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对“艺术学科消亡论”质疑的质疑文章编号:1003-9104(2008)05-0023-05 (注:作者简介:郭勇健(1973 ) ,男,汉,福建福清人,东南大学艺术学博士,厦门大学人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艺术学,艺术原理。) 摘 要:徐习文的“艺术学科消亡论”质疑兼及艺术学研究范式的转型 ,是针对拙文艺术学的学科性质与发展前景的质疑。然而,徐文将“艺术学科消亡论”强加给作者,对拙文的质疑与反驳,多半是在外部进行,徒然罗列了许多史料,其实并未真正进入内在的学理,有时引用拙文的言论,常常曲解作者的原意,是“不成功的质疑” 。笔者试图借这个对话机会,从逻辑、概念、学理三方面澄清对拙文的误解,并进一
2、步阐释对于艺术学的学科性质和发展方向的认识。 关键词:艺术学;美学;“一般的艺术” ;逻辑;概念;学科;学理;质疑 中图分类号:J02 2文献标识码:A The Response and Query to Questioning the Argument of “Art Discipline Extinction” -Discussing with Dr.XU Xi-wen GUO Yong-jian 艺术百家2008 年第 3 期刊出的徐习文博士的大作“艺术学科消亡论”质疑兼及艺术学研究范式的转型 (以下简称“徐文” ) ,是对拙文艺术学的学科性质与发展前景 (中山大学学报2007 年第 2
3、期)的一篇反驳文章。认真拜读之后,发现总的来看,徐文“学术争论”的性质并不明显, “意气之争”的因素倒是时有显露。徐文先是将所谓“艺术学科消亡论”强加于拙文,随之展开的质疑与反驳,多半是在外部进行,徒然罗列了许多史料,其实并未真正进入内在的学理,有时引用拙文的言论,却几乎每次引用都对原意有所误解,且概念使用多有不当之处,逻辑多有混乱之处,因而显得颇为无力。因此,我所期待的真正的学术对话,并没有形成。我之所以还要写一篇文章回应徐文的“不成功的质疑” ,进行一次“对质疑的质疑” ,主要是试图借这个对话的机会,从逻辑、概念、学理三方面澄清对拙文的误解,并进一步阐释对于艺术学的学科性质和发展方向的认识
4、。 3一、逻辑 展开对徐文的质疑,有必要循序渐进,先对徐文中“意气之争”的因素略作辨析,以便为真正的对话腾出地盘。徐文中“意气之争”的因素是明显的。譬如,徐文说:“郭勇健先生却提出艺术学科消亡论 ,特别有意思的是此人竟毕业于国内首家艺术学博士点获得单位东南大学,在三年的博士学习后,似大彻悟说”?1 (P85)?这句话显然与任何学术探讨或学术争鸣都毫无关系,而且显得莫名其妙,只能视为急于捍卫“艺术学”的一种意气之争。 首先,我在那篇文章中根本就没有提出什么“艺术学科消亡论” ,即便是“艺术学学科消亡论”我也不曾提出过,更何况这个说法不怎么准确的所谓“艺术学科消亡论”了。不错,我曾经说过:“艺术学
5、与美学并无实质性区别,必将消失于美学之中或重新成为美学的一个部门。因为归根到底,艺术学和美学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而在将重点转向研究艺术作品的意义上,艺术学与现代美学更是大同小异。既然如此,专门设计出一门艺术学来与美学并列,不是显得多此一举么?”然而,我这句话的本意是很清楚的。我是说,专门设计出一门“与美学并列”的“艺术学”是没有必要的,但我却并没有说,艺术学这门学科是根本不存在的;同时,我也没有说过,艺术学这门学科在拙文发表之后就凭空消失了按照徐先生的理解,好像我的论文不是在做理论性的学理探讨,而是在表演语言魔术,好像仅凭着我的一句话就可以把一门学科给取消了,如同一口吹灭一盏灯。我确实说过
