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内地删帖黑市3 月 10 日下午,百度官方博客发表署名“百度公司”的百度公司关于网络删帖的声明 。 声明称,近来,在社会上有不法分子以删帖公司、网络危机公关公司名义,声称可以删除百度网站中及百度搜索链接的信息,骗取公众钱财凡符合法律规定的投诉请求,百度公司均依法予以处理百度公司从未授权任何人删除百度网站中的信息;任何声称支付费用就可以删除百度网站中信息的行为均属违法欺诈行为。 在百度中搜索“删帖” ,上述声明被置于搜索结果的顶端。 声明印证了内地庞大网络删帖行业的存在,却似乎并不影响他们的生意。此时正值“3?15 国际消费者权益日”前夕,内地众多删帖公司正忙于大幅度涨价,生意火爆。经内地媒体密
2、集报道,一个隐秘的“删帖黑市”逐渐被人知晓。 根据各种网络公关公司、删贴公司的宣传,内地互联网上可以被删除的包括新闻、帖子、博客、搜索引擎快照等,负面信息可以得到实时监控。而搜索引擎搜的索结果也可以被屏蔽、优化。删帖之外,网络公关公司还能提供网络软文群发、论坛炒作、博客营销等各种服务。被列举能够删除信息的网站,包括了谷歌、百度等几乎所有搜索引擎,新浪、搜狐、天涯、猫扑等各大门户网站和论坛。 些删帖公司删除大型论坛帖子收费高达每条 2400 至 3000 元。删帖者们声称与某个网站或是网管办有过硬关系,先删帖后付款,甚至能将拒绝付款的客户已经删除的帖子恢复。 删帖生物链 刘晓春第一次知道他的手下
3、靠删新闻也能挣钱的时候,大吃一惊。刘晓春是内地某著名门户网站的主编,此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网站也早已成为删帖生物链中的一环。 刘晓春所在的新闻部门,每周要处理数万条新闻,其中出现在版面上的,超过 1 万条。在此过程中,大量的稿件因为公司高层、网管办、市场部、广告部的不同要求而隐藏或删除。管理层曾经试图判断哪些是编辑私自删除的,并进行抽查,但在海量信息面前,无功而返。 宋欢则对渗透身边的删帖公司、网络公关公司的手法早已知晓。宋欢是内地著名网络社区的编辑。2008 年,宋欢所在办公室里的电话、传真开始响个不停。不断有人要求删除论坛上的负面信息帖。就在这一年,宋欢开始感受到网络公关公司的渗透。版
4、主、编辑甚至监控部门,都有被“公关”的迹象。 根据帖子影响力的大小,以及公关公司收到的报酬的多少,删除一条帖子的费用从 500 元到 2000 元不等。这一价格也根据版主、编辑等级别的不同而不同。 宋欢的记忆与北京一家网络公关公司的经理陆军吻合。根据陆军的回忆,2003 年之前,很少有企业关注自身的网络形象。即使门户网站转载了负面新闻,也想不到要去“公关” 。 2003 年之后,开始有企业向公关公司打听如何删帖,但删帖市场尚未形成。此时,搜索引擎的搜索能力不如今天强大,较小论坛里发布的信息通常搜不到。专业的删帖公司也没有出现。各大论坛和网站也大多公事公办,有正当理由就删,否则不删。即使有公关公
5、司找来,也“全凭个人关系,关系不到,给多少钱也不管用” 。 2005 年前后,一些网络事件广为传播,使得更多的企业开始顾及网络舆论的口碑效应。此后,陆军注意到一些国内搜索引擎开始以删除搜索结果为业务内容,大规模屏蔽负面信息时有发生。由于大多数小型论坛以及门户网站仅存在于媒体库的新闻很少有人能看到,只要公关搜索引擎,屏蔽负面搜索结果,公关基本上就算成功了。 但这一现象并未持续太久:搜索引擎自身面临的信任危机,使得这种“贵宾服务”很快对中小企业关上了大门。公关搜索引擎的成本急遽飙升至动辄数百万、上千万元,这令想要清除负面信息的企业,不得不雇人将搜索结果前几页的负面信息挨个“公关” ,令其删除。 意
