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孟氧:狱中完成百万字书稿孟氧是我华北大学的同学。华北大学改为中国人民大学后,我们继续学习。我被分配到历史专业继续学习,主要修习中国革命史。当时根据国家经济建设需要,其他同学很多都分配到有关经济学和经济管理专业学习,孟氧就在经济学专业学习。因为大学事业发展较快,需要大量的教学人员,也有部分同学,经过简短的学习以后就分配到研究生专业班学习。孟氧于 1952 年在研究生班毕业后留校担任教学工作。 孟氧对资本论有着深入研究,形成许多独到的见解。他认为资本论中提到的剩余价值学说,是在阶级社会中提高人们觉悟的不可缺少的真理。他对资本论中的历史典籍进行了详瞻的注释。可以这样说,孟氧是资本论历史典籍注释第一
2、人。1955 年,中共中央提出,为了加强党的战斗力,决定进行“整风” 。当时“整风”的重点在文艺领域,由于孟氧是研究资本论的专家,所以没有受到牵连,躲过了一劫。可是,两年后,在新一轮政治运动中,孟氧发表了意见,说他申请入党这么多年,都没有被批准,相反,有些素质条件并不太合适的人却入党了,那些条件不够却入党的人正在学校有关部门占据领导地位,他抨击了当权者,所以被定为“右派” 。 他在“右派”期间必然不能再上讲堂。他所研究的成果也不能署孟氧的名字,而是必须以“集士”化名发表,表明这本著作是集体完成的。在此期间,我曾到北京看望他。当时,他已经留下一撮山羊胡。我明白2他的心意,他是以这种形象告诫自己。
3、我当时准备住到人民大学的招待所,他不同意。我也愿意和他彻夜长谈,所以就住在他家。因为他的宝贝女儿小灯上夜班,夜间我就在小灯的房间住下。我们彻夜长谈。我告诉他,我 1955 年已经出事了。两人之间的那种情感交流以及互相间的信任,真是人生中难得的幸福。 没有想到的是,1968 年,孟氧被捕下狱。原因是他“要组织暴动,推翻以毛主席为首的革命政权” 。粉碎“四人帮”后他得到平反,他第一件事就是来天津看我。他住在我家,我们又有机会彻夜长谈。这时我才了解到,当时所谓的“暴动”是经人告密的子虚乌有的事。事情是这样的:文化大革命爆发以后,孟氧跟几个同仁坐火车到外地串联。在车上,几个人互相调侃玩笑。有的人说你的
4、才华可以担任部长,别的又说可以担任公安局长。也有人打趣说,孟氧这水平要是你干一个领导也是绰绰有余。说实话,就是几个人在那里开玩笑。但是,这几人中有一位,回到北京后便向组织进行告密揭发。于是,几个人的玩笑话升级为以孟氧为首的企图夺取政权的组织。孟氧因此被判为死刑。当然,孟氧绝不承认有这样的事实。最后最高法院判他为“死缓” 。这就是所谓孟氧“组织暴动”并被判为死缓的真实情况。 还有两件关于孟氧入狱后的事不能忘记。一件事是,孟氧锒铛入狱,离开北京被押到山西临汾监狱。临汾监狱的男监守所和女监守所之间有个空地。这个空地就是男女囚犯于不同时间放风的地方。每当男犯人放风时,女监二楼隔窗铁栏下就有女囚犯用手指
5、孟氧,并示意孟氧,在男监窗台上有干粮。这是什么原因呢?原来不少女犯人都知道男犯人中有3一个知名学者,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家里的人不知道他押在山西,长期无人探监。不像当地的犯人有家属来探监,并且能带入食品。这窗台留下的食物,就是女犯放风时特意要给孟氧的。孟氧在放风的时候,排着队走,由于极度的饥饿,他就大胆地跑到窗台处,把女犯放的食物拿回来吃。当时的狱警也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所以,孟氧在和家中没有取得联系以前,他经常得到女犯人给予的食品。当我听到他讲给我这些情况,我无法分析人的本性是什么。 另一件事情是,孟氧入狱后,监狱曾给他写了一个要求减刑的申请。申请书是这样写的:“该犯在劳改期间,能够认罪
6、伏法,予以减刑。 ”他断然拒绝接受,强调说:“我没有罪,也从来没有认过罪。 ”后由于他再三坚持,最终改判书上的“认罪”二字,被取消了。粉碎“四人帮”后,由于他的女儿孟小灯不断上访,他终于彻底以无罪释放。 孟氧还给我讲述了他在监狱里怎么完成了一百多万字的论著的经历。那简直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奇迹。当时,在牢房里,夜间有一盏彻夜不灭的小灯,在马桶上方,是为了方便囚犯如厕的小灯,也是夜间整个牢房里唯一的一点明亮。孟氧特地将自己的铺盖搬到马桶旁。他到这个人人嫌脏的角落里,目的是为了利用昏暗的灯光阅读马列主义的书和进行写作。他用一块木板搁在腿上,奋笔疾书,日复一日,前后完成了评默林的马克思传 、 法典时代与
7、中国法家 、 郭老史学见解初探等论文。可以说,一百万字书稿是字字皆心血。那就是孟氧在监狱中的杰作。从文革入狱到出狱,前后 13 年,历经坎坷后,孟氧又重新登上大学4的讲台。孟氧在中国人民大学第一次公开讲演的题目就是狱中的成果现代工人阶级状况和马克思主义的全球战略 。他用行动表明他对马克思主义的坚定信仰。后来,他完成夙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同时被评为优秀党员,又被学生评为中国人民大学最佳教师,也是最受欢迎的博士生导师。他辛勤的付出,还使他荣获了“全国五一劳动奖章” ,并评为“北京市十大新闻人物” 。 他出狱后前后到过天津三次,我们有过三次深谈。使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告诉我,在他所有作品里只有大量引证马克思著作, “却没有引证过毛泽东著作中的任何一句话” 。他没有向我作任何解释。我也没有机会再问他为什么。 (作者为天津文史研究馆馆员) (责任编辑洪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