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哈尔滨六警察打死学生事件调查2008-10-22 11:28:44 来源: 新世纪周刊(北京)林松岭，22 岁的体院 毕业生， 1 米 92 的身躯，赤裸着上身，侧躺在哈尔滨 西大直街街头。他死了。生命的最后几分钟里，他参与了一 场 殴斗，那是 10 月 11 日深夜，糖果酒吧门前。与之殴斗的，也是 6 个年轻人，他 们 的身份是警察。6 名警察当时并非是在执行公务，而是打算走进酒吧，享受一个轻松的夜晚。“6 名警察打死大学生” 很快成为一则劲 爆的新闻，在哈市的街 头巷尾流 传。12 日，事发次日，死者家属、同学以及一些市民，聚集在糖果酒吧和相 邻 的哈尔滨铁路公安局门前，摆上花圈，烧起纸钱
2、，堵住了西大直街， 这是哈 尔滨最繁忙的一条主干道。此时，林松岭赤裸的尸体，盖着一层薄毯，依旧躺在喧 闹的人群之中。口角引起的“打仗”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糖果酒吧门前的车位上，林松岭从右侧后座上走下来。他的同伴车亮，从驾驶座上下来，另一名女同伴则同时从副驾驶位置下车。三人一起离车向酒吧大门走去，没几步，车亮返身折回车内，取东西，林松岭双手插在上身黑色风衣口袋里，停下脚步，扭头望着车亮，等了几秒钟，随即独自走进酒吧。酒吧门很矮，1 米 92 的林松岭不得不弯腰低头。此时是 22 时 07 分，身后，车亮已经再次下车，与女同伴一起，站在酒吧门前的空地中央，两人并排站立，身穿蓝色衬衫的车亮，双手背在身
3、后，女同伴则双手插在口袋里，不停踮着脚尖，等待着另几名同伴的到来。这天是车亮的生日，当晚 7 时 30 分，他和林松岭等 7 名好友在一家饭店吃饭庆生。饭后，兴致正高的他们决定“ 转地再战 ”，于是选择了糖果酒吧，这家位于西大直街 84 号的酒吧，是哈尔滨最火的夜店之一。与之相邻的，便是哈尔滨铁路公安局高大漂亮的欧式风格的办公大楼，门前是两座威严的大石狮，一入夜，便淹没在酒吧炫目迷离的彩灯中。另外 4 名好友很快乘出租车赶到。此时是 22 时 07 分 44 秒，看见同伴过来，车亮将女伴引向酒吧门口一侧，轻松地晃着双臂，迎了上去，与 4 名同伴闲聊。其中一名身材较胖的男同伴单手放在口袋里，与他
4、们打着招呼，独自先行走进酒吧。车亮与另外两名男同伴靠在酒吧门口的位置，继续闲聊着。这时一辆带天窗的银色无牌照的宝来轿车从车亮等人身后驶过，随即停在了空地一侧的车位上，车亮的一名同伴可能被疾驰而过的车子吓到，转身望了望车子。“速度很快。” 车亮和同伴潘兴都说。车亮说当时他下意识地嚷了一句：“这是咋开的车啊？”空地的另一侧，从另一辆轿车上，下来 3 名男子，他们晃悠着走到车亮等人身边，站着，拍车亮的肩膀。很快，宝来轿车上下来的另两名男子，也走到车亮等人身边。“吓着咋地啦？” 其中一名男子嚷道。“接着我们就吵了起来。” 车亮事后对媒体说。很快，又一名身穿浅色夹克的男子从停车处走了过来。车亮他们当时不
5、知道，眼前的这 6 名便装男子，都是警察。6 名警察并非来此办案，而是私人聚会。22 时 09 分，双方一边争执着一边陆续走进了酒吧。林松岭的一名身材健硕的同伴依旧留在门外，情绪有些激动，几次想冲进酒吧，都被另一名女同伴推开。一分钟后，这名健硕的同伴还是走进了酒吧，此时，酒吧门口的走道上已经开始“打仗” 。升级林松岭与对方扭打起来，突然被推了一下，一下子没站稳，踉跄着连退数步，退到一级台阶下面。但很快，他一个箭步，再次冲上台阶，与对方继续扭打。林松岭与一名男子一边扭打着，一边被酒吧保安推出酒吧，他们来到门外空地上，继续扭打。林松岭显得很猛，几次差点将对方摔倒。22 时 10 分，林松岭被几名保
6、安劝开，停下手。很快，他又走进酒吧，在门口的过道里，与另几位警察正面遭遇，又打了起来。有人开始过来劝架，林松岭等人走出酒吧。此时是 22 时 11 分，被一名保安劝说在一边的林松岭依旧情绪激动，他脱掉黑色风衣，挣脱开劝阻的保安和同伴，在空地上走了一圈，随手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块碎道砖，试图再次进入酒吧“打仗 ”，身边的一名女伴开始拉他，几名酒吧保安也在一旁劝说。22 时 11 分 48 秒，林松岭蹲在地上，5 秒钟之后，一名穿浅色便装的警察走出酒吧，林松岭立即站起身，和另一名同伴一起，冲上去扭打。两人把那名警察打倒在地。车亮后来向媒体回忆说，从酒吧里出来后他就一直向一个看上去年龄比较大、身穿蓝衣的
