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法国男版林黛玉的诗意叙事一样的民族文学结晶 普鲁斯特小说的中译读者,借助红楼梦进入追忆似水年华 ,或许是一道方便法门。 进入追忆似水年华有很多条通道。比如,悉心领略肖邦的夜曲 ,相当于阅读普鲁斯特小说的心理准备。柏格森哲学就像是普鲁斯特小说的理性导言,柏氏哲学中的意识绵延在普氏小说里是寻寻觅觅的记忆。德彪西的牧神午后与普氏小说叙事经常出现的恍惚,互相映照。至于法国印象派绘画,更是普鲁斯特小说的天然友邻。德加的舞女,雷诺阿的吧女,莫奈以日出?印象为代表的诸多风景画,修拉大碗岛上的星期日 ,全都可以作为一幅幅插图,放进追忆似水年华里。 但对中文世界的阅读者来说,以林黛玉形象为参照阅读追忆似水年华
2、 ,比经由肖邦夜曲进入普鲁斯特世界还要直截了当。 夜曲是抽象的,林黛玉是具形的。从林黛玉到普鲁斯特,只消假设一下,林黛玉变成了那个叫作普鲁斯特的法国人即可。其间的区别在于,一者是少女,一者是少男。一者像没能绽放就已夭折的花蕾,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重压底下难以生存。而一者却是诸多宠爱在一身,犹如一朵尽情绽放的幽兰,将这类个性作了淋漓尽致的全方位呈现。这样的区别又由于息息相通的秉性而获得奇妙的相似:彼此都因为病病怏怏,因此变得惊人的敏感。 2倘若可以将敏感看作一种疾病,那么病患则使敏感气质获得了神奇的营养。靠药物维持的生命,会不知不觉地脱离常人常态的轨道,跌跌撞撞地闯入心灵的旷野,走进
3、旁人熟视无睹的时空通道。疾病通常将病患者抛出日常状态,或者走火入魔,或者入道成圣。疾病是生命转折的双刃之剑,取决于病患者朝哪个方向转变。 追忆似水年华里的马塞尔,与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一样,被疾病转向了审美,心灵经由诗意盎然的写作得以去蔽而敞开。与之相应,这两部小说也获得了极其相似的辉煌。 一部红楼梦几乎就是整个中国文学的结晶。囊括了汉赋、汉乐府、魏晋南北朝诗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可谓是这一道涓涓长流之中的精华荟萃。就其文化气象而言, 红楼梦融会了儒、道、释三家奥义真谛,并且直承华夏民族最始源的集体无意识记忆的山海经神话。贾宝玉的形象,就其顽石原型及其衔玉而生而言,颇有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影
4、子;就其世俗造型而言,则显然是金瓶梅里西门庆形象的升华。至于林黛玉及其大观园里那些冰清玉洁、心高气傲的女儿们,更是中国历史上诸多精彩纷呈的女性传奇缩影。 同样, 追忆似水年华也是法国文学的荟萃之作。这部小说既具莫里哀式的幽默,又有夏多布里昂小说的浪漫。写到“德雷福斯案件”会流露雨果式的悲悯,涉及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则展示出司汤达那样的历史洞察。更不用说,这部小说仿佛天然具有的巴尔扎克小说的丰富性。巴尔扎克需要用几十部小说才能呈现出来的巴黎社会,在追忆似水年华里只消几个沙龙场面便刻画得淋漓尽致。巴尔扎克笔下的拉斯蒂涅、 红3与黑中的于连?索黑尔之类著名角色,在普鲁斯特小说里是叫作絮比安的美男子裁缝。
5、但这类角色一旦站到贵族青年圣卢面前,旋即黯然失色。马塞尔好友圣卢那种不带民族主义色彩的英雄气概,还辉映了当年梅塘夜谭的诸多爱国名篇,诸如莫泊桑的羊脂球 两个朋友 ,左拉的磨坊之役等等;也与普鲁斯特好友都德的柏林之围 最后一课之类的杰作,相得益彰。圣卢那位玩世不恭的舅舅,德?夏吕斯男爵,令人想起巴尔扎克人间喜剧里的老油子伏脱冷。至于马塞尔所见识过的女人们,全都可以让福楼拜那位包法利夫人显得寒碜不已。倘若说福楼拜的爱玛像一朵尚未绽放就已枯萎的残菊,那么普鲁斯特世界里的女人们全都成熟得风姿绰约,并且一个比一个艳丽。且不说盖尔芒特公爵夫人之类的贵妇,即便是斯万太太奥黛特,圣卢的情人拉谢尔,都亮丽如星光
