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我的昆曲我的“神”“江南有幽兰,生长姑苏间;牡丹亭中恨, 长生殿里缘;舞低虎丘月,歌尽水墨弦;妙传霓裳曲,清香动人寰。 ”这是那些看过苏州昆剧院副院长王芳一些昆曲演出后对她表演神韵的一种描述。 谈及艺术人生,王芳觉得,一切如过眼云烟,那些梦幻的高潮,如坠深谷的无言,都入了茶,飘起的雾,进了心扉,成了一曲高歌。只是,那个曾经也是普通人的她,每一次进入角色,都不再是她自己,而是绝对的融合,不是曲意的敷衍,而每一次从角色中抽身,抽离的是彼此相依的魂。融入、溶释、消解,再融入,循环往复,成了众人神往的“戏痴” 。 昆曲艺术亟须传承 昆曲被称为“百戏之祖” ,是我国的“艺术瑰宝” 。在 2003 年
2、11 月,第九届全国政协副主席万国权曾率全国京剧和昆曲界的顶尖人物,赴湖南、浙江、江苏等地进行保护和扶持昆曲艺术的调研。后来,全国政协京昆室写了关于加大昆曲抢救和保护力度的几点建议 ,中央领导同志据此做了重要批示。 随后,有关部门制定了国家昆曲艺术抢救、保护和扶持工程规划,从 2005 年起连续 5 年每年用于 1000 万元扶持全国 7 个昆曲院团的2建设;全国政协还整理出版了七卷本中国昆曲精选剧目曲谱大成 ,为昆曲的保护、继承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昆曲虽然有着悠久的历史,却以独特的地方文化底蕴,而与外界隔绝。即便当地,昆曲的受众,也大多数是中老年人,年龄层次明显偏大。为了吸引更多人去了解
3、、认识并喜欢昆曲,苏州市委宣传部和文明办于2007 年 5 月 9 日办起了一个传播中心,在当地所有未成年的孩子中间,每年组织看一次昆曲演出,受一次文化熏陶。 随着青春版牡丹亭的推出,昆曲的传播效应立竿见影。谈及此,王芳笑着说, “那时候,真的是一票难求。现在昆曲发展是越来越好了,很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人来买票。 ” 其实,媒体的关注聚焦在昆曲上,起源并不是青春版的牡丹亭 。早在 2001 年,昆曲被联合国评定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在国内文化圈引起了巨大轰动效应。了解或不了解昆曲的,都尝试着去接触、认识,想对昆曲的魅力一探究竟。媒体也渐渐由被动转为主动,开始关注昆曲发展的前
4、因后果,关注近期排练的昆曲剧目,关注优秀的昆曲表演艺术家和当红的昆曲演员。这些关注,无疑直接推动了昆曲的发展。 今年“两会”期间,有着第十届全国人大代表、苏州昆剧院副院长、昆曲著名表演艺术家等多重身份的王芳,提出了关于昆曲艺术发展的下一个五年规划的提案,重在保持住昆曲发展的可持续性。她十分动情地说:“现在,昆曲的发展正面临着历史上的重要机遇,政府已从政策和资金上给予支持,从创作优秀剧目、培养优秀人才、传承传统文化和扩大国际交流等方面保持着昆曲艺术的可持续发展。 ” 3不堪回首的心酸记忆 随着青春版牡丹亭在全国巡回演出,昆曲似乎一夜之间,为观众所知晓。而过去那些艰难的日子,如同烙印一样,深深地刻
5、在王芳的记忆中。 “我总是和那些演青春版牡丹亭的青年演员讲,你们遇上了好时期,我们比老师们好,你们比我们更好。 ”王芳回顾昆曲这二十多年的艰难发展史,不免心生感慨。 王芳是“文革”后第一批进入苏州昆剧院的演员,当时报名的人很多,进入的门槛很高,能进去,是挺光荣、挺自豪的一事儿。 “其实,当年考进去的时候,父母是不同意的。爸爸是大学教授,家里没有学过艺的人,父母总觉得表演不是理想的出路。后来,剧团的领导三天两头地过来,给他们做思想工作,爸爸就妥协了。因为父亲比较喜欢文学,也担心我当时会上山下乡。 ”就这样,王芳进了苏州昆剧院。 改革开放后,尤其是八十年代中后期,伴随着外来文化的进入,昆曲受到了前
