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中國研究學者訪談 陳明 2008年 1011訪談, 12月校訂與定稿 訪談者: 葉路凡 學經歷 美國麻省大學政治學博士 淡江大學美國研究所所長 兩岸交流遠景基金會執行長 著作 1985,國際關係與國際問題。台北:亞洲與世界社。 1986,開發中國家的社會發展與民意。台北:亞洲與世界社。 2001,布希新政府之兩岸政策走向。台北:遠景基金會。 1973. Law and Justice: The Legal System in China 2400B.C. to 1960 A.D. New York: Dunellen Pub. Co. 1986. Prospects for the Pa
2、cific Century. Taipei: Asia and World Institute. 1986. Politics and Economics of a US-ROC Trade Area. Taipei: Asia and World Institute. 1988. Economic Growth with Political Stability: A developing model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Taiwan: Asia and World Institute. 訪談記錄 問:老師您如何進入教職或研究職務? 那時候我們到美國去留學,外文
3、是主要工具,在美國念的是政治。先到 Marquette University,這是天主教耶穌會辦的,在那邊拿政治學 (Political Science)碩士。本來是馬上要去念博士 (PhD),耶穌會的大學有大有小,有個規模小的大學需要一個講師,他們的經費不是很充裕,需要一個國際關係的講師,而不是助理教授, Marquette系主任就推薦我去,我說我行嗎?,他說我認為你可以去,而且敎兩年書對你再唸博士也有幫助。我就開2 車去了阿拉巴馬。人 家都說南方校有種族歧視,那時年輕,不相信我是教書的,都以為我是學生。敎了第一年後我就想離開,因為急著想念博士,想早一點唸完就可以回國了,但是教務長說,只敎一
4、年不好,會認為你是因為敎得不好,所以不跟你續約,所以我希望你再續三年的合約,我說不行!三年實在太久了,我最多再答應你多敎一年,後來就又多敎一年,兩年完了我就去麻省大學念博士。 在三年內全部唸完拿了文憑走,因為是拿獎學金所以沒有經濟上的問題。我當時破了麻大的紀錄,三年當中等於是沒有禮拜天,沒有假日全部在那裡拼,這樣三年才能完成。美國人可以一邊寫論文 、一邊教書、一邊做事,我們要一口氣念完,自己也很得意。 後來我就在那邊申請教書,教書的目的,是我們那時候的留學生,都想證明一下自己可以。因為以前待過阿拉巴馬,他們那裡黑白分得很清楚,我記得我在那裡開戶頭的時候,它上面有個 Color (種族 )叫你填
5、,我就填了個 Y (非白人 ),結果女職員就把我擦掉,改成 W,我說 Im not white(我不是白人 ),她說在我們這邊你不是 white(白人 )就是 black(黑人 ),只有這兩種,這一句話也證明了我在那裡待了兩年的時間。他們的確因為中國人少,因為我們是 受高等教育,美國南方受得教育水準比較低,因此我們就備受禮遇,我很喜歡那個城市。拿了博士以後有個新的州立大學成立,就在阿拉巴馬那個地方,叫做南阿拉巴馬州立大學,因為我很喜歡那個地方,我又回到那個地方去敎。我那時候其實有幾個很好的工作機會 (offer),一個是緬因大學,我去面試的時候因為他那邊下大雪,我們台灣去的喜歡熱帶一點的天氣,
6、阿拉巴馬在南方是比較溫暖的天氣,所以我就選擇去那邊。我在那裡敎了第三年,校長就給我升了終身教授,我那時候還是副教授,他希望我留下來,我到現在還覺得欠他人情。後來宋時選先生,就寫信給我 ,非常熱忱、誠懇要我回國服務。 (是李先生還是宋先生? )宋先生。所以我非常的感動,那時候還很年輕,雖然學校給了我終身職,這很不容易,後來還是回來了。回國後在國關中心,我回來主要就是成立一個美國研究所,在淡江大學,因為那個時候想在政大成立,政大擔心政治上有一些敏感,他們對於美國研究並不了解。那個時代我們跟美國的關係太3 密切了,很多從政的人對美國不是了解得很深入,我是說從外交方面,所以我希望能夠訓練一批年輕人,將
