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政治主体到欲望主体.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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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源描述

1、1从政治主体到欲望主体1980 年代初,有两句话曾经是轰动一时的,一句是“人啊人”,一句是“爱是不能忘记的”;而以此为题的两部小说,把思想理论界对于人道主义、人的主体性的抽象探讨,推进到人的情感的世界,产生了很大反响,在 1980 年代文艺领域,推动转化的是这样一项共识,那就是我们过去的文学作品有问题,其主要问题在于写人不够“有情有爱”,进一步说就是不够“有血有肉” 。而我们在 1990 年代末再来恍然回首,可能却会猛然发现:文学、影视作品中的“人”,除了“血”就是“肉”,别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了,连情爱也都不太有了。变化真是太大了。如果是这样,我们就需要质问:身体的人、消费的人、物质的人,究竟是

2、借助什么样的知识,以及什么样的表达形式来“浮出”中国“历史地表”的?身体的人、物质的人,是如何被赋予感情、美、自由、解放、摩登的“意义”的?我们下面的分析起码说明,中国当代文学在赋予这样的“人”以意义和合法性方面,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一个消费主义社会或者市场经济时代,必须呼唤出欲望的消费的主体,一方面必须生产出诱人的“尤物”(商品),另一方面必须产生出渴望这样的“物”的“欲望的人”(消费者)。物质是一种存在,物质存在在那里,但是,诱人的“商品”却是包装出来的,对商品的渴望“物欲”却是需要被生产出来的。与物质一样,身体存在在那里,身体与性是客观的存在;但是,撩人欲望的身体和“性感”却是生产出来

3、的。正像当代文学生产着2一套想象我们身体和性的方法、生产着我们对于身体和性的“感受” 、生产着我们的欲望一样,消费主义时代需要制造对于物质的迷恋,需要赋予“物”以意义、以感觉,需要将“物”符号化。 与用人道主义来“启蒙人的思想”不同,制造和生产“欲望”是一种更加微观的技术,它对人的控制也更加严密。好比说,大家不要以为发给你信用卡就乐得不得了,天天忙着去透支消费,因为消费的快感背后可能是无穷的债务。生产欲望,当然不能靠开学术讨论会,办培训班、办读书 、 天涯杂志来启蒙大家,它需要新的策略和技术。我们不妨看一下现在流行的车展,每个豪华汽车旁边都有一个风情万种的美女,在这个意义上,车展是一种典型的“

4、物化实践”:这种展览把美女和汽车巧妙组合在一起,赋予二者相同的意义:等待着被驾驭、被征服,是美、是舒适、是享受,而展览在赋予汽车和美女以上述“意义”的同时,也激发和制造着观看者的欲望。 尽管 1980 年代批判此前文学中的人是“片面”的人,是“无血无肉的、概念化”的人,但是,在 1980 年代初,文学创作中的人依然还是“无血无肉”的。那时候也不是公开写性,而是赋予“性”一个意义爱情。或者说,性是通过朦胧的“爱情”的面纱才公开裸露出来的,看起来仿佛是爱情遮蔽、压抑了“性” 。两位曾经是北大毕业的学者金观涛、刘清峰夫妇,在“文革”后期写了 1980 年代初产生重大影响的书信体小说公开的情书,创造了

5、 1980 年代初一种爱情模式两个人可以不见面,可以互相不认识,但通过写情书、通过通信,互相发现了自己的精神和思想,并以此“相爱”,正是通过“爱”的抒写,男女主人公双方来3互相“想象”对方的模样还不是身体。这种写作直捣对方“心灵”和“精神”,心灵是唯一的存在物,爱的话语使“文本”和“想象”成了实现爱的唯一手段。 后来,身体就出现了。首先出现的是“眼睛”心灵的窗户。例如,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写一位女知识分子爱上一个老干部,她首先爱上的就是这个老干部的“眼睛” 。小说写道:“从车上走下了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他的头发梳得堂皇而气派,给人一种严谨的、脱俗的感觉,特别是他的眼睛,十分冷峻地闪着寒光,目

6、光如电的闪烁。如果他的眼睛充满柔情,那一定是看着一位特别值得爱的女人。 ”这是描写我党一位老干部,而不是色?戒里描写“易先生” 。眼睛是在“爱情叙事”中首先出现的关于“身体”的描写,而“文革”后复出的“老干部”(1980 年代初中国社会的“主体”)这个符号,赋予了身体这双眼睛以“意义” 。还有另外一个作家刘富道,写了一部叫眼镜的小说,我们知道,八十年代初社会的另一个重要主体是科技知识分子,当时女孩子找对象都爱找科技知识分子,“眼镜”就成为了一种象征,正如“眼镜”赋予眼睛以意义一样,“追求知识、热爱知识”为八十年代初女生的春心荡漾提供了合法性。 我们再来看张抗抗对“镜子”的描写,张抗抗八十年代写