6、所未有的冲击。 “当时,分不清好坏,不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大家只一味地觉得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外来的东西都是好的。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所有的昆曲剧目都不能出国演出了。 ”时隔二十多年,王芳再回忆起那段岁月,依然是不堪回首, “当时,一年的演出不满十场。你想练就练,不练也没人管。私下里大家就议论开了, 干脆小年夜吃年夜饭,大年夜就把第二年的钱全部发光算了 。 ” 4那时,王芳还是十几岁的女孩儿,突如其来的变化,一点点抹杀了她心中美好的憧憬,随之是整日的惶恐不安。言语间,王芳不止一次地提到“彷徨” , “几乎从八十年代中后期到九十年代初期,自己一直过着彷徨而担忧的生活。 ” 渐渐地,剧团有些
7、演员经不住经济上的诱惑和压力,开始到歌厅和宾馆做一些商业演出。这种经历很独特,压力如排山倒海,精神上的负荷,甚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王芳说, “我能理解同事们到这些地方演出的心情,但我不喜欢。对昆曲艺术,我一直看得比较神圣,而不是把它当作一种简单的糊口手段。 ”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信念,让王芳坚持走到今天,在我的追问下,她面带笑容,充满信心地说:“我一直相信,随着国家经济的繁荣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对精神文化尤其是传统文化的需要会越来越高,昆曲是一朵古老而艳丽的文化之花,肯定会有它的市场,人们也肯定会回来关注。当时是这样想的,也抱着这样一个心态。风风雨雨走到今天,尽管其间也有曲折和彷徨 ,但
8、毕竟满怀希望,终于迎来昆曲复苏的春天。 ” “梅花奖”转回昆曲路 在昆曲发展的艰难时期,由于长时间没有演出任务,王芳就临时找了一份婚纱影楼的工作,但并未真正地离开剧团。 如果说,人的生命里有几次重要的转折点,那么 1994 年,一个全国性的昆曲大会青年演员的交流演出,就算一次。当时,苏州昆剧院5剧团团长找到在婚纱影楼上班的王芳,告诉她有这样一个演出机会。 “我肯定会去的,现在的小孩儿,可能体会不了。曾经为了参加汇演,我还把怀着的孩子打掉了。其实,想法很简单,就觉得,自己学了这么多年,有一个机会可以展示,就一定要去,以获得专业认可和认同。只想证明,我没有白学,没有白做。 ”说到这里,王芳的语气一
9、下子变得坚定起来。 这位被称为“江南幽兰”的佳人,此刻呈现给我的,不再是小桥流水般的婉约,而是一朵铿锵玫瑰。 有了那次汇演,接着,剧团团长就直接和王芳说:“要不,你到北京演专场吧。 ”这次专场,成就了王芳“梅花奖”得主。 “得了梅花奖 ,王芳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普通演员了,要重新定位,重新规划自己。”就在这样的心境下,她毅然离开了那个曾带给她资金支持的婚纱影楼,站到了昆曲表演的舞台上。 积淀造就精华人生 在王芳的意识里,演员通过长期演艺生活的积淀,加上对角色的理解,昆曲表演的三个境界就像一个写字的过程:最早是描红,不出格,就在这个框架之内跟老师学,不能出这个范围;然后是临帖,有一定的表演成分
