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略论佛教三论宗对隋唐道教重玄学的影响摘要:隋唐时期,儒佛道三教仍然保持着各自独立发展的态势,但它们彼此在思维方式、思想要素、语词概念等方面的交流和融摄,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从外在功能上的互补转到内在思想上的融通,这种由外到内的转变,又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儒佛道三教各以自身心性為基本趋向的大融合。在此一背景下,文章探讨了佛教三论宗对隋唐道教重玄学的深刻影响无论是在语词概念的运用上,还是在思想的论说上吉藏大师之后,佛教三论宗几无新的发展,而浸润三论的隋唐道教重玄学似可看作三论发展的又一面相。 关键词:三论宗;吉藏;重玄学 中图分类号:B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6176(2013)02-
2、0023-05 一、义理与人性:隋唐时期的三教融合 隋唐时期,儒佛道三教并举乃至鼎立的局面达到了一个高潮,儒佛道三教理念和思想的对垒、交流也空前频仍。在朝廷,隋唐统治者主要从维护其封建专制统治的目的屡屡“参与”其中,甚至不乏出现通过政权的力量来“圣裁”儒佛道之先后次序,这一方面说明了三教对垒、斗争之激烈,但另一方面也揭示了三教交流乃至对话程度的不断深化。唐朝中期以降,在皇帝生日举行有关儒佛道三教辩论的廷会,几成固定之2制度。如唐“贞元十二年四月,德宗诞日,御麟德殿,召给事中徐岱、兵部郎中赵需、礼部郎中许孟容与渠牟及道士万参成、沙门谭延等 12 人,讲论儒、道、释三教” 。儒佛道三教在这一时期频
3、繁举行的廷会甚至廷争,通过彼此之间的相互陈述与辩论,彼此之间的相互斗争与交融,结果却有了更多共同使用的词汇、概念和思维表达方式,客观上也促进三教在思想和内蕴上加深了彼此的认知与认同。 儒佛道“三教讲论”风气的形成在当时产生了积极的社会影响,形成了隋唐时期开放、宽容的学术氛围,各学术思想派别的辩论乃至斗争,客观上有利于在人间佛教的范畴下提出“都市佛教”的命题。本着都市佛教就是人间佛教发展的一种新形式或新思想的相互交流和交融,儒佛道三教在争论中都深切体会和感受到相互补充、相互融合的必要性,均表现出融摄它家思想理论精华和思维优长的积极态度:儒家虽有韩退之之坚决反佛、道,但也有白香山之三教论衡主张“三
4、教一也” 。韩退之弟子李翱的复性书三篇,更以儒家的语句、词汇讲论佛教的佛性论,在某种意义上,实是开启了宋明理学融摄佛、道二教之先河。道教方面,有道士医学大师孙思邈会三教论言三教会通之意,成玄英的重玄理论融合老庄哲学和佛教三论宗的中观哲学,而成玄英的心性论则融佛教心性论、儒家心性论以及道家的修心养性论于一炉,进一步对道教修行理论和实践进行补充和完善,其理论的思辨性和实践的力度都大大增强。佛教方面,有宗密作原人论会通三教,而从唐代开始风行中国佛教界乃至整个中国思想界的禅宗,不仅是佛教中国化的典范之作,也可堪為融摄儒佛道三教最成功的中国化佛教。 3诚然,需要指出的是,隋唐两朝也是儒佛道三教的学术中心
5、的大转向时期,即从以佛為中心转向以儒為中心。隋时的佛教居士李士谦(公元523588 年)还以“佛,日也;道,月也;儒,五星也”来说明三教高低,以示崇佛。但唐以降就难以见到类似之议论,因為“南朝的梁陈,北朝的魏齐都极力提倡佛教。唐代思反其道,便极力提倡儒家经世之术。 ”笔者认為,无论魏晋南北朝还是隋唐时期,三教并举甚而三教一致、 “三教可一” 、 “三教一家” 、 “三教合一”之类的说法,不论是出自哪一家之口,无一不是从“导民向善”和“训民治世”等维护封建专制统治為出发点和最终归宿的,认為在上述方面三教是完全“一”致的。这种“一”致被强调的结果,实际上是以政治统治的主流意识形态儒家思想、伦理道德