7、來對美國真正深入的了解,這樣才不會吃虧,跟美國關係才能維持得好。張建邦先生是非常有遠見的人,他那時候在 美國就跟我談到這個問題,他說想成立美國研究所,我們那時候就在淡江成立,宋先生也幫了忙,就在淡江成立了美國研究所,當時是全國唯一的,現在文化大學也有一間,所以我算是創始的第一任創所的所長。我們一邊教書一邊在做政治上的東西,慢慢的我就到處演講,因為回國的不多,我們變成物以稀為貴,不像現在碩博士很多了,從前回來沒有多少人,所以人家就很喜歡邀我們去演講,甚至於上電視,比美國的生活要豐富多了。 問:老師您的研究經費來源? 我的美國研究所幫了很大的忙,那時候張建邦校長,我說我們要用美國研究所,我們美國研
8、究所最重要的工 具就是 New York Times,紐約時報那時候台灣連外交部都還是海運的,沒有空運,我說我們要空運的,張先生就答應了,那時候一年空運很貴的,局裡頭都沒有。那時候我們跟局裏面的關係真是好,很多東西我們看到局 (國安局) 裡沒有,沒有我們就要,他們只要推薦我們就買,有的是錢買,只是沒有人把這些東西找出來。所以那時候我就去找了關中老師、張京育老師我們就開始,到後來經濟方面就找王作榮,王作榮的回憶錄就有寫,陳明兄找我去開會,我還猶豫,去了之後大家真的是言無不盡知無不言,是我一生當中非常愉快的時候。所以當時在禮拜一 之前我們就很辛苦,很多東西要送過來,禮拜五晚上我們就沒有辦法休息了,
9、就是從拿到資助開始,腦袋就一直轉到禮拜一。那時候關老師也在政大教書,都是教書匠,京育兄在政大外交系,我們所貢獻的從來不對外講,多少年來沒有人知道。我們很愉快,局裡對我們非常好,常常諮詢我們,比現在國安會的諮詢委員,更能提意見。 我覺得這種作法,領導人很重要,他覺得沒什麼好怕的,難道你跟學者在一起就代表你沒學問了嗎?不是這樣的,因為你們每天看的資訊,你怎麼知道哪個點你要抓住,一定要根據現在的情況讓上面的知道,這個就是我們來做你的眼睛、鼻子。 4 (包含推薦給李先生? )這我不敢講,我不敢誇大,至少那時候我拉他們回來,就變成海外的幾個領導的學者。你說有沒有關係?我想多少有點關係,不過我的意思是,我
10、們不能居這種功,是希望這些人都有種愛國心,真正的愛台灣。這種愛台灣不是放在嘴上唱的,所以現在的政治人物真的是遠不如我們那時候的人。局裡對我們非常好,常常對我們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雖然沒有到那樣子,可是過年過節局長對我們真的是很禮遇,都會送我們很好的禮品,表示謝意。我們也從來沒有洩露過任何事情。經國先生接受了我們,那時候召開了一個會議,國內四個外面四個,那時候 在旅館裡,大家聚在裡頭不出來,關在裡頭,吃住都在裡頭,做什麼?大家腦力激盪,就 是想想台灣到底要做些什麼事情, 在你們山上處長也好、副局長也好都是一時之選,所以他們才會有這個心胸去接受學者跟他們在一起工作。有這個心,就是愛台灣的心。所以
11、就領導人最重要的,第一大功夫就是識人,懂得找什麼人做什麼事,這個不對就全盤錯,再好的政策也沒有用,這不是政策好壞的問題,老實講這種好壞是相對的,沒有什麼絕對的,人是最重要的。所以危機在這個地方。我說我講多了不好,就是點到讓他們注意,讀書人只有盡這個責任,讀聖賢書,所學何事?明明德 而已,要明明德一個人不夠,要幫別人明明德。所以有的時候我們看了這種事情真的很著急。 比方說你看現在的歐亞、遠景,當時成立都是很好的想法,怎麼現在搞得像什麼樣子,大家都公開說成是外圍組織,這個就失去功能了嘛! 剛剛講到,後來我們就越陷越深,就給經國先生提出 20 幾項的大建議,包括了解嚴、解報禁等等。經國先生的資訊來源
12、有很多條線,不能說我們是唯一提出這樣建議的,我只能講我們建議的東西,我們從來不問結果,但是最後 14 項全部被他採納,都是大事情,包括解嚴、報禁還有黨禁,有好多事但是我們不敢講,好像我們在膨脹自己,反正 事情都過了那麼久,自然而然就是有介入。 問:老師歷年 是否有 得意門生? 我感到得意的一個是令狐 榮 達 ,駐外 外交 官 。 另外在學界的有淡5 江大學美研 所的陳一新教授, 哥倫比亞 博士 ,還有淡江大學美研所的 戴萬 青 教授 。 問:老師您如何進入中國領域? 我真正跟大陸工作,完全直接發生關係的是,你知道蔣老先生在世的時候,我們有一個叫做中國大陸問題研究所,屬於現在陸工會的一部份,那時
