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社会中心主义与政党中心主义摘 要 不同的现代化进程，影响着政党政治在各国的缘起和变迁。在英美国家，政党是一个社会性要素，从其诞生之初起，政党参与政治活动就是在宪政原则下进行的。然而，英美政党政治的传统和作为其经验总结的政党理论并不能充分解释作为建国者和治国者的政党。以苏俄为代表，在政党主导下进行现代化制度变迁的国家，存在着一个与英美国家的“社会中心主义传统”截然不同的“政党中心主义传统” 。 关键词 政党政治 社会中心主义 政党中心主义 经验传统 中图分类号：D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592（2013）07-146-05 正如俄罗斯学者维诺格拉多夫所说：“作为一种具有历史
2、稳定性的政党的总和，任何社会的政党体系都是代表制民主形成和发挥功能的基本机制之一” 。而“民主的标准本身应来自现有条件，而不是理想化的标准” 。豍这里的所谓现有“条件” ，应当包括政治变迁过程中的传统、观念、认知、利益、政治人物与标志性历史事件在内的诸多因素的总和。因此，有必要沿着现代化的脉络，在比较分析的基础上，根据韦伯的“理想类型”原则，对有关国家的政党政治的特点做出整合与区分，这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政党制度形成与变迁的经验基础及其“合历史性” ，也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有关国家的政治体制。 政党、国家、社会是现代化过程中的三个基本变量，其相互关系很2大程度上决定了各国现代化道路的不同。以往
3、有关现代化的研究往往忽视了政党这一关键变量的作用，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因为政党既是现代化的产物，又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现代化的进程。而有关政党的研究又较少将其放入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考察，使得对政党政治的研究拘泥于中观层面的制度分析，而缺乏历史和经验基础的支撑。 本文在研究方法上，属于比较历史分析，即抽取“政党、国家（政府） 、市民社会”这是三个现代化的基本变量，从“理想类型”的角度出发探讨有关国家政党体制形成的历史基础，通过对英美政党政治传统的概览，比照苏俄的实践，提出与社会中心主义传统相对的另一个“政党中心主义”传统。 一、政党政治的英美传统 在现代化的进程中，英国和美国的社会力量不容小觑，
4、远远大于其他国家，也更符合洛克或摩尔式的社会中心论。豎 （一）英国政党政治的演变历史 英国政党政治的缘起有两个重要的历史基础。首先是宪政原则的确立。中世纪的英国，国王与贵族之间的关系始终受到法律和习俗的规范，具有分割和制约权力的宪政精神。豏 1215 年自由大宪章的签订，赋予了国民人身自由权和监督国王与反抗政府暴政的权利， “法律至上、王在法下”的宪政原则随之确立。其次是市民自治的基础。在地方，国家的思想控制无足轻重，地方事务在治安推事制度和习惯法的规制下良好地运转着，国家与社会之间并无事实上的紧张关系。豐宪政原则在英国的确立和社会自治将国家与市民社会拉到了同一个平面，而地方自治的3传统又使得
5、市民社会足以处理一般事务而免于国家的介入。 自“光荣革命”始，霍布斯式的君主绝对主权逐渐演变为洛克式的“议会主权” 。为有效地限制君主权力，议会迫切需要一股能够影响国家事务的中介力量，来保障市民社会的崛起进程，这为现代意义上的政党在英国登上历史舞台准备了条件。在英国， “政党”一词最早隐含着派系（faction）和利益（interest）的意味。豑辉格党和托利党是英国政党的鼻祖，彼时的政党只是以“谈话会”为组织基础的政党，其存在仅仅是作为议会中显赫之人或追求政治权力之人（议会贵族）扩大势力的工具，并未真正成为市民社会的传话筒。 真正现代意义上的现代政党源于 1832 年与 1867 年两次扩大