6、作為三教之取舍标准的,故反对三教并提乃至合“一”的论者,也是以佛、道二家不具备能与儒家等量齐观的社会功能作為一条重要理由的。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隋唐时期儒佛道三教仍然保持着各自独立发展的态势,但它们彼此在观念和思维方式、思想要素和语词概念等诸方面的不断交流和融合,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从外在功能上的互补转到内在思想上的融通,这种由外到内的转变倾向,又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三教各以自身心性為趋向的大融合。 在此思潮的大背景下,本土道教对佛教进一步吸收和融摄,力图使道教义理化,一改道教理论疏松和玄秘的世俗形象。其代表人物主要有成玄英、王玄览、李荣和司马承祯、杜光庭等,其思想和思维的主要特征是援引佛教三论宗
7、中观学的玄、空等思想来阐释老庄哲学,从而论述道教之“道” 。成玄英认為“道”的本质即是“虚玄” ,王玄览在玄珠4录中更明确地阐发道体空、玄的思想:“道体实是空,不与空同。空但能空,不能应物;道体虽空,空能应物。 ”李荣思想的核心内容就是关于玄与又玄的学说,这个核心思想用一个公式来表示就是非有非无又非中,李荣的这种思想扬弃了魏晋玄学的有无之论并吸收了佛教三论宗的部分思想。李荣所说的“玄”是对有无的否定, “又玄”是对所谓中道的否定,不仅内容上与三论宗的“八不中道说”十分神似,而且在语言概念的使用上也颇為相同,如他在老子注中所说“道非偏物,用必在中,无必有有。中和之道,非有非无。有无既非,借彼中道
8、之药,以破两边之病,病去药遣,偏去中忘,都无所有” 。中唐时的司马承祯在修炼方法上吸取佛教的止观、禅定思想,如他在坐忘论中强调修真之要在于主静和坐忘:“静则生慧,动则成昏。学道之初要,须安坐虚心离境,住无所有,不著一物,自入虚无,心乃合道。 ”唐末五代的道士杜光庭则从仪礼方面吸取佛教,他考订、整理了道教的各种斋醮仪式,撰写了著名的道门科范大全集 ,统一了不同道派的斋醮仪式,使之规范化和制度化。道教效仿佛教体系并吸取佛教的虚、空、玄等思想,通过诠释老庄思想而确定道体、道性理论,从而完成了道教思想的义理化过程。可以看出,隋唐五代是本土道教迅猛发展的时期,道教融合佛教尤其三论宗更為深入,积极向义理化
9、、心性化转型。 二、思想与方法:佛教三论宗及其发展 三论宗是最早形成的中土佛教宗派之一,也是隋唐两朝颇具影响的佛教宗派之一。佛教三论宗以印度大乘中观学派创始人龙树菩萨和提婆的代表作中论 、 百论和十二门论為主要立宗依据,以弘扬佛5教正统的般若中观思想為主,在中国佛教史和中国思想史上都具有重要的地位。佛教三论宗在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经历了从三论学到三论宗的嬗变,到隋吉藏时,三论宗才正式成為一个独立的佛教宗派。吉藏大师也一直是以继承鸠摩罗什和摄岭僧朗以来的三论传统自居,在其意识深处,确实存在着较鲜明的三论统绪观念,即鸠摩罗什僧肇僧朗僧诠法朗吉藏。吉藏大师的著述是三论宗的代表作,似可认為,理清吉藏学
10、说的核心思想,就大体把握了佛教三论宗的主要思想,与此同时,也就搞清楚了佛教般若中观思想在中土传播发展所达到的理论高度。 实际由吉藏大师创宗的三论宗的基本思想是“依般若、三论為根本,以真俗二谛為纲要,说缘起性空為原理,显无住无得為正宗” ,从摄山诸师(僧朗、僧诠和法朗)到嘉祥吉藏一脉相承的三论宗人秉承“无得正观”的般若中观学精髓和精神,认為一切佛法都是在显示“无所得之理” ,于无所得之外,别无佛法。这实际上就是中观强调的性空之原理、缘起之真谛;与此相应,在方法论上,则主张“破邪显正” ,如吉藏法师所言,昭示佛法的正确方法就应该是“破邪显正” ,在破斥邪见中显现真理。在吉藏大师看来,真理本无所谓邪