6、想不到的后果是,公关的业务量随之大为增加。从原先只需公关搜索引擎、主要门户网站,变为需要公关几乎每一个发布了负面信息的大小论坛、网站。 业务量的激增终于带来了专业删帖公司的产生。陆军所在公司有自己的删帖业务部门。业务繁忙时,一些删帖业务会转包给其他专业删帖公司。其中一家专业删帖公司的规模,由 2008 年的不到 10 个人,迅速膨胀到 2009 年的近 200 人。 与此同时,删帖的操作流程和市场价格、 “行规”也不断成熟。 各个网站、论坛,都有受理删除信息的部门。接到删帖业务后,删帖公司会首先鼓励客户提供营业执照、身份证号码、证明材料并盖章等,证明网上所发布信息为虚假或有害。如果网站受理后认
7、为所发布信息确实存在问题,通常会予以删除。此时,删帖公司仅收取代理费用。 如果信息发布于论坛,比如顾客投诉,删帖公司会鼓励或代理客户企业与发帖的帖主直接联络,进行赔偿,取得谅解,由帖主向论坛提出删除帖子。 如果是电视、报纸等传统媒体正式刊登的报道被门户网站转载,删帖公司会直接公关最初刊登报道的报纸或电视台,由其发函或电话告知各个转载网站,以新闻事实有错误等理由,要求各大网站撤销转载。 各种方法撤销帖子或新闻转载之后,则可申请搜索引擎删除已经被撤销的搜索结果。等到搜索引擎重启服务器之后,上述负面信息就在互联网上彻底消失。 而那些没有正当理由、正常渠道无法删除的帖子和新闻,成为删帖公司最能大显身手
8、的场合。 每个删帖公司都有自己熟悉的论坛、网站的版主或是编辑。一些删帖公司互相联络,形成资源互补,通过行贿解决问题。根据网站影响力的大小,以及帖子影响力的大小和性质,需要行贿的金额从 50100 元、数百至 1000 元、10002000 元不等。而删帖公司的盈利,通常略为超过行贿总金额。 删帖业务员混迹于众多网络新闻从业者聚集的 QQ 群或论坛。一些网站编辑抱怨不断地受到骚扰:“给我个账号,帮我删个帖子。删除之后马上打款。 ” 体制内的链条 陶江供职于中部某省会城市宣传部网络管理部门。接待下级或省内其他地市网络管理人员,或是带着他们跑北京,帮助删除新闻或帖子,顺便赚取外快,成为其工作的一部分
9、。 删帖公司,并非内地删帖生态的全部。与商业化的删帖公司平行,体制内存在另一删帖链条。陶江即生存其中。 陶江所在省份建立了完整的网评员制度。除了所有级别的宣传部门,就连民政局这样的具体部门,也都有自己的网评员。公安系统更是建立了网络监察制度,配备了网警。网评员们每天搜索互联网上与本地、本系统有关的信息。一旦发现负面或是敏感信息,及时上报。 各种需要删除的负面信息从县级到市级再到省级逐级上报,由相应级别的网络管理部门向市内或省内媒体下指令予以删除。 对于体制内的删帖链条来说,负面信息被分为政治类和民事类两种。政治类负面信息无需地方政府多做工作,网管办就会主动下达删除指令。即使是外省网站予以转载,
10、网管办也会与当地网站或相关部门沟通,予以删除。 而更多的民事类负面信息,对于陶江来说,可以帮忙删除,也可以不帮忙这样的领域才是“大有作为” 。 下属地方政府为了民事类负面信息找来,陶江并不总是帮忙。陶江为了市里的负面信息找到省委宣传部的网管部门,省里同样不会全都下令删除。 “完全屏蔽负面信息,也太不像话了。 ”陶江称,省里考虑问题更加全面,更加不会对涉及本省的负面信息“赶尽杀绝” 。 陶江下属一个县曾经出现重大负面新闻。县里找到了陶江所在的市级网管办,陶江带着他们一起去省网管办找人。 省网管办先是给省内各大网站下发指令,清除了省内互联网上所有相关新闻和帖子,再由省属门户网站向转载了其稿件的全国
