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存在之通:庄子“道通为一”的哲学阐明摘要:通,作为贯穿庄子整个思想体系的核心概念之一,以“道通为一”为其深沉内涵,在存在的图景上展示了庄子对统一的存在形态的关注。由此,揭示出庄子之通所具有的含义之一:存在之通,它蕴含着两重内容:一为本然世界中的浑而未分之通,一为现实世界中的分而齐之之通。就世界之在而言,庄子把它划分为未始有物的本然世界与分化的现实世界,并以浑而未分的本然世界为理想的形态。与之相应,庄子区分了社会领域的不同存在形态:至德之世、动乱之世,并赋予前者以理想的性质,旨在突出人之在应与万物通而为一,这既在价值观上体现了人之在应当以通为其品格,又以形而上领域未始有封的本然之在为其根据。同
2、时,存在的秩序之维从有序性、条理性彰显出存在之通,并展示着其与存在的统一之维的相关性。 关键词:庄子;道通为一;存在之通;本然世界;现实世界;存在之序 中图分类号:B223.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862X(2014)03-0115-007 通,作为贯穿庄子整个思想体系的核心概念之一,以“道通为一”为其深沉内涵,在存在的图景上展示了庄子对统一的存在形态的关注。由此,揭示出庄子之通所具有的含义之一:存在之通。就存在的图景而言,在庄子那里有着两种世界图景:其一为未始有物或者未始有封的本2然形态,其二为分化的现实世界。具体而论,未始有物或者未始有封的本然形态,即超然本体论上的有无之分
3、、时间上的先后之别的本然之在,亦被理解为玄同的世界、原始的混沌:“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庄子?齐物论 )这种本然的存在作为世界的原始之在,呈现的是浑而未分的统一形态,具有已然与应然的双重特征。这种存在图景既是世界的原初存在形态、本然世界,又表现为世界之在的理想形态。相对于本然之在,分化的现实世界作为存在的既成形态,以“分” 、 “异”为特征:“万物殊理” 、 “四时殊气五官殊职。 ”(庄子?则阳 )显然,这种存在图景并不合乎庄子的理想,但它作为存在的现实形态、现实之
4、在,具有实然的特征。与存在图景的分疏相应,存在之通亦表现为两重内容:一为本然世界中的浑而未分之通,一为现实世界中的分而齐之(1)之通。这亦可看作是“道通为一”的具体化,它分别呈现于世界之在与人之在之中,同时又内蕴着秩序之维。 一、世界之在:本然世界与现实世界 在庄子那里,世界之在有两重内涵,其一为本然世界,其二为现实世界。由现实世界出发,向前追溯,直至世界的原初存在形态:“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 ”(庄子?齐物论 ) “始”即开始,是宇宙在时间上的开端。由“始”这一开端
5、向前追溯,达到的是未曾开始的开始,再3向前追溯,则至于未曾开始那未曾开始的开始,即达到了“天地之始以前之再前”172。换言之,由现实世界之时间上的开端向前追溯,最终达到的则是存在之无始或无开端,而这种无始其“本体论意义是没有时间上的先后,它意味着存在的终极形态或本然形态无时间上的先后之分 ”2,也就是说,存在的这种无始扬弃了时间上的先后特征,从而在实质上亦消解了时间之维。同样,现实世界纷杂、多样的现象呈现出“有” 、 “无”的分别,由之出发,向前追溯,达到的是“有” 、 “无”都不存在的形态,再向前追溯,最终所达到的是超越“有” 、 “无”之分的“无” 。现实世界之“有” 、 “无”是具体的形
6、态之存在或消失,因而具有空间特征;与之相对,源始意义上的“无”扬弃了具体对象的“有” 、“无”之分,从而在实质上消解了空间性。在现实世界中,时间维度上的先后之分、空间维度上的具体对象的有无,都是分、别的体现;与之相对,向前追溯所达到的世界的原初之在超越分、别,消解时间、空间,呈现的是世界的本原或初始的形态。唯其无分、别,所以世界的原初之在作为本然的存在表现为玄同的世界。3 显然,庄子的以上分析立足于分化的现实世界,通过逻辑的推论,从现实世界直至浑而无分的原初之在。原初之在之原初性,说明其已然的性质,而对庄子而言,现实世界之既成性、现实性,赋予其实然的特征,构成庄子不能不面对、不能不生活于其间的
