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寒来千树薄树最美时,其实是在“寒来千树薄,树尽一身轻” 时。冗叶化尘,枝对苍天,已不在意“轻盈袅娜占年华” ,亦不畏“ 天涯霜雪霁寒霄” 。人生剥去繁重的浮饰后,方可活成冬日里简净峭拔的树,心如止水,寻得生命中承载意义的内核。欲剪冗枝,必先认清自我,唯有人格稳定,人才能坚守本真的自我,而不轻易易改。齐白石是一棵在风烟中枝染铅粉,但终于归于简净的树。他在明白自己多年被桂冠压低视线后,遂生懊悔,洗净泡沫,仍归本真自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绘画水平的深浅,看清自己若为他人赞誉所惑则必停滞不前的现实,所以他的画,是一个深知己心者的自然流露,故可风华垂世。但学会正确对待自己,实非易事。江淹名就后,为众人不实
2、之词所蒙蔽,以为自己确是才高八斗,不必努力,当年佳作即可再现。当他忙于俗务,未感佳木被过多虚无的华光剥蚀时,葱倩已悄然化去,再不配以简傲之姿翘望月光。于是,“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的佳句,遗落成他回忆里的月光,可怜冗枝繁重,无以弯腰捡拾。他实在该受一场轻寒,删繁就简见真容。生命之树的冗枝,多以欲望凝成。故而寒来千树薄,实则是要褪去粉饰,剪除贪欲,寻找到自己一生执着追求的唯一目标。目标唯一,则树余主干,不必因赘余之物空耗养分。郁离子中楚王捕猎时同时遇麋与鹿,不知捕何。谋士之语却有深意:“置一叶百步之外,则十发而十中,若置十叶,则中不中非臣所能知也。” 其余九叶,即为人生路上所遇的欲得而无以兼得
3、,欲舍而不甘心尽舍的目标,若心念十叶,则精力无以凝聚,最终必逃不过一事无成。执着于一,惟求主干挺拔,则根深而枝简,不为风尘所缚。有人了解自己,亦为一目标心无旁骛,但仍不免为外物所扰,因其过于关心其它树是否比自己挺拔,而不能专心地为自己而活。人各有风姿,何必争高下。韩非子喻老中的赵襄主,赛马时“三易马而三后” ,因其“ 后则欲逮人,先则恐逮于人 ”,虽有明晰目标,但“先后心皆在于人” ,故无法驾驭好自己的马。人将自己站成一棵树后,只该关心自己是否成长作梦中的模样,别人的优劣,不过是使自己徒增冗枝之物。寒风何处?化去虚华,方见真淳,幸作简薄。菱歌数处起渔樵或卧藕花深处,或临松下清斋,世人也许皆为渔
4、樵,钓名者有之,逐利者有之,可怜至岁暮阴阳之时,方懂得灵魂深处,唯求心处青山明月,采撷一曲菱歌的淡泊宁静。他是孤山之上爱钓梅影的渔翁。那句“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宛如他窗畔不谢的灯花,收藏着他的静思。他本可以接受任命不受清贫之苦的,然而他的钓竿,从不伸向浮云般的富贵,“ 吾忘之所适,非室家也,非功名富贵也,只觉青山绿水与我情相宜。”伐冰之家的显贵,怎比得上疏梅筛月影,执卷静读的安宁?他于北山之北,南山之南别去后,虽然坟前修竹萧疏,然而心必是永卧梅影中,在历史中凝望成永恒的青蓑鱼影,无声地吟一曲淡淡的菱歌。和靖先生之宁静深于一般巢许,寻常人难达其崇绝,却可以努力改变,不妨净
5、化心中繁尘,一如孩童,否则,浊心难闻天堂菱歌。七修类稿中有一金华人,“惯游食于四方,以卖诗文为名,而实干谒朱紫。有私印一颗,其文曰 芙蓉山顶,一片白云 ,其自拟清高如此。”此人以为可扮演宁静以闻菱歌,却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渔人,心既无孩童纯澈,又怎敢妄称为山顶白云?此云倒是日日飞到府堂上,与唯赤子之心可闻的菱歌相去愈远。当人心掺杂了太多杂质,便再也映不出青山明月之影,在污水中喧嚣,而菱歌静卧的清涟,唯有沉默。只盯着鱼的渔夫,听不见远方的自己唤他归家的声音。浮名微利,不过是个华丽的包裹,引人贪恋后,无声无息地裹紧人,让人们再也听不见心灵深处曾经祈盼的清越菱歌。贤弈编云,“有牧竖子,敝衣蓬跣,日驱牛
