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民国时期周予同经学史视野下的朱子学研究摘要:以经学史家而闻名于世的周予同对朱子学有过全面而深入的研究。他的朱熹对朱熹学术思想源流及著述、朱熹哲学、朱熹经学、朱熹史学与文学、朱熹与象山浙东学派关系等诸多方面,都作了深入的研究,在民国时期的朱子学研究领域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因而成为现代朱子学研究的先声。尤为重要的是,周予同以经学史的视野研究朱子学,其中对于朱熹经学的阐述和评价,更应当为当今朱子学研究所参考。关键词:周予同;经学史;朱熹 ;朱子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K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3)07-0128-05 周予同(1898-1981 年) ,原名周毓懋,字
2、予同,浙江瑞安人,以经学史家闻名于世,同时也是民国时期重要的朱子学研究者。 周予同最初从事教育学研究,曾发表我的理想的教育制度 。自1925 年起,把研究重点转向中国经学史。据周予同自传所言,当时,他赞成时行的“打倒孔子” 、 “废弃经学”的口号,但是又认为, “应该进行历史的研究,不必高呼口号,而使打倒和废弃的理由了然于胸中” 。1927 年,他为皮锡瑞经学历史作序而撰经学史与经学之派别 ,明确表达了将献身于经学史的撰著, “慎重地著撰一部比较详密而扼要的经学通史 ,使二千年来经学的变迁,明晰地系统地呈献于读者” 。 2在周予同看来,中国经学史可分为十期。他说:“中国经学,依学派之盛衰分合,
3、约可析为十期,即:(一)经学开创时期,自古代至孔子之没;(二)经学流传时期,自孔子之没至秦:(三)经今文学昌明时期,约当西汉一代;(四)经古文学兴盛时期,约当东汉一代;(五)经今古文学混淆时期,约当东汉末年以至西晋;(六)经今文学衰灭时期,约当东晋一代;(七)经学义疏派兴盛时期,约自南北朝以迄隋唐;(八)经学怀疑派崛起时期,约当宋、元、明三代;(九)经古文学重兴时期,约自清初以迄乾嘉;(十)经今文学继起时期,约自清嘉道以迄今日。此十时期,如再归纳言之,其重要之学派,仍不外今文学、古文学及宋学三派;至所谓宋学,即上述经学怀疑派之通名。朱熹之在经学史,为第八时期之中心人物,亦即所谓经学的宋学中之重
4、镇也。 ”因此,研究经学史,必定要研究宋学,研究“经学怀疑派崛起时期”的朱熹。周予同还认为,宋学与哲学有着密切的关系,他说:“宋学家在表面上虽自称为孔、孟道统的继承者,而实际他们所用力的,不是热情的去拯救社会,而是理智的去思考本体。将 t 宋学家与孔子对比,则显然可见:孔子是偏于伦理的、社会的、情意的,而宋学家则偏于哲学的、个人的、理智的。 ”所以,周予同研究朱熹哲学乃至其全部学术,并将其纳入经学史研究的视野之下。 一、朱熹学术思想源流及著述研究 周予同说:“中国历来之学术思想,约略言之,分为八期:第一,自上古至春秋老、孔以前,曰思想胚胎时期;第二,自春秋老、孔以后至秦,日诸子争鸣时期;第三,
5、两汉自为一期,日儒学独尊时期;第四,3魏晋自为一期,曰道家复兴时期;第五,自南北朝至隋唐,日佛教输入时期;第六,自宋迄明,曰儒佛混合时期;第七,满清一代,曰古学复兴时期;第八,自清末迄今,日西学东渐时期。朱熹在中国哲学史与中国经学史上,固自有其特殊之贡献。然朱熹之学术思想,不产生于其他时期,而必产生于第六时期之前期,则不无时代的背景在;换言之,即完全受时代思潮之影响。 ”在周予同看来,朱熹学术思想所产生的时期,不仅是经学史上的“经学怀疑派崛起时期” ,而且还是思想史上的“儒佛混合时期” 。他特别强调佛学对宋学的影响,指出:“佛学之影响于宋学,其时最久,而其力亦最伟。吾人如谓无佛学即无宋学,决非