6、,艺术学必将“消4失于美学之中或重新成为美学的一个部门” ,但这是一种经过历史爬梳与学理探讨所得出的结论,即,我认为,美学的研究领域包括美、美感和艺术三大块这曾经是西方美学发展史的三大阶段;从逻辑上说,艺术学和美学的关系,乃是从属关系,而非并列关系;艺术学的发展应当回到当初作为美学的一个部门的本来位置。此时,艺术学将与美学合而为一,或回到美学的怀抱,继续作为美学的一个部门而存在(这两种说法,说的几乎是一回事) ,但并没有如徐文所说,艺术学就此凭空“消亡”了。这并不是在无谓地“咬文嚼字” ,而只是在做一番粗浅的逻辑分析罢了。任何学术争论,一个起码的前提就是,所发言论必须合乎逻辑,必须针对对方的本
7、意,而徐文则不然。因此,严格说来,徐文的所谓“艺术学科消亡论” ,不过是自说自话。打个比方,好比先给我扣上一顶帽子,然后指点着说这帽子如何如何难看。可惜,徐先生专门为我特制的这顶帽子,且不说本身就是一件不合格的产品,而且根本不适合于安在我的头上。 其次,我确实曾在东南大学攻读博士研究生并获得博士学位,但仅凭这个前提,无论如何都无法推出一个结论:艺术学博士不能对“艺术学”这门学科进行批判。 “特别有意思的是” ,徐文恰好这么认为了,或至少这么暗示了。孤证不立,那便再举一例:徐文后面还说:“郭氏首先应该弄明白,他的博士学位是怎样获得的”?1 (P86)?。我很明白,我的博士学位是如何获得的,可我实
8、在是弄不明白:我获得了艺术学博士学位,和我此后撰文批判艺术学或反思艺术学,这两件事情到底如何不兼容了?两个陈述句之间毫无逻辑关系嘛!前句既不能推出后5句,也无法否定后句。其实,众所周知,批判乃是学者的一项基本职能,而且学术研究往往在批判中得到发展。康德写了一部纯粹理性批判 ,认为科学理性只能作用于现象界,不能作用于本体界,科学理性一旦僭越,必会产生“二律背反” ,这是限制知识或悬置知识,但难道康德的批判哲学不是建设性的理论?不曾大大推进了西方哲学的发展?前几年哲学界热衷于讨论“中国哲学的合法性”问题,莫非一位中国哲学专业的学者,仅仅是由于他所从事的专业,就不能参与这样的学术讨论?莫非提出这样的
9、问题、经过这样的讨论,中国哲学专业以及该专业的学者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必须起而反击甚至把辩论对手讽刺一番?早在出版于 1835 年的美学中,黑格尔就发表了“艺术终结”论,然而此后艺术仍旧在不断地发展,光是绘画领域就产生了印象主义、表现主义、立体主义等丰富无比的派别。早在 20 世纪上半叶,西方许多学者就曾呼吁“文学的终结” ,可是直到现在,作家们仍在继续创作,并且每年都有作家拿诺贝尔文学奖。 以上列举说明,徐文陷入主观的意气之争,导致忽略了应有的逻辑辨析程序和合理的逻辑推演过程,而且无视于两个基本的逻辑前提:一、正如批判文学的理论仍然是一种文学理论,一篇批判艺术学的论文也是属于艺术学性质
10、的论文;二、批判可以推进学术发展,举例来说,设若黑格尔不曾发表“艺术终结”的言论,从此留下“黑格尔的艺术难题” ,那就根本不可能产生接过这一难题继续思索并试图给予回答的海德格尔的艺术作品的本源 。此处还可以顺便问一问徐博士:主张“哲学终结”的海德格尔哲学,难道就不是对哲学的反思,难道就不是一种哲学了吗?6不仅如此,徐文显然也不曾达到如下的认识:学术探讨,特别是理论研究乃是一种可能性探索,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如柏拉图的理想国 、卢梭的爱弥儿 ,因此,理论恰好是一种不囿于现实的、乃至超越现实的东西尽管理论的形成必须依赖于大量事实材料(注:比如,我对艺术学发展前景的“预测” ,不仅是逻辑的分析和推演
