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病之隐喻摘 要:隐喻在修辞学中,是最基本、最重要的辞格之一,同时隐喻也是一种认知现象,其主要表现形式是语言。疾病是每个来到这个世界的人都必须经历的事,它与健康不一样,它是个体的,附有价值判断的,不同文人笔下的疾病有着不同的隐喻,而本文以孙维民的病为典型,解读诗中的隐喻。 关键词:修辞学 隐喻 疾病 婚姻 悖论 中图分类号:H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082(2013)09-0206-02 我们憎恨彼此,却又不能分离 如同多年多年的夫妻。 当初,一定也有爱的 我曾追求过它? 更有可能只是无知 因为年轻 总之,这场婚礼持续至今 我们如此地熟悉对方, 它在我的里面 我在它的里面
2、如此亲密地了解 2彼此的脾气:一个阴郁的眼神 一阵轻微的痉挛 即能泄露所有的心事 我们努力地小心地,维持着 一种平衡 失去平衡的一方 将被杀死 或许,仍然是有爱的: 我若死了,它也无法存活。 关于隐喻,亚里士多德视为“名称的替换” ,他在诗学中指出:“把属于别的事物的字,借来作隐喻,或借属作种 ,或借种作属 ,或借种作种 ,或借用类比字” 。而我更倾向于维姆萨特在象征与隐喻中的见解:“在理解想象的隐喻的时候,常要求我们考虑的不是 B(喻体)如何说明 A(喻旨) ,而是两者被放在一起并互相对照、互相说明时能产生什么意义。 ” 隐喻承载了文化中不可言喻的意义,它使相关的想象因此无限延伸,而这些相关
3、的想象因其隐而不彰的特性,直指人心的纠葛。无法被理解的现象或不能在理性层面被解决的问题,经常诉诸隐喻来诠释,被看做是理所当然的。当我们的身体为疾病所苦之际,心思也随之纠结。疾病是伴随在人与自然斗争中的基本生命经验之一,它是生命的暗面,一个较幽暗的身份,每个人既是健康王国的公民,又是疾病王国的公民。然而由于人类文化的缺陷,疾病从来都是负载着价值判断的,就文学而言,疾病强烈的隐喻性和个体区别性3使它备受文人的“宠爱” ,因为文学是传达这些隐喻意义的最好载体。诺瓦利斯曾说过“完全的健康只具有科学上的有趣性,真正有趣的是疾病,疾病属于个体化。 ”如果说服饰是身体外在的修饰,而病就是身体内在的修饰。人渴
4、望与众不同的潜在心理,让我们对于疾病的挖掘远远大于健康。孙维民的病这首诗是个典例。 A.I.Richards 1936 年的著作修辞的哲学一书中指出,隐喻的组成有两部分, (1)主体(也译为本体) ,指作者欲描述之主题;(2)载体(也译为喻体) ,指的是用来描述意义的凭借。隐喻是以“相似”和“联想”为基础的,也即两个事物的特征上所存在的某一类似之处。诗以作者明确的陈述为开场,告诉了读者诗有两个主角“我们” ,指的是我与我的病,并且从一开始就通过“我们”关系的悖论“憎恨彼此却又不能分离” ,揭示出隐喻的对象婚姻也是如此。在这里,隐喻的主体和载体出现了。 “病”是主体, “婚姻”是载体,两者通过联
5、想的方式结合到一起,人们对隐喻的使用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情感要求、修辞策略以及人之的必要。在这里便是一种情感上的需要。 维拉波兰特认为疾病具有两重性,生命的升华和生命的贬值。诺瓦利斯在他的著作中把疾病肯定的说成创造力,说成一种虽然痛苦,但能获得精神升华的生命浓缩的状态。哲学家尼采也认为患病是“一种刺激生活,刺激丰富多彩生活强有力的兴奋剂” 。19 世纪的欧洲对结核病的极度美化便证明了这一点。然而,疾病是一个消耗概念,它不可忽视的摧毁力在削弱人、限制人,使人失去活动能力。这一点,苏珊桑塔格在她的著作中有着生动的表达,病不是一个抽象的事物,而是被定义为4“发育完全的寄生动物它们生长,被产生、再产
