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我读三十八朵荷花三十八朵荷花是阎纲先生献给女儿也是献给文坛的一部新著。以我单薄的文学创作经历和写作资质,真正地读懂阎纲并不容易,但三十八朵荷花让我读到了一个柔弱也强大、温情也刚直、安静也澎湃、愤懑且思考着的灵魂。这个灵魂一直朝圣般地走在中国文学的路上,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已走过了半个多世纪 我吻女儿的前额和三十八朵荷花两个单篇是阎纲留在这个世间悲恸而凄美的文字,这些文字流传很广。2008 年深冬,我在泪雨纷飞的再阅读中思想:一位驰誉文坛的评论家,竟以散文的形式,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深重悲苦写成了柔美浸心的绝唱。女儿美丽的夭亡,亲人的肝肠寸断,在阎纲的笔下最终化为一种尊严,父母、女儿都以尊严的方式
2、承受了这份苦难。人性的高贵与爱最终证明,这种尊严比任何苦难更有力,是世间任何力量都无法肆虐的。 2004 年 9 月,我挚爱一生的丈夫惨逝在昆明至北京的列车上,丈夫停止呼吸后,我拥着他渐行渐凉的身体,在列车上度过了 19 个小时!如此残酷的生离死别曾使我肝肠寸断,万念俱灭。丈夫走后,我把亲人惨逝的悲苦写成文字发给了我的亲人和朋友,也发给了阎纲先生,不久即接先生复信:“体制压碎一条人命,逼真得像虚构,然而却是血写的事实。继续写,墨点代血浇灌灵魂。在书写中安妥自己的灵魂。盼节哀是嘱。我是阎纲。 ” 2那一段时间,先生和诸多朋友的关怀成为一种活着的力量和智慧,使我最终不毁于痛苦。2007 年 10
3、月, 大江北去出版, 11 月 23 日,我即收到阎纲先生的短信:“深受感动,可告慰在天之灵。找准了历史的契合点和感情的亲和点,悲欣交集。创作上突破光荣榜、流水账的俗套。祝你成功!安养贵脑,好好休息,不必回信。 ” 先生的鼓励,安慰着一颗受苦的心灵,这力量源于先生自己深重的受苦。清清丽丽的女儿,生命像荷一样盛开,却又在不该凋零的季节凋零。女儿没有选择眼泪,父母也没有选择眼泪。但我深知,一个经历了深重苦难的人,即使恢复了新的生活, “但内心一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沉落了。” 惟有思念不会“沉落” 。 2009 年 1 月 17 日,中国作家一行十几人到明皇陵采风,车行途中,挨我坐的阎荷的母亲刘茵一路都
4、在说着女儿。她说她梦见女儿了,女儿站在云端,那云朵朵似荷,盛开着。很多人挤在那里望天望云望女儿。后来,那云渐渐地飘远了,女儿消失了我感知,这流泪的叙说,使这个冬季深刻地疼痛着。在此之前,大姐多次鼓励我好好生活,她说:曾经幸福过,以后就在美好的回忆中继续这份幸福。还说:现在每每回忆起女儿小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美好,只有心境走出了痛苦,走在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才会微笑地望着我们 然而此刻,拿什么安慰一颗依然因思念而流泪的母亲的心呢? 我对大姐说:梦并不虚幻,这梦是阎荷给母亲的兆示呢。任何生命都有善恶轮回的,你们善良的女儿已经走在了天堂,那里有一片净土,3那里有她灵魂的故乡 我知道我没有能力揭示一个如此美
5、丽真实的梦境,但我企望我和大姐都能相信这梦里隐秘的意义。 在三十八朵荷花一书里,我们读到了一个父亲对于女儿的怅思,也读到了一个儿子对于故土的亲情:故乡的石门墩、被泪水淹殁的母亲,还有七爷的豆腐坊我们看到了一个印象里刚毅而血性的批评家绵长的柔情,陕西咸阳九峻山的脚下,永远有他生命的根。 “只有住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的阎家什子,才是我灵魂深处永久的家” ,在他生命的旅途上,他一直在心底默默呼喊着:“我想家了!” 柔情与刚毅、善良与血性都是相通的,在美德这条路的尽头,它们殊途而同归。我这里想说的是,在三十八朵荷花这样一部书里,我更多读到的是阎纲先生人性中的刚毅,风骨中的血性。 1956 年,阎
6、纲兰州大学毕业即来到了北京,此后的半个多世纪里,我们发现,文坛一直行走着一个清瘦而强健的身影。这是一个为中国文学辛苦了一辈子的人,编辑、评论、写作,五十年消得人渐瘦,纤笔一支太沉重。 在我文学成长的 20 世纪 80 年代,阎纲先生的评论不断惊醒着我的灵魂, 高尚的圣者和殉道者读犯人李铜钟的故事 灵与肉和张贤亮 论陈奂生什么是陈奂生性格以及小说中的知识分子神学?文学?人学等等,都曾使我和无数从那个伤痕累累的年代走过来的人,由惊醒到反思,最终以心灵的强势记住了那个时代和那个时代的文学。 4在阎纲排炮般的评论文字里,我们看到了一个知识分子的精神坐标:他在彻底否定罪恶的“文化大革命” ;他以足够的勇
7、气颠覆“文艺黑线论”,回归“神学” “鬼学”到“人学” ;他不屈不挠地鼓吹创作自由并伸张着人道精神;他以真诚的评论和评论的真诚,倾心梳理着一条从“伤痕文学”到“反思文学”到“改革文学”的中国新文学发展历程;他强调恢复直面现实的现实主义文学,倡导讲真话,视真诚为文学的生命他批评的胆识、激情,乃至文体的犀利、简古,曾被那个时代称为“诗人型的批评家” 。 我说过,以我文学单簿的阅历和资质是不可能概括阎纲先生批评的全部的,但我仍可以从三十八朵荷花一书中大量的文坛随笔和杂文里,看到他对文艺界当年发生的种种怪事的忆写与反思,如二十六年快镜头 聂绀弩的诗 纪念文艺报 毛泽东与文艺报的“再批判” ,等等。从这
8、些穿透历史的忆写与反思里,我们看到了那么多的高尚与卑鄙,挣扎与苦难,这是中国文坛历史的缩写。在阎纲“长歌当哭但语多谐趣,锐利深沉却淋漓自然”的叙写中,我们看到了中国作家多难的命运和扭曲的灵魂。 有人说, “阎纲有文艺报情结。 ”这话没错。一个在文艺报工作了 27 年(又在中国作协的小说选刊工作 3 年)的编辑,对于文艺报济济一堂的人才他如数家珍。我数了数,他自丁玲、雪峰以降,一气圈点了 34 人!这是文艺报的骄傲。但与此同时,他又一针见血地指出:“文艺报是文艺界的晴雨表,是非之地。 ” 今天,我们读到这些心灵疼痛的记忆,内心也随即疼痛。追昔抚今,5我们改变了什么?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对于一生重要阶段都在文艺报度过的阎纲,他只能是“衷心希望文艺报越办越好” 。至于我们,也许什么都做不好,但我们能做的应该是“要行善,不作恶,当你不能行善时,也不要作恶;说真话,不说假话,当你不能说真话时,也不能说假话” 。 这是阎纲的人格底线,也应该是我们的人格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