生长，孙犁十分热爱自己的家乡，更由于从小受到乡村情怀的感染，孙犁的性格也像这土地一样宽厚凝重。孙犁对乡村的热爱在作品中主要是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乡村环境的描写，二是对乡村人的描写。风云初记中开篇就有这样的环境描写“养在窗外葫芦架上的一只嫩绿的蝈蝈儿吸饱了露水，叫得高兴；葫芦沉重地下垂，遍体生着像婴儿嫩皮上的绒毛，露水穿过绒毛滴落。架上面，一朵宽大的白花，挺着长长的箭，向着天空开放了。蝈蝈儿叫着，慢慢爬到那里去。”99“太阳照射在
18、半山腰里，阳坡上的茅草小屋的炊烟和流散的薄云分别不开。穿着浅蓝色布衣服的妇女们，站在门口。穿着白粗布棉裤的汉子们，披着老皮羊袄，悠闲地抽着烟。小孩子们抱住大雄狗的脖子，为的是不叫它们向新来的同志奔突吠叫。”9287不仅是风云初记，在孙犁其他很多作品中还有很多这样美丽的环境描写。当然，孙犁笔下最美的还是那著名的荷花淀“要问白洋淀有多少苇地不知道。每年出多少苇子不知道。只晓得，每年芦花飘飞苇叶黄的时候，全淀的芦苇收割，垛起垛来，在白洋淀周围的广场上，就成了一条苇子的长城。女人们，在场里院里编着席。编成了多少席六月里，淀水涨满，有无数的船只，运输银白雪亮的席子出口，不久，各地的城市村庄，就全有了花纹
19、又密、又精致的席子用了。大家争着买好席子，白洋淀席”455孙犁笔下的人物都是地道的乡村农民，这些农民不仅传承了农村广袤的土地千百年来所积淀的宽厚仁爱、坚韧不拔，还在抗战和革命的影响下提高了政治思想觉悟，在大我和小我之间他们毅然选择大我，一切为了保卫祖国而战。乡村里的那些青春热情的、政治觉悟高的女性更是获得了孙犁的偏爱，以至于孙犁不惜饱蘸浓墨去描写她们。最有名莫过于荷花淀中的水生嫂和风云初记中的春儿。水生嫂是一个勤劳善良又深明大义的女子，她知道丈夫要去打日本鬼子，并没有什么阻拦，反而让丈夫放心去，说家里的事情自己会照应着，后来终于在十分挂念丈夫和有村里许多姐妹一起上路的情况下去寻找丈夫。在途中她
20、们遇上了敌人，她们的机智勇敢和高超的水上本领使她们帮助丈夫们消灭了敌人并夺得战利品。而后，水生嫂和村中的妇女们便开始学习，并在以后的战争中配合子弟兵作战。春儿的身上有着水生嫂的影子，她仿佛就是年轻时的水生嫂。在孙犁的小说中，我们读到了浓浓的乡村情意和大地气息。他谱写的乡村之歌是如此优美动听。和孙犁不一样，铁凝是个城市人，但是她对乡村的热爱却并不少于甚至远远多于乡村人。铁凝曾经在农村插队四年，这四年的知青生活让铁凝对乡村的生活和人情充满了向往。铁凝的很多作品都是在描写乡村，如哦，香雪、灶火的故事、埋人、麦秸垛、棉花垛、青草垛等等。对于乡村的风景，铁凝最爱那棉花和那垛。“紫花不是紫，是土黄，和这儿
21、的土地颜色一样。土黄既是本色，就不再染，织出的布叫紫花布。紫花布做出的单衣叫紫花汗褂、紫花裤子，做出的棉袍叫紫花大袄，紫花大袄不怕沾土冬天，闲人穿起紫花大袄依住土墙晒太阳，远远看去，墙根儿像没有人；走近，才发现墙面上有眼睛。”10168“当初，那麦秸垛从喧嚣的地面勃然而起，挺挺地戳在麦场上。垛顶被黄泥压匀，显出柔和的弧线，似一朵硕大的蘑菇；垛檐苫出来，碎麦秸在檐边耀眼地参差着，仿佛一轮拥戴着它的光环。”10232之所以说铁凝喜欢写乡村题材，不仅仅因为她对乡村风景的热爱，更在于她对乡村人的赞颂。铁凝塑造了许多乡村人，如香雪、大芝娘、灶火、三丑爷等等，这些人仿佛永远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即使时间马不停
22、蹄，外面的世界变化万千，她们始终安静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铁凝对乡村的热爱是一种精神的回归。对乡村题材选择和采用是孙犁和铁凝小说题材方面的共同点，那么不同点就在于两位作家在对爱情题材的不同处理上了。小说总是离不开情，无论爱情、亲情、友情，在作家的笔下，情有着永恒的生命力。孙犁的小说中当然也有这些情，而我们这里要讨论的则是孙犁笔下的爱情。读孙犁的小说常常让人忽略了爱情，这不是说孙犁不写，他写，只是他把爱情隐藏到了“抗战”这一宏大主题之后，只是他把爱情写得比较清淡，就像初秋时大地上弥漫的太阳的味道，无处不在，却不浓烈。在风云初记中，孙犁写了青年男女芒种和春儿的爱情。在农村旧势力和新思想的不断冲突中，