6、灿烂;更不用说青出于蓝的奥黛特女儿希尔贝特,还有那位让马塞尔爱得死去活来的阿尔贝蒂娜。巴黎的圣日耳曼区在巴尔扎克是心驰神往之地,但在普鲁斯特却是成长家园。巴尔扎克需要花费如许笔墨才能抵达的沙龙堂奥,普鲁斯特只消随手一笔,便栩栩如生。至于莫里哀、高乃依、拉辛们为之付出不知多少心血的舞台,在普鲁斯特小说里却成了主人公藉此观察法国社会、法兰西民族的一个个琳琅满目的窗口。 要而言之, 追忆似水年华具有巴尔扎克人间喜剧那样的包罗万象,雨果小说的悲天悯人,司汤达小说的历史景深,福楼拜小说的人物剖析和人性探究。但假如仅止于此,还不能说这就是普鲁斯特小说,因为普鲁斯特小说在无意中囊括了这四个法国文学地标人物提
7、供的想象世界之后,同时又颠覆了这个世界。用一种非常通俗的说法叫作:重新4洗牌。葛朗台、高老头、伏脱冷、拉斯蒂涅、于连、郭文、冉阿让、爱丝梅拉达、芳汀、珂赛特和爱玛,还可以加上莫里哀戏剧里的达尔丢夫,梅里美笔下的卡门,莫泊桑的羊脂球和小仲马茶花女里的玛格丽特,一众人等,通通在普鲁斯特笔下换过装束、改过面具,然后再重新粉墨登场。整个法国文学到了普鲁斯特笔下,仿佛被凝聚成了一部荟萃式的集大成之作。此乃追忆似水年华与红楼梦最为相近之处:整整一个民族的文学结晶。 如此一部巨著,不仅有着恢宏的叙事结构,如前所述,而且有着叙事者脉络分明的意绪心迹。佛门所云世人三大业障贪、嗔、痴,于修为是障碍,于文学是看点。
8、把贪写到极致的,诸如葛朗台、于连?索黑尔;把嗔写得淋漓尽致的,诸如卡门、茶花女之类,皆为由爱而嗔而悲剧;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写出的则是痴。 追忆似水年华里的马塞尔了无贪欲,既无政治抱负,又无敛财雄心。整个小说里没完没了地絮絮叨叨,无非就是难以摆脱的不了情。其中,既有与母亲、外祖母的亲情,又有与斯万、圣卢等人的友情,更有与希尔贝特、阿尔贝蒂娜的爱情。非常有趣的是,所有这些情愫,与其说是当下的进行的,不如说是回忆的流逝的。小说的第一句话,开宗明义道明了这样的特征: 在很长一段时期里,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 对比后来海明威以站着的姿势写作,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似乎是躺着写的。站着写通常是记者的姿势,
9、急就、短促。这正好就是海明威的叙事特点。而躺着写的特征却刚好相反,细腻精致,绵绵不断。5有时如梦如幻,有时辗转反侧。 一个人睡着时,周围萦绕着时间的游丝,岁岁年年,日月星辰,有序地排列在他的身边。醒来时他本能地从中寻问,须臾间便能得知他在地球上占据了什么地点,醒来前流逝过多长的时间;但是时空的序列也可能发生混乱,甚至断裂,例如他失眠之后天亮前忽然睡意袭来,偏偏那时他正在看书,身体的姿势同平日的睡态大相径庭,他一抬手便能让太阳停止运行,甚至后退,那么,待他再醒时,他就会不知道什么钟点,只以为自己刚躺下不久。 要不是以下这段叙述,读者也许会弄不清叙事者和叙事对象的关系以及回忆和被回忆的时间区分。
10、后来,新的姿势又产生新的回忆;墙壁迅速地滑到另一边去:我睡在德?圣卢夫人家的乡间住宅里。天哪!至少十点钟了吧。他们一定都吃过晚饭了!我这个盹儿打得也太久了。每天晚上,更衣用餐前,我总要陪德?圣卢夫人外出散步,回来后先上楼打个盹儿。自从离开贡布雷,好多年过去了。住在贡布雷的日子,每当我们散步回来得比较晚,我总能在我住的那间房间的窗户玻璃上,看到落日的艳红的反照。 这段回忆的写作时间,或者说,这部小说的叙事时间,显然是在希尔贝特成为圣卢夫人之后,并且还是在圣卢牺牲之后致使叙事者亦即小说男主人公马塞尔会经常陪同圣卢夫人散步的那段时间内。而回忆所及,则是马塞尔在贡布雷的那段童年时光。至于回忆的重心,便