10、,是不成熟的,只是简单的表演;最后是出帖,等于放“单飞” ,完全靠自己去表演,但是不是真正能成为你自己的,这还有一个长期实践积累的过程,有的人演出水准永远都出不了帖,只能算是个表演者,而不是艺术家。 6作为演员,每个人都会有一个最精华的阶段。 “在昆曲的表演中,正常退休的年龄是六十岁,而积淀到精华的年龄是四十岁到五十五岁之间,这个阶段,演员要付出很多,也成熟了很多,包括艺术素养、文化素养和文字领悟能力,只有如此,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王芳的这番话颇有见地。 年过四旬的王芳,说起今天的演艺生涯,很有紧迫感,她说, “现在体力不如前几年了,其他方面比以前要好很多。艺术表演需要体力的支撑,体
11、力不支会有一点儿影响。不过,艺术家尤其到晚年,他们的表演不是风华正茂的,就是精华之精华,令人难以忘记。 ” 而谈及艺术生涯的启蒙之门,王芳给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小时候,一个教我们表演的沈传芷老师,年纪七十上下,秃头,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而我永远记得,他的眼神是亮亮的。就说话的瞬间,我能马上看到他当年的形象。从形象上看,他是不漂亮的。从表演上看,他也是不到位的。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学习,我才慢慢了解到,其实,艺术不是定格的,不是拍照,是流动性的,是讲究人物的个性的。而之前,我一直坚持,表演亮就要亮到位,没亮到位,就不成功。 ” 一路走来,王芳对艺术的思索从未停止过。 “为什么,影视表演,有的真,
12、有的假。事实上,你背离了这个人物,你再漂亮也是丑陋的;跟这个角色相融合的话,你再丑陋也是漂亮的。表演最忌讳为了一个行为而做一个行为,这样缺少人的血脉。学和表演是有差距的,学的时候是不变的基础,表演的时候是动态的、变化的。表演的最高境界就是诗化,7最出彩的表演,就是以戏曲的文化来表演人物的个性。 ” 现在,昆曲已成为代表我国传统文化的符号之一,已逐步走向国际性的表演舞台,这对昆曲演员的表演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演员在表演时需用心融入这个人物,而不能只是个外壳。 “比如,那些出国演出,虽然言语不同,他们通过演员的表演,跟着演员的状态走,就能体会并了解整个故事了。 ” 王芳说,缘分是上下求索的。几十年的
13、人生起伏不定,而今迎接的幸运,都是多年前偶然相逢,不经意间连接的。年轻演员总是被个性的东西所主宰,经年累月,积淀到精华,该是不惑之年才能真正领会演艺的最高境界。 “昆曲之恋”无国界 近日,日本国宝级歌舞伎大师坂东玉三郎联手江苏省苏州昆剧院,联袂演出中日版昆曲牡丹亭 。该剧分为七折,即游园 惊梦 写真 离魂 叫画 幽媾 回生 ,其中, 游园 惊梦 离魂 回生四折中的杜丽娘由坂东玉三郎出演, 写真 幽媾两折中的杜丽娘由苏州昆剧院青年演员翁育贤扮演。 坂东玉三郎人称“日本梅兰芳” 。王芳谈及坂东玉三郎时说, “他不会中文,初学昆曲时,完全是口传心授,完全不懂。经过近两年的学习,现在基本上跟我们昆曲咬
14、得差不多,其表演的唱腔和身段几近完美。 ”戏迷们评论他的表演, “艺术之花盛放,已难分古今中日。 ” 今年是中日文化交流协定签订三十周年,此次的中日版牡丹8亭演出作为两国文化交流的重要项目得到了多方关注。王芳认为,作为昆曲的国际传承人和推广人,坂东玉三郎正在推动中国昆曲走向世界这也是中日版牡丹亭更加深远的意义。 而坂东玉三郎结缘于昆曲,还要追溯于二十年前昆曲表演艺术家张继青老师的一次日本演出。当时的坂东玉三郎,一看到张继青老师的表演,就特别喜欢,便对昆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二十年后,坂东玉三郎在经济和社会知名度上,都已是“大家” ,他带着青春时对昆曲的迷恋,找到了苏州昆剧院。于是,一场“命中注定