23、这两个苦命的孩子萌生了对彼此的爱恋。他们的感情是真挚坚定的，但这不是他们生活的主题。小说中他们爱情的最强烈的触发点就两个，一是芒种拉着春儿的手问春儿他们能不能成了夫妻，而春儿却紧张地哭了，二是芒种在出发随军前在春儿的指引下轻轻地吻了她的脸。在战争中，他们和他们的爱情一起成长着，而这爱情就是为了凸显这战争。水生嫂和水生的感情也是如此，夫妻的相亲相爱和人民的英勇抗战相辅相成。所以，孙犁笔下的爱情是为“抗战”这一宏大主题服务的。这样来处理爱情题材，也许和作家本人的性格以及写作的背景有很大的联系吧。我们知道，孙犁是个温文而谨慎的人，而他的很多作品是在随军征战中完成的。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我们都能理解孙犁
24、如此处理小说题材的用意。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她们的感情世界占据了她们生活的大部分，可以说女性在意“感觉”这种东西的程度远远高于男性，我们读铁凝的小说就可以明显地感受这一点。可以说，爱情这个词在铁凝的小说中已经占了主要的地位。无雨之城就是围绕女记者陶又佳和市长普运哲之间的爱情而写成的。铁凝将女主人公的心理描写地非常细腻，她只在乎她的爱情，以至于她这一代小时候经历的“文革”，她和她舅舅对画的不同理解，社会对于婚外情是否接受，甚至她和普运哲最后的结局是怎样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爱情。于是那些不被陶又佳在意的，在作品中就真的不那么有分量了。“大浴女是一部内涵丰富的严肃作品，这是铁凝对自己生活体验的一次总盘
25、点，农村的善意，家庭的情趣，历史的沧桑，还有女性的生存和生命，全都涌向这里。”7223而贯穿这一切的，就是尹小跳的两次爱情经历。伴随着这两次爱情经历，尹小跳成长着也自我反省和自我惩罚着。还有何咪儿寻爱记，显然这些作品的主题并不仅仅是在描写爱情，但无疑他们所有的主题和思想都在爱情这一题材中体现。在小说题材的选择和处理上，铁凝很显然不是“紧紧依托”着孙犁，她拥有自己广阔的落笔空间。这就造成了两位作家小说风格上的明显不同。三人物形象之所以是文学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是因为作品塑造了怎样的人物形象与作家自身生活经历、艺术情趣以及人生价值观有着很重要的联系。我们总是能在孙犁和铁凝的小说中看到他们塑造的很
26、多善良的农民。与卑鄙的奸佞小人比起来，正直善良又宽厚仁慈的人物形象在孙犁的小说占据的比例要大得多了。风云初记中的芒种、高庆山、老温、老常、高四海、春儿、秋分等，麦收中的二梅和她爷爷奶奶以及一起破路的姐妹们，碑中的村民，光荣中的秀梅，荷花淀中的水生嫂和那些和她一样牵挂着丈夫的同村妇女们，钟里面苦命的小尼姑慧秀等等，像这样善良的人物在孙犁的小说中还有很多。作家想要表达的人情美和人性美就是通过塑造这些善良的人物来实现。孙犁笔下这些善良的人物形象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传统农民的善良和新型农民的政治觉悟融合到了一起，从而脱离了一生只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生轨迹。他们拿起自己的武器，英勇地保卫着我们的国家和
27、土地，也在这保卫中推翻了旧社会的种种压迫。孙犁在钟里这样描写慧秀这是在民族的心灵里交流着，生长和壮大的一种正气，一种节烈感，一种对灵魂的约束力量。，这么一种力量使得哪一个坏蛋也不敢在群众面前，伸手指一指大秋。这激恼了汉奸，他一抓慧秀的肩，一把就提起来，吓唬着说“你说，哪是大秋”慧秀身子抖擞着，却清楚地说“我不知道”汉奸提着她走到场子里，一脚踏倒在地下。一个鬼子端着刺刀跑到她的跟前，一阵难当的寒冷，划过全场人的心。汉奸说“她是庙里的姑子，她和大秋把钟坚壁起来，还说不知道。早有人报告了，她不说，别人指出大秋来，叫她看看”慧秀听说，用一只手支起身子来，望了林德贵一眼。林德贵坐在人群前面，刚刚抬了抬头