6、虚诞之论。宋学之所号召者曰儒学,而其所以号召者实为佛学;要言之,宋学者,儒表佛里之学而已。 ” 此外,周予同还梳理辨析了朱熹学术思想的渊源,指出:“朱熹之学术思想既可称为第六时期前期之集大成者,则必有其前驱者在。朱熹学术思想之前驱者,简言之,可分为二期:第一期可以胡瑗、孙复为代表,第二期可以周敦颐、邵雍、张载、程颢、程颐五子为代表。 ”“严格言之。朱子学术实由李侗以上溯程颐,其余周敦颐、邵雍、张载、程颢等等,不过其学术渊源上之旁流而已。 ” 周予同不仅阐述了朱熹学术思想之源流,而且对于朱熹的著述也作了考证和整理。他的朱熹第七章:朱熹之著作,按照四库全书要目提要把朱熹的著作(包括佚书)分经、史、
7、子、集“四部”进行了整理,其中经部 34 部,史部 12 部,子部 15 部,集部 20 部,另附 45 部,共 126 部。此外,周予同还特别对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的归类作了说4明,指出:“朱熹之学术思想,以哲学为其中心;换言之,即以儒家思想为其中心。朱熹之著作,虽四部具备;然仍以子部儒家为重镇。即如经部四书集注章句 ,按其性质,实亦可隶于儒家类也。 ” 二、朱熹哲学研究 关于哲学,胡适于 1919 年出版的中国哲学史大纲指出:“凡研究人生切要的问题。从根本上着想,要寻一个根本的解决:这种学问,叫做哲学。 ”他又说:“因为人生切要的问题不止一个,所以哲学的门类也有许多种。例如:一、天地万物怎样来
8、的。 (宇宙论)二、知识思想的范围、作用及方法。 (名学及知识论)三、人生在世应该如何行为。 (人生哲学,旧称“伦理学” )四、怎样才可使人有知识,能思想,行善去恶呢。 (教育哲学)五、社会国家应该如何组织,如何管理。 (政治哲学)六、人生究竟有何归宿。 (宗教哲学) ” 或许是根据胡适对哲学的理解,周予同朱熹第三章:朱熹之哲学,开宗明义便是:“哲学内容之区分,学者说各不同;就其简明而有系统者言,自以区为(一)本体论、 (二)价值论、 (三)认识论之三分法为优。 ”并将该章分为:第一节“本体论” ,又分“理气二元论” 、 “理一气殊说” ;第二节“价值论” ,又分“伦理哲学” 、 “教育哲学”
9、 、 “政治哲学” 、 “宗教哲学” ;第三节“认识论” ,又分“知与行” 、 “致知与格物” 、“穷理与读书” 。 在本体论上,周予同认为,朱熹继承了程颐的理气二元论,又杂糅周敦颐的太极说,是“采用太极一术语以当理,而与所谓气相对,以自成其二元论也” ,并且, “朱熹当考究宇宙之本体时,主于太极一元论,即理一元论;而说明现象界之体用时,则又5主于理气二元论。故其理字的含义实歧为二:一为当于太极之理,一为与气对待之理。简言之,即朱熹实为一元的二元论者” 。周予同还认为,朱熹“采用张载之理一分殊说,而主张其理一气殊之说:以为万物之理虽同,而万物之气各殊” 。为此,周予同说:“总之,吾人谓朱熹之本
10、体论主于理气二元,其万物生成说主于理一气殊,盖庶几无大过矣。 ” 关于朱熹的伦理哲学,周予同认为,朱熹的伦理哲学是由其本体论演绎而来,可分“性论” 、 “心论”和“修养论”三方面进行论述。据此,他在讨论朱熹“性论”时,阐释了朱熹所谓本然之性和气质之性,以及本然之性无有不善,气质之性因禀气而有差别;并且指出:“朱熹之性论虽不能满足吾人今日探究之欲,然在中国之性论史上,则固可谓集大成者矣。 ”他还在讨论朱熹“心论”时,阐释了朱熹所谓心统性情,以及道心、人心,并且指出:“朱熹主导人心以归道心,与其性论中主变化气质之性以归本然之性,实有连带的关系也。 ”他对朱熹“修养论”的讨论,着重于修养之目标和修养