7、的一个小说淡淡的晨雾,说一个妻子不爱自己的“官迷”丈夫,所以成天萎靡不振,某一天她遇到一个思想男性,一个启蒙者,当这个思想男性得知了粉碎“四人帮”的消息,高兴得放声大笑,于是她也跟着笑起来,这时,思想男性突然就说:原来你很漂亮啊!你笑得很漂亮!不信你看镜子,她一看镜子,才知道自己很漂亮。从此之后她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再也不萎靡不振了。4她找到的生活意义是认识到了“美”和漂亮,她是通过“镜子”认识自我,发现自我的。但是,需要指出的是,这面镜子不是一般的“镜子”,这个镜子里面有政治(粉碎“四人帮”)、有情人的目光,她长得怎么样是一回事,她怎么认识自己、别人如何赋予她的外貌以意义,这是另外一回事她就长

8、的那样,一个人美也美不到哪里去,但正是这面“镜子”赋予她意义:你漂亮。这说明“镜子”从来就不是客观的。 而我们今天怎么发现自己呢?通过媒体、通过小说、通过“小说加媒体”电视剧认识自己。今天,中国城市市民早上照镜子,晚上看电视剧。电视剧成为 1980 年代,特别是 1990 年代以来,城市市民生活状况的一面生存的“镜子”,从渴望 、 一年又一年 、 我爱我家 、 家有儿女 、 金婚,我们从电视剧当中认出了我爹我妈我自己,找到了自己生活的意义。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些问题,本来是我们要自己认真思考、严肃对待的,但是电视剧每天晚上立刻告诉了每个人相同的、肤浅的答案。九十年代以来,电视剧对一般老百姓

9、其实是一面很有效的“镜子”,这面“空镜子”的作用是赋予咱们的生活以“意义” 。 对于稍有文化的小资来说,这面“空镜子”就是电影,而不是一般老百姓生活的意义来源电视剧。这就是拉康把电影这面镜子称为“镜像”的原因。现在中国的市民阶级,似乎不通过张艺谋、陈凯歌、李安、冯小刚的“镜像”,就分不清自己是谁,不知道为什么活着,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对这些小市民来说,看电影如同上教堂,而且忏悔得涕泗滂沱的,跟真的一样可找到人生意义啦!但是,如果我们整个的文学教育、历史教育都得通过这些镜像来告诉我们,那就有点成问题了,因为这些意义的5制造者,这些廉价圣经的布道者背后的“上帝”,他们的“梵蒂冈”,其实就是好莱坞的幻

10、象制造工厂,他们的灵魂赎罪券,就是大捆的钞票和票房,它背后当然是有大量资本在驱动,让您分不清哪里是戏哪里是生活,为的是自己赚大钱。所以时间长了,我们这些小资就变成了陈凯歌电影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这个程蝶衣的师兄批评他说:您不但是分不清楚哪是戏哪是生活了,您恐怕是连雌雄都分不清楚了。 对广大城市市民阶级来说,“中国”的意义又是谁赋予的呢?当然是“西方发达国家”这个最抽象的符号赋予的(因为世界上没有叫这个名的国家)。改革开放以来,很多人,包括我们说的“二十世纪文学观”的学者,都认为我们的今天,就是人家美国的昨天,北京的出租司机,你批评中国就完了呗,可是他十次批评中国,肯定是有九次要把一个抽象的符号

11、“美国”拉上作中美对比,开口就是中国不行,您瞧人家美国!其实他根本就没去过美国,连美国现在的总统是谁都说不清楚,但不妨碍美国是意义的标准,是意义的源泉,如果失去了美国,干脆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着了其实我们许多所谓“批判的知识分子”,充其量也就是北京出租车师傅的水平,都是靠道听途说来一路搞演讲活动。美国和我们有可比性吗?他人均耕地二百多公顷,你自己才两公顷多一点,你是个连饮用水都缺乏的国家,有上亿的贫困人口,即使这样,说穿了美国还成天找你麻烦。所以,我们今天一定要分清什么是幻象,什么是现实生活。一个人,一个国家,最终还是靠自己,走自己的路,不能活在人家赋予的意义里。 在 1980 年代力图追求“