28、，看见了慧秀射过来的冷冷的子弹一样的眼光，赶紧又把头垂下。慧秀的脸焦黄，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看着，大伙也看着，看着谁敢当汉奸”鬼子一刺刀穿到她的胳膊上，她倒下去，血在地上流着。492一个苦命的弱女子在面对着无耻的汉奸和凶残的敌人时为什么能如此坚定，如此勇敢这就是农民骨子的善良和坚韧。当然并不是说孙犁的笔下没有一个恶人，田大瞎子一类人还是存在的，只是他们到最后总是被时代抛弃。即使是在文革中，孙犁也还是描写了人的恶中有善。女相士中的杨秀玉在解放前是个有名的相士，曾以相面所得在长沙自盖洋楼。她的发迹，主要是在抗战时期，兵荒马乱，很多人想借占卜问问个人平安、家人消息。她乘国难大发其财，18岁时
29、已经积下了很多金条。从这一点看，这杨秀玉的所做实属可恶，然而，她的职业，说起来是骗人的，但是来找她的人终究是自愿的。尤其在“文革”受批判时，她没有落井下石，甚至表现出对人的关怀，这还算正直一些吧。“这样就使作者对文革中世态人心的表现，包括对恶的表现就更加深刻和真实了。”11同样的，铁凝的小说中也不乏这样善良人物形象。永远有多远中的白大省，麦秸垛中的大芝娘，笨花中的向喜以及其妻子同艾等，灶火的故事中的灶火和他以前的女战友，孕妇和牛中的孕妇，村路带我回家中的乔叶叶，砸骨头中的村支书和会计等等。最典型的就是大芝娘了。大芝娘平静地接受了丈夫离婚的无理要求，却在离婚后找到丈夫要求让她生一个孩子，当脱粒机
30、夺取了大芝的生命后，大芝娘将自己的爱给了沈小凤、杨青等知青们，给了小池和五星。是大芝娘口袋一样的胸让沈小凤和杨青这些女知青们找到了安全感，让她们融入了乡村。大芝娘疼爱着没有母亲照顾的小四川五星。当四川人来夺回花儿却不认五星时，大芝娘大骂“畜生不如孩子谁的也不是，是我的”10267然后“大芝娘抢出五星，五星从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了小池。他嚎啕大哭着就朝小池扑了过去，小池接过五星，钻出院子。”10267当知青们回家过节时大芝娘收留了付出了自己的贞操而得不到任何回报的沈小凤，她打心里为沈小凤心疼着。大芝娘的种种行为在彰显着人性的善良与高贵，而这样的善良与高贵普遍存在于铁凝所塑造的人物形象中。当然，两位作
31、家塑造的人物形象在善的大同上还存在很多小异，最明显的就是，孙犁笔下人物的善是一种以爱国和思想觉悟高为前提的大善，而铁凝笔下人物形象的善则是本着对人生对生命负责的态度，继承了祖祖辈辈温良性情的小善。孙犁和铁凝的小说在人物形象上最大的不同点就是人物塑造的方式不同。读者不难发觉，孙犁笔下的人物并没有十分多的外貌描写和心理描写。评论家们认为孙犁的风格有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两种，孙犁并不刻意描写人物的穿着，复杂的表情和心理，这就他现实主义的一方面。在芦花荡中的主人公的外貌只有三言两语的描写“老头子浑身没有多少肉，干瘦得象老了的鱼鹰。可是那晒得干黑的脸，短短的花白胡子却特别精神，那一对深陷的眼睛却特别明亮。
32、很少见到这样尖利明亮的眼睛，除非是在白洋淀上。”448相较于孙犁其他的小说而言，这里对老头子得外貌描写已经算多了。至于心理描写，整篇小说几乎找不到几句。铁凝在塑造人物形象时总是不惜重墨浓彩地对人物加以外貌描写和心理描写，将人物十分清楚立体地展现在我们眼前。在埋人中铁凝这样描写晖晖的出场“当晖晖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都有一种晖晖不像晖晖的感觉。晖晖是个胖胖搭搭的中年女性，花白的头发已经不算稠密，匀盘大脸上，也明显地长起了各种方向的琐碎皱纹。衣着很不现代，上身是一件旧呢短大衣，脚上是一双平底旧皮鞋，那鞋已明显地开了裂。裤脚一个高一个低，属于一个不修边幅者，但她的气色很好，行动举止透着果断的厚道。她怀
