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经典需要趣话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曾就为什么读经典,写过一篇简练深刻的文章。他的一些说法,引起我思考和联想。 他说:经典是那些你经常听到人说“我正在重读”的书,而不是“我正在读”的书。为什么? 因为经典不是读一次就能完全读懂、读透的书,经典需要一次一次重读。 他说:经典作品既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又是初读也好像是重温的书。为什么? 因为经典的思想丰沛,每次重读都会因重读者生活阅历的增加而带来新思考;因为经典内涵深刻,每次初读的人都会发现经典揭示的内容跟自己的经历有某种重合。卡尔维诺说的这两点似乎矛盾其实统一,这决定于经典的厚重。 他说:经典作品不断地在它的周围制造批评话语的尘云
2、,却也总是把那些微粒抖掉。为什么? 2因为每个时代都有其“主流话语”,每个人都有其“身份话语”,主流话语和身份话语的千百万种组合,自然会形成批评话语的尘云,其实这些尘云、这些微粒跟经典本身的联系有时微乎其微,随着岁月流逝,经典不用“抖”,这些微尘也自然会随风而去,而经典却巍然屹立。经典的存在是因为它本身的价值,不是因为人们诠释,或者说,主要不是因为人们的诠释。 我认为,有一种诠释却非常必要,那就是经典趣话。 趣话经典,就是本来对经典做高堂讲章式研究的人,再用简练晓畅的语言把古代经典的精粹讲出来,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把需要繁琐考证的经典背景和内涵讲出来,把经典对当下人生的启示和意义讲出来。简而言之,
3、就是学者把象牙塔研究成果用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讲出来,让民众共享学院式研究。 这些年出现个社会痼疾:学者对经典的剖析和读者对经典的阅读井水不犯河水,学院式研究跟读者阅读成两张皮。学者拿着各级“社会科学基金”研究出的东西,对社会大部分人一无所用,只在小圈子交流。拿八万元国家资助印两千本书,这类“重点书”随处可见。拿“研究基金”出书用书评职称定级拿奖再因职称获奖拿基金这是个用纳税人的钱“自我提升”的怪圈。 3有时,回头看一眼这些所谓“学术研究”会大吃一惊。 1983 年金秋,我在上海参加红学会,和周汝昌、端木蕻良先生同组,有次小组讨论,我躲在房间里写东西没去,突然有人敲门,竟是周汝昌先生发现我没到会
4、,特地请人来喊我:今天的讨论很有意思,绝对不可以放过这次机会! 时隔二十多年,再回过头来看那天讨论时我做的笔录,觉得红学家讨论的话题实在太没价值、太没意思、简直是浪费时间和生命! 其实,多年来,红学家热烈讨论的许多议题,很快都被证明是伪命题、假命题,或者这命题在学者看来很重要,但一般人看来根本没意思。 有次国际红学会发生一场热烈讨论。一美国女教授宣读论文:晴雯怡红院抓子儿抓什么?是猪拐骨刻成赌博那样的骰子,把一个抛向空中,在它还没落下时尽可能多地抓起其他子儿,抓多者得胜。好几个国家著名专家跟她讨论了近半天,有的说,不是猪拐骨是羊拐骨;有的说,不是骨头是石子儿;有的说既不是骨头也不是石头,是布袋
5、里边包了黄豆;另一学者马上说,布袋包的是绿豆开完会我回济南时在火车上遇到位领导干部,他听说“晴雯抓子儿”讨论,困惑不解地说:晴雯抓子儿跟国计民生有什么关系?红学家吃饱了撑的? 4象牙塔研究越走路子越窄,越研究离群众越远。 二十多年前,我到一位堪称泰斗的教授家玩儿,教授大惑不解地对我说:我的博士生写的论文,我怎么看不懂?我说,这就叫本事啦,博士生论文,导师都看不懂,还指望普通读者看懂?或者有兴趣看? 在高等学校,能把极简单的道理讲得谁也不明白,那叫高深;能把深奥的话题讲得深入浅出,大众能听懂,对不起,你太没学问啦,怎么搞浅思维? 更不可思议的是,所谓学术研究越研究越离谱,越研究越钻牛角尖,学术研
6、究变成了非学术化喧闹。红学界这三十年讨论了多少热门话题?所谓曹雪芹画像,所谓曹雪芹书箱,所谓废太子对联,还有多年前所谓曹雪芹写的其实是周汝昌先生造的那首诗这些话题有多少跟红楼梦这部盖世奇书的伟大成就有关?百分九十九,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红楼梦摆在这儿,大名鼎鼎的专家和标新立异的伪专家,就是不管不问、不理不睬,专门虚构出曹雪芹根本没写的东西再“研究”之,红楼梦如何反映清代社会?对现代人有哪些可借鉴思考?它的写作成就对当代作家有什么启示?对不起,不感兴趣! 一些学者在那儿自说自话,花大力气研究的成果在极小范围内传播甚至根本不能传播;一些读者在那儿瞎子摸象,对经典的基本背景和内涵弄5不清,更不要说读经典读出趣味、读出魅力、读出教益。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让学者的研究走向大众,把深奥的研究趣味化。 学者对经典的研究常是从这样一些方面: A。经典作者的人生经历以及其人生经历对创造经典的作用; B。经典作者所处时代发生的重要历史事件对经典的作用; C。经典与作者所处时代的联系以及这联系对经典产生的作用; D。经典的思想内涵和艺术魅力; E。经典跟当今社会联系以及它可能还会起的作用,等等。 如果学者做些学术普及工作,把经典的方方面面,通俗而不庸俗、普及而不浅显、趣味横生地提供给尽可能多的读者,引起人们阅读经典的兴味,那是多好的事。这,就是我写“趣话经典”系列的动机,我还会继续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