12、有血有肉”的人的过程中,有一个作家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个作家就是张贤亮。他的灵与肉 、 绿化树 、6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小说,尤其是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作用意义重大,所谓意义重大,就是它是迄今为止中国最重要的“物化”小说。 所谓“物化”小说,核心就是说人是“物” 。所谓物,就是一半是“物质”,一半是“动物”总之“不是人” 。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这部小说,是对 1980 年代的“人道主义”思想的彻底颠覆和否定(当然也可以说是背叛),因为它把“人道主义”,改成了“物道主义” 。这种“物道主义”的基本逻辑是:人一开始与物质没有区别,人就是物质;使得人区别于木头的,不过是它被赋予了“感觉”,而这种感觉从根

13、本上说,说穿了就是“受虐”即它会“感到疼”,就这一点与木头不同。进一步,对人来说,重要的可能是被赋予“意义”,而对于物来说,重要的则是被赋予“感觉” 。 这么说来,“感到疼”的受虐感,是“物”的第一次觉醒,于是,它就由一般的物“上升”为“动物”,因为动物不但能“感到疼”,而且动物感到疼之后马上就会去反咬它一口,让其他的物也感到疼,即动物可以根据其“本能”实施报复,美其名曰:能够赋予其他的物以“感觉”而这就是“施虐” 。所以,与“人道主义”的世界不同,这个“物道主义”世界的辩证法就是“受虐与施虐”之间的循环。 在这个“物道主义”的世界里,“我思故我在”就变成了“我感觉固我存在” 。在“物道主义”

14、的世界里,“意义”是不存在的,感觉才是永恒的,“快感”才是永恒的,什么都不如快感。这就是滚滚红尘片尾的那首歌高喊的:“终生的所有,也不惜获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而对中国当代文学来说,这个源头就在张贤亮。在他之前,中国作家还不太直接公开谈论肉和欲望,从张贤亮开始,中国小说里就横陈着裸露的身体,作家基本7上就全部改行写性了。1980 年代的“人道主义”就被“物道主义”所替代了。 讽刺性的是,作者在写绿化树的时候,据说是对照着黑格尔和马克思经典的“人道主义”作品来进行写作的,而到了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他仿佛终于读通了“人道主义”,并且把“人道主义”读成了“物道主义” 。这个小说依然重复着知识分子与工农

15、相结合的主体,只不过一举把这个主题改写成了精英知识分子“搞”工农妇女的故事。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这部小说另一个重要价值在于,它代表着、浓缩着 1980 年代“新启蒙思潮”对于欧洲“人道主义”遗产的独特解读。“新启蒙”思潮在理论上是以王元化为代表的,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则是对这种新启蒙理论的最为天才的文学表达和展开。 这个小说中的主人公,一个右派知识分子,是个监狱里的“劳动模范”劳改犯,他的第一个特点就是很爱劳动,他的爱劳动不是被强迫的,而是从哲学上获得动力,是有“哲学理由”的,那就是:他要通过劳动证明自己是“人” 。因为黑格尔说:劳动是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人类劳动都是精神性的,造奥运会的鸟巢是劳

16、动,而工蜂造蜂窝就不是劳动,因为鸟巢是按照蓝图造的,蓝图是人脑和精神的产物,而蜂窝盖得再精美绝伦,它也不是精神的造物。这个小说描写主人公章永磷就是在“精神层面上”理解劳动的,所以他比其他任何劳改犯都爱好劳动。 但是,有一天他在苇塘休息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裸体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黄香久。如果是其他劳改犯人看到之后也许一下子就扑过去了,但是他作为黑格尔主义者,那个时候就开始了灵与肉的冲突“我毕竟是8一个精神的人,不能接受肉体的诱惑”啊!随后,他在劳改农场结婚,娶了黄香久,但是,在新婚之夜,他却发现自己陷入了性无能。 哲学家章永磷为什么会是性无能?这里我们就用得上“新启蒙”对于黑格尔的解读了:根据这

17、样的解读,所谓精神的人,还不是“理性的人”,而是“知性”的人。所谓知性的人,就是片面的、概念化的人,因为一方面,他没有“与社会发生联系”,没有“在社会中获得肯定”,另一方面,他还没有找到“感性地呈现自己的形式”,不能“通过感性来肯定自己” 。或者说,当这精神的人还不能“社会地表现自己”和“感性地呈现自己”的时候,他就还是知性的人,不是完成的人,不是“理性”的人,更不是“大写的人” 。 于是,小说先是安排了一场让性无能的“知性人”哲学家章永磷“社会地表现自己”的盛大仪式:在一次抗洪过程当中,所有人都目睹了章永磷的壮举:当洪水要淹没一切、堤坝要决口的时候,这个劳动模范即劳改犯,奋不顾身跳到大堤中,