11、和正,之所以说邪说正,乃是為了破除有所得之邪见,而强名日正, “為见于邪,强名為正;在邪既息,则正亦不留,故心无所著” ,所以无论是说邪还是说正,说破还是说立,最终还是归于“心无所著”之无所得之境,既然真理无所谓邪正,邪正也是相对而言的, “显正”在于破邪,破邪是為了“显正” ;同样,真俗二谛也是相对而言的, “谈真”是為了治俗,说俗是為了“显真” 。否则如果认為真俗是实有所指的二境或二理,以某境理為俗,以某6境理為真,那就是二见,是有所得。在三论宗的佛学理论体系中,最能体现吉藏法师“无得正观”学说精神的,是其“四重二谛”学说。所谓“四重二谛”是指:第一,说有是俗谛,说空是真谛;第二,说有说空
12、是俗谛,说非有非空才是真谛;第三,说空有之二与非有非空之不二都是俗谛,非二非不二才是真谛;第四,以上三重二谛都是教门,超越了它们的“无所得”才是真谛。吉藏大师提出此四重二谛的主张,是為了依次破除凡夫(第一重)、小乘(第二重)和大乘人的偏执之病而提出的方便教门,其中前一重二谛必须被后一重二谛所否定,而后一重二谛通过对前一重二谛的否定,从而包含了更多的真理成份,也就向着最高真实(真如)迈进一步(接近一些),这样,通过无限多的重重否定,最后达到言忘虑息、无得无依的中道境界。 对于中道观,吉藏大师认為“中道”与“无所有” 、 “正法” 、 “无住”和“无得”是同一意义的语词概念,即所谓“不真不俗,亦是
13、中道,亦名无所有,亦名正法,亦名无住” 。吉藏大师认為,中道是佛教的根本义理,浩如烟海的磅礴佛教经论所阐明的其实都是中道正观。对于龙树菩萨“八不中道”的认知与理解,吉藏认為龙树菩萨提出“八不”之目的就是為了破除一切有所得和有所住之心、之念,虽然有情众生的有所得、有所住之心、之念多种多样,但都不出此“八不”的范围。此外,吉藏大师在其著述中也十分重视对“中道”的阐明,如在大乘玄论卷第三中说, “不见空与不空,不见智与不智,无常无断,名為中道” 。 由此可见,吉藏大师所创立的三论宗佛学思想对般若中道的阐发,不仅保留了印度大乘中观学说的传统精神,对中国早期佛教学者关于般7若中观学说的误读歧解做了批判与
14、澄清,对中国佛教未来的发展,特别是禅宗中国化佛教宗派的形成和演变产生了深远影响;不仅如此,也直接影响了隋唐道教重玄学的兴起。吉藏大师之后,三论宗虽有其传人慧远、智拔、智命等,但在对般若中观理论的系统和深入阐发上均不及吉藏,以致佛教三论宗作為一个宗派在较短的时期内即告衰落,但其理念、思维特别是论说手段和方式却在道教中得到了运用和弘扬,本研究尝试讨论隋唐道教重玄学的兴盛与佛教三论宗的影响是分不开的,某种意义上,隋唐道教重玄学的兴盛似可看作佛教三论宗思想、理念等发展的又一面相。 三、求同与存异:重玄学对三论宗的借鉴 据唐末五代道教学者杜光庭统计,自汉代以来,训注老子已经有 60 余家,其中重玄派即為
15、其中一个影响较大的学派,所谓“诸家不同,或深了重玄,不滞空有;或溺推因果,偏执三生;或引合儒宗;或趣归空寂” 。于诸家注释之中,杜光庭特别推重重玄派,而批评其他各家“未穷众妙之门” 、 “莫造重玄之境” 。就此缘由,他总结说:“诸家禀学立宗不同,严君平以虚玄為宗,顾欢以无為為宗,孟智周、臧玄静以道德為宗,梁武帝以非有非无為宗,孙登以重玄為宗。宗旨之中,孙氏為妙矣。”孙登之后,据杜光庭说“梁朝道士孟智周、臧玄静,陈朝道士诸糅,隋朝道士刘进喜,唐朝道士成玄英、蔡子晃、黄玄赜、李荣、车玄弼、张慧超、黎元兴,皆明重玄之道。 ”上面所引可知,杜光庭推重重玄,一方面可能出自接近或亲近自身主观上的理论趋向的
16、需要,一方面客观上也说明,隋唐重玄学已然蔚為大观。历史地看,道教重玄派并没有一个8严密的传承体系或统绪,只是在诠释老子上宗旨接近的松散的学派、一股隋唐道教义理转向之思潮。 深入其思想内部来看,隋唐道教重玄派诠老、注老在方法论上有两个较明显的特色,一则援庄入老,一则援佛人老,而后者是其与其他解老家不同之处,其思辨程度也较他家為高。考之道教重玄派思想渊源及其理论营养,很大一部分尤其其思维方式、论说方式来自于佛教中观学说,不过,重玄派所吸取的中观哲学并非纯粹印度的中观学,而是已经中国化的中观学,而这种中国化的中观学则出自佛教三论宗的手笔。佛教三论宗主张广破一切迷执,通过四重二谛,破邪显正,三论宗的“