6、生,有自己的结构、分泌液和咬啮” 它们与我搏斗,吞噬我的身体。这两种互相矛盾的观点总是在疾病出现的时候同时闪现,这就是诗中所说的憎恨却又不能分离。而这种悖论下的状态,恰恰像步入婚姻多年的夫妻。婚姻也具有双重性,一个美满的婚姻可以造就一个人,一段憎恶的婚姻可以毁灭一个人,而可怕的是,婚姻的双重性不是体现在不同的婚姻中,而是潜伏在每个婚姻当中。而这个婚姻处于不同时段,就有着不同的特性,让我们时而憎恶,时而难舍难分。病如婚姻,婚姻如病。病是身体被非正常消耗的过程,婚姻同样是一种消耗,所不同的是病是身体上的消耗,而婚姻是感情、精神上的。我与病在争斗也与自己的婚姻在争斗, “它”想完全控制我,而我想摆脱
7、“它” ,因而我们的憎恨是互相的。然而,病一旦找到寄主,就如同夫妻进入婚姻状况一样,在“多年”中,病/婚姻都早已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从身体和精神上融入“我”之中,难以抽离。 上面的分析正是说明了隐喻是情感需要的原因,因为它本质上倾向于在不同感觉、经验和认识领域中发现相似之处,隐喻者会由此产生“似曾相识”的心态,而心灵在观察熟悉的对象时往往因“轻车熟路”而感到松弛自在。 A.I.Richards 的理论中还指出所有的隐喻都是从一种所指意义(思想)中被抽象出来的,并把被抽象出来的特点归属到另一种所指意义上去,目的是为了阐释或使意义生动。在诗的第二段诗人找出了更多“病”和“婚姻”之间的共同特征,或者说
8、从两者中抽象出更多相似的特点。 5诗人追问自己,我真的追求过这个让我痛苦的东西吗?这种追求是真的因为爱吗?还是只因为年少无知?自古以来人都有一种“疾病情结” ,结核病在十九世纪被看做礼仪的标志,身染结核病的梭罗在 1852 年写到“死亡和疾病经常是美丽的如肺结核的炙热光辉” ,这种对自己患有疾病不以为悲伤,反以为骄傲的心理是人类追求病态美的一种体现。小仲马在茶花女中描写玛格丽特时,除了描写她的女性美外,还描写她因疾病的消耗而欣长苗条,因低烧而脸颊呈“玫瑰色” 。这些都是浪漫主义审美理想的体现。在中国古代也有对病态美的追求,比如“东施效颦”里的东施之所以学西施捂着胸口走路,便是因为人们都认为西施
9、捂着胸口、略带病容的神情和体态是动人的。 红楼梦里面最惹人怜爱的林妹妹也是那体弱多病、时时垂泪的样子。可见对病态美的追求古今中外皆不例外。而这种人的“疾病情结”一种病态的审美情趣会带来,明明知道结果是有形的毁灭,却仍然追求病态美的行为。 放入婚姻当中,当初,我曾追求的,是因为有爱的。我所追求的是爱情,夫妻在成为夫妻之前,作为情侣有着纯粹的浪漫。常有人说:“因误会而结合,因了解而分开”的矛盾隐身其中。已成为夫妻者,常常会联想起从前那人对于自己的殷勤求爱。这样的回忆,不免充斥着感叹与惋惜,惋惜那场无知的相逢,因为那时年轻的无知,促成两人最后的结合。但是,不管如何,那是自己曾经主动追求并且深爱的。
10、这里, “病”与“婚姻”的相同点,已经从有形转化到无形的层面,这时候的隐喻,没有用到“是、成、就是、成为”这样的典型隐喻所用的比拟词,在第一段已经明确点出本体和喻体的基础上,第二段找出两6者相类的特征更加能够引起读者的共鸣。 之所以两个事物可以联系起来,是因为有相通之处,而这个相通之处,不仅有 A 如 B 的联想,同样会因为反哺作用,产生 B 如 A 的共鸣。此时 A 是本体也是喻体,B 是喻体也是本体,两者互为隐喻。这在诗的第三段尤为明显。诗的第三段依然描写“我们”之间的复杂矛盾的关系。在这里,婚姻似乎成了主体,我与病反而成了喻体,在两者互相隐喻的过程中,诗歌逐渐走向高潮。病在身体里面持续的
