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成安“新政”：改写官场潜规则【编者按】 河北成安县近年来推行的“通透式办公” ，使得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农业小县，成为名噪全国的“民主大县” （相关报道详见本刊 2005 年 9 月下半月刊） 。事实上，成安“新政”并未局限于以“阳光政府”为表征的政务公开，也拓展着以“阳光党委”为主线的党内民主，其锋芒则直指买官卖官等官场顽症。而在中国的现实语境下，就推进政治体制改革、提升民主执政水平而言，党内民主的破冰无疑有着更为深刻的意义。 票决制： 选票面前人人平等 2003 年 5 月，新换届的成安县委下发了第一个文件，具体内容是：县委常委会今后决定干部任免时，将采用秘密写票、投票的票决制，不论职务高低，
2、县委常委每人一票，选票面前人人平等。 此举一出，全县哗然。须知，在多年形成的官场规则中，任免干部的人事权力向来是不容他人染指的核心权力，问不得，碰不得，了不得。“过去提拔干部，一般都是书记一个人定盘子，先在书记和几个副书记参加的碰头会上统一意见，再拿到常委会上口头或举手表决，事情怎么定的，常委们并不知道，再说书记表了态，谁敢不举手？”今年 67 岁的退休老干部、原成安县政协主席常五香回忆说。 可以说，一把手一人说了算的“惯例” ，是滋生人事腐败的根源所在。正因此，成安推出的常委集体票决制，将人事决策权扩大到全体县委常委的同时，意味着直接削弱了县委书记的大权。究竟是谁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谁也不会
3、想到，这一党内民主实验的倡导者，正是新上任的县委书记王晓桦。 “票决制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提高决策水平，防止用人失误。 ”在王晓桦看来，权力的公开透明不能光靠政府，党委更需要带头，而党内民主的核心就是干部选拔问题。 十个多月后的 2004 年 3 月，成安县委在常委会集体票决制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出了全委会票决制。根据有关文件规定，县委常委会票决通过县直、乡镇党政正职人选后，将提交县委全委会，由全体县委委员进行最终票决。这一举措，意味着人事决策权进一步趋于民主和开放，王晓桦称之为“成安推进党内民主的第二步” 。 记者问王晓桦：“有没有上级领导或朋友跟你打招呼要提拔某某？”王晓桦笑着回答：“有！每
4、当遇到这种情况，我就对他们讲，如果符合条件，我可以投上一票。但上了常委会和全委会，我这一票和其他常委、委员的分量是一样的。 ” 民意否决制： 普通百姓决定官员命运 就在人们疑虑“票决制的红旗究竟能打多久”之时，成安县委再次推出了民意否决制，将监督、选择干部的权力进一步下放到了民间。其具体机制是，对乡局级干部的选任和管理，由相关的普通干部群众进行投票，一旦否决票超过三分之一，将取消提拔、转正和年度考核资格。这一惊人之举，激起了更多的议论之声。有人说这是在蒙老百姓，有人说这是在搞“民意秀” ，还有人干脆指责说：“干部任免是禁区，根本不可能让普通人掺和进来，这是县委搞的障眼法。 ” 然而，事实是对一
5、切怀疑、指责的最好回答。民意否决制实行两年来，先后有 61 名拟提拔干部和 410 名现任干部进入这一程序，其中，12名干部因民意否决票超过三分之一而被免职、降职或取消提拔资格。 原任李家疃镇党委副书记的董某就领教了民意的威力。由于工作方法简单粗暴，董某在 2005 年的年终考核中被民意否决，至今仍等待分配。“过去干工作只需要让领导满意，现在更要对群众负责，因为评价干部的权力直接交到了群众手中。 ”经过一番挫折，董某总结出了痛楚的教训。“民意否决制的实施，给那些平庸无为的太平官和脱离群众的老爷官带上了紧箍咒 。 ”据成安县委组织部部长陈希斌透露，民意否决制实施两年来，成安县的官场风气有了质的转