15、”的“昆曲之恋”就此诞生。今天,一个坂东玉三郎,让昆曲走向国际的脚步更近了一些。而无数个坂东玉三郎,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将昆曲国际化合作推向另一个高潮。 “现在剧团出国演出,很多年后会带来另一种方式的合作,比如坂东玉三郎,还有我们现在的大学生,等他们各方面条件成熟后,有一部分肯定会回来看。他们就是我们昆曲拥有的最基础的受众群。 ” 对话王芳 中国文艺家:您怎么看待有些企业家提出的“昆曲产业化” ,会担心改变传统昆曲的精髓吗? 王芳:我觉得昆曲不太可能进入商业化,它是一种固定的表演模式。作为从业者来讲,以为改变表演的状态,就是新型的昆曲,人家就不承认。大动了,人家也不会接受。现在,改变的,是服装啊
16、,头饰啊,外化的,你有钱都可以去改。那些唱念坐打,最基本的东西改起来很难。 9将昆曲产业化,也很难。要变,还是外型。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没变化。我希望更多的人去尝试,只要它姓“昆“就行。 中国文艺家:您现在还有一个身份是苏州昆剧院的副院长,请您具体谈谈当前昆曲人才培养的现状如何? 王芳:在昆曲演员中,一代一代之间,相差十五年。现在青春版牡丹亭中的那些演员已经三十多岁了,对新人的培养必须马上跟进。我们已经成立了苏州艺校,去年就招了三十人。 我们在招收学生的时候,最基本的要求是“德艺双馨” 。如果你德不行,你就不能去评价任何人。我们常把剧团比作“宝塔” ,德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层。 中国文艺家:通过青
17、春版牡丹亭 ,昆曲才算真正为大众所知。那么,在历史上,昆曲一直是“曲高和寡”吗? 王芳:昆曲早在清朝时期,是家家户户齐声唱,呈现一派繁荣景象。后来,是昆曲自身发展的原因,把它提升到更高更深的层次,渐渐脱离了老百姓。特别是后来进入了宫廷,就更拉大了与老百姓的距离了。 现在,昆曲表演的都是大戏,更多的人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欣赏。久而久之,昆曲就演变成了折子戏。这样就出现了新的问题,就昆曲的一个段落来讲,没有前因后果,再精华的表演,观众也不知道讲什么。我们现在就试着调整,像以前一个大戏要演好几天,现在通过浓缩至精华,排演出一天就可以演完的戏。这就是我们正在探索的昆曲的循序渐进的10发展过程。 中国文艺家
18、:听说,著名演员陈道明是您的粉丝? 王芳:(笑) ,有一次,著名艺术家叶锦添邀请了很多影视圈的明星,来看我们的昆曲表演。当时,陈道明看完后就说, “这才是表演,这才是艺术。 ” 今年,参加“两会” ,也有很多人大代表,向我表达对昆曲的喜欢和热爱,这种喜欢就是对昆曲的认可和肯定,而我作为表演者,只是一个昆曲的符号,换了其他人来表演,他们还是会喜欢。 中国文艺家:您表演了那么多优秀的剧目,如果请您推荐一部戏的话,您会推荐哪一个? 王芳:每一角色的魅力和价值都不一样,像我曾经出演的杨贵妃、杜丽娘和李三娘,我都很喜欢。我既然去演绎这个角色,心里肯定是喜欢的,也是值得推荐的。 中国文艺家:您一直强调,昆曲是神圣的。那您对昆曲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王芳:让昆曲走遍世界。昆曲是我们的国粹,要走向世界,光靠一个演员,肯定是做不到的。希望昆曲能演遍世界剧场,让世界认识并了解它。现在昆曲已走进美国、英国、日本、瑞士、比利时、雅典、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