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师亦友范敬宜.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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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亦师亦友范敬宜实在不愿意出现如此令人悲伤的巧合!11 月 12 日在博客上完成了亦师亦友范敬宜一文,第二天便突然传来老范病逝的噩耗!这篇博文,本是在这个月记者节当日,以及感恩节前夕,为我心中惦念的范敬宜而撰写的。谁知竟成了为他老人家写的祭文! 我在经济日报工作了 30 年,曾得到不少领导和同事的指点及帮助,而使我有着亦师亦友之感的却只有范敬宜。 一 1999 年,在几位朋友好心怂恿下,我将近年在报刊上发表的一些小文集结成册,准备出本小书。内容多为赴港台和国外回来后写的文章,受李白诗送友人启发,书名定为挥手自兹去港台海外归来集 。书稿编就,出版社建议请人写序。请谁呢?我原先没有这个打算,一时不

2、知请谁为好。 我书桌玻璃板下有一幅书法,其实是一封信,内容是:“惕吾先生台鉴:心仪已久,缘悭一面,遥想杖履清胜,笔耕如昔,为祷为颂。今大陆有首次记者团访台之举,本报资深记者赵兹先生亦在其列,抵台之后拟登门领教,略通款曲,如蒙拨冗一见,则不胜感荷。专此即颂,秋安。范敬宜九月一日” 。 2这是 1992 年 9 月,我作为大陆首批记者团成员赴台采访前夕,时任经济日报总编辑的范敬宜,专门写给台湾联合报系创办人王惕吾老先生的一封信。看着眼前这幅俊秀飘逸的毛笔书法,我禁不住一拍脑门,何不请老范作序? 看过这封信的人,都说老范是书法家。的确,连国家领导人和职业书法家都向他索字;其实,老范还是诗人,无论旧体

3、还是新作,出其笔端均为佳作;老范还是画家,浓妆淡抹的挥洒,不经意间显露着厚积薄发的功力。1993 年 4 月,台湾经济日报总编辑卢世祥来京开会,离别前向我展示一幅老范的水墨山水,并告我这是此行收到的最好礼物。 老范与启功大师还有一次不曾谋面的“笔会” 。老范在人民日报任总编辑时,有人托邵华泽社长请启功题字,但邵社长当时出国了,于是,老范就给启功写了封信,代为转达此意。启功接信后,不仅很快题了字,还回了信,大赞老范的来信就是件好书法,并说已将其装裱保存了起来。但在我的心目中,老范是一位可以袒露心怀的大朋友,是一位不用顾忌职级的老同事,是一位学富五车的好师长。他在经济日报时,对我书中选用的许多文章

4、曾亲自过目和亲笔修改过。于是,我拨通了老范的电话。 当时,老范已从人民日报总编辑的位置上退下,担任全国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尽管工作很忙,可还是答应为我写序。 那天一大早,我就把 30 万字的校样送到他的办公室,由于有访客,我们只简单聊了一会儿。老范问我何时要稿,我说可由他来决定时间,3并告知我下周要去昆山开会。他边应承着,还关切地把昆山市委书记的电话告诉我,说我有事时可以联系。 我回报社吃过午饭没多久,老范居然打来了电话。他说序言和书名已经写好,并说序言是用一种特殊形式写的,让我去看看行不行。由于毛泽东曾用过“挥手从兹去”的说法,老范怕我写错了,就在我写的书名“挥手自兹去”旁边用铅笔

5、写了个“从”字。用毛笔题写的书名,还分别用横和竖写成两种,供我选择。至于他所说序言的特殊形式,则是根据书中每个章节内容,采用俚词体裁写成: 余与赵兹兄共事于经济日报凡八年。兄以天资聪颖、才思敏捷闻于侪辈。今兄以近年所作结集付梓,嘱余为序。余读而喜,回首往事,感极而不能赞一辞,率成俚词六首,以博一粲。 挥手自兹去,人间日月长,廿年磨一剑,今日见锋芒。 挥手自兹去,云水何苍茫,跨海入宝岛,归来诗满囊。 挥手自兹去,探幽赴香江,见微能知著,笔下尽琳琅。 挥手自兹去,俊彦满华堂,妙笔巧立传,群象列画廊。 挥手自兹去,异域任翱翔,美雨沐君面,欧风吹君裳。 挥手自兹去,一卷何辉煌,莫道跋涉苦,真知属赵郎。