11、,而且依据欧洲艺术学发展的史实。),而一种形成了的理论也必须能够解释其视域中的全部事实正因为是一种可能性探索,正因为不囿于现实乃至超越于现实,所以理论才能够具有前瞻性,有一定的预测功能。徐文说,艺术学“尽管还不成熟却充满生机活力,对于它的未来走向和发展前景的预测应该建立在现实的成长过程中,而不是主观臆断。 ”?1 (P85)?这句话只是在特定的意义上才是正确的,因为第一,如果对现成的既定事实盲目服从,不思进取,不欲变革,那又谈何“预测” 、何必预测?第二,对所谓“现实”和“现实的成长过程” ,内在于不同的学说、沿着不同的角度,可以得出完全不同的理解,例如,对于清初的那一段历史, “康乾盛世”是
12、一种理解, “外强中干”又是一种理解。然而,光凭一口意气就说我的“预测”是一种“主观臆断” ,却不曾对我的观点从逻辑、概念、学理三方面做出真正站得住脚的批判,这本身就是一种“主观臆断”下面还要继续说明这一点。 二、概念 逻辑问题和概念问题本是密切相关的,比如徐文所谓“艺术学科消7亡论” ,可视为一个命题,也可视为一个“大概念” ,本来就是因对拙文的相关语句缺乏逻辑分析而得出的。不过我想在这里着重分析的是两组概念:一、 “一般的艺术”和“一般艺术学” ,这是拙文和徐文都使用的一组概念;二、 “书斋”研究和“田野”研究。后者是徐文自创的一组概念。当然, “书斋”和“田野”这两个词语大家都在使用,并
13、不是徐博士发明的,但徐文用这对概念分别对应美学的研究方法与艺术学的研究方法,比较特别。在语用层面上,不妨说这一对概念是他发明的。徐文声称:“所谓书斋研究就是美学研究采取的文本的、摇椅上的冥想、抽象思辨的,一种自上而下的研究方法,黑格尔美学 (三卷本)成为其代表。所谓田野是与书斋不同的实地调查、自下而上的研究方法。 ”?1 (P88)? 先说第一组概念。我以为徐文完全误解了“一般的艺术”这个概念,并且因而完全误解了这组概念的关系。徐文说:“如果像郭文所称,只有门类艺术,没有一般的艺术,一般艺术学的研究对象也是门类艺术,因此,研究对象的相同,只是研究方法不同。 那将会陷入名实之辨的困境中,比如顺着
14、郭氏的逻辑,只有诗歌、小说、戏剧、散文等,没有一般的文学,因此文艺学也就没有独立的研究对象,这就非常荒唐。如果一般艺术学没有独立的研究对象,这个学科是人为设计出来的子虚乌有,那将是教育资源的莫大浪费。 ”?1 (P87)?这段话显得理直气壮,铿锵有力,其实问题多多,谬误百出。 首先,我们知道,语言是不能脱离语境的,无视于上下文、前后句,脱离了语境单独抽取某些句子来“断章取义” ,这是完完全全的“主观臆8断” 。我在什么语境下使用“一般的艺术”这个概念的?我的原话如下: 当我们想起“艺术”时,脑中出现的总是一件件具体的艺术作品,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是绘画、雕塑、建筑、音乐、舞蹈等特殊的艺术形式,而并
15、没有一种叫做“一般的艺术”的东西。既然作为研究对象的“一般的艺术”实际上并不存在,那么所谓“一般艺术学”岂非子虚乌有、空中楼阁?其实不然。我们知道,语言只是一种符号性的存在,而不是物理性的存在,词语并不与物理实在形成一一对应的关系。譬如“灵魂”就是一个无法实体化的词。正如英国语言分析学家赖尔笔下的“大学”是个集合名称, “艺术”也是一个集合名称。艺术并不是一个与音乐或美术并列或对立的范畴,但凡绘画、雕塑、工艺、装饰、建筑、音乐、舞蹈、戏剧、电影、诗,这一切艺术作品都是艺术活动的产物,因而都是一般艺术学的研究对象。可见,一般艺术学与特殊艺术学的区别主要不在于研究对象,而在于研究方法。?2 (P1