6、羊冈间,时时扼嗌而歌,意自适也,而牧职亦举。一日,拾遗金一铢,纳衣领中。自是歌声渐歇,牛羊亦散逸不扰矣,”趋利之欲,是他失去平静生活的缘由。欲望在我们的头顶颐指气使,催我们朝着功利闪光的地方加快脚步,而被欲望控制的人,忘记了等一等自己的灵魂,忽视了自己深处依然沉默。心若甘溺喧嚣,欲望过多,便只见连天衰草,岂独蒹葭,听不见灵魂倾诉,惟闻匝地悲声。心若栖于藕花深处,可见兰舟清涟,锦屏鸳鸯,闻水云间,悠悠菱歌起。长念纯嘏立斜阳人生的意义,凝于纯嘏。纯嘏者,大幸也,不同于轻浅寻常的喜乐,而是经过厄闰的淬炼后,在斜阳下依然可以冁然一笑。沉思往事立斜阳时,翻拣最多的,当为爱。心中犹存爱,幸福便不会被冰封。
7、曹珮声因胡适已有妻儿静待几十年,本应孤苦半生,却因念了所爱的人一世,而让生命拥有与时光抗衡的力量。直到死,她还期盼着有朝一日,胡适回乡时可以经过她的墓边。因此爱的执念,她可以在斜阳将殁时依然自语,她是个幸福的人。真正的爱,坚韧而决绝,故不畏风霜;只求随心不奢回报,故不觉苦痛。有人一世虚妄,未必无爱,而是失真。人已习惯了在白日把自己绷成贴了姓名标签的画皮,为名利机关算尽,到头来心掩真容,疲乏无力。王导一生忙碌,名利无缺,却未从杀伐决断中寻得幸福,故晚年“略不省事,正封箓诺之”,清闲简淡,归于本真。人生所谓不幸,其实皆因忽视了“真” 之美,而苦心于涂脂抹粉,反添烦忧。人心最真时,生命即归空灵,剥离
8、了虚名浮利交杂的冗色,只余安宁浅淡的纯白。但幸福并非只有纯白一种颜色,寄托个人儿女情长的清水洒是幸福,从烈焰刀尖上撒过的烈酒亦为幸福,泛着悲壮的幽辉,沉淀着勇的光芒。鲁迅一生少有平淡如水的生活,执着于从风云如磐中寻出一线晨曦。他乐意“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黑暗的闸门”。他的幸福,不是躲在角落里苟且偷安,而是竖起脊梁,为天下人谋永福,即使自己遍体鳞伤,也依然在“舔净了伤口上的血痕”时含泪微笑。历此深沉苦痛的幸福,超越了个人幸福的边界,直抵人生意义的无涯之地。他亦幸,国亦幸,时代亦幸,故斜阳之下不觉辛酸,只傲于刀笔冷光,幸于匡济激浊。以爱融血,以真护心,以勇作骨,方可长念纯嘏立斜阳。独弦岂有声沨
9、沨众生于两仪间戛瑟,没有人可以永远是一根独弦。众弦同奏,方可展“独”之光芒,繁音缠绵,单韵亦沨沨。曲之初,众弦共鸣,谙合作之道。平凡人一生辗转于有限空间里,非公共性无以生存。郁离子载,“晋平公作琴,大弦与小弦同,使师旷调之,终日不能成声。”师旷则曰:“大弦为君,小弦为臣,大小异能,合而成声。”同之则失其统。社会之琴数弦,音各不同,惟以独韵和众声,各司其职,协和共作,才能免于孤寡而见弃于世之境,而使生命之音高扬戛云。如果欲孤高自处切断与众生联系,一来难以成活,二来流于懦弱。巢许之辈独处江湖之远,惟念自身可享三径之幽,却枉顾他人,何比美芹“金瓯缺,月未圆;山河碎,心不安”的忧愤,放翁“天地神灵扶庙
10、社,京华父老望和銮”之浊泪?人处于世,除了必需的合作外,亦应知己为轻,远方无数的人们,方是应当承受之重,轻重若颠倒,生命终会被灵魂的风霜压断。曲缠绵至中,已添舍己而为人之意曲调渐趋激越,因念别弦而可奏沨沨之音。沨沨者,宛转悠扬也。想必公孙臼与程婴深谙此弹拨法,故而使生命的脊梁直穿风烟,隔破云痕。“这抚孤舍命何难何易?”自然是舍命容易抚孤难。”兄已是风烛残年,倒不如你将舍命之事让与愚兄了吧!”一个看似与他们毫无关系的赵氏孤儿,让他们一个送上生命,一个葬下余生闲逸,甚至舍亲儿而救陌生人。他们许无救国之伟业,但能超越独弦音韵,倾尽气力助他弦共奏,问世间几人能欤?此二人甘为他人忧劳,正是孟子离娄章句中