11、性门户网站发函,要求对方撤稿。 公关费用不可避免:“许多事情电话里说不清,非得去北京。去了就得吃饭。吃饭肯定还得意思意思。这还不包括公关具体某一网站的费用。 ” 陶江经手的删帖事件中,花费从数千元到数万元、数十万元不等。 所有省份网络管理部门都面临的难题是:尽管在省内几乎可以删除一切,但省外网站却无能为力。 “信管不信官, ”陶江抱怨,大家级别都一样, “可以给面子,也完全可以不给面子。 ”对于是否命令本省网站删除外省的负面信息,各省网管办各有复杂的考虑:负面信息都删了,势必会导致本省网站影响力下降。如果拒绝外省的请求,可能会出现“这次你不给我面子,下次我也不给你面子”的情况。更何况,删帖本身
12、就是个人情。一些省份网管办将省内网站的删帖权巧妙地控制在自己手中。 天涯社区人士透露,该社区所属海南省网络管理部门曾经向他们打招呼,如果外省网管部门找到值班编辑,编辑就告诉对方打电话给海南省网络管理部门接洽。 有时候,海南省网管办不久就会打电话来,告诉编辑,刚才的帖子“有害” ,予以删除。 上述事件中,陶江的同事通过私人关系,成功公关了外省重要门户网站,并谈好价钱。地方政府直接将款项划到对方网站,陶江的同事则收取公关费作为外快。 但仍有大量的省外网站或论坛陶江无法公关。如果下级政府对陶江所在部门的公关“到位”了 J 陶江还有两个办法可以使用:以网管办的名义向省外网站发函,尽量将事件往政治意义上
13、扯,对一些网站或能奏效。如果对方还不买账,再联络本地公安系统的网监部门,盖公安系统的印章,由网监部门向外省网站发函,或是与外省公安系统网监部门联络,由他们出面发函,或有奇效。 如果这样外省网站还不买账,陶江就彻底无能为力了。尽管理论上中央级宣传部门或网络管理部门能下令删除全国所有网站的新闻或帖子,但只有极少数的负面信息能够寻求中央部门的帮忙。 “没有官员愿意自己的丑闻惊动北京高层, ”陶江称, “更何况中央级部门不可能也不会下令删除全国多如牛毛的负面信息。 ” 陶江感觉到,一条依附于地方网管系统的隐形产业链正在形成。随着互联网监管力度的加强,甚至一些企业也会找到网管办帮忙删帖。一些网络管理人员
14、参与了删帖公司的运作,一些删帖公司则在努力与管理部门搞好关系。 “趋势很明显。 ”陶江认为,网络管理部门正在分流部分原先由删帖公司经营的业务。 贵宾式删帖 对于宋欢来说,删帖公司或是地方政府,都不是删帖的大户。宋欢感到,对互联网信息公开威胁最大的,是各种大型企业:他们嗅觉敏锐,几乎 24 小时实时监控网上负面信息,最快数分钟就能予以删除。反应速度远远超过迟钝的地方政府。与个人和小企业相比,大企业实力雄厚,甚至不用通过删帖公司,就能删帖。 宋欢分析,对于地方政府,要求外省网站删帖,往往难以开口。而大企业却没有底线,他们习惯用钱摆平任何省份的网站。而对于并不完全清白的各大网站来说,大企业则是网站高
15、层公开勾兑的对象。 宋欢所在的论坛,有时碰到规模较大的公司要求删帖,即使是有正当理由的帖子,也仅作“扎口处理”:“锁帖” ,不准跟帖,但搜索引擎依然能搜到。 据宋欢称,此时,想要彻底删除帖子的企业,受到了变相的敲诈。他们被要求以各种形式缴纳 20 万到 100 万元不等的“保护费” ,有了这笔保护费,网站将不会再出现企业的负面信息。 更大规模的企业,则与宋欢所在的论坛建立了更加长期的关系。宋欢发现,一些石油、电信企业的负面信息,论坛上一条都没有。宋欢试图发过其中一家企业职工维权的帖子,数分钟后即被删除。宋欢甚至不知道这样的删除走的是什么程序。 一家银行的朋友找到宋欢,要求删除一篇“不实报道”