13、候是中央第六組陳建中負責,蔣老先生欽點的。蔣老先生在的時候中六局權力大的不得了,那個時後陸工會連副主任都可以下條子直接押人,所以後來在李先生的時候,他要我去陸工會那個單位做副主任,那個時候的主任是黃副局長。 做這個工作 (國安局長 )不能隨便亂派的,你不要看許惠佑還是不錯的,敢做事情,我們一直想辦法讓他留著,可是沒有留成,我們沒有權利可是我們打邊鼓,因為他肯做事情,這個工作一定要肯做事 情,因為他不用擔心經費問題,最主要的是他有那個力量(power)去做,你沒有意志力 (will power)去做就沒有用,一大堆的工具擺在那哩,人、錢都有了,有什麼用呢?看你怎麼運用,蔡得勝不錯,希望他 ,我對
14、蔡朝明不是那麼熟悉,不敢評估他。 所以我就擔任中央陸工會的副主任,本來是去國安會當了副祕書長,因為那個時候吳東明調查局下來以後,當然要先安排他的位置,說得不好聽,等於他搶了我的位置,這個是絃外之音,我講了好玩的,因為我不喜歡作官,要我做什麼事情只要跟學術有關的我就比較有興趣,我到陸工會也不錯。陳建中不敢 放任何人在中國大陸研究所董事長的位置,他說老總統交給他的,他從來不給任何人,知道我去了,他認識我了,同意給我 (董事長 ),我等於是從他手上接下來,就是副主任兼董事長。這兩個事情是我開始直接跟大陸有關係,你不是問我跟大陸的關係嗎?這兩個都是對大陸工作的事情。當時的陸工會和中國大陸問題研究所不是
15、隸屬關係。 問: 老師現在還 常去中國大陸嗎? 不常去,偶而去, 一年 一、二次 ,邀請開會 才去 。若是旅遊就是跟家人一起去。我在遠景 基金會 任職時反而去得少,他們來得多 ,退休後我才去的 。 6 問:您 去中國有遇到特別的經歷嗎? 我第一次 去大陸 在 1987 年之前, 那時還未開放 , 開放 以後我去上海的 國際問題 研究所開會。 他們的上海台辦,派人來請我們把早餐時間空下來與他們見面,這是意外的, 我 不是因為教書, 而是因為擔任 國民黨陸工會的副主任 ,我猜想是這樣受邀。他要我幫忙 開個最新的書單,大約是一些智庫出版的書,像是保羅甘乃迪 強權的興衰,就是一些關於未來發展的書,我是
16、後來回飯店開的書單 。我很欣賞他們的作法和思想,完全嗅不出來共產黨的統戰思想, 而是從方方面面著手, 完全是和我們交 流 。 有 一次是 唐樹備 與李炳才 專程從北京來, 談九二共識,那時大約是五、六年前 。 那是我沒預期到的事,讓我印象很深刻。 更早之前與唐樹備在美國華府有 見過面,當時唐樹備在中國大使館任副館長,後來我去華府,住在五月花飯店,那時唐樹備來找我談兩岸關係。 九二共識 是一個教訓,它 是很 具有共識性( consensus) 的,但要說是雙方有共識也不太對,綠營的人也很生氣。 後來我跟大陸上面,我是自己先去上海訪問、開會,我去那裡我都不露自己的身分,他們都知道,因為我是真正的學
17、者,如果你是冒充的學者,你總會露出來的,我們是真正的學者,參加的都是學術性會議,所以我等於是把上海的國際問題研究所、台灣研究所、東亞研 究所,作為我們的對口單位。我們在那邊開會的時候,汪道涵先生來找我,就這樣子見面了就談事情,所以這樣子就跟大陸上就接近了。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有關大陸問題最緊密的事。我在美國的時候,就是還在阿拉巴馬教書的時候,那時候的國務卿是羅傑斯,邀請我叫做 scholar-diplomat seminar,他就發出了邀請函,找了13 個都是助理教授,就像你這樣剛剛拿了 PhD,剛出來的年輕教授,我是唯一的中國人,去了之後還要宣示,就是你看了那些情報資料,將來是可以用,但是不
18、能講在哪裡看到。他們問你喜歡在國務院的哪個部門,你都可 以選擇, 13個人都可以選擇在你喜歡的部門,我就選了東北亞,就是 China Desk(中國科 ),我們兩張桌子的辦公室,他所看到的情報我都可以看,他們跟我們一樣7 都是四個鐵櫃的那種公文櫃,我可以在裡面看所有的資訊,我們的分類就是,在機密的四個等級中,最高等級的 top secret我們不能看, secret 以下的就通通可以,我看到有一份裡面還夾了幾張是 top secret,我還問了他們的官員,他說可以,夾在這裡面幾張你可以看沒有關係,是尼克森的備忘錄 (memo),要季辛卲幫他全盤檢討中國政策,我看了覺得非同小可,這樣 的情報太刺