11、所云,“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忧与爱在琴音中揉和成穿透灵魂的力量,让生命之曲渐趋高潮。真正深邃动人的乐曲里,沉淀着“读书人一声长叹”的深忧,浸染着改变世界而无悔献出的鲜血。将生命之曲推向高潮的,正是此忧天下之胸怀。林觉民已不局限于公孙臼为一人献身的个人情怀,而是竖起脊梁,担负起挽救天下倾颓的责任,“充吾爱汝之心,使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 ”,他宁愿牺牲自己甚至小家,而挂念远方无数陌生却息息相关的人,宁断独弦,“大有补于全国同胞”,以个人生命融入合作佳曲,因无私的胸怀而奏出生命的最强音。心忧天下,众弦协奏,方有沨沨之妙。平湖方出惊
12、鸿影若问惊鸿出处,回望当年平湖。爱默生言:完成伟大事业的人,起初并不伟大。惊鸿欲秉流风回雪之姿,起初必栖于平湖,经千般蜕变,方于平凡中成就伟大。于平凡中自甘堕于平庸者亦非少数,因为成就伟大,必先祛除俗念,留守清宁心境。巨浪颠簸出鸿鹄,但袁中郎甘愿栖于平湖,以免巨浪浮妄,催致心事数茎白发。他不羡京城群雄呼告之地,只守吴中为县令,使“五湖有长,洞庭有君,酒有主人,茶有知己”。因了安于平凡的心,他未陷于追求伟大而沦于庸俗的窘境,不因高处不胜寒而于命运中无措颠簸,只于吴中默默吸收天地钟灵,遂成惊鸿,于平湖中编织出远胜高峡者的文采华章。自然,若中郎只流连山水而未尽人力,亦难有“独抒性灵之佳作。故欲从平凡
13、中造就伟大,亦必保持昂扬进取的生活状态,付出远超平庸者的努力。石溪和尚即以起初并不伟大的平凡身,于牛首山房造就伟大,使溪山无尽图永远铭记,曾有惊鸿照影来。他只是个无名小僧,却坚持“朝夕焚诵”,“ 登山远胜,一有所得,随笔作山水数幅或字段,总之不放闲过”。他笃定人皆可以为尧舜,故于平凡中“静生动,动必作出一番事业,端教一个人立于天地间无愧”。正因他以“忽忽不知懒而不觉” 为耻,潜心修炼学问,故凡鸟终可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向往伟大,并不意味着苛求完美,珍惜朴素而淳真的心,方能保“伟大”真味。别石塔中,石塔有缝,得居士真言:“无缝何以容世间蝼蚁?”由是观之,伟大之人绝非凌驾于众生之上睥睨一切,而
14、是立于平地之上,以平凡的心,做不平凡的事业,淳朴得与周围人无异,并不求事事滴水不漏,只求尽力而行,以萤烛之辉照亮天地。如此,褪去尘俗之后,平湖之中自有惊鸿翩然,风姿荣曜。于平湖中静静修心,终有一日,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萧疏篱畔自颠连萧疏篱畔,云偕月伴,孤影含霜,独忍颠连。无论生活如何喧嚣,陪伴者是否不可胜计,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是一丛寂寞疏菊,风霜摧折时,别人不过雾外看客,无以分担苦楚。但此孤独亦为成长的盛飧,萧疏篱畔科头坐,可于喧嚣中蓦然听见灵魂的低吟;清冷香中抱膝吟,即于寂静中觅得生命的真谛。空篱旧圃秋无迹,冷月清霜梦有知。成大志者的路,注定孤独,惟孤独可消解
15、诱惑,使成功之菊“今朝犹喜带霜开” 。张鼎思琅琊代醉篇中的刘器之深谙“种菊”之道。他待客时不与人言只暗观其形,认为“人能终日危坐,而不欠仲欹侧,盖百无一二,甚能之者必贵人也”,试之皆验。能长日独坐甘耐寂寞者,深知众人相伴而行者非路也,而是含笑捆绑住人志气的绳索。庸者不必受独立寒秋之苦,甘心溺于春尘,将一生轻易地耗尽,而成大志者愿意以独立之精神,坚强之意志独抗风霜,不屑于泯然群花之间,只于孤独中挺直脊梁默默努力,坚信“慰语重阳会有期”。曾国藩云:“慎独者,遏欲不忽隐微,循理不间须臾,内省不疚,故心泰”。孤独令有志者心泰,亦使痴情者心安。黄花若解怜诗客,休负今朝挂杖头。一句“一路平安,但请别忘记”
16、后,那个德国少女再也没有见过季羡林。之后,她将自己的一生摇曳成孤菊,春尘与凡花皆无力进入她一个人的汀洲。六十年,一人思念,一人等待,别人岂谙其心,必以此孤独的爱为痴心傻意。但若她不愿孤独,而另寻佳俦,那么这一段因孤独而纯净无瑕,因孤独而举世无双的绝恋便会就此消亡。孤独地思念一人,有时胜过朝夕相对的共处。一如周国平所说,即使两人相爱,他们的灵魂也无法同行。世间最动人的爱仅是一颗独行的灵魂与另一颗独行的灵魂之间最深切的呼唤和应答。只有一个人走,才走得深切;只能一个人走,才悟得到爱的真谛。孤独不仅是成志之道,长情之法,亦是守心之篱,守护着拔俗之傲骨,隔离了庸生偷安的凡尘。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