7、存在形态。当原初之在分化而为具体的世界时,多样的形态便得以展现:“万物殊理” 、 “四时殊气五官殊职。 ”(庄子?则阳 ) “万物”确认了物的多样性, “殊理”则彰显了物之为自身的特殊性;“四时”之“殊气” 、 “五官”之4“殊职”则从自然到社会均确认了多样性、差异性。 然而,就分化的现实世界而言,在多样的形态背后,实质上仍然以“通”为其内在特征。 首先,这表现在庄子对“气”的理解上。 “气”在庄子那里,对应的是分化的现实世界,并只存在于现实世界之中:“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 ”(庄子?至乐 ) “杂乎芒芴之间”与“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 、 “泰初”一样,是对世界
8、原初形态浑然一体的表述。 “变而有气”表明“气”产生于原初之在。就形而上的层面来看, “气”具有质料的性质,从而赋予“气”以“有”的特征,即获得了某种具体的规定。在有“气”的基础上,由气作为质料,物之“形”才得以产生,由此衍生出天下万物。因而,就“气”之产生意味着“有”之产生而言, “气”展示了其与原初之在的疏离,并确证其与分化的世界之在的关联。尽管“气”是“有”的一种形态,但“气”与万物之“有”却不相同,作为万物形成的基础与质料, “气”具有“一”之特征:“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 ”(庄子?知北游 )天下万物,不管是
9、“神奇”所表征的具有正面意义的事物,还是“臭腐”所指涉的具有负面价值的事物,均由“气”构成。而“通天下一气”既确认了“气”在质料的层面构成万物,又确认了“气”之“一” ,就此而言,可以说万物“一”:“夫天下也者,万物之所一也。 ”(庄子?田子方 )与此相关, “气”之“一”既蕴含着自身之通,又赋予万物以通的特征:一方面使得万物在质料的层面通,另一方面又使得具体世界中不同的存5在形态之间在彼此能够相互转换的意义上通。相对于世界的原初形态,分化的现实世界最先具有的“有”即是“气” ,并进一步展现为具有多样存在形态的万物,但“气”之“一” 、 “通”使得多样的事物在呈现各自独特性的同时,彼此之间又并
10、非隔绝和分离,而呈现出通之维。对于庄子的“气” ,刘笑敢曾说:“庄子认为天地万物都是一气” , “气是万物存在变化的基础,是构成物质世界的基本元素” , “但是气远不如道重要” , “庄子自身的逻辑应该是气由道生,道为气本。 ”4136 同时,他分析了庄子在其哲学体系中引入“气”这一概念的原因:“首先,在无为无形的道产生具体有形的万物的过程中,需要有一个过渡状态。其次,庄子是强调齐万物而为一的,在物质世界之内需要一个体现万物共同基础的东西。最后,庄子是强调事物的相互转化的,需要一个能够贯穿于一切运动变化过程之中的概念。适合这些需要的概念必须是可以有形也可以无形、可以运动也可以凝聚、可以上达于道
11、也可以下通于物的,这样的概念只有气。 ”4137 其次,庄子对道的规定亦展示了现实世界之通。在庄子看来,道构成了世界之在的根据,并内在于不同的存在形态之中。就世界的原初之在而言,其表现为浑而未分的原始统一,这种存在形态可以看作是“道未始有封” (庄子?齐物论 )的呈现。 “封”即界限, “未始有封”表明道没有分际、界限,以统一性为自身的内在品格。刘笑敢指出:“道未始有封即说明道是外无界限、内无差别的,因而道是绝对的同一。 道无封的特性是庄子预设的齐万物而为一的客观依据。 ”4113“未始有封”之道作为世界原初存在的形上根据,在此,道之通主要呈现的是其未分化性、无界限性、统一性。 6在分化的现实