11、是主人公与母亲的亲情。 深色的亲情 就整个叙事而言,亲情似乎是爱情的一个相当温馨的引子。更不用6说,普鲁斯特以肖邦式的幽雅,将这个引子写得如泣如诉。 我的悲哀一俟平息,我便沉溺在妈妈伴我过夜的温情之中。我知道如此夜晚不可再得,我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在夜间如此凄凉的时刻有妈妈在房中相伴;这种心愿同生活的需要和大家的期望太对立了,简直是南辕北辙,所以那天夜间我暂得的满足不过是勉强的例外。明天我的苦恼照常还会出现,而妈妈却不会再留在这里。但是只要我的焦虑一时得到平息,我就不知焦虑为何物了;况且明晚毕竟还远,我心中盘算:到时候再想办法,时间并不会给我带来更大的神通,因为事情毕竟不由我的愿望决定;只是现在事
12、情还没有落到我的头上,这就更使我觉得侥幸避免是可能的。 就这样,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每当我半夜梦中回忆及贡布雷的时候,就只看到这么一块光明,孤零零地显现在茫茫黑暗之中,像腾空而起的焰火,像照亮建筑物一角的电光,其余部分都沉没在黑夜里。 极尽与母亲之间的亲情之深切,可能是普鲁斯特小说与乔伊斯的一个重要区别所在。相对于乔伊斯小说里流露出来的仇母心理,普鲁斯特毫不讳言对母亲的依恋。而这恰好就是小说第一部第一卷第一章的重心所在。对照乔伊斯在一个艺术家的自画像开头叙述的童年时代聆听父亲风趣生动地讲故事, 追忆似水年华回忆起主人公与母亲的亲情故事中最令他难忘的那个夜晚时,提及的是母亲为他朗读乔治桑的小说弃儿
13、弗朗沙 。这个细节蕴含着三层温馨,一层是母子亲情,再一层是外祖母之于外孙的亲情,因为那是外祖母送给外孙的生日礼物,还有一层则是弃儿弗朗沙所叙述的母子般的情谊如何升华成男女情爱的养7母养子之恋。普鲁斯特在叙事中特意道出对弃儿弗朗沙的这一番感受,以此强调出母子间的深情,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我却一厢情愿地设想神秘的根源出自“弃儿”这个名称。我不知道这个名称的含义,只觉得听来受用;我不明白那个小伙子为什么叫“弃儿” ,这称号给他披上了一层鲜艳、绚丽和迷人的色彩。 一个沉溺于母爱、外祖母之爱的小宝贝,却对弃儿一词感觉受用、绚丽和迷人。似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又像身在福中不知福,更像温饱之余思流浪。或许温室里
14、的花朵,大都向往着野生野长、风吹雨打的浪漫。这个嗲兮兮的细节,跟乔伊斯笔下的那个搭扣宝宝斯蒂芬倒是颇为相近。区别在于,斯蒂芬敏感被人欺负,马塞尔敏感弃儿名称。听着母亲细声细气地朗读一个弃儿的故事,那份温馨被反衬得格外明媚。难怪马塞尔会将这一时刻比作回忆中的一块光明, “孤零零地显现在茫茫黑暗之中,像腾空而起的焰火,像照亮建筑物一角的电光” 。 这份光明对于马塞尔来说,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乔伊斯小说里的斯蒂芬就因为缺乏这份光明,导致走向乖戾的叛逆:渴望父性的君临天下的至高无上,拒绝女性的审美的柔情的人性关切和洞察。乔伊斯的斯蒂芬在尤里西斯里扮演哈姆雷特,并非偶然,而是一种下意识的拒绝关切女性,将生
15、命聚焦于父性的复仇。这种复仇在乔伊斯本人是从诀别教会开始,至芬尼根醒悟回归阿奎那神学的人神合一告终。但这在普鲁斯特却刚好相反,从来不曾有过类似乔伊斯扮演耶和华那样的野心,而是将母爱赋予他的那份光明转化为纯粹的审美情趣,然后下意识地追随着那样的情趣,在小说里尽情铺陈其对女性洞幽烛微的时而诗性时而8理性的阅读。 毋庸置疑,母亲给他的那份光明蕴含三重温馨,除了直接从母爱得到的温馨之外,尚有母亲朗读的弃儿弗朗沙中的浪漫,还有站在母亲背后的外祖母之于宝贝外孙的慈爱。小说叙述到祖孙俩入住巴尔贝克海滨大旅社的那个章节,将外祖母之于马塞尔的疼爱,描绘得淋漓尽致。老人对外孙的百依百顺,比于母亲之于儿子的呵护更加