33、中抱着一个用红包裹着的方匣子，很显费力地从菲亚特里挤出自己，接下来下车的是个年轻姑娘，一头弯曲的头发裂得很开，脸上有着明显的描画。身穿一件白色夹克白色萝卜裤，脚上是一双白色高帮耐克。一句话一身白。”10158这样的外貌描写在铁凝的小说中十分常见。至于心理描写更是多，在他嫂中，当老白第一次从水生娘口中听到他嫂时，他想“他嫂，这当是对水生媳妇的称呼了。他嫂，当是以水长为基点的称呼。”1053当靳队长在讲话时，老白想“这讲话的矛头所向不是我。敌人，我不是；和房东的关系，我融洽。”1054像这样的心理描写在铁凝的小说还有很多地方，尤其是铁凝在以女性视角写的一些作品和一部以男性视角来写的对面中，心理描写
34、随处可见。铁凝用这样的方法很好地塑造了她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不同的人物形象和不同的人物塑造方式可以体现作家不同的写作风格。铁凝的文笔显然有着女性独特的敏感和细腻，仅这一点就能很有力地体现出她和孙犁风格上的不同了。四上文提到孙犁和铁凝都偏爱乡村题材，其实评判作家到底对乡村喜爱到何种程度，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标准，那就是他们的语言特色。我们可以看到孙犁和铁凝小说在语言方面表现出的对乡村的喜爱，他们的语言都比较淳朴自然，并且在作品中较多地运用了农村的方言。学者王韶南在对孙犁小说的语言风格的研究中表示“孙犁小说的语言，巧妙地吸取了歌、绘画、口语的精华，具备了诗歌的凝练，精美；绘画的形象，逼真；口语的朴素、自
35、然。”12确实，“孙犁以真实朴质的创作风格达到了美的境地”。13在荷花淀中孙犁这样写道“这女人编着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色的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455水生临别时对妻子说你有什么话嘱咐嘱咐我吧。没什么话了，我走了，你要不断进步、识字、生产。嗯。什么事儿也不要落在别人后面嗯，还有什么不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拼命。457水生临别时和妻子说的话更是没有华而不实的高谈阔论，而是用质朴无华的语言反映了他们之间深沉而真挚的感情。孙犁小说语言的口语化就
36、更为明显了，甚至他还运用了许多农村的方言。例如风云初记中，有这样的描写“呷，我那妹子，”俗儿拍打着春儿的肩膀头说，“你年纪小，知道事儿少，咱姐姐到了那里就是太太，有多少人要来请，有多少人要来瞧步子碾了去，多么不好看咱要没有，也说不上，要着饭千里寻夫的多着呢，可是谁叫咱有这么现成的大走马哩骑上去，像坐花轿，一点也不颠，那天我还骑了一趟哩”937这样的语言就非常有乡村的特色，把这个名叫俗儿的俗气展现得淋漓尽致。对于铁凝，学者巩丽静“概括了铁凝小说的语言风格的主调是清新流畅，富有诗意；含蓄隽永，耐人寻味；细腻传神。繁丰详尽；地域风格，韵味浓郁”。14在铁凝的一些乡村题材的小说中，这样的语言特色非常突
37、出，例如棉花垛中不乏这样的描写“花地像大海，三乡五里突起的村落是海中的岛屿。那时花叶红了，花朵白了，遍地白得耀眼。花朵被女人的手从花碗里一朵朵托出来，托进倚在肚子的棉花包。棉花包越来越鼓，女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笑，彼此都看到了大肚子。一地大肚子，有媳妇的，也有闺女的。媳妇们指着媳妇们的肚子问，几个月了还不吃一把酸枣。闺女们扭着脸。”10182棉花丰收的季节，花叶是红的，花朵是白的，一望无际的棉花地里，村子像是其中的点缀。对比鲜明的颜色、辽阔的花地、星星点点的村落、摘棉花笑得开心的女人们构成了一幅绝美的图画。这样的语言足以称得上是清新自然了。作为女性，铁凝的笔触明显要比孙犁敏感和细腻。孙
38、犁的语言始终透着一种憨厚，而铁凝的语言则要比孙犁犀利得多，有些作品还充斥着尖锐的讽刺和十足的荒诞。孙犁在小说中当然也描写反面人物，如田大瞎子和老蒋这一类人，但这些人只是充当小丑的角色。孙犁在语言上对他们的讽刺甚至是幽默的，而非十分尖酸刻薄，处处透露着作家的憨厚和柔顺。甚至在孙犁的很多抗战小说中几乎没有出现“敌人”的具体形象，没有战争的残酷场面，没有让我们的战士或敌人血肉模糊地倒地，即使是孙犁在“文革”中受尽折磨，他芸斋小说中也没有将那些惨不忍睹的场面用语言展现在我们面前，而只是冷静地叙述、揭露。铁凝则不一样，铁凝对于要讽刺要揭露要抨击的人和事可以说是毫不手软。和唇裂、法人马婵娟、马路动作、我的