12、世界之中,道“无所不在”:“夫道,于大不终,于小不遗,故万物备。 ”(庄子?天道 )万物之形态各异、大小不同,但道普遍地存在于一切物之中。庄子与东郭子关于道之在的对话清晰地展示出这一点:“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 ”(庄子?知北游 )不管是蝼蚁、?稗、瓦甓这些价值形态较低之物,还是屎溺般具有负面意义的事物,道都内在于其中, “无所不在”体现的就是道的这种普遍性。而在“万物殊理,道不私” (庄子?则阳 )中, “殊理”是使物在本质上成为其自身的形式规定,从而将物与他物区分开来, “万物殊理”表明不同之物具有不同的规定,而与之相对,道之“不私”意味着道超越具体事物之异而
13、具有普遍性。因而,作为存在原理的道,在分化的现实之在中,其通主要呈现的是普遍性。但是,道对于万物之“无所不在”并不意味着道之分化,道之普遍性背后隐藏的是其统一性:分化的世界中,道仍以统一性为自身的内在品格,并呈现于一切对象之中,使得每一物均有自身的存在根据、本原。于连指出:“世界的多样性,从小草到大檩,从丑女到西施,以及一切稀奇古怪的事情, 有自也而然 , 有自也而可 ,但是, 理虽万殊而性同得 ,所以道通为一也 。因此, 道通为一远没有导致万物的趋同和贫乏这种统一是贯穿性的统一,同时也是过程性的统一。 ”5 因而,从形而上的层面来说,作为存在本原、根据的道既具有无限唯一性,又具有无限包容性;
14、既超越于万物之外,又内在于万物之中;既在原初之在中,又在现实之在中,它同时跨越世界之在的这两种图景而伫立于其间:道以其统一性、普遍性赋予世界原初之在与分化的现实7世界以通的特征,又成为两种世界之在的形态具有连续性的形上依据。 二、人之在:人与万物为一 世界的原初之在分化为具体的世界,万物得以产生,在这一分化的过程中,作为万物之一的人亦获得了存在性:“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 ”(庄子?知北游 )就“气”作为万物形成的质料而言,人作为万物中之一物,无疑以“气”为构成人自身的基础,庄子用“气”之聚、散解释人之生、死,即突出了这一点。同时, “德”作为
15、道在具体事物之中的体现,亦呈现于人,并表现为人之为自身而异于他物、他人的本质规定:“物得以生谓之德” (庄子?天地 )之“物”即包含人在其中。就此而言,人与天地间之万物通而为一:“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庄子?齐物论 ) “天”“地”作为世界的具体的呈现形态,是原初之在分化后的产物,而“我”作为类之人,其产生一如“天” “地”之生成,是世界原初之在之分化,由“气”构成。对应于世界之在之分化过程,可以说, “天地”与我“并生” ,而推广开去,亦可说,具体世界中的一切存在形态均与我并生。然而,与我并生之万物的呈现形态各异、大小有别
16、,如秋毫通常意义上意味着“小” 、泰山则代表着“大” ;人之生命亦长短有别,如殇子之短命而“夭” 、彭祖之长“寿” 。但是,在庄子看来,大小、寿夭等具体世界中普遍存在的区分、差异,并不构成包括人在内的万物之间的绝对界限,在天下万物都“一”于气、内含“道”的意义上,可以说,万物通而为一,进而言之,人亦与万物“为一” 。 8人与万物为一,同时内蕴着人与人通而为一的维度:首先,就作为类的人来说,从人之获得生命为气之聚、生命结束为气之散来看,人之生死呈现为气的聚散。唯其统一于气,因而人之生、人之死这两种不同形态之间具有了能够相互转化的根据,从而表现出生死相通。 其次,就个体来说,不论是如殇子般短命,还
17、是如彭祖般长寿,不同之人均需经历从生命开始至生命结束的整个历程,不管该历程是长是短,从过程及最终的指向来看,人与人之间在由生走向死这一点上是相通的。这在如下论述中得到了体现:“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 ”(庄子?至乐 )庄子在其妻死后,对人之生命存在向前追溯,直至无形、无气、浑而未分的世界原初存在形态,展示人作为万物之一,其生与万物一样,产生于原初之在的分化:“杂乎芒芴之间”即是对世界原初之在浑然一体的表述,亦即“无气”的原始之通,而由无气至有气,原初之在分化而为具体世界