17、迟?明末清初的夹缝里,众文人以为与时同行即可谋安,而不敢尘世拔俗,故同折傲骨,不堪为菊,不免让人嗟叹“伤心岂独息夫人”。幸而犹有傲霜枝。金圣叹不愿做贰臣,遂于科考中恣书:“空山穷谷之中,黄金万两;露白葭苍而外,有美一人。试问夫子,动心否乎?曰:动.”。三十九个“动”字,弯转成菊独立寒秋的脊梁,积蓄着足以睥睨风霜的力量。愿于污淖中独抗尘俗,才可淬炼出简傲凛然的灵魂,在别人遥远的视线中挺立作“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的疏菊。人该活成独立一秋的菊,枝头抱香,不堕凡尘;风骨长留,未折北风。莫使冷香长寂寥人常向着名利的巅峰奋力而行,以为那人声喧嚣之地温暖宜人,于是抛弃芙蓉覆水、秋兰被涯的幽谷冷香
18、。可待翻越陉岘,才知那暖香之地,寸草不生。贯休禅师“云散长空雨过,雪散寒谷春生,但觉身如水洗,不知心似冰清”之语,隐泛冷香。冷香者,不因灼尘而躁,不为浮华所惑,吐纳之间,尽是”岩径松扉长寂寥,唯有幽人自来去”的简净自持。与冷香隔为两岸的,是为暖香。暖香俗名,即为虚荣。谓之荣,因其确也使人“扬名”“成志” ;谓之 “虚”,实因其不过游离生命内核之外的暖香,裹挟热毒,并无实用。虚荣是”表面上的光彩” ,更是人的精神痼疾,融自卑、自负、自堕、自私四味异气香料为一体。自卑者,羞露寒酸,故而”化妆”,未觉效颦痴妄;自负者,欲揽天下锦绣,滥涂暖香,庸俗渐由表入里。活成了绷带华丽的木乃伊;自堕者,得小荣而心
19、足,空自得以滞步;自私者,恨不得吸尽天下暖香,以手推欲分暖香者,曰:“去!”可知暖香实为温柔刀,划破人的纯白底色,割离凌铄云霄之志,徒令人醉生梦死。然而许多人一辈子执着于暖香,从来想不起自己应当如何看待自己,只在意着别人如何评价自己,却不知涂脂抹粉之害,任凭暖香肆虐,冷香寂寥。更有甚者,不知除暖香之必要性,仍卧温柔乡中,为不配为之奋斗伤神。一如苏岑认为虚荣使人拥有上进的动力,想来也是俗志之人。为荣誉头衔勾心斗角,弃本心于荒野,可谓上进乎?为殿宁宏、衣锦荣做有违良知之事,可谓上进乎?此类暖香使人离简净安宁的生活越来越远,故而必除之,切忌“子姑待之”,否则热毒随香侵蚀入骨,纵有“冷香丸”,怕也是回
20、天乏术。真正的“上进” ,应是人坚守素心,呼吸自身的冷香所得。涤净灵魂后,才可实现价值。雪鸿斋尺牍中绍兴师爷多溺于暖香,唯龚未斋“生无傲骨,而苦之媚容,人本清贫,而翻嫌浊富”,不屑于虚名浮利,甘愿守候寂寥的冷香,啸傲于稽山镜水之间,对鹤栖流水,雁宕仙家,故而免暖香之苦,而享清净之生。由是观之,暖香掩人本色,冷香致人清远。埋虚荣于梨花树下除其热毒,实必行之。但祛毒之冷香丸,岂易制哉?人必先谙名利绝非人生价值之果,不过虚荣之花。真正的人生,何须脂光粉艳,暖香缭绕,只贵一颗清凉心,在寂寥处安享清素平淡的生活。建起藩篱,将暖香拒之门外,由此可期矣。若难免少许暖香渗漏,亦不必介怀,思暖劣根既难除,携心寻
21、山踏水便是,以冷克热,亦可稍解热毒,浅覆冷香。何必妄念喧嚣处,莫使冷香长寂寥。且作天堑横空谷弱者之空谷,悬崖峭壁,花影空茫,于空山穷谷之中哀惧残山剩水;勇者之空谷,栈道桥梁,绝处寻光,候露白葭苍而外鏖战翠色烟老。故思悬崖抑或栈道,并非仅是悲观乐观之轻薄可承受之。其深处,是人匍匐于命运的一滴泪,或是可睥睨空谷苍茫,以勇者之脊梁,在人生之谷横亘天堑。并非勇者只会以指点江山的高度睥睨空谷,其勇,在于触悬崖之危而不后退,而提步再进,架起桥梁。李长吉命途多舛,一生面对着其父“ 晋肃” 之名的悬崖,却未空叹牢落,而将悬崖群石之冷在笔间烘烤成诗情,即使英年“被诏之而为记”,亦已修起诗之栈道;释迦牟尼却因偶见