16、。蹊跷的是,宋欢接到电话后查询这条帖子,发现帖子已经被删除。 这样的公司许多都是宋欢所在论坛的大型广告客户、战略合作伙伴。他们由网站的大客户部负责,享受着贵宾式的删帖权,以至于无需直接和编辑层面的宋欢联系网站的市场部、广告部会负责帮他们完成。宋欢时常收到市场部同事措辞严厉的内部邮件,声称某企业威胁撤资或取消合同,必须马上删帖。 陆军则分析,大型企业亦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大型垄断企业,比如石油、电信、电力等。他们对一般的负面信息容忍度相对较高,负面信息再多也无法撼动其垄断地位。另一种是无法获得垄断地位的大型企业,比如汽车、房地产、生活用品、牛奶等。他们对网上的负面信息更加敏感,并且有足够的资金去公
17、关。 其中一些大型企业对互联网上纯粹谩骂性的负面信息并不在意,在意的是权威传统媒体发布的报道。与论坛的删帖压力一样,以转载传统媒体公开报道为主的门户网站同样面临撒稿压力。 刘晓春所在门户网站的市场部也会向其施压。市场部的同事时常会请吃饭、送礼品。在此之后的某个时机会提出撤稿要求。被要求删除的稿件通常是银行、汽车、房地产等各种大型企业的负面报道。 刘晓春感到,与地方政府出事后才姗姗来迟的发函相比,大型企业“行事逻辑复杂许多” 。他们早已通过广告投放等方式获得部分特权,或是进入大客户部,享受更好的服务。 与之相对比的是,中石油、中石化这样的垄断企业虽然也是重要合作伙伴,反而成为门户网站的“重要负面
18、信息源” 。刘晓春发现,只要有类似垄断企业的新闻,许多网友根本不看新闻内容,直接留言开骂,发泄对垄断的不满。垄断企业却对此无动于衷,就连网管部门也很少发布维护垄断企业利益的删新闻指令。 被修改的搜索引擎 大型企业更大的特权,并不在于删帖,而在于公关搜索引擎公司,对搜索结果的篡改。这被认为是对互联网信息公正、公开的最大威胁。 由于公关搜索引擎公司所需数百万、上千万元的巨资远非中小企业或地方政府能够承受,大型企业在互联网上的地位也远远凌驾于后者之上。 2008 年 11 月,一份显示为来自百度销售部门、长达 60 页的营销PPT 在互联网上曝光后,又被内地媒体报道。 长江商报报道称, “这是首度有
19、文件证实,在百度公司内部,所谓的公关保护和负面信息删除原则确实存在” 。但对这些说法,百度一再否认。 根据长江商报报道,PPT 中, “PR 保护,删除负面新闻,提高品牌信誉度正面舆论引导” 、 “在网页搜索中屏蔽链接(活链) ”等多个项目被百度作为“增值服务”向客户推荐。 删除百度公司自身的互动社区“贴吧”的帖子也成为商业产品。这一“共建品牌贴吧”业务承诺,使企业客户可以获得贴吧的吧主权限、精华帖置顶等多项权利,享受“删除负面新闻保护” 。 PPT 还称,百度建立了专业服务团队,确保上述承诺完全实现。 “该团队在 AD 总监的带领下,拥有策划、市场分析、客服等多个小组,实现对客户需求的全面覆盖。 ” 百度公司自己似乎也展开了删帖公关。上述帖子最早出现在天涯社区,但被迅速删除。天涯社区编辑人士回忆,这不是百度唯一一次迅速地删除天涯社区的负面信息。三鹿奶粉事件之后,百度的另一重大负面传闻在天涯社区出现,百度人士曾致电天涯社区,要求删除,但遭到拒绝。当天下午,当地网络管理部门下达指令,将上述负面帖子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