6、选举权的宪政改革。选民人数扩大，新兴城市被纳入选区，中产阶级和城市手工业者以及产业工人也获得了选举权，使得拥有选举权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大大提高。豒这两次意义深远的改革，使得政党必须争取普通民众的支持才能赢得议会选举，下议院因此受到广大选民更为直接的压力；由于只有选举中胜利的政党才具有执政的合法性基础，政党政治因此愈加活跃。在这个过程中，政党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变成了选民利益的代言人，变成了“被选择的对象” ，成为了市民社会沟通和影响国家政治的工具。 我们可以大致勾勒出一个英国政党政治形成和发展的基本路线图（如图 1）：即在现代化的进程中，英国的政党伴随着议会制的发展，在国家与市民社会“角
7、力”的过程中，首先作为“君权”的外延而产生，后发展为“议会贵族”和“资产阶级”的工具，最后以市民社会的代言4人的身份确定了角色，并具备了表达的功能。更重要的是，它的发展始终在宪政原则之内，以地方自治为背景而展开，表现为一种自发、自治、渐进的特征。这一传统客观上反映了英国政党制度发展中社会力量的巨大作用。 （二）美国的市民自治与政党政治 与英国比起来，美国政治变迁过程中市民社会的作用更为关键。由于从未经历过绝对王权与君主政体的熏陶，美国市民社会的自发和自治色彩更加彻底，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宪政的构建历程：首先，美国是一个从地方自治成长起来的国家，不同于很多发展中国家自上而下的模式，美国的建国
8、历程是民众先通过投票建立基层政府、州政府，再逐步建立联邦政府。1776 年的独立宣言 ，这部美国的“出生证”没有一句提到“国家”这个词，所有的条文提到的都是关于各州的权力。直至 1787 年制宪会议在通过新政体的名称时，才确立了“合众国”一词，且并未使用“全国”一词。豓 因此，美国宪政的性质部分是全国的，部分是联邦的。豔可以说，在制宪会议之前，美国的市民社会已经高度成熟，而国家的构建也以社会为基础，通过一个自下而上的过程确立了整体框架。制宪会议要解决的只是政体的性质。政党在这个时候登上了历史舞台，无论是联邦党也好，反联邦党也好，其对国家政体的主张都代表了不同社会力量的主张，豖还称不上是参与了政
9、体的构建。 可以这样理解，美国的政党从一开始就是致力于选举的社会力量，它由能赢得选票的专家组成（各投票区（选区）的队长） ，以服务社会的形式，将政治意识不强、意见不同5的人们结合在他们周围豗，以赢得选举为目的而开展活动。此后，虽然历经了政党之间的分化组合而演变为今天的民主党和共和党，但政党作为社会力量代言人并通过参加选举的方式表达社会诉求和掌握国家权力的基本参政方式藉此确定了下来。 （三）社会中心主义传统及其理论追问 1.社会中心主义传统 综前所述，英美国家政党的活动空间受到宪政的充分限制，其自主性主要体现在沟通政权与民意。对于市民社会来讲，政党政治最重要的功能是表达来自公民的利益诉求；对政党
10、自身来讲，其活动目的主要是借助自身的选民基础，通过参加竞争性选举而掌握国家行政权力（或推选国家元首候选人） 。这里称之为政党政治的英美传统暨“社会中心主义传统” 。 在政党、国家、社会构成的三元关系中（见图 2） ，英美的社会“自发秩序”构成了最重要的一元。以市民阶层为代表的社会力量通过政党推动着国家的现代化。政党是市民社会与国家之间的中介组织，在现代化的过程中逐渐变成为了一种“工具，代理部门，通过表达人民的要求而代表他们伴随着政治民主化过程，政党继而成为了社会表达的手段。同时，恰恰是因为政党为表达、沟通以及实践被统治者的要求提供了渠道，负责任的政府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反应性政府。 ”豘“正是从