22、生老病死之情状,绝望于悬崖之险,弃慈父娇妻爱子于不顾,看似出尘,实则为命运空谷之俘虏。由是观之,真勇者,从悬崖上眺望远方,纵空谷无涯,亦不惧以身之脊梁,跨过穷山恶水作天堑以俯视空谷,飞渡长天。但是,悬崖修桥,非莽夫之勇可就,必融以足够支撑灵魂的精神力量。邓广铭即以对逝去的学风的呼唤,成为桥梁之脊梁。他的学术商榷文章,尖厉至极,家人劝他缓和些,却被他斥为“乡愿” 。时代之改变,他不在乎,只以一己之力想在当代文化之空谷中横亘天堑,为此甘愿受“筑桥” 之艰辛孤苦,失去朋友,只余孤身在空谷中受凄风苦雨。想到栈道桥梁者,必亦存坚忍不拔之志,再辅以不畏岩石冷峻之勇,方可以身作天堑,横亘成空谷之壮景。栈道桥
23、梁本无奇,其难即难在筑于空谷之中,修筑之时,时刻有陨身跌落之险。故勇者作天堑之时,已以满腔热情倾注,一生风骨凝作桥梁,以做陨身之准备。邵飘萍之勇,即在此明知极险仍愿以身试之。他在京报上讽刺张作霖乃一世之枭,亲离众叛,随后毫不犹豫地退回三十万元的封口费。这样在飘摇风雨中挺直脊梁的姿态,足以令悬崖俯首称臣。他知道此举不亚于临悬崖之险,却不让自己之桥飘摇如絮,咬紧牙关,笃定前行,等待着堕下桥梁陨身,而精神的脊梁永远在空谷中低沉轻诉,连绵不绝。生当作勇者,且作天堑横空谷。心栖草亭入望遥一隅水湄,一座草亭,一人兀坐,一梦暝然。遐思此景,何等深致!想来朱良志乾坤草亭中“不离亭子,不在亭子”之况味,亦可思为
24、人心静栖于亭,不失之,不拘之,放任游之,长追随之。李开复囊括乾坤之成就背后,必深隐“个体”之亭,使其目光从四面通达的亭中而出,恣寻乾坤之盛,但心犹系于亭,纵身远而线不断。纷扰凡尘,可知君子栖亭之心,于人生发展亦重要。然心栖草亭不失之者甚寡,世间许多庸人对人生的态度,正是梁漱溟所言三种人生态度的第一种“逐求” 。逐求者,心离草亭,妄想了无牵绊地遨游乾坤,却将本心曝于荒涯,失去草亭之护。北山移文中周子本俊俗之士,却因禁不住名禄诱惑,”窃吹草堂,滥巾北岳”,行为无端,心无庇护。他的目光的确“入望遥” ,但因失不应失之牵系,将心投入了虚无之途,自然落得山扃云幌的下场。追随本心虽非逐求无度,但也绝非“厌
25、离”。厌离者,“理直气壮”,称自己守住了本心,一辈子守在草亭中不曾出去。然追随本心并非固守本心,所守者,应纯正之道,且必须将目光送至草亭之外的乾坤中,否则自命清高守于密闭墙内的,亦不过“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可叹张集馨本有清洁之心,却因被人诬告,从此只“读圣贤书,初心不负;用黄老术,唾面自干”,目光仅限个人安危,不入亭外民生。他不露圭角,自以为本心犹存,只是处事迎合官场,并无大错。殊不知“君子隘穷而不失”,他在官场放任暗流涌动,自己安于樯内时,本心纵存,亦何用哉?人若弃亭而锁己于樯内,则于外无力,于己,亦不过看心渐渐干枯风化,难得草亭观乾坤的从容。心栖草亭,魂入望遥,即为最合宜的人生态度“郑重”
26、。由“逐求”“ 厌离”之弊可知,草亭栖心,即精鹜八极,心游万仞,自由随心但不失系于草亭之根。郑重者,悠闲地在草亭中笑望遥迢,随心所欲,却永远不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偏离灵魂应行的轨迹。吴组缃不愿“盲从”“盲信”“盲动”“盲争”,只尊重自己的尺度,使草亭安泰如山;李宗吾改“宗儒”之名,为草亭插上思想独立之旗帜;殷候“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自由之精神足以傲视亭外风霜。郑重地栖心于草亭,纵身如芥子,亦可从容处世,不汲汲于名利,不葬心于沮泽,心游万仞,不移本根。不离亭子,心本静守不曾消;不在亭子,魂纵形迹入望遥。奔赴远方一杯水,为盐划上疆界,盐无路可走,于是日子满覆咸涩,生活却空无一物。湖卸下了杯子冰冷