11、之方法。他说:“朱熹以仁为伦理上之最高标准,故吾人修养之目标即在乎求仁。修养之目标为仁,而其方法又可析为内外二面。内的方法为居敬;外的方法在穷理。 ” 关于朱熹的教育哲学,周予同分目的论和方法论进行阐述。他说:“在教育目的论方面,朱熹以穷理尽性为极致,故具有教育万能论之倾向。 ”“在教育方法论方面,朱熹似颇有主意论之倾向。盖彼以为人人当以圣贤为己任:而其所以能以圣贤为己任者,第一须立志,其次须精进。”此外,周予同还阐述了朱熹对于当时学校制度与科举制度的批评以及6理想的教育制度和教育实践。关于朱熹的政治哲学,周予同说:“朱熹之政治哲学,一言以蔽之,日:唯心论而已。唯其偏于唯心,故重人治而轻物治,
12、主德治而薄法治。其出发点根于本体论与性论,与古代儒家之见解实一脉相承也。 ”关于朱熹的宗教哲学。周予同阐述了朱熹的鬼神论,认为朱熹“以鬼神为阴阳二气之往来、屈伸、合散之名,故其鬼神之含义殊广” 。他还说:“鬼神一观念,由原始的宗教的意味而进于修正的玄学的思辨,则朱熹或不无功绩焉。 ”同时他又认为,朱熹之鬼神论并没有完全否认世俗之所谓鬼神,以及人鬼物魅等。实际上“未完全脱离原始宗教之意味” 。 关于朱熹的认识论,周予同认为,朱熹在知与行之轻重上,以力行为重,而在知与行之先后上,主先知后行说;至于“如何以完成其知” ,这一问题“实为朱熹哲学全部精神之所在” 。为此,周予同具体分析了朱熹对大学 “格
13、物致知”的诠释,并且认为,朱熹“训知为知识,训格为穷至;以为致知在格物云者,谓欲推极吾人之智识,在即凡天下之事物,而穷究其理” , “以为穷究物理为解决如何以完成其知之唯一法门” ,而且,朱熹之所谓“物” ,范围至广,天下万物,莫不包举;所谓“格物” , “非尽穷天下之事物,而实有赖于类推” ,所以,周予同指出:“程、朱之格物论,非绝对的,而为相对的;非逐物的实验,而为依类的推论;其所以略有科学的精神者在此,而其所以终无科学的成绩者亦在此。 ”他还进一步分析指出,这既有当时“科学环境之贫乏”的原因,包括当时“缺乏科学应用之需要”以及“科学之工具器械太贫乏” ,也有“本身方法之缺陷”的原因:“第
14、一,因程、朱之所谓格物,7其目的不在于此物或彼物之理,而在于最后之绝对真理或绝对智慧” ,“着眼于一旦豁然贯通之顿悟的禅学的之最后境界” ;“第二,科学方法之重要部分,一为实验,一为假设;但程、朱之所谓格物,仅有观察而无假设。 ” 此外,周予同对朱熹所论穷理与读书的关系,也作了分析;认为朱熹既强调“以读书为穷理之首” ,又“绝非对读书为因袭的盲目的崇信” 。但是他又说, “此种读书穷理说最容易发生流弊” ,理所当然要受到陆九渊的斥责。 三、朱熹经学研究 周予同朱熹第四章:朱熹之经学,分别阐述了朱熹的易经学、 书经学、 诗经学、 礼经学、 春秋学、 孝经学和“四书”学。 关于朱熹的易经学,周予同
15、特别强调朱熹与程颐在易经学上的相互对立。他说:“朱熹之易 ,喜言太极无极,先天后天,其继承陈抟、邵雍象数之学,无可讳言。在熹之本意。或以为程颐易传偏于义理,故济以象数,以维持其哲学上之调和统一的态度:殊不知学术上有绝不能调和统一者,于是程、朱之易学陷于敌派之嫌。 ”“朱熹作周易本义以补程传 ,谓程言理而未言数,遂于篇首冠以九图;又作易学启蒙 ,发明图 、 书之义。其初意盖欲调和程邵之间,以实现宋易之大一统;然不知已陷于进退无据矣。 ”他还就朱熹周易本义所谓“自伏羲以上,皆无文字,只有图 、 书 ,最宜深玩,可见作易本原精微。文王以下,方有文字,即今之周易 。然读者8亦宜各就本文消息,不可便以孔
16、子之易为文王之说”提出批评,指出:“其所云云,皆推尊图 、 书之言。不知其所谓伏羲者,非传说之伏羲,而为陈、邵之书;其所谓图 、 书者,非经学家言,而为方士之说也。 ” 关于朱熹的书经学,周予同说:“朱熹于书经学史上具有一大功绩,即对于东晋晚出之伪古文尚书及伪孔安国尚书传加以怀疑是也。 ”并且认为,这实际上“开明清学者辨伪之端” 。因此, “追本溯原, 尚书学之能自拔于伪托,朱熹盖不无筚路蓝缕之功焉。 ” 关于朱熹的诗经学,周予同认为,朱熹对于诗经的研究,仅次于“四书” 。他指出:“朱熹治诗将诗 大序 、 小序别为一编而辨之,名日诗序辨说 ;其所作集传 ,亦不主毛、郑,而以国风中之郑 、 卫为