17、空”是超越有无的中道,不仅空所观之境,亦空能观之无漏智,主客皆空,这对隋唐道教重玄学有极大影响。面对佛教繁盛的隋唐重玄派,善于“师夷长技” ,积极仿效佛教的思辨来武装自己,从而成為道教训老学中长于思辨的一派,并于隋唐时期经常代表道教方面与佛教进行理论交锋,边战边学,不断充实自己,在当时及后世的道教思想界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重玄派自梁陈以来渐兴,至唐初而达于高峰,宗奉重玄的学者人数也最多,尤其以成玄英為突出。以下权以唐初成玄英的重玄思想来略论佛教三论宗的影响。 佛教三论宗秉持般若中观学派的中道精神,极力倡导中道,為了对治尘世中人们的种种偏执之病,竭力肯定般若中道即是对现实尘世中“不中”的否定
18、,所谓“本对偏病,是故有中。 ”道教重玄家成玄英大胆尝试吸收、借鉴佛教三论宗的“中道”精神,在其著述中,屡次谈到“一中之道” 、 “一”和“中”等概念,教人处中又要忘中,用中还要遣9中。在训注老子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时云, “冲,中也。言圣人施化多端,切而当言,莫先中道,故去冲而用之,此明以中為用也。而言又不盈者,盈,满也。向以一中之道,破二偏之执,既除,一中还遣。今恐执教之人,在于中一,自為满盈,言不盈者,即是遣中之义。 ”成玄英的“一中之道”即是遣中,因為“独此遣中,圣人于有為弊浊之内,复能慈救苍生,成大功德人欲得虚玄极妙之果者,须静心守一中之道,则可得也。 ”不仅如此,在成玄英看来,
19、“一中之道”还成為圣人训导群生,规范世人生活行為的准则,所谓“圣人持此一中之道,轨范群生,故為天下修学之楷模也” 。由此可见,成玄英倡中道更為明确地指向一种人生取向,目的在于获得人生的圆满与自足,这和佛教三论宗的论说中道的旨趣上是有区别的,必须加以说明和提醒。 进一步,為了对治“中道”之病,重玄家成玄英还区分了“一中之道”与“一中”两个概念,他认為, “一中之道”遣而忘中,而“一中”则执中迷中而未得中道实相。其解老子 “少则得,多则惑”时就认為,“少者,谓前曲全等。行不见高下,处一中也。多,谓滞于违顺等,法不离二偏也。体一中则滞二偏,故迷惑也” 。在成玄英看来,执着于“一中”则流于二偏,从而产
20、生迷惑和违顺等,所以他说“有无还息,不欲既除,一中斯泯。此则遣之又遣,玄之又玄” 。这里可以看出,成玄英提出“一中之道”其目的是劝勉修道之人“处中而忘中” ,在遣尽两边(二偏)后,使物如其所是地呈现出来,从而使主体能够全面观照事物,最终得“一中之道”的妙用,外顺人伦,内尽天命。 佛教三论宗“中道”观可以从不同角度、层面去论说,其力倡中道10缘于现实尘世的虚幻、不真实,当人们把不真实之存在执之為“一”时,就会产生执于一边之蔽。為引导众生脱离边见,就应破除相对概念中的任何一方,立“中”其实也是為引导众人修行的方便说法,如偏执之蔽病尽除,则“中”之概念亦自行消解。此时,如继续持中,反成执中,吉藏中道
21、观言说目的在于“是故说中,為显不中” 。成玄英的说中而又遣中,也是依“理教”而言的,道体之实,非一般人所能领会,只有契道圣人,妙体重玄,本着圣人慈悲救物, “转无為之妙法,治有欲之苍生” ,网以言教给众生提供可资修习的门径,两者言说不同,但化导众生的目的却是相同的。是同是异,成玄英论说尝试,在其著述中随处可见,成玄英之后,一代又一代的道教重玄学者十分精炼而纯熟地运用着借鉴佛教三论而来的思想、思维和论说等,可能没有多少人会有意识地去辨明哪些是自家宝藏,哪些是取自他人精华,更何况,在儒佛道三教融合的思想大潮下,这种“辨明”多少有点“离叛” 。尽管如此,佛教三论宗对隋唐道教重玄学的影响在大潮退去,仍然会逐渐显现,因為历史的真实永远不会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