16、温馨,无微不至到了令人莞尔的地步。倘若将那样的慈爱对照一下红楼梦里老祖宗之于林黛玉的祖孙骨肉血缘,那么就会发现,马塞尔享受到的祖母慈爱是多么的令人羡慕。 马塞尔的外祖母是慈祥的、朴素的、喜爱读书的、有教养、有个性的老人,林黛玉的老祖宗却是恩威并重的、一言九鼎的、喜爱听戏看戏的、世俗透顶且又世故极深的深宫太后式人物。在老祖宗的恩威之下,林黛玉最终自绝于世。相反,在马塞尔外祖母那种天然无饰的亲情熏陶之下,病病怏怏的男主人公在心理上反倒是非常健康。这种祖孙之间的亲情,在外祖母逝世之际,被叙事者诉诸凄美卓绝的描述。小说第三部第二卷第一章的结尾处,人们可以读到有如圣桑天鹅旋律那般优美的文字: 几小时后,
17、弗朗索瓦丝能够最后一次地、不会引起任何痛苦地梳理外祖母那漂亮的头发了。她的头发仅仅有些斑白,看上去始终比她本人年轻,可是现在它们成了衰老的唯一标志,而她的脸却焕发出青春,多少年来痛苦在她脸上留下的皱纹、收缩、浮肿、紧张、弯曲都消失得无踪无影。她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回到了她父母给她定亲的时代,脸9部线条经过精细勾画,显露出纯洁和顺从,脸颊重又闪耀着纯真的希望和幸福的憧憬,甚至又重新闪射出一种天真无邪的快乐。这些美好的东西已渐渐被岁月毁灭。但是,随着生命的消失,生活中的失望也消失了。一缕微笑仿佛浮现在外祖母的唇际。死神就像中世纪的雕刻家,把她塑造成一位少女,安卧在这张灵床上。 林黛玉的才华不在马
18、塞尔之下,但她面对贾母老祖宗,写得出这样的文字么?怀有这样的款款深情么?曾有禅师如此说过:倘若你经常充满爱意地面对一棵树,那么你会感受到树回应给你同样的爱。相反,假如一棵树始终处在风刀霜剑的重压之下,那么早晚会枯萎倒地。马塞尔的祖孙亲情,有如两个亲密无间的朋友。这与林黛玉体验到的老祖宗恩威,无疑天壤之别。 不过,倘若认为马塞尔之于亲情只是一味依恋,那就不是马塞尔了。马塞尔一方面是母亲、外祖母的小宝贝,一方面又是他所见到的所有世人的旁观者。外祖母过世之后,马塞尔突然发现: 已有许久了,我母亲越来越像我外祖母,反而不像我童年所熟悉的年轻的笑眯眯的妈妈了。 并且,他还发现: 母亲以微笑向我表明是我自
19、己产生了错觉,因为她为自己与自己的母亲竟然如此相像而感到愉快。 这恐怕是让马塞尔感到非常受不了的相像。因为他从这样的相像之中,发现了生命本身的似乎是毫无意义的重复,一如春夏秋冬的四季循环,从而差点丧失对生命的信心和礼拜。倘若说万物皆空,那么亲情亦如是。马塞尔感受到的这种重复,在他母亲显然茫然无知。可说这是麻10木,也可以说这是单纯。马塞尔的感受因为抽象而显得阴冷。倘若要说马赛尔的抽象力是犀利的,那么必须补充一句,同时也是冷酷的。马塞尔的这种深刻,要是让他母亲知道了,确实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高度。亲情是不能抽象的;但不抽象又何以看破亲情呢?从贝克特的角度看来,马塞尔显示了高度;但要是让马塞尔母亲知道
20、了,宁可不要儿子具有如此高度,而只是她怀里的小宝贝才好。贝克特没有错,马塞尔母亲也没有错。 浅色的友情 不知故意还是下意识,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的情感叙事,通常都诉诸三度叠置的和弦方式。亲情是由母亲、外祖母和弃儿弗朗沙组成的三和弦,友情是由斯万、圣卢和夏吕斯男爵组成的三和弦,爱情是由希尔贝特、阿尔贝蒂娜、斯万夫人奥黛特组成的三和弦。这三组和弦虽然相对独立,但又互相交叉,从而构成色彩斑斓的音色,在小说的意识流叙事中次第展示,相继纷呈。倘若说,这部小说里的人物众多,令人目不暇接,那么整个人物谱系却有着相当清晰的主体脉络:在亲情和弦上的母亲、外祖母、乔治桑养母养子相恋的浪漫小说,在友情和弦上的斯万、圣卢和夏吕斯男爵,在爱情和弦上的希尔贝特、阿尔贝蒂娜、斯万夫人奥黛特。倘若可以将流动着的叙事凝固起来的话,那么这三个和弦就变成了三块颜色:深色的亲情,浅色的友情,蓝色的爱情。比起他之于亲情的眷恋,马塞尔于人世间的友情是浅尝辄止。他与斯万、圣卢、夏吕斯三者的交往,都算不上如何的知心。正如马塞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