6、 词中多有溢美之词,令我汗颜;但在对老范做事神速颇感吃惊的同时,亦对他的谦逊十分感动。 二 4老范是在 1986 年到经济日报工作的。此前不久,听国家外文局一位我熟识的青年画家说,他这个初到北京的单身无房户,多亏范局长帮助才不致影响创作。在范局长调离时,局里许多同志都哭了,而这位范局长就是后来到经济日报任职的范总编辑。 老范到报社后,除工作外,我们私人间接触并不很多。一次,我在一份请他阅批的报告上将“敬宜同志”误写成“静宜同志” ,老范就用红铅笔将错别字圈出,并大字写道:“我俩共事这么多年,竟将我的名字写错。 ”我当时负责编辑的版面每次都交老范审定,他对待工作的严谨认真和高超的文字水平给我留下

7、深刻印象。 作为总编辑,他日理万机,但对文章的每个细节,甚至每个标点符号都一丝不苟。一次,有篇稿子提到香港餐馆中云吞面的价格,由于是报社记者自己采写的,我没有太认真审看,老范却提出数字可能有误,要我们核实,结果被老范说对了。 即使这样,老范也从不以“领导一向正确”自居,而对别人有所责难,却总是以商量的口气对待下属,令人心悦诚服。每隔一段时间,他还会针对编辑工作中的优缺点给我写封短信,及时提出他的意见和看法。老范主政经济日报期间,遵循新闻和经济的规律,为国家的改革开放鼓与呼,一时间, “办报要学经济日报点子”的说法在同业中不胫而走。海外媒体也大量转载经济日报的文章,并将其视为中国经济发展的风向标

8、之一。 改革和创新从来都是有风险的,对此,老范曾十分恳切地对我说,5他自己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肩上曾被压过百斤重担。可现在报社的年轻人,压上十多斤可能就会受不了。因此,他在提醒和教育年轻记者的同时,宁肯把担子压在自己的身上,因为他说,他还经得起。 三 有一次,我去位于人民大会堂南门的全国人大办公地看望老范,中午他留我到食堂吃饭,我们在餐桌上边吃边聊了好久,话题从报社一直聊到人生。他亲口和我说起许多往事。 老范是上海圣约翰大学的高材生,20 岁时毅然北上沈阳,离开苏州老家到当时的东北日报 ,后改名为辽宁日报工作。我也是江苏人,能够体察我这位前辈老乡离开江南水乡所付出的生活代价,可 5 年后他却被错

9、打成“右派” ,从此离开新闻生涯 20 年之久。 当年被打成“右派”的主要原因,是他根据报社指示写的两篇文章,被说成是挑拨党和知识分子与群众的关系,而此时安排他写作的报社那位负责人却一声不吭。 另外,还由于老范说过,报社领导应带头多写些东西,否则笔会生锈的。报社领导却说,不就是那个一下能写几千字的范敬宜吗?这样的人不是右派,谁是右派!其实,那位领导并不是因为这些所谓的反党言论,而是老范的话触动了其个人的某些痛处,因此就以党的名义加以批判定罪。 还有一件事源自东北作协,当时那里的一些领导人成天待在沈阳新6盖的办公楼里,却鲜有人深入生活搞创作。老范当时跑文化口,就批评了这种现象。谁知,却反遭上级领

10、导的点名批评,报社里批判他的大字报铺天盖地,用卷筒纸从楼上一直拖到楼下。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老范从东北调到北京工作。很巧,原先那位错把他打成“右派”的报社负责人也调来北京工作。那人不好意思与老范见面,便托人向他表示歉意,老范闻讯后却主动给那人打电话,他在电话中说,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如果我们两人的位置互换,我可能也会不得不那样做。老范事后还去其家中看望,使那人十分感动。后来,那人临终前,专门叮嘱在其生平介绍中,有关他在辽宁日报的那段经历,务必请求老范来写。 老范刚来京任国家外文局局长时,曾写信给在老家的母亲。母亲回信,却没有任何高兴的表示,只给了他八个字:“位高坠重,君可休矣” 。还有一次,他

11、回家看望生病的母亲。返京前,母亲问他如何去火车站,他说文汇报总编辑马达会派车来接,母亲一听就火了,厉声道:你又不在文汇报工作,凭什么要人家派车送你?老范赶紧请姐夫帮他叫了一辆三轮摩托送他去车站,辞退了文汇报的汽车。 讲到这里时,老范笑着对我说,母亲若现在看到我,一定会说我腐化了。 四 7老范从外文局调到经济日报纯属偶然。一次开会,他和中组部一位负责人坐在一起,对方问他是哪个单位的,老范说是外文局的,同时说自己原是学新闻出身,外文已丢得差不多了。没过多久,他就被通知调往经济日报工作。 但老范重返新闻岗位又属必然。在经济日报时,他曾动情地讲到,文革期间,有次路过北京,他利用转车间隙,来到王府井的人

