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梁漱溟的报刊思想与实践梁漱溟（18931988）自称不是学问中人，而是问题中人，他一生思考的中心问题有两个：一个是人生问题；一个是社会问题。与学问中人不同的是，对于所思考问题的求解，梁漱溟主要通过的是自学方式。1942 年 10 月，在为桂林自学月刊撰写的自述自学经历的文章中，梁漱溟多次提及报刊， “我的自学，最得力于杂志报纸”。梁漱溟一生致力于探讨中国文化和乡村建设两件大事，对于报刊，既没有专门的理论建构，也只有短暂的职业实践，然而，分析梁漱溟的报刊思想与实践活动，我们不仅可能从另一个角度有助于理解梁漱溟的思想，而且对理解报刊与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关系，也不无启示。 通过报刊自学 中国早期改
2、良思想家郑观应曾经描述过报刊出现后对中国知识生产的影响：“自有日报，足不逾户庭而周知天下之事，此有功于学业也。 ”事实上，报刊对中国近代知识分子的影响，远不止有功于学业。林则徐、魏源等中国近代最早睁眼看世界的那些人，睁眼所“看”者，就包括察世俗每月统记传在内的近代报刊。 在各种近代媒介中，对梁漱溟影响最大的，当数报刊。阅读报刊，不仅帮助梁漱溟开始了自学，而且帮助他种下了自学的根本：一片向上2心。从 9 岁到 19 岁期间，梁漱溟通过阅读各种报刊， “一面从父亲和彭公（彭翼仲）的人格感召，使我幼稚的心灵隐然萌露对社会、对国家的责任感，而鄙视那般世俗谋衣食求利禄的自了汉生活。更一面是从那维新前进的
3、空气中，自具一种迈越世俗的见识主张，使我意识到世俗之人虽不必是坏人，但缺乏眼光见识，那就是不行的，因此一个人必须力争上游。顷所谓一片向上心，大抵在当时便是如此。 ” 初涉社会的记者职业感受 作为新型学生，由于受到报刊的影响，梁漱溟很早就站到了时代激流的浪峰上。父亲赞助彭翼仲创办京话日报的活动，使他认识到报刊对于开发民智、改良社会的作用。 “报纸的发达，确是惊人西太后和光绪帝都遣内侍传旨下来，要看这报。其所以这样发达，亦是有缘故的。因这报纸的主义不外一是维新，一是爱国；浅近明白正切合那时需要。社会上有些热心人士，自动帮忙，或多购报纸沿街张贴，或出资设立阅报所 、 讲报处之类，还有被人呼为醉郭的一
4、位老者，原以说书卖卜为生，他改行，专门讲报，作义务宣传员。 ”因为重视京话日报的历史，1921 年彭仲翼病故，梁漱溟还接办了一个时期。 在认识到报刊的重要作用后，梁漱溟从顺天中学毕业，初入社会的第一项职业，就是从事新闻。1912 年，才 19 岁的梁漱溟与以甄亮甫为首的一班朋友，到天津办报，定名为民国报 。该报因直隶总督张镇芳捐了十万大洋而经费充足，每日出三大张，规模之大为北方之首。总编辑3为孙浚明，梁漱溟任编辑、记者。报馆后来迁到北京顺治门外大街西面。1913 年，国民党改民国报为总部机关报，派议员汤漪负责。梁漱溟与朋友一起离开报馆，也自动脱离国民党了。 仅仅一年多的记者职业就这样结束了，它
5、对梁漱溟的影响却是复杂的。梁漱溟由这一段经历增加了对于报刊作用的认识， “新闻记者，似乎是社会上一项职业，但其任务在指导社会” 。他本人担任这一“指导社会”的角色似乎不太成功。他后来回忆说，新闻记者不是一个初入社会的青年学生所可胜任，感觉“有些不妥” 。我们无法知道梁漱溟是否有过职业挫折感，但有一点大概可以肯定，做记者的经历使他与社会频繁接触，渐渐体会到现实对于理想的打击：“对于革命 、 政治 、 伟大人物等等，皆有不过如此之感。有些下流行径、鄙俗心理，以及尖刻、狠毒、凶暴之事，以前在家庭、在学校所遇不到的，却时时看见了，颇引起我对于人生感到厌倦和憎恶。 ” 记者作为梁漱溟初入社会的第一份职业
6、，其更重要的影响还不在人生问题，而是社会问题。 “在此期间，接触最多者当然在政治方面这些实际知识和经验，有助于我对中国问题之认识者不少”。因为记者职业之便，梁漱溟得以直接观察甚至参与到中华民国初年一些最重要的政治事件之中。他持有长期旁听证，所有民国元年的临时参议院、民国二年国会的两院会议，几乎天天出入其间。此外，同盟会本部和改组后的国民党本部、国务院等处，以及共和建设讨论会（民主党之前身）的活动场所，也都是他频繁出入之地。当时议会内党派的离合、国务院的改组、袁世凯的许多操纵运用，都看得清清楚楚。许多政治人物，也在4此时得以认识。1913 年 8 月，在参加北京虎坊桥湖广会馆举行的中国同盟会改组