6、变。向上跑官、找领导的少了，下基层扎扎实实为群众办实事的多了。据统计，现在乡镇领导干部每月下村的时间比以前多了 5 天。 王晓桦认为，民意否决制的本质追求是“依靠群众参与解决领导干部的上下和去留问题，杜绝干部提升中的歪门邪道” 。事实上，这一民主实验也在挑战着中国官场的潜规则。就在记者赴成安采访前，曾向某地一位领导谈起成安的民意否决制，谁知这位领导竟直言不讳地说：“如果领导将提拔谁、不提拔谁的权力拱手送给群众，这样的官当着还有什么劲儿？” 带着这个疑惑，记者私下询问成安的一位县委常委：“实行票决制和民意否决制后，你的隐形收入减少了没有？”对方回答得很坦然、也很真诚：“减少了许多。刚开始有点想法
7、，现在想通了，不这样做，人事腐败就没法根治。 ”而在组织部长陈希斌看来，让民众参与到干部任免程序中来，其实也是对领导干部的一种保护和解脱。 “以前曾有上级领导向我们打招呼，要求提拔某某人。迫于压力，有些人就这样被提拔了。现在上级再来打招呼，我们就理直气壮地说，让他先过民意否决这一关吧。假如被否决掉了，上级领导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 社会旁听制：揭开 人事“迷雾”的面纱 多年以来，干部任免在许多地方成为密不透风的高度机密，决策过程也往往成为幕后的暗箱操作。然而在 2004 年 9 月和 2005 年 7 月，随着成安县委先后推出公开通报制和社会旁听制，遮蔽已久的人事“迷雾”被决然拨开。 所谓公开
8、通报制，是指将拟提拔的干部人选的基本情况、测评、票决、民意否决等过程，通过公告、电视、文件等形式向全社会进行公开通报。所谓社会旁听制，是指就干部人事调整和重大问题决策召开县委常委会或全委会时，通过随机抽选的方式，邀请一般干部、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媒体记者和普通群众等旁听写票、投票和决策的全过程。如对旁听事项存有疑虑，旁听人员还可以在会后以书面形式向县委提出。 对 48 岁的城关镇大姚堡村农民章鹏而言，2005 年 11 月 2 日是一个难以忘怀的日子，这天上午，章鹏突然接到了参加县委全委会的通知。“自己只是个在县政府机关作后勤工作的临时工，怎能有资格和县委领导一起开会？”章鹏对这一切简直不敢相
9、信。后经组织部的同志解释，章鹏才明白，原来是请他旁听、监督县委全委会对 10 名干部的人事调整。“原来以为干部任用很神秘，现在见识过了。 ”时隔半年，章鹏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次县委全委会的所有细节：“县委组织部门先介绍拟任干部的基本情况、优缺点、民意测评情况等等，再由全体县委委员进行无记名投票。投票时，委员们轮流到设在会议室一角的投票台，背对着会场写票，大家都看不见他的动作。最后由旁听代表和组织部工作人员一起唱票，当场宣布票数。 ” 迄今为止，成安县已对 291 名干部的任用情况进行了公开通报，先后 12 次组织三百五十多社会各界人士旁听了 127 名干部的任免、调整。公开通报制和社会旁听制的
10、推行，最大限度地扩大了社会公众对于干部选拔任用的知情权、参与权、选择权和监督权。尤其是社会旁听制的实施，使得寻常百姓能够走进执政党的基层决策机构，目睹权力的运行过程。一向神秘、封闭的干部任免“暗箱” ，就此被 彻底打破。 成安“新政”： 盛誉之下的孤独 从票决制到民意否决制，从公开通报制到社会旁听制，随着党内民主的不断扩展和延伸，买官卖官等官场腐败在成安逐渐失去生存土壤。 38 岁的王金庆就是成安“新政”的受益者。王金庆出身农家，没有任何背景，大学毕业后先后在基层农村、档案局、信访局等处工作，因表现出色，最终被提拔为信访局局长。 “我这个局长当得硬气。 ”王金庆自豪地披露，就在对他的任命进行投