27、的表情,不忍杀戮微笑,故芳甘浓美静卧生命的恒途,延至远方。谙生活真谛者,自若湖,即有远方的水。将悲辛拉成长丝,死水中自然纷乱缠绕,人心则成了“不待风吹而自落的花”,但若奔赴远方,丝即纤薄几近消弭,湮没在迢遥的湖面之上。文革中的盐,逼得许多人将苦涩聚拢杯底,心囿咸涩不得出。然而众多含盐的杯中,仍有一汪清醇的水,不忘奔赴远方。梁漱溟对大字报、批斗会不以为意,竟认为这些“ 盐”“与其少不如多,否则没意思 ”。他活成了有远方的水,深知这些痛苦拉长至远方不过云烟,故他可以以宽广若湖的胸怀,漠视企图侵染他整个心境的盐,只淡淡回味:“ 行云流水,不足挂齿。”自怨自艾良久的人不免哀叹,以为梁漱溟的修养气度自非
28、普通人可企及,彼奔赴远方之境,不过歆羡而已。殊不知那一句淡淡的“ 不足挂齿” ,不仅源自罗曼罗兰所言“拥有一颗清明宁静而又非常关切的灵魂” ,更重要的是有远方的水懂得回首与翘望,而非局限于一个生存点上。向后看,可知自己的现在是已湮灭的人的未来,于是当有存在的欣喜;向前看,雾色迷蒙,既然未至绝境,那么水就还有远方。韩少功在山南水北中俯视微茫的“ 盐”:“ 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巨大无比的幸福或者痛苦一旦进入经度与纬度的坐标,一旦置于高空俯瞰的目光下,就会在寂静的山河之中毫无踪迹。”一经回首与翘望,人便明白当下荣辱如烟,真正珍贵的,是内心的淡定从容,让一切悲辛延伸、化开,淡成有远方的水里一抹浅影。既然人
29、生悲欢轮转,那就潇洒地活一场便是,各自完满自己的生命,让心奔赴远方,亦是生命的意义。也许回首与翘望后仍心有戚戚,逝者无从挽回,未来者又不可期,便枉自嗟呀“存在的挫折”。若难以忘记苦楚,不妨化苦为芳甘,含泪微笑,挺直脊梁,以精神伊甸园里英雄的姿态,饮下盐水,如享佳醪。此即弗兰克所言,以尊严的方式承受苦难,这是一项实实在在的内在成就,因为它证明了人在任何时候都拥有不可消灭的精神自由。从被盐攥着的狭小生存截面上挣脱,自由地奔赴远方,从容地将杯中咸水酿作湖中春缪,此亦人生至乐。水之所以有着从容的微笑,是因为有远方。莫愁日暮苍山远人终生跋涉,欲赴梦中山峦,奈何日暮苍山远。而如何面对此”远”,正是生活恒久
30、的难题。世上有可行之路,仅可至易至之山;更多的是不可行之路,通向人一生殷殷期盼的迢遥苍山,但诸多人因不得志而使生活被寒风吹彻,草衰风冷之下,不可行之路成了心灵的荒野。梦想与现实之间的荒野,是人生的必经之路,更是对人心柔韧度的测量器。“人实现欲望的能力永远赶不上其欲望的能力,这是永恒的距离。”因此距离,人实在不必为”得不到”而怨天尤人,安宁高贵的心会尽力生活,从而使大部分荒野变作流淌着汗水的良田,”不可行”遂转为”可行” ,而注定无法改变者,就将其遗忘成天边云烟;而阴郁平庸者枉自嗟呀,望路迢遥而退缩,于是荒野不曾留其足迹,苍山亦隐没在生活的地平线以外。但不免有人质问上天:为何要在梦与现实之间横亘
31、无法跨越的天堑?人为何必须走向天堂而不能走到天堂?其实,永远冲破不了的國限,正是上苍最意味深长的馈赠。若非被贬天涯,韩退之如何能作“烂死于沙泥,吾宁乐之”的慷慨悲歌?若非坎坷满路,司各特又如何能弃诗而作小说,从蒺藜中寻得牡丹?由是观之,这道“永恒的距离”实在有存在的必要。因为”不可行”意味着彼岸的成立,若人真的事事遂心而不经迂回的路,信仰何存?意义何在?正因路之难行,人才能走在追梦路上,以饱含热情的目光翘望苍山,若真能寻见,则彼岸消失,精神失重。但赴苍山,并非盲目纠缠于一个难以达到的目标,须知荒野不会尽数变作良田人可为者,“尽人事而听天命” 也。正如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中云,人尽力做了所能做的一
32、切之后,对于那些无以达到的才认为是不可避免的,平静地接受即可。虽然苍山难至,但人绝不可在起点处就放弃,而应丢弃对”永恒的距离”的记忆,尽力地披荆斩棘靠近苍山。若尽人事后,苍山依然迢遥,也莫愁怨,顺着命运的安排也未尝不可。如此,梦与现实之间的路,便不再是世俗意义上寸草不生的荒野,而是为春花秋月留影的盛美阡陌,流淌着笑与泪,积蓄着生命的活力,沉淀着迤逦而行的从容。纵使日暮苍山远,曳步何必空嗟怨。何以迤逦雾中林林中路分两股,既行永无回顾。而走上的路又会分股,不复再择之机,若一开始即陷迷雾,则行之愈远,歧途之暗愈深。人对价值的认知,即为最初的双股路。人择定后一生在其延伸的路上行走,而路尽头的光华或晦暗