7、为国民党的会议上，梁漱溟第一次见到了孙中山、黄兴等人。后又有缘结识名记者黄远生，对其影响至巨。 筹办光明报的新闻理念 梁漱溟一生，还办过村治 、 乡村建设等刊物，但最重要的报刊活动是创办并主编中国民主政团同盟的机关报光明报 。1941 年 3月 19 日，中国民主政团同盟在重庆成立，梁漱溟与黄炎培、张澜等同被选举为中央执行委员。5 月，受民主政团同盟委派，前往香港筹办机关报。在香港，梁漱溟与著名报人范长江共同商定将报名定为光明报 。经过紧张的筹办，9 月 18 日光明报正式出版。 梁漱溟亲自撰写了光明报发刊词，以说明办报的动机由来和今后旨趣所在，还拟定了中国民主政团同盟机关报光明报言论公约 ，
8、并作释本报言论公约为之阐释。这些文章，既是民主政团同盟对于时局意见的宣言，也是梁漱溟个人新闻思想较集中的表述。 梁漱溟通过发刊词宣布了光明报的两个任务：一是唤起国人，为国内安定团结出力；一是为国人开辟一个自由发抒意见的园地。面对国民党要掀起内战的形势，梁漱溟忧心忡忡地表示，当前最迫切的要求就是加强国内团结， “我们要呼吁地表见出来这便是我们发刊本报的动机由来。 ”如何呼吁呢？梁漱溟在中国民主政团同盟机关报光明报言论公约里规定了几点：一、为抗战建国做政府的诤友；5二、为加强国内团结发言论；三、为政治上实现民主，而先以言论之民主精神自勉；四、为国人贡献言论发抒之公共园地。为了向社会更清楚地表明光明
9、报的这种新闻立场，梁漱溟还以社论的方式发表了释本报言论公约 ，重申以本报贡献国人，在言论上实践民主精神、打开言论界民主气象的意愿。 在这些文章里，梁漱溟论述了言论自由与民主政治的关系。他认为，政治是大家的事，政治要民主，民主精神为团结之本。从政治是大家的事、政治要民主的观点出发，梁漱溟认为，报纸应该对社会大众负责。而当时的中国大多数国民，恰恰缺乏发表言论的园地，民众中有无限伟大的力量潜能无法发挥。因此， 光明报成为一个言论自由的公共空间，给国人提供一个抒发意见的园地，打开言论界的民主气象。像主办村治时期一样，梁漱溟也重视读者与编者的互动，专门在光明报附刊中开辟“中国问题”栏目，以便展开编者与读
10、者之间的讨论，反映读者意见。为引导读者的讨论，他在创刊上提出两个问题来供读者讨论：民主是什么？怎样才是中国到民主之路？ 梁漱溟不仅努力将光明报办成民主政团同盟进行与独裁政府斗争的有力武器，而且自觉地要将它办成全国民众实践民主精神、推进民主政治的言论舞台， “忧惕之意蕴于衷者深矣！”尤其可贵的是，梁漱溟在追求和实践新闻自由的同时，表现了高度的新闻责任感和良好的新闻自律。他谨守抗战建国纲领大义， “其持论措辞，有不利于团结者，均所不取” 。他希望光明报能发诤言，成为政府的诤友。诤友是向着共同目标的自己人，为了达到共同目标而贡献其意见的。诤言虽是不同6的言论，但它的方法是公开的，它的用意为了民主政治
11、的。 梁漱溟虽不是新闻学专家，但他对于言论自由与民主政治的关系有洞察，一方面，梁漱溟主张报刊应该成为言论自由市场，另一方面，梁漱溟又自觉地认识到，新闻自由不应该流于消极情绪，而应该积极担当起对于国家进步和民众福祉的责任。 梁漱溟主办光明报只有一年，像他初入社会时任职于民国报一样，时间很短。但光明报无论对于现代中国民主运动，还是对梁漱溟的个人思想，都有重要意义。梁漱溟的新闻报刊实践和理论，吸收了国外的一些新闻理念，继承了包括他所崇拜的梁启超和黄远生等新闻前辈的优良传统。梁漱溟及其代表的中国民主政团同盟“忧”心办报，是中国“文人论政”的重要方式之一，0?是整个中国近代民主运动和新闻自由运动中的重要
12、组成部分。 注释： 梁漱溟的自学，不是指一般意义上的没有接受制度化正规教育的学习， “自学这话，并非为少数未得师承的人而说；一切有师傅教导的人，亦都非自学不可” 。他既用“自学”以描述一种求学方式，更用来指一种求学精神， “学问必经自己求得来者，方才切实受用所谓自学，应当就是一个人整个生命向上自强，要紧在生活中有自觉” 。见梁漱溟全集第 2 卷第 666 页 我的自学小史 ， 梁漱溟全集第 2 卷第 665681 页 7郑观应郑观应集第 347 页，人民出版社 1982 年版 梁启超读西学书法 ，原载 1896 年 10 月 17 日时务报 思亲记 ， 梁漱溟全集第 1 卷第 593 页 中国文化要义自序， 梁漱溟全集第 3 卷第 5 页 梁漱溟全集第 6 卷第 111118 页 0?“文人论政”开始于 1874 年王韬在香港创办的循环日报 ，此后，无论康有为、梁启超在维新运动中创办的政论报章，还是孙中山为鼓吹革命而在海内外各地陆续创刊的华文报，也沿着相同的风格办报。各个时期、各家报章的立论也许有异，但关心国事与国人命运的传统却是一致的。参阅卓南生：从近代华文报业的演变看华文报的特征与使命 ，载新加坡联合早报电子版 2003 年 2 月 16 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