7、男子商量说“拉倒吧别打了” 。但那名浅色衣服的警察从酒吧出来后，一直在骂，“ 我就冲过去打 ”，“但马上我就被几个人推到墙边贴着打。”此时场面混乱，一名警察左手捂着头，受了轻伤。但很快，扭打的双方又被众人劝开。但双方数人依旧在争执。22 时 14 分，一直被劝说在一边的林松岭又走到歇在一边的警察面前，抬手就是一击，被劝开后，又再次上前，对着那名警察的头部，又猛挥了一拳。一直站着的警察此时显得愤怒起来，一下冲过去将林松岭打倒在地。几名警察扭打林松岭的时候，林松岭的上衣白衬衫被扯掉。光着上身的林松岭挣脱开后，奔跑到酒吧空地的另一侧。那里是监控探头的死角，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林松岭
8、的同伴杨森向媒体回忆，“我被他们堵在墙边打，突然看见林松岭的身边围着几个人，我想过去但过不去，我就喊潘兴说你过去看松岭。”潘兴听到杨森喊，追出去几十米后，看到林松岭躺在地上，头和肩靠在旁边地铁工程的挡板上，身体是蜷曲着的。“ 我扒开正在打松岭的人说别打了，后面就有人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摁住，让我跪下，我下意识地蹲下，他又喊说跪下，我就跪下了，用手抱着头，不知道有几个人照着我的头不停地踢。”潘兴说后来自己有点迷糊，抬头看到松岭还在躺着，自己身边已经没人了，“围观的人说赶快打 120，你朋友不行了，我就打了电话。”车亮也看到林松岭赤着上身跑进监控探头的死角，他向林松岭的方向跑时，“迎面过来两个人把我打
9、倒在地，我抱着头侧躺着，这时候打我的人有三个，一个人按着我的腿，两个人踢我的头。”另外一个位置，杨森也被摁住脑袋跪在地上，脸贴地面。直到警察来，“对方才松手，一个警察一直抓着我。”潘兴说，120 急救车赶到后，医生检查完林松岭后说已经没救了，急救车就走了。“我当时迷糊，反应不过来，还没有意识到松岭已经死了。” 潘兴说。带到派出所后，车亮给还在现场的女孩打电话，证实林松岭已经死了，“我头昏昏的，他们打人的手法很专业。”杨森等人均表示，直到后来到了派出所，也不知道对方是警察。目前媒体报道的多是林松岭同伴的说辞，另一方当事者、6 名警察的说法并未听到。警方承诺10 月 15 日上午 9 时，糖果酒吧
10、门前依旧聚集着很多人，他们都在议论着此前的死亡事件。酒吧已经停业，大门上，贴着公安局的封条，封存日期是 11 月 12 日。酒吧对门的洗车房内，一位正拿着水枪洗摩托车的中年男子说，这家酒吧总是有人“打仗” 。“那天一开始谁也没当回事，都以为只不过是一次寻常不过的打仗。”该男子说，“ 哪想还弄死人呢。 ”此事尚在调查之中，警方目前的说法是，那天晚上，“在警察刘力男的提议下，6 人分乘两辆轿车到南岗区糖果酒吧继续饮酒。警察李鑫宇开车经过酒吧门前，其车速过快，从而与站在门前的林松岭等人发生口角，随后双方厮打起来，致林松岭死亡，双方多人均不同程度受伤。”10 月 12 日上午，林松岭的家人、同学和一些
11、市民，聚集在酒吧和相邻的哈尔滨铁路公安局门前，抬着花圈，烧起纸钱，并且堵住了西大直街。而林松岭的尸体，一直躺在事发地，林家人不许任何人擅自接近。林松岭侧卧着，嘴微张，脸有淤青。他的妹妹哭着站在一边：“哥的一只胳膊都折了? 我们需要知道真相。”而林松岭的姨妈陆庆梅哭着说： “我的心情乱得很?6 名警察为啥要打咱家孩子? 松岭刚从体院毕业，12 月份就要上班了? 他父母都（伤心得）快不行了。”10 月 14 日，哈尔滨警方召开新闻发布会。该市公安局副局长卢洪喜说，案发当晚，哈尔滨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王维绪及哈尔滨市公安局有关领导到达现场指挥破案。黑龙江省公安厅接报后，由副厅长孙邦男率领省厅刑侦总
12、队、督察总队到市局指导破案。6 名犯罪嫌疑人目前已被刑拘，另有多名当事人被传唤。卢洪喜证实了 6 名男子的警察身份：齐新，男，30 岁，哈铁公安局直属公安处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锋，男，28 岁，肇东市公安局民警，在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在职培训;李鑫宇，男，30 岁，哈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民警;王金刚，男，31 岁，哈市公安局香坊分局民警;栾，男，31 岁，哈市公安局交警支队民警;刘力男，男，31 岁，哈铁公安局指挥中心民警。李锋、李鑫宇、王金刚、栾四人系齐新同学，刘力男是齐新同事。事发后，哈尔滨市公安局南岗分局接案后，按照案件管辖移送哈铁公安局办理，后根据被害人家属强烈要求，黑龙江省公安厅指定此案由哈