33、,必与双股路入口的一明一暗遥遥相望。固然,不思议价值,照样可以衣食无忧,功业有成,得过且过直至阖目。然此初路暗淡,故路途虚浮无光,难承精神之考验,生命因价值认识之轻薄而失重。人必先知,价值非向外寻求物质利益,而是向内建立,拥有“一颗清明宁静而非常关切的灵魂”。圆满的心灵可照亮雾中深林,生命的高贵因而免于斫丧。陈贻焮的路,光华温润,迷雾消弭。这个名片上只印北大教授一个本职的朴素老人,在见到一师一生遇难惨景时,对着茫茫鄱阳湖为陌生人恸哭,毫无顾忌的泪中却流转着真修养。他的路上荣光寥寥,却深谙价值谦卑的姿势,故内心圆满,价值亦就。圆满的心灵致人成己,从而可携所择之路的明亮,在生命的恒途中迤逦而行。有
34、人难免为此在雾中徘徊:“只成己修身,向内用力,何异乎钱理群所讽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价值何在?”殊不知,成己正以“无益之事”丰富“ 有涯之生”。若人人皆可择其明路以成己,则社会自然见晛。缘何如此?成己者对“无关”者亦饱含深情,独善其身者对不关己者的残骸不过漠然一瞥,只会抱着自己受伤的孩子哀恸不已。此“差序空间”的人格畸形,乃至社会精神港湾的荒凉,皆价值之误所致。深度的精神明澈可成己,而欲达梁漱溟所言“成物”,即以个人价值为社会点染华光,则需持着成己的明灯,于雾中寻一条最适宜自己的路。有人自卑于建筑工人、清洁工人等工作,以为价值微小。若他们认为价值如斯,那么身份地位之霜雪,就会覆住他们一生的路,人心
35、亦被压坠至比地面更低的地方。人应寻周国平所言“最合宜的位置”,即在择得明亮初路的前提下,走一条可绽放自己独特光华的路。价值无高低贵贱之分,“洒扫、应对、进退,即为形而上学”,欲“ 下学而上达” ,关键在于在合宜的路上驱散干扰的迷雾,坚定自信,从容迤逦。 人若少年时即有看轻粗浅工作之价值观,意味着生命无力,入“德之贼也”的“乡愿”之流。价值之思若错,人便无法尽生命的真力量与命运抗争,“知”“ 情”“意”渐不和谐,难免庸常汗世。君应叹墨子弃耕、织、战初衷而发挥游说之才,正因认识自身而坦然寻得佳径;君应惭张季鸾得人人艳羡之职却因不适合自己而挂冠而去,甘当他的“穷记者”,清醒不畏深林迷雾,得以“不自陷
36、于盲” ;君应鉴司各特谙人各有长不必强求,毅然弃诗而用小说驱散迷雾,留下瑰丽的背影。这些“成物”者无一认为“ 兼济天下 ”或立身巅峰方为价值,正因此“平视”,才以平凡者的尊严,折服追求伟大者。凡价值出众者,皆因知价值即为适己之路,故可平凡而不平庸,不卑不亢,从容自持。成己、成物之境是否达到无法以世俗眼光评判,于是有“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者,一脸清正地立在路口,大有笃定自己的路别人无法企及的架势。这些人称自己不重物质利益,以求“义”为目标。但真正有价值的生命何来目的?初路明亮,余路之明则水到渠成。空想治国平天下却不修身,这等价值观恐怕只是沽名钓誉的空中楼阁,怠于发挥实干力量,真正为社会的精神
37、源泉注入清流。长无构想之果,路途便会渐渐黯淡,易成怨天尤人的“多余人”,甚至趋向麻木冷漠的“局外人” 。所以,若想生命坚定地踏在土地上,价值实现勿浮云端。 自然,虽有自作清高者,亦确有求真义者,但可叹求之过度而价值甚微。斯宾塞满面悲悯:“没有人能完全自由,除非所有人完全自由”。这种“自由的不自由”,的确是极其伟大的价值观,佛光满路,然而无法攫取土地的呼吸,只能是乌托邦式的幻想。不切实际、终乏价值的高尚幻想,反为他的路投射月影,使其不能“自觉地尽力量去生活”,白白忧虑,其价值不但无以至其所望,恐怕连踏实生活的平凡者都不及。义利从来相背行,但假义与空义不得入光明之路,逐利之心也唯有在黯淡之路与之同