19、激了,但是我不相信,心想他會不會是故意要讓我看的。 我回到台北,經國先生在救國團總部就是松江路那邊召見我,他召見我的時候本來宋先生跟李先生都在旁邊,他們倆都退出去了,我跟經國先生單獨談。可是我沒有手稿我都是背下來的,我跟經國先生說,我越是想背得好,腦袋就是不行,我說早知道我就請張秘書長給我一個手錶照相機我可以拍,季辛卲說要我們台灣政府起用本省籍菁英,不是放在地方政府而是放在中央,這就是開我們國民黨用本省籍菁英的先端,這就是他開始要一中一台政策明顯化。第二個更重要,美軍要撤離台灣。 我在想經國 先生大概也懷疑我這些情報的正確度,他大概也覺得奇怪,為什麼派在美國的情報員都沒有這個消息,怎麼你一個教
20、授會知道?後來就派了孝武來跟我談。我那時候都不曉得孝武他是管所有情報事務的,他跟我很好,別人看了都很吃味。他慢慢就發現我是一個真誠的讀書人,經國先生就取信了,所以我也在觀察他,你到底信不信我呢?等了大概幾個月,他讓李煥先生辦了第一屆國建班,因為李先生要我建議名單。真想不到,在啟用台籍菁英的政策中,居然也有幸間接參與。 問: 您 在中國大陸還有親戚嗎?有無來往? 長輩是都過世了,親友也剩下不多。 問: 您認為 中 國未來會否走向民主? 中國 人特別愛自由,這是因為中國 過去歷史 都是 人治 ,沒有法治 ,所以特別在人治底下愛自由,但是缺乏法治,也因此這種愛自由很容易被煽動,也很容易被公權力取消。
21、 但是基於中國人非常強調自 由的民族性,我應當覺得中國大陸共產主義是遲早要消失的,當然 中國大陸的體制 可以 變成社會主義,現在已經是 社 會8 主義制度。 因為中國大陸必須改革開放 ,她的政策是先讓一部份人富起來, 目前改革 30 年, 她的 成果是全世界公認,這就聯想到如果經濟改革 ,可以讓中國大陸貧窮慢慢消失, 接下來就是政治 發展,就是走向民主化,這就是發展的過程,所 以我很高興中國大陸 先發展經濟。 問:所以您 認為他未來是會民主化? 最大的問題可能是 中國大陸 消費世界的資源太多,這是大家 擔憂的 ,中國人愛家庭, 生育就多,自然就會消費多, 如何進行生育控制, 這是一個隱憂, 其
22、他的威脅應該是相對減少 。 像是他改採取了西方的金融制度,可以趁此機會好好改革一下。現在中國大陸外匯近 2兆,買美國公債就 1.2兆。中國大陸 本身 市場這麼大,就不容易被吞掉,發展潛力就更大。 如今金融風暴後,美國政府大量補貼企業、汽車工業等,漸有社會主義趨勢。 問:您對 未來中國研究的看法? 研究中共一開始面對的困 難是 ,大陸對國際 政治的理念與 我們在台灣念的書、做的研究 有點不一樣,不過大陸也慢慢受到影 響,我預計再過十年,這些差異就越來越少。 他們現在受到政治限制,所以講的不是真心的,這不是自由,等到他們政治自由了,學術發展也就會有自由,而且中國大陸在國際政治舞台 上的角色越來越多
23、元化, 這種 能力 就會與 國際 接軌 。 台灣的中國研究, 最大問題是我們的 本土意識是有敵意的, 他本來是沒有敵意,可是台灣的是有潛在的敵意,去中國化成為本土意識的一部份。像是白魯恂 強調,民主發展過程中你的意識型態越重發展越慢,台灣就是這樣,有很多東西在開發中階段, 有很多是已開發階段,就是因為本土意識,如果台灣改成國際意識就好 了,可惜這麼多年來 國際意識 淺薄 。 最危險的就是有敵意的本土 意識,就是排斥中國。 綠營是 兩大政黨之一,一講到中國就說賣台,這就是 最 大的問題 。 做研究 工作 最怕主觀,做 研究就靠科學和客觀,現在我們有很好的優勢,我們的情報 資源,可惜我們戴有色眼鏡,看什麼都是一個顏色。 9 問:您目前 最大 的 成就和遺憾 是什麼 ? 要說成就就是多年來為政治制定者提供諮詢建議,以及教書,有很多好的俊秀的學生 。 遺憾是未能更積極參與公共政策的制定,不能進一步為社會正義、社會公正奮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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