11、议会党到选举党的演进，才确立了政党的基本功能、功能角色和体系地位，确立了政党所赖以存在的理由”豙。 2.社会中心主义传统与竞争性政党政治理论的解释力与适用性 6根据多党制（两党制）的基本原则，从政党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作用来看，竞争性政党政治运行的基本模式是：政党通过竞争性选举争取成为执政党，然后通过领导和掌握国家政权来贯彻实现党的政纲和政策，使自己所代表的阶级或阶层、集团的意志变为或上升为国家意志。那么，这个基于英美社会中心主义传统经验总结出来的多党制模型，其解释力如何？在具体国家中的适用性又怎样？ 以俄罗斯的情况为例。国内很多学者用“转型中”来形容俄罗斯的政党政治。的确，在经历了叶利钦时代政
12、党林立、混乱不堪的局面后，近十多年来，在政治强人普京的领导下，俄罗斯政党政治雏形初现，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俄罗斯目前的政党体制都称不上是“成熟”的，其改革的目标是否可以用“多党制”来称谓，也值得商榷（下一部分详细讨论） 。首先，政党在议会中没有组阁权，形成了一种无执政党的政党政治。豛虽然总理是行政首脑，但在政治的实际运作过程中，总统在组织政府方面往往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其次，依照法律，总理人选虽然由总统提名，却要经过杜马（联邦议会下院）的批准。表面上体现出议会对总统有一定的制约。而从实际运作看，议会在决定行政首脑人选上的影响十分有限。例如，一旦议会一再拒绝总统的总理提名，总统可以选择解散议会，这
13、一“霸王”条款维护了总统的主导权。俄罗斯历次围绕总统和杜马发生的宪政危机都以杜马的妥协而告终，正说明了这个问题。而且，总统和议会间的矛盾如果尖锐异常，总统还可运用宪法权力解散政府，以求同议会之间的关系缓和。以上制度安排和实际运作中的特点，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符合英美式的“多党制”的。 7因此，在政党政治的国别研究中，多党制理论本身就是一个需要根据具体情况加以区别对待的概念，将其用于解释英美传统之外的国家政党政治的时候，更应该慎之又慎。 3.多元主义与社会中心主义的宰制性 如果把政党政治的兴起与嬗变过程放入现代化的总体进程中考察，可以得出这样的初步结论：在英美国家，政党政治有一个“社会中心主义”的
14、传统可以称之为“国家来自于社会（stateinsociety） ”，使得作为“社会和政府之间的核心中介组织”和“表达的工具”豜的政党从其兴起之初就处于“国家社会”结构的次级序列中，在这个次级结构中， “政党多元主义存在于多元主义首先扎根的国家” 。豝而“多元主义”的政治传统又使得英美政党制度具有“多元”的典型特点。近现代以来，英美国家市民社会的充分发展和民主政治的实践，以及自由主义学说的广泛传播使得“社会中心主义”成为社会科学研究的主流范式，以至于在学术界所取得了相当程度的“宰制性” ，极易导致理论与事实的错位，既无法解释事实，也无力构建制度。 二、政党政治的苏俄传统 制度变迁的研究者认为，就
15、民族国家的构建历程而言，存在着三种类型的经验传统：“英国美国”的社会主导模式的实践、 “德国日本”的国家主导模式的实践、俄罗斯（苏联）的政党主导模式。豞本文认为，就政党政治的形成和作用机理而言，也存在一个与社会中心主义传统完全不同的“政党中心主义传统” 。 在十九世纪末的俄国，最初推动现代化的核心力量是官僚体制，但8是国家政权失败了，出现了所谓“失败国家” 。国家失败后，作为国家的替代物政党，成为了苏联以及很多发展中国家现代化的主宰力量即所谓“政党主导型的现代化” 。其整合资源和聚合民意的能力被开发到了极致。 （一）政党中心主义的基本路线苏俄的经验基础 在十月革命前夕的俄国，脆弱国家所面临的问
16、题也已经不是“谁来统治” ，而变成了“崩盘的秩序是否能够重建，即谁才能够统治” 。旧秩序的社会基础和组织基础土崩瓦解之后，重建秩序的唯一希望就落在竞相争夺民众支持各政党身上。 二十世纪上半叶苏俄的道路说明，在国家和国家赖以存续的社会基础解体的情况下，希冀以议会选举或政党之间磋商的方式重建秩序显然是痴人说梦。混乱需要权威来平复，社会需要权威来整合，国家需要权威来重构，这是社会中心主义传统的国家无法想象的课题。回归到历史情境里，能够承担起这一使命的唯有政党。这个时候，政党的意识形态、组织方式以及行为策略就成为了决定“谁来统治”的关键因素。在此过程中，政党所担负的责任已不是沟通国家与社会，而是既要组
