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有一片沃土正在培育从去年以来,曹文轩的我的儿子皮卡 、周国平的宝贝,宝贝 、张洁的四只等着喂食的狗相继出版,加上 2007 年刘醒龙的女儿是父亲前世栽下的玫瑰,四位作家的视点都转向了对自己孩子的关注。或许只是巧合,但放到一起来阅读,虽然有的是小说,有的是随笔,抛开艺术上的成败,单就几位作家的创作姿态而言,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颂扬自由的生命力、抒发陪伴生命成长的喜悦。 从负担到珍宝 客观地说,长期以来我们社会所提供的并不是特别适于童年生长的土壤。基于生存的照顾和基于生命的热爱是两回事。在我们几代人的童年回忆中,有几个人没有“艰难”的记忆?有几个父母能够有余暇、有心思体会幼儿那种来自天国的、鸟鸣花香
2、一样的纯然的生命快乐?不快乐的童年,是几代人的记忆。王朔曾经刻薄地说,那样一种养育根本称不上是“爱” 。 除却传统意义上的儿童文学,我们一直没有发展出一种对童年普遍的关爱。儿童文学往往成为“关爱童年”的宣传大使。过去,我们看到很多回忆自己父母亲的名篇,却鲜见描写自己孩子的美文,像丰子恺那样。与2其说是文学的欠缺,毋宁说是社会经济文化发展欠缺所带来的必然后果。孩子是家庭的责任和义务,而很少是快乐的源泉。养育一个孩子,会使得原本就拮据的家庭更加捉襟见肘,父母没有从养育子女的过程中获得应有的乐趣和幸福。而在这些作品中,儿女不再是负担,而是家庭的珍宝。 王朔的态度或许是一个明显的对照,这位与“父辈”无
3、法和解的儿子却在致女儿书中写下了这样的话: 你还是婴儿的时候,只要一笑,就像太阳出来,屋里也为之一亮。 我有了女儿后首先痛感儒家伦理有悖生活切实感受,孩子给你带来多大的欢乐,早就抵消早就超过了你喂养她付出的那点奶钱,这快乐不是你能拿钱买的,没听说过获得快乐还让快乐源泉养老的这不是讹人吗?她大可不必养我,我不好意思。 周国平直接以“宝贝”来作为书名,亦可见他那毫不掩饰的父爱: 宝贝,宝贝,在写这本书的时候,这个词一直重叠着在我的心中回响,如同一个最温柔也最深沉的旋律。 上帝赐给了我生命,竟还把照看你的生命的荣耀也赐给了我,这是何等的恩宠。面对你,我庆幸,我喜乐,我感恩。 3而刘醒龙以为“女儿是父
4、亲前世栽下的玫瑰”,以此表达对女儿的珍爱和呵护。 不单单是他们,就整个社会氛围而言,慈母严父的传统家庭氛围也在渐渐打破。现代的父亲,早已不是鲁迅“我们怎样做父亲”时代对家庭伦常和儿童伦理的理论探讨,而是将成人对家庭的呵护和对未来的责任融于具体亲情的养护中。作家有笔墨之便,把自己心中难以抑制的欣喜之情表达了出来,实际上,却是整个社会在改变的反映。 从孩子身上反思自身与社会 无意当中,这些作家都成了华兹华斯和蒙台梭利的“同志” 。华兹华斯“儿童是成人之父”的说法被广泛引用,客观地讲,成人的确由儿童而创作,童年决定了我们的现在。而蒙台梭利的童年的秘密也从研究者、教育者等专业人士的案头走向普通家庭。蒙
5、台梭利认为,童年时期是人一生发展的最重要的时期;儿童并不是一张白纸,而是包含了巨大的潜能和心理能量;对幼儿的生理和心理发展来说,准备一个适宜的环境是十分重要的,这种环境充满爱的温暖,有丰富的营养,在这种环境中所有的东西都倾向于欢迎他,而不会对他有害。这个环境应该具备自由、秩序、愉快、生气勃勃等特点。 4显然,蒙台梭利所提倡的这种氛围是不可能在战争、贫困和家庭矛盾激烈的环境中产生的。换句话说,从社会环境来说,我们建立起这样的环境时间并不长。 宝贝,宝贝是蒙台梭利的知音。周国平是否了解蒙台梭利的教育思想并不重要,但他们在本质上却是契合的,这种契合正在于他们对婴儿切实的、细心的观察,对生命的热爱与尊