13、尔滨市公安机关主办，哈铁公安机关全力配合。目前，哈尔滨市公安局对公众承诺，“无论案件涉及到谁，都绝不姑息，一查到底。”10 月 15 日，新世纪周刊与哈尔滨市公安局联系，被告知案件归法治办案件指导科负责，暂时无法接待记者。林松岭的家庭林松岭今年 22 岁，身高 192 厘米，是哈尔滨体育学院 2004 级篮球专业学生，今年夏天刚刚毕业。已经公开的信息显示，林松岭家住哈尔滨市道外区太安大街。15 日，新世纪周刊寻访得知，林家已经不住此地。太安大街原属于太平区，几年前，太平区和相邻的道外区合并，成为新的道外区。道外区是哈尔滨的老城区，居民多为老哈尔滨人。走在该区，能看到日本人占领期间遗留下的建筑，
14、年久失修，多显破旧。而一般居民，多为城市平民，不富裕，月收入平均不到千元，他们在这个狭小破落的地区生活，远离市中心，也远离现代化的摩天大楼。林家在此居住多年，原来是一片平房，1994 年政府动迁，平房全部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新建的居民小区楼房，林家人和在此居住多年的其他老哈尔滨人一样，在 1998 年回迁至此。与林家多年邻居的老张，在小区内开了家杂货店，他告诉新世纪周刊：“老林家早些年离婚了，那时林松岭还小，亲妈去了南方，他就跟着父亲过。”现在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林松岭的后母，她做海鲜批发生意，“老林也跟着一起做，很来钱，日子开始好起来。”“我见过林松岭，他总会到我店里买东西，瘦瘦的，高高的。
15、” 老张说。林家在去年底的时候，决定搬出这片“贫民区” ，他们在开发区哈尔滨市会展中心附近买了一处小高层的房子，“ 去年底就搬走了，不过孩子的户口还挂在这儿。” 今年开春，他们卖掉了老房子， “48 平米，卖了 22 万。”当林家人的日子日渐富裕的时候，老林更加忙碌起来。与在哈尔滨体育学院读书的儿子交流越来越少。老林今年 50 岁，全名林吉利，11 日当天约 22 时 40 分，林吉利已经关了手机睡觉，儿子同学杨森的母亲到家里找他，把他带到派出所。23 时许，林吉利在现场看到了儿子，“ 光着上身，侧卧，蜷曲着。” 已经死去。舆情包括死者林松岭在内的四名青年，杨森（篮球专业）、车亮（足球专业）和
16、林松岭三人是哈尔滨体育学院今年毕业的学生，潘兴（跆拳道专业）明年毕业。这些学生与 6 名警察“打仗” ，并致使一人死亡的消息立即在网络上掀起波澜。10 月 12 日 17 时许，猫扑论坛上一篇题为昨晚哈尔滨 6 警察将哈体育学院学生当街殴打致死的帖子引爆网络。帖子随后被转载到多个论坛，而打人者的警察身份，更引来网络上一片声讨之声。最初，跟帖者对六名警察的行为多有痛斥之语，而对死者则抱以同情。13 日，黑龙江电视台报道此事时，播放了警方从糖果酒吧得到的现场监控录像。这段录像随即出现在视频网站上，许多论坛的网友都开始围绕该录像展开分析议论。正是这段录像，让网络舆情转向，由几乎一边倒地痛斥警察，部分
17、网友开始转而认为死者林松岭的一些行为也有激化矛盾的嫌疑。有网友据录像认为，林松岭数次不依不饶，导致冲突逐步升级。部分网友认为几个警察当时也没穿警服，单纯从场面看更像是男青年一方占据主动，“拿着砖头砸警察后脑，死者也很容易打死别人啊”、“ 如果对方不是警察，而是平民百姓呢？打不过你们几个，说不定现在死的就是对方。”“ 警察被打，现在应该算是防卫过当吧？”这种声音引起了更大的争论，许多网友提出“作为警察，为什么不用法律手段来解决问题？”“ 为什么不请就近的派出所解决呢？”本来，这一年过去的时光里，家里的几件事情都让林吉利感到幸福：海鲜生意越做越好，搬进新居，儿子林松岭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老林总说，一件好事后面便会跟着一件坏事，但见过风浪的他一般都能坦然面对。只不过，这一次的坏事，实在太坏了，坏到他难以承受。 (本文来源：新世纪周刊 作者：刘炎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