17、织社会，又要组织国家，同时还要与竞争者（敌对党）争夺空间。胜者通吃，政党的合法性基础也进一步巩固和强化，并在很大程度上通过将这种权威制度化豟，形成了一条我们通常所说的革命党的“以党建国”的道路（图 3）： 需要注意的是，上图只是一个“理想类型”意义上的模型，对于解释这一传统之下各国具体的政党制度发展、成型与嬗变的过程，则略显单薄。具体到苏联（俄国）来说，其在这一传统下则经历了9从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尔什维克）与左派社会革命党联合执政，到布尔什维克（后称苏联共产党）一党执政，再到后来众所周知的苏共二十八大贯彻“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 ，实行多党制并最终导致苏联解体。 （二）前苏联政党中心主义的偏
18、离与国家失败 戈尔巴乔夫在“新思维”的指导下实施的“根本性改革”并没有挽救苏联的命运，试图在社会主义框架内创造一种竞争性体制，并推进苏共通过这一体制成为执政党的努力在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新政党寻求平等执政机会的压力下走向了右倾。改革所产生的“民主反对派”的出现反而在事实上取代了苏共，使得国家权力联邦化甚至碎片化，导致了自20 世纪初后俄国的第二次“国家失败” （如上图 3（A） ） 。虽然不能武断地说这完全是由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所致，但至少在消解苏共合法性和激发苏联内部的民族分离主义方面，这个“根本性改革”可谓是“居功至伟” 。 戈尔巴乔夫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苏联的危机源自于共产党内部，通过绕开共产
19、党的组织力量，重新创造一个反映民意的国会（人民代表大会及其所选举的最高苏维埃） ，以及设置一个权力极大的总统（由其本人担任）并不能够做到重建一个新的合法性来源豠。这反而偏离了“政党中心主义”的传统，使得苏共的合法性被民主浪潮冲击得丧失殆尽，党的组织力量基本瘫痪，国内分离主义弥漫。新成立的人民代表大会实际上成了反对派为清算苏共而进行政治动员的场所。在这种情况下，与叶利钦通过直选成为俄罗斯总统相比，戈尔巴乔夫试图通过改革重塑国家的努力使得苏共的合法性基础更加脆弱。但即便是叶利钦本人，作为一10个既无组织体系依托又无合法性支撑的总统，在多元化“突击”完成和民族分离主义势力的冲击下心有余而力不足。有了
20、图 3（A）做基础，进一步地，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可以更具体的表示为图 3（A）： 可以肯定的是，这场宣告冷战结束的改革并没有重塑苏联作为强大国家的立国基础，其衣钵继承者俄罗斯，不得不面对一种奇怪的局面无执政党的“多党制” 。豤虽然 1993 年通过的俄罗斯联邦宪法将“俄罗斯联邦意识形态多样化” 、 “政治多样化” 、 “多党制”确立为基本原则豥，并力图重塑这样的俄罗斯：国家权力结构确立总统为中心（超级总统制豦） ；总统脱离于政党而独立存在；将政党体制改造为一种竞争性体制；通过私有化寻求新政权的阶级基础。然而，新政并没有使俄国从国家失败的阴影中走出。经济上的新自由主义政策瓦解了叶利钦政权的政治同盟，形成了举世著名的总统与议会的冲突。丧失了民意和政治同盟的叶利钦政权，转而更加依赖国内的寡头集团，形成了一个典型的“依附型国家” 。豧在这样的局面前，身心疲惫的叶利钦经过精心设计，终于将权力交给了政治强人普京，使其继续领导俄罗斯走向现代化。与苏联一致的是，俄罗斯的政党体制与西方议会制下的多党制有着根本的不同，丝毫没有“社会中心主义”影子。 三、社会中心主义传统与政党中心主义传统的总结对比 比较政治学关于政治发展的研究告诉我们，对制度的研究离不开对其赖以扎根的历史传统的考察，正如密尔所说，一个国家的“政治制度是从该国人民的特性和生活成长起来的一种有机的产物” ，任何一种“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