18、,再至“有形” , “形”在此指人之形所表征的人之生命存在的获得,接下来,由生至死,即人之生命的终结,人之生伴随着世界之在的分化,并如同春秋冬夏四季的交替,这使得人之生、死成为世界之在演化过程中相继的两个环节。因而,对于作为个体的人来说,其生、死相通。由此,人之由生到死既表现出自然性,又具有必然性:人之死意味着人之生命存在的终结,而由生至死的过程是不可逆的。 就人与万物的关系来说,人之死虽意味着个人生命的不复存在,但9他又是万物中之其他物形成自身的质料:“子来将死子犁往问之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 ”(庄子?大宗师 ) “以汝为鼠肝” 、
19、 “以汝为虫臂”十分形象地表明子来死后,可以作为“鼠” 、 “虫”等自然之物的构成。在这里,庄子将人的生命置于世界之在的链条之中,使得“生” “死”同时融于万物之中:“夫天下也者,万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则四支百体将为尘垢,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 ”(庄子?田子方 )就天下万物来说,作为“气”的不同形态,生、死如同昼夜的更替,表现为一个循环的过程。毋宁说,作为个体的人之由生走向死的背景、前提是天下万物之生、死的相继、循环。 再者,就个体来说,存在形态不同、精神境界不同的人,均由气构成,从质料的层面来看,人与人通;从人人体现道、人人具有“德”的角度来看,人与人之间亦通。事实上,人与万物的合一
20、,在本体论上体现着世界之在的普遍相关:不管是人与万物通而为一,还是人与人之间相通,都肯定并确证着这一点。陈鼓应曾作了如下论述:“从哲学观点来看,庄子是从同质的概念去看待人与外物的关系的。就是说,人与天地万物的原质是相同的。因而从同质的概念出发,庄子认为人与外物、主体和客体的关系不是对立的、隔离的,而是一体的、合一的。 ”6 人与万物之通还体现在价值论的层面。价值,是相对于人而言的,如果没有人之在,价值之维亦不会存在。就价值论来看,人与万物之间的关系突出地体现在社会领域。庄子区分了社会领域的不同存在形态:10至德之世、动乱之世。就至德之世来说,其特点是人与万物合而未分,因而,庄子把它作为理想的存
21、在形态,以“至德之世”来表述即是对其理想性的肯定:“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视颠颠。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 ”(庄子?马蹄 )李勉说:“填填 、 颠颠押韵,同一意义,当时口头语也,自在而得意之词。言民之真性。 ”1247 在此,用“填填” 、 “颠颠”形容人之“行” 、 “视”表明人的存在方式同于自然。而“蹊隧” 、 “舟梁”是人化之物, “山无蹊隧,泽无舟梁”则表现了外部世界完全停留在本然之在的状态。在这一本然之在中,人、禽兽、草木等万物都呈现出自在的形态。因而,在这种存在形态中,万物虽然已分化而出,作为类的人虽然亦生活于其间,但人与禽兽、草木
22、等各自呈现出自在的存在形态。从整体来看,整个外部世界表现出的是未经人的任何变革的原初状态。显然,在这一原初状态中,人与万物虽然形式上表现为分化的存在,但在实质上,人与万物却以合而为一为其特征,这显然是“未始有封”的世界原初存在形态在社会领域中的显现。同时,在至德之世中,不仅人与自然之物合而未分,人与人之间也以无分为特征:“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 (庄子?马蹄 )无君子、小人之分即显示了人与人之间通而为一。以人与万物合一为特征的至德之世作为理想之世,内含着应然的规定:应当达到的理想形态。同时,它又是前概念的存在形态:“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羲)氏、神农氏若此之时,则至治已。 ”(庄子?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