6、重。周国平在书中写道:生命是人的存在的基础和核心;一个小生命的到来,是启示我们回到生命本身的良机;生命本身是巨大的喜悦,也是伟大的事业。而他对“本能自己在成长”的观察和蒙台梭利的观点更是惊人地一致:蒙台梭利即认为幼儿是一个包含了巨大潜能的精神实体,他们创造了成人,而非成人“教”会了他们如何行动。 不仅在哲学的意义上,这些作家因为对儿女浓浓的爱,对社会环境和自身也有了更高的要求,儿童的纯真让他们反思自己和社会: “当年和爷爷吵架,说过没有一个孩子是自己要求出生的。想到你,越发感到这话的真实和分量。你是一面清澈的镜子,处处照出我的原形。和别人,我总能在瑕瑜互见中找到容身之地,望着你的眼睛,即便你满
7、脸欢喜,我也感到无所不在的愧疚。 ”(致女儿书) “女儿所意识到的应该是我们这些做父辈的从小被剥夺的独立与自5由。这种面向孩子的剥夺,充满了文化特质,甚至不可避免地将会成为未来国民性格中暴力倾向的萌芽。 ”(女儿是父亲前世栽下的玫瑰) 儿童文学是一种“盛世文学”? 集中阅读这几本书,让我有了一个新的视角去看待儿童文学。我们经常批评当代的中国儿童文学作家离经典、离欧美日多么遥远,如果从这样一个角度再去审视,我们的态度可能会有所转变:这样的距离不仅仅是艺术的距离,也是经济文化发展水平的距离。 必须承认的是,现在确是儿童文学迄今发展最好的时期,这是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的不同之处。我说的儿童文学,并非仅
8、仅指“儿童文学创作”,而是包括了阅读和出版等所有相关的方面。比如童书的装帧和插图,近几年的变化是非常明显的;当下原创虽不乐观,但世界经典和当代名作的出版在不断丰富,孩子没有理由仅仅去读最新创作的书,而且很多家长已经培养起了儿童阅读的意识。客观地说,就算是儿童文学先驱之地的北欧,近十年、五年也没有产生多少能让全世界为之瞩目的作家,但我们却无法否定这些国家在儿童文学方面的先进,因为他们有深厚的传统和良好的阅读氛围。再比如日本,现代儿童文学的发生和我们时间差不多,最初的作品也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是它能够崛起为儿童文学强国,和它的经济文化发展有直接的关系。还有前苏联,那些让我们深深叹服的作品也产生在它的“大国”时期,而现在俄罗斯儿童文学的影响力远不及欧美国家。 6客观地说,中国社会的“童年景象”并不特别茂盛,长期以来,孩子的生命和存在似乎一直没有成为社会的主要关注点,更多的是作为家庭和国家的未来而接受着与此相关的教育和引导。而现在,孩子不但成了一个家庭的核心,而且其独立性也日渐被意识到。对儿童态度的这种变化,潜在地影响了作家的创作。经常有人批评现在的很多儿童小说是“迎合”孩子,毋宁说,这些作者的内心就是这样充满着热爱,甚至溺爱。他们放弃了早期的训诫,也放弃了问题意识的忧患(虽然二者都是儿童文学不可缺少的),而拥有了一种欣喜。儿童文学,尤其是低幼文学,是需要福乐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