11、票表决的关键时刻，他还在北京出差， “是群众和领导看中我的能力，才给我投的票” 。 在成安，如今年轻干部只要有干劲、有能力，就能得到正常提拔，根本不用将心思花在跑官要官之类的歪门邪道上。成安“新政” ，使官场风气为之一新，而廉洁、高效的政权，也极大地改善了当地的经济、社会状况。近三年来，成安这个曾在全国挂号的“上访大县” ，政通人和，成为全国信访工作的先进典型，财政收入也翻了两番。 成安“新政”在全国引起了强烈反响，前往成安实地考察者络绎不绝。然而耐人寻味的是，绝大多数考察者在盛赞成安“新政”的同时，都表示“无法学习，难以效仿” 。事实上，成安“新政”推行三年来，迄今未在任何地方得到成功复制。
12、 盛誉之下的成安“新政” ，为何陷入孤独？原因就在于，成安“新政”的实质是扩大党内民主，尤其是县委书记“自我限权” 。成安“新政”触及的又是最为敏感、最有“油水”的干部任免问题。对一些买官卖官已见怪不怪的地方来说，尤其是对一些“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的信奉者而言，如何能接受这种自解权力、自断财路的做法？难怪有网友发帖子评论说：“中国特色的干部任用制度，权力可以带来无法估量的实惠金钱、美色、权欲、成就感等等。主要领导无人事决策权，谁还要争权力？一句话：王书记，请别坏了绝大部分官员的好事，否则，你这个傻子书记也当不了几天了。 ” 然而，王晓桦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傻子书记” 。 “党的权力是一种公
13、共权力，而不是个人权力。权力垄断和暗箱操作是腐败的根源，必将导致权力资本化的产生。 ”在王晓桦看来，党内民主的扩展和延伸， “虽然断了自己的财路，但却抄了腐败的后路” 。 “自我约束” 、 “自我限权” ，正是不少党员干部所缺少的精神品质。我们期望，这份清醒的执政理念和可贵的为官道德能够真正成长为普遍性的制度安排，成为一种社会常态，如此，则国之幸甚，民之福焉。 【相关链接】： 各方热议成安“新政” “民意否决”赋予群众的不仅仅是“否”的权力，其实质是扩大了群众在管理干部过程中的参与权和选择权，从操作程序上避免了“长官意志”和“独裁”现象的发生。 高新民（中央党校教授） 民意否决制让民众在干部任
14、免问题上有了真正的发言权，群众的表决不再是以前的“参考” ，而是现在的“必须执行” ，这不仅扩大了人民民主的范围，也有利于突破干部的能上能下问题，还使群众真正有了对干部进行监督的法宝。 贺卫方（北京大学教授） 成安“新政”筑起了一道远离腐败的隔离墙。 章鹏（成安县政府机关后勤中心临时工） 成安“新政”显示出地方党委在决策中的民主意识、开放意识和以人为本的意识，无疑是民主政治建设中的一个进步。应当继续深化这种做法，将民意贯穿在党委、政府决策始终。 中国廉政网相关评论 从透明办公到旁听制，是形式上的拓展到内容上的填充，对推进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有着方向性的意义。民主评议是解决干群矛盾、腐败现象、官
15、僚作风的最有效途径，而党内民主应当起到带头、表率和引导作用。 张建军（党建专家） 提拔干部权属于权力中的权力，在买官鬻爵已成为国之大患、严重威胁到党的生死存亡的今天，成安“新政”所创造的党内民主机制意义十分重大。它代表了“一个方向” ，一条使共产党清除自身腐败、提高执政能力、巩固执政之基的必由之路。 田奇庄（网络作家） 成安“新政”告诉我们， “阳光政治”也是一种生产力。一个社会，欲发展，想和谐，必须建立在公平之上，而“阳光政治”恰恰保证和实现了这种公平。当官帽只能凭自己的本事去争时，此举对官场上那些潜规则的打击是毁灭性的。阳光政治所形成的凝聚力、向心力及民众对政府的认同感，是最宝贵的社会资源。 大河报相关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