11、时间已长到我已经习惯它的存在,它已经完全融入我的身体,在我的身体里面肆意的获取它想要的任何养料。疾病被认为是文学的起源之一,是作家艺术创造力的源泉,而我,也常常进入它,进入这样病态的构思以达到某种痛楚失意的抒发,抑或是借由这种唯有自己感觉到的痛感获得诗句的形成,汲取我精神上的一些养料。我们彼此供给,彼此恋恋不舍。如果哪天病离开,我可能反而会不适应。一如平凡人乏味的婚姻,一决定就是一生。一场婚姻的开始,是新的生活方式的开始,也是将一个人的生活完全向另一个人公开的开始,是两个空间合并为一个空间的开始。于是你在我的空间里,我也在你的空间里,我们的一呼一吸都在一起,具有难以轻易割断的情愫与现实羁绊。病
12、在我体内,如同我在自己家一样熟悉,它像长有触角的藤蔓,随着我的血液流动,到达我身体的每个角落,而每个触角就好像一个个精密的检测器,探测我身体机能的微妙差异,洞察我的每丝细微的变化;而我与病如此的熟悉,就如同熟悉自己的伴侣,肉体发生的每一件举动,都能被对方看清,无法隐藏。伴侣之间因为亲昵和生活在共同的空间的缘故,肉体的心事就难免被迫坦承布公,让另一半7尽收眼底。这种互相隐喻的过程,产生了原本单个个体无法产生的境界。隐喻不仅是修辞学中的重要内容,也吸引了许多文学理论家的注意,坎贝尔认为区分符合语言普遍原则的隐喻,与特殊的文学隐喻是有必要的。尤其是在诗歌中,冯特认为真正文学隐喻的评判标准时使用者为了
13、产生一种感情上的效果故意创造出来的上的效果故意创造出来的,康拉德进一步强调:隐喻分成语言的隐喻与审美的隐喻两类,前者强调了物体的主要特征,而后者是要给一个物体以新的印象,使它沉浸在一种新的气氛中。这说明了隐喻不仅是表达的一种手段,也是认知的一种方法。这种新的气氛的成功营造在诗的第四段得到体现。第四段是全诗的高潮,悖论到了最高点便是生命的博弈。被杀死,于病来说是身体上的杀死,于婚姻来说,是精神上的消亡。因为疾病逾越了正常界限,是非常态的,会显露出一个人人格深处的东西,暴露出常态下看不到或不愿被看到的东西,会成为对人精神的检验。因而我要小心翼翼,以免自己不愿为人知的一面完全泄露,如同在婚姻中,我们
14、固守自己的私人空间,一旦有人侵入到最核心的里面,我将死亡。这种博弈扭曲了婚姻应该有的样子,婚姻具有了病态。 爱与恨并存,婚姻的互动。据称爱情的极致,是彻底的占有,爱到杀死的行为是为了让对方完好与完美无暇的一面永远活于记忆中。极爱转为极恨得切点,一般在于一方出现了另一方不能容忍的行为,打破了两人之间原有的身体上或是精神上的平衡。犹如莎士比亚笔下的奥赛罗,当他被蒙骗而怀疑自己妻子的贞洁时,他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妻子苔丝狄8蒙娜。杀死苔丝狄蒙娜,固然含有丈夫对妻子的嫉妒,但对奥赛罗来说,更重要的是苔丝狄蒙娜的不忠就意味着理想的破灭。自己与妻子心灵上的平衡被打破了,再也无法和妻子向过去那样生活了,唯一的结
15、局就是死。 人与负面因素并存,诡异的互动。世界上的事物都有着平衡性和成对性,没有邪恶就无所谓正义,没有疾病也就无所谓健康,对与错的区分也不是绝对的条款的约束,而是相对程度的大小。一旦失去平衡,所有的链条都将被混乱,必定带来死亡。与人而言,我们自身便是平衡主体,善念与恶念,在我躯体里争夺地盘。换之为病,则形成一个恐怖的平衡。必须小心翼翼,警觉对方的举措,有没有可能抢夺自己领域的前兆。有生过慢性病的人都晓得,日日夜夜的警醒提防是免不了的最终防线,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对方吞下。 隐喻使用的一个重要目的是拉近其构筑者与理解者之间的距离,或者说密切了二者之间的互动关系。 病以婚姻为喻,实际也是婚姻以病为喻,在互相的隐喻中,病与婚姻不曾为人看到的一面生动的呈现我们面前,两者互相支撑升华,彰显隐喻塑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