39、失踪、遭遇礼拜八等在语言和情节上都充斥着荒诞的作品来说，玫瑰门就要残忍得多了。其中最让读者不能接受的恐怕就是姑爸和大黄（姑爸养的雄猫）的死了。大黄被打旗和二旗一顿毒打后大卸八块，而“姑爸在口渴，一天一夜她只在屋里吃大黄，大黄终于被她吃光了。她吃着大黄研究着自己度过了人生大半的她倒地属于正常人，还是属于不正常人。后来她对自己做出结论她正常。她用对大黄的吞食证实了她的正常。她将它融进了她的肠胃，她用自己的残缺换来了大黄的完整。因此她在吃他时唯恐丢掉一点什么，哪怕的大黄的心肝、肠肚，大黄的眼珠尾巴尖，大黄的膀胱、睾丸连脑子她都掏得干干净净。她不愿意让它们留在世上，有一点儿留在世上都是大黄的不完整。”
40、15而姑爸的结局是被一群红卫兵用一根钢条插进阴道而死。很多读者在读到这段文字的时候会感觉背脊凉飕飕的，甚至有些还会恶心呕吐。这就是铁凝的犀利，铁凝的残忍。她要说的，并不是大黄和姑爸的死，而是女性生存的艰难。女性若是在与社会的斗争中失败了，那么结局必定有两个一是女性失去了自我，二是女性在坚持斗争中扭曲了自己。而铁凝就用那么残忍的语言来表达这一观点。语言特色是最能体现作家风格的，而这也是最能体现孙犁和铁凝小说风格的差异的，孙犁写不出，或者他不愿写出像铁凝那样犀利、残忍的语言。郜元宝先生在柔顺之美革命文学的道德谱系孙犁、铁凝合论中说“铁凝晚近创作无论怎样冷峻，也不敢走向揭露、讽刺和抨击的极致，她最终
41、还是回到了又孙犁抗日小说奠基而哦，香雪早就认准的老路上去，那就是将无法直面的悲惨丑陋予以淡化和美化，赞美人的柔顺之美，并以柔顺之德为超越的价值根基，对现实进行委婉的指责和虚幻的超越。”221在玫瑰门中，这样残忍的情节描写并不在少数，这就是让读者直面悲惨丑陋，丝毫不加以淡化和美化阅读过铁凝那些大量犀利残酷的文字的人，谁还能说，铁凝是“荷花淀派”的继承人在那些文字和情节中，铁凝没有一点“荷花淀派”的影子，这又何来“继承”和“依托”之说呢孙犁和铁凝是相隔了半个世纪的忘年之交，孙犁对铁凝的影响的确很大，我想，这不仅仅是在文学上，更在于人格上。这两位在中国文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隔着时代互相遥望着，用他们的
42、作品向我们述说着世事的风云变幻和土地亘古不变的厚重。对于两位作家的小说，以上我从小说主题、题材的选择和处理、人物形象、语言特色四个方面对孙犁和铁凝的小说风格进行了比较。从以上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孙犁和铁凝的小说风格虽然有相似之处，但并不是一脉相承。参考文献1褚洪敏骨子里的热情与纯净读铁凝小说J山东文学，2007（10）2郜元宝柔顺之美革命文学的道德谱系孙犁、铁凝合论J南方文坛，2007（1）3黄也平文学通论导论M吉林大学出版社，20094孙犁村歌M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5铁凝永远有多远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6孙犁芸斋小说M春风文艺出版社，19977贺绍俊作家铁凝M昆仑出版社，20088郭志刚章无忌孙犁传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09孙犁风云初记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10铁凝铁凝小说精选M太白文艺出版社，199511赵福生从“芸斋”了望“白洋淀”论孙犁小说风格的演变J河南大学学报，1994（1）12王韶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孙犁小说语言初探J文教资料，2006年（12）13武沛荣孙犁小说的语言风格J文教资料，2006年（33）14巩丽静论铁凝小说风格D石家庄河北大学，200615铁凝玫瑰门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