12、民日报看望朋友,可惜那天是周日,未找到人。时届傍晚,他独自在暮色苍茫中,望着办公楼里的盏盏灯火,想象着此刻正在那里工作着的同行们,他竟在大楼下的报栏前徘徊了一个晚上。 后来,他作为人民日报总编辑来到这座大楼工作,旧地重游,人事全非,时空转换,百感交集。后来他在清华大学讲的第一节课就是:“如果有来生,还是当记者” 。 我曾有几年在香港工作,其间偶与老范通电话,得知他从全国人大退休后,已到清华大学做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待我回北京工作后,几次打电话都没能找到他,后来他告诉我,每周他要去三天给学生讲课。他对学生假期回农村老家做的调研报告十分重视,不仅写了千余字的评语,还转给了温家宝总理,温家宝则用毛笔

13、规规整整给他写了两页回信,信中写道:“从事新闻事业,最重要的是要有责任心。而责任心之来源在于对国家和人民的深切了解和深深的热爱” 。 对我而言,老范的魅力,除了他的儒雅之风和过人才气,更多的,是那种不管在何种境遇下,总能摒弃冤屈和不计前嫌,保持乐观豁达和宠辱不惊的人生态度。这对我们很多人来说,都是太难得和太缺少的素8质。 记得一年“两会”期间,我去人民大会堂采访。当我走到东大门高高的台阶上,正在与中央统战部的一位局长打招呼,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来参加会议的老范。 老范穿着驼色夹克衫,正一步步走上台阶,依然是那副洋溢着年轻人般光彩的笑容,依然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和蔼可亲的问候。当

14、时他已离开经济日报多年,尽管我们难得见面,他仍关切地询问着我的近况。 再后来,记不得在什么刊物上,我看到过老范写的一篇文章,说的就是这次他走在人大会堂的台阶上,有记者问他当时在想什么,他说这是他的一个秘密。因为每走一级台阶,他就会在心中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而这些人都是在他坎坷人生的每个阶段中帮助过他的人。 我想,其实在我们每个人心中,都应当会有很多人的名字值得经常默念,这大概就叫做感恩吧。 五 2007 年 11 月 7 日,上海文汇报刊登了我写的文章可袒露心怀的大朋友 ,这位大朋友就是范敬宜。因为第二天是中国记者节,文汇报的编者特别注明,说刊发此文,是用以表达对业界前辈与同行们的祝贺。几天后

15、,上海解放日报所属的报刊文摘和辽宁日报等又以范母教子为题,摘登了该文的部分内容。还有多家网站,也纷纷转发了此文,有网友感叹道:“这样的范母,今天还有吗?” 9过后没几天,却传来老范生病住院的消息。我赶忙给他家打电话,他老伴告诉我,老范是因高血压引起的脑出血,现正住在北京医院,病情还稳定,但医生不准探视。他老伴还说,老范就是不肯听她和医生的劝告,只要有人找他做事,他从不拒绝。 这使我想起不久前的一个下午,我和老范从下午两点多一直聊到六点多。原本我只是想请他帮我看一篇稿子,老范却说,你从香港回来后,我们还没见过面,就约在他家附近的一家茶馆见面。临别时,老范还送给我两本他写的书,一本是总编辑手记 ,

16、一本是敬宜笔记 。 从茶馆出来后,见天色已晚,我对他说,我们一起吃晚饭吧。可老范却说,他还要去买菜呢。说罢,七十好几的他竟蹬上一辆女式自行车,融入了万寿路滚滚的下班车流中。 老范出院后,给我家打来电话,告知他的病情,我则对他老人家千叮万嘱:您可别再骑自行车了。 之后不久,我陪来京的香港知名老报人陈陌军,一起去看望了病愈不久的范敬宜。老范向我们分赠了他的新作敬宜笔记续编 ,并在扉页上亲笔写道:“赵兹兄指教范敬宜 2008 年 9 月” ,不改他一贯谦逊的君子之风。 在今天这个令新闻人心情沉痛的日子里,我将与老范 20 多年交往中的点点滴滴记述如上。我知道,我仅是老范的无数桃李中的一个,我以自己在 30 年新闻生涯中能结识老范而荣幸,并期盼他老人家在上天永远看着我们,让我们继续得到来自他精神上的眷顾。 (作者系经济日报原海外及港澳台部主任、高级记者)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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