17、淫诗,且以为淫人自言。其怀疑之精神,在经学史上实罕俦匹。 ”为此,周予同认为,朱熹之诗序辨说及诗集传是集宋代诗经学怀疑派之大成,尤其对朱熹诗集传把诗经中的二十四篇看作男女淫佚之诗,周予同给予高度评价,他说:“朱熹在经学上最能表现其怀疑之精神者在此,而其最受后世经学家之攻击者亦在此。 ”当然,周予同也对朱熹论诗仅限于经学表示遗憾,指出:“朱熹不能使诗经脱经学之轭而跻于文学之域,故其说每不甚澈底,致见讥于后代之经生硕儒” ;“如更进一步,超脱宗教性之经学,而立场于纯文学之观点,则一切新说适足以显其伟大的创见。 ” 关于朱熹的礼经学,周予同说:“朱熹之于三礼,以周礼为周制, 仪礼为未备,而于礼记加以
18、贬抑。 ”且“不拘于礼经,而欲9依据古礼,酌斟人情,以自创一当时可行之礼仪而已。故以经学言,朱熹多因袭之论;而以礼制言,则朱熹亦自有其创见也” 。 关于朱熹的春秋学,周予同说:“朱熹之于春秋 ,固尝有志而末逮焉。故以经学论,朱熹之在春秋学史上,实无地位之可言。然朱熹怀疑之见,为治春秋者去一障蔽,亦自有其相当之价值。 ” 关于朱熹的孝经学,周予同说:“朱熹之孝经学,今可考见者,除语录若干则外,尚有孝经刊误一书。就其怀疑一端言,固自足表见其宋学之精神;然删改本经为治经之大忌,而朱子蹈之,故不免后儒之讥。 ” 关于朱熹的“四书”学,周予同说:“朱熹之于四书 ,为其一生精力之所萃;其剖析疑似,辨别毫厘
19、,远在易本义 、 诗集传等书之上。名物度数之间,虽时有疏忽之处,不免后人之讥议,然当微言大义之际,托经学以言哲学,实自有其宋学之主观的立场。惟绳以治经之术,其绝不可为训者,在于改窜大学本经。 ” 四、朱熹史学与文学研究 朱熹的史学著作,现存的主要有资治通鉴纲目 、 名臣言行录和伊洛渊源录 。周予同认为,其中的伊洛渊源录 “实一学术思想史之专著” ,并且还说:“伊洛渊源录阐明其自身学派之来源与内含,为治学术思想史之要籍。 ”而对于名臣言行录和资治通鉴纲目 ,周予同则表示出较多的不满。他说:“名臣言行录一书,与其称为历史,不如称为伦理,盖道德教训之意味过重也。 ”至于资治通鉴纲目,周予同认为,由于
20、该书“惟凡例一卷出于朱熹手定,其纲皆门人依凡10例而修,其目则全由赵师渊任之” ,所以, “此书可信赖之程度已极薄弱” 。他还说:“资治通鉴纲目一书,腐儒尊奉为续麟之作:其实此书因司马光之资治通鉴 ,而强施以所谓春秋之书法。吾人今日所以赞誉司马光之资治通鉴者,以其网罗宏富,取材详慎,为编年史空前之宏著;而所以不满于朱熹之资治通鉴纲目者,则以其强法春秋之笔法,以经而乱史。 ” 关于朱熹之文学,周予同认为, “朱熹对于文学之根本观念,亦不外于由因袭的文以载道之说进而持较深澈的文自道出之论”:由于主张道本文末,所以朱熹以为“欲文采之可传,须先致力于义理” ,否则, “不究义理,专治文词,为枉费工夫”
21、 。周予同还认为,这种文学观点“立场于浅薄的功利之见,其窒扼艺术之灵魂,固易流于艺术排斥论” ,但是,如果能够“扩充道之范围,而不仅仅局促于宋儒空虚诞妄之所谓心理,则朱子之文学说固未见其完全不可通也” 。 五、朱熹与象山、浙东学派关系研究 周予同对朱陆关系作了深入的探讨。在他看来,陆九渊在哲学上之本体论、性论以及方法论,均与朱熹异趣:“就本体论言:朱为理气二元论之主张者;以近代哲学术语言之,可称为一实在论者,即以为一切现象界之背后有所谓理气二元之实在者在。陆为心即理说之主张者;以近代哲学术语言之,可称为一唯心论者,即以为一切现象皆自心生,离心则一切现象无存在之可能。就性论言:朱为二元论者,即分性为本然之性及气质之性:陆为一元论者,即以性、情、才为不过一物之异名”:“朱之方法论主归纳,主潜修,主自外而内,主自物而心,主自诚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