38、行。有固乎流俗者,青少年时即择人生态度为“逐求”,双股路选择之误致使其行动缺乏博爱无私之精神,只知升学升官,挣钱养家,一生庸常也无妨。若问现代学生为何读书,倘有“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之答,极其真实的场景便是一室轻飘飘的嘲笑。为何而笑?笑其“虚伪”?笑其“狭隘的民族主义” ?此等嘲笑,何其悲哀!不敢想象,若真有一民族尽此等痴人,价值天平竟倾于利,社会精神将干涸几何,国力又将何等衰颓?真有此时,此无价值者又如何敢笑?如何能笑?由是观之,价值,停泊在无实践之“义”与慕荣华之“ 利 ”的远处。于自身,“ 义”“利”无以成己,于社会,亦无以成物。因为沉溺假义浮利者,以为小我与大我泾渭分明,然光明之路从无
39、此分割线:越是为义凛然分开小我大我者,越会在关键时刻弃大我而保小我;越是企图为小我得利漠视大我者,越会在深林迷雾中为大我所抛弃。唯择以明亮初路,方能从容对支路,迤逦雾中林。镜折光影占年华人心是厚薄各异的凸透镜,耳目将世间事扭转成光线射入,于是不同的凸透镜将世事投射至不同点上,所成之像,即为自己的生活。而像之大小,则取决于人心的空或满。头脑满而心空者,立于焦点以内,所投射者是为虚像。他们不知“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朝夕奔波,勾心斗角,生命因脑中满是功名利禄等尘事而空。,心被尘事削薄者,生活只能囿于一倍焦距以内,轻薄虚浮。心若轻薄无物,生命价值与精神意义便被抛至“空”之途,难享岁月之安
40、宁,而“ 为了生活而毁坏了生活的目的 ”。清高之士未免对这些焦点以内的俗士嗤之以鼻,于是走向二倍焦距以外,自以为“丝毫尘事不相关”,却未知远离红尘的生活亦是“空” ,不过蒙上了一层面纱,状似有物罢了。袁枚自称“不做公卿,非无福命只缘懒;难成仙佛,又爱文章又爱花”,看似生命空灵,然而翻转以思,这些“隐居以求其志,回避以求其安”者,虽有闲适生活,却割裂了与社会的联系,即使脱离低级趣味,生活也因无责任而无意义。刻意求“空”,反会使真正的生活跌落无极之渊。与其称之为”空” 者,莫若视其为自私之士,懦弱小人,倘国家倾颓,避世者又如何独善其身?恐怕连”空” 的外壳也因受重压而碎裂了。离世事太近者心灵空,离
41、世事过远者意义空,生命皆暗淡虚妄,让光影在途中不知所措。那么,生活究竟应置何处?真正的”空”,是心灵不被琐事淤塞,懂得如何亲近生活,于柴米油盐中添几剂诗酒花的悠然,又不至于将生活览尽,以致失去观影之妙。一如袁中道任官,看似二倍焦距之外者专属的风雅之事做了不少,听堂决事此一倍焦距以内的事亦不离身。他活在一倍与二倍焦距之间,即与世事不远不近的地方,爱着”斟残玉瀣行穿竹”的悠然,却不溺于” 卷罢黄庭卧看山” 的空虚;他熟稔于在生活的近处与烟火气息嬉戏,却始终不忘“犹抱琵琶半遮面”之美。真正的生命确为”空” ,但空非无,无是浅薄茫然,虚渺无物,空却是以清虚之地驱除俗忧,以无边之境容纳盛景,酿出精神的丰
42、富,生命的满盈。当人于不远不近处歆羡生活之美,悠然愉悦又使自己的光影照亮他人,“空”与“ 满”就成为同义词,而世事的光线在幕布上投射出放大的影像,心灵、眼前的生活、别人的生命,都会由“空”孕育出“满”来。距世事太近,永远在奔波的人葬生活于门内,离世事太远,一直在期待的人埋意义于门外。门之内外,皆为生命虚浮之空。惟将此空弃之远方,而将空满合二为一的空灵生命珍藏,世事的光线才能通过清明的心灵,折射出光华璀璨的放大实像,让内心之圆满与生命之意义光影般点染一生,轻盈袅娜占年华。上善若水一卷红楼,潜隐方圆。怜芙蓉女儿,行过方正,故灵巧招怨,反致命薄;叹袭人过于圆滑,以至纯白有损,不能自主,反得“伤心岂独息失人”之讽。由是观之,欲得圆满人生,必把握好方圆之度,上善若水,柔韧圆融,处于乱则圆,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