18、解救了大家,成为被人们刮目相看,乃至众星捧月的英雄。 随后,作者马上就迫不及待地安排他去“感性地呈现自己”原本丧失了性功能的章永磷,抗洪之后,在“社会地实现了自己”之后,就立刻恢复了性功能他在黄香久这个“感性对象”对他“性能力”强大无比的肯定上,一下子就“感性地呈现了自我” 。 于是,在张贤亮那里,什么是“社会地实现自我”呢?就是万众瞩目、众星捧月,无论是绿化树的“踏上红地毯”,还是这里的抗洪,要的就是这万众瞩目的效果。而怎样找到“感性地呈现自我”的方式呢?好像就9是“性功能”强大。这种被戏称为是“白天开会晚上泡妞”的“大写的人”实现自我的方式,确实是对“新启蒙”哲学最搞笑、最粗鄙,但毋庸置疑

19、也是最形象深刻的注释。它体现的是什么逻辑呢?就是知性社会感性理性的新启蒙逻辑,是新启蒙对于黑格尔的最严谨、最高雅,但毋庸置疑也是最抽象最晦涩的理论解读的“大话西游”版。在这个意义上,正是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完成了新启蒙哲学,推广了它,但是,也终结了它的神圣光环。尤其是,当它直言不讳地暴露了:这个哲学、这样的“理性” 、这样的“大写的人”,始终要以自然、女性、劳动者为对象、为手段才能得以完成之时,就更是如此。在新启蒙版的“人道主义”终结的地方,一个新自由主义的、 “物化”的、 “物道主义”的逻辑就这样浮出历史地表。 在这个“物道主义”的逻辑里面,劳动是“自虐”,是通过“痛的快感”意识到自己“

20、活着”,而这种痛感随之变成本能的报复,“性爱”从而成为在女性身上“施虐”,章永磷仿佛不自觉地接受了这个逻辑,进一步,“痛的记忆”使得一个掌握先进生存技巧的“精英”去毫不留情地虐待我们的劳动者。这一点,我们看看张贤亮后来的小说就知道了。 这个小说是当代文学当中一个很重要的作品,还因为它把整个 1980年代以来对现代历史的反省,推向一组特殊的语码:什么“革命反革命” 、“现代反现代” 、 “压迫反压迫”那都不过是政治世界的故事,是不彻底的“人道主义”世界的故事,而彻底的“人道主义”无非是“物道主义”,因而无非是一个欲望的故事,历史是一个由“自虐”到“施虐”的过程。正是由他的这么一个故事开始,我们

21、1980 年代的文学走向一个“动物凶10猛”的世界,小说家们开始从这样的角度重新叙述中国历史。 这个就是 1980 年代以来所产生的问题,以至于有海外学者“再解读”“红色经典”,把红岩解读成是一部“虐恋”(SM)的故事。就是说江姐她就喜欢挨打,越打她越快乐,越打越能证明自己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共产党人” 。真是用心何其毒也,把我们整个中国社会革命,几代人为了我们这个国家、为了老百姓的流血牺牲改写了,变成床上男人与女人的搏斗,把几代人神圣的革命就这样子“改写”为虐恋的故事,还号称女权主义。由1980 年代的文学来到现在,这种“自虐”与“施虐”的叙事导致了如下现象:我们现在打开 1990 年代以来的

22、中国文学一看,到处横陈着裸露的肉体,背后是一个欲望的时代,因此也就必然产生色?戒这样的电影。 色?戒与其说是改写了张爱玲,不如说是炒了王安忆二十年前的冷饭。王安忆在 1990 年代初期有著名的“三恋” 。她在 1980 年代末1990 年代初的创作也把“快感”作为人生和文学写作的最主要目标。李泽厚、刘再复那时候想到的只是美感,到了王安忆的小说,1988 年的岗上的世纪 、 米尼,小说人物生活所追求的就是纯粹的快感。 岗上的世纪描写的是女知青李小琴,她在插队的时候想返城,找到了党支部书记杨绪国,这个人身体强健,性欲旺盛。李小琴为了拿到一纸返城证明,就去勾引杨绪国,本来只是勾引,但是她在勾引的时候却发现了、产生了极大的快感,于是他们俩就抛弃了一切社会的、政治的、道德的身份,在岗上快感了五天。五天之后,他们出来一看,满天是星星,世界都变了,“变天了”!这是什么?这就是色?戒嘛!这个小说是 1988 年写的,色?戒不是什么新东西,没什么新玩意,都是二十年前就淘汰了的旧观念。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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