16、9)? 我以为这段话的意思再清楚明白不过了,本来应当不存在任何歧义才是,遗憾的是,徐博士居然看不懂!无奈之下,我只好亡羊补牢,再打一个简单的比方,以助理解。我想说的是,正如世上仅有苹果、梨子、波萝、荔枝之类的东西,而并没有“一般的水果” ,世上也仅有绘画、雕塑、建筑、音乐、舞蹈之类的东西,而没有“一般的艺术” 。我们指着一个苹果,称之为“水果” ,这是因为水果是比苹果更大的类。世上水果形形色色,难以尽数,不可能一一列举,人类发明了“水果”这个词,就9可以一举囊括它们,这无非是为了言说和交流的方便,但这决不意味着,离开了苹果、梨子、波萝、荔枝之类的事物另有一种名为“水果”的实在。 “艺术”和绘画
17、、雕塑、建筑等的关系, “文学”和诗歌、小说、戏剧、散文等的关系,也都是如此。这个观点难道有问题吗?然而在徐博士这里却成了问题。按照徐博士对我的质疑的思路,他显然认定,世上当真存在“一般的艺术” 。我很能理解徐博士为艺术学“护法”的急切心情,他以为惟有肯定“一般的艺术”存在,才能使“一般艺术学”拥有“独立的研究对象” ,也才能证明“一般艺术学”的合法地位。然而在学术讨论中,主观的心情决不能取代客观的说理,甚至常常有碍于客观的说理。其实,在我看来, “一般艺术学”这个概念,只能是针对研究方法、研究途径、研究角度的,即要求对艺术现象进行“一般性研究” ;而不是着眼于研究对象的,即并不是说存在着“一
18、般的艺术”这种东西。我们充其量只能说, “一般艺术学”的研究领域要比“特殊艺术学”来得广。但这无非是说, “一般艺术学”比“特殊艺术学”视野开阔,因而这个说法所表达的仍不是研究对象的问题,而只是观察角度和研究方法的问题。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后面的牌便随之而俱倒。由于徐博士对“一般的艺术”理解出现了明显的错误,所以他以此概念为前提的全部推论,也就根本不能成立。他自以为那一番推论是“顺着郭氏的逻辑” ,殊不知完全是随顺着自己的古怪逻辑而天马行空。我确实说过, “一般艺术学与特殊艺术学的主要区别不在于研究对象” ,但是,我说过一般艺术学没有自己的研究对象了么?说过文艺学没有自己的研究对象了么?我
19、10说过艺术学这个学科是“子虚乌有”(注:我的原文是一个问答,先设问:艺术学莫非是“子虚乌有”?后回答:“其实不然” 。)了么?说过它是“教育资源的莫大浪费”了么?徐博士的所有这些说法,都明显地具有强加于对方的性质,其“道德义愤”溢于言表,作为情绪性的“声讨”是可以的,作为学术性的“对话” ,我以为是很不妥当的。 再说“书斋”和“田野”这组概念。这组概念的问题,出在使用方式。我以为,徐博士使用这组概念实在是太草率了。他把“书斋”和美学研究方法对应,把“田野”和艺术学研究方法对应。然而他却没有意识到, “书斋”和“田野” 、阅读文本和实地考察,仅有经验性的区别,并没有逻辑性和必然性的区别,而美学
20、和艺术学的主要区别,却不在于经验性领域(在经验领域,它们多有交叉,乃至在某个历史阶段曾经重叠) ,而在于逻辑区别即使我们要论证艺术学和美学“没有实质性区别” ,也都必须出之以逻辑的必然的方式,否则只是一种主观任意的“意见”罢了。在柏拉图那里, “知识”和“意见”是大不相同的。 我很想“质疑”一下徐博士:在书斋里、摇椅上“冥想” 、阅读文本就一定是思辨的美学方法么?那些整天呆在书房或图书馆里搞考证、校勘的学者,他们的研究方法是思辨的还是实证的?假如不曾在书斋里、摇椅上“苦思冥想” ,哪一个经验主义者可以写出有价值的著作来?同样地,到田野去实地考察,难道就不能为思辨美学家所使用么?就说那被公认为思辨美学之代表的黑格尔吧,难道就没有去“实地考察”艺术?以下是从古留加的黑格尔传中信手摘抄的几句话:“黑格尔一到不伦瑞克,便漫步市区,参观了一座博物馆,晚上还观看了一场拙劣的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