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的文化世界(上)古往今来,无数智慧的头脑都在追问人的本性,探索人的本质,寻求人生的意义与价值。每个正常的普通人也总是以“像不像人” 、 “够不够人”乃至“是不是人”来反躬自问和品评他人。然而,究竟什么是“人”?直面我们自己和我们所创造的世界,我们不能不一次又一次地、一代又一代地向自己发问: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人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人生的意义和价值究竟是什么?怎样的世界才是人所追求的真善美相统一的世界?孙正聿先生的人生哲学读本将为我们做出解答,这就是“认识你自己”的哲学关于人的哲学。 人无法忍受自己只是浩渺宇宙中的匆匆过客式的存在,更无法忍受自己只能是无声无息、一了百了地死去。生命的无所归
2、依的毁灭,是无法接受的,也是无法忍受的。 人的精神世界是通过人类把握世界的各种基本方式神话、宗教、艺术、伦理、科学和哲学而获得现实性的。这就是人的“文化世界”神话的世界、宗教的世界、艺术的世界、伦理的世界、科学的世界和哲学的世界。 神话:自然世界的超越 神话的方式是一种“幻化”的方式,即把人和世界双重幻化的方式。在神话的幻化方式中,它既以宇宙事件来看待人的行为,又以人的情感和意愿来看待宇宙事件,从而构成了一幅神话意义的世界。比如,风调雨顺或旱涝成灾,风和日丽或电闪雷鸣,在神话的意义世界中,或是神灵的恩赐,或是神灵的惩罚,宇宙事件被拟人化为情感或意愿的表达。 在神话思维中,自然事件被拟人化了,自
3、然事件被解释为人的事件的形式。通过类比人类的动机、反应、目的、愿望和恐惧,自然事件就被设想为具有某种情感或意志的事件。这表明,在神话思维中,人的意识的概念化因素和想象力因素,均采取了“故事” (神话)的形式。而这种用“神话”的、 “臆想”的原因来解释各种事件的人类意识,正是孕育了以因果关系来说明一切的解释模式逻辑化的理论思维的解释模式。在神话的世界图景中,生命的统一性与连续性,是它的鲜明的底色和基调。德国文化哲学家卡西尔提出, “整个神话可以被解释为就是对死亡现象的坚定而顽强的否定” 。 “神话”的最基本的特征,既不在于“思维”的某种特殊倾向,也不在于“想象”的某种特殊倾向,而是在于“情感”的
4、某种特殊倾向,即:神话的情感背景使得它的所有作品都染上了“情感”的色彩。在神话的情感意识中, “有一种基本的不可磨灭的生命一体化沟通了多种多样形形色色的个别生命形式” , “所有生命形式都有亲族关系似乎是神话思维的一个普遍预设。图腾崇拜的信念是原始文化最典型的特征” 。 在人的神话意识中,生命的无所归依的消失,既是无法接受的,也是无法忍受的。于是,在人的意识所创造的神话世界中,自然中的万物都具有生命活动的意义,生命活动也具有宇宙事件的意义,而某个生命的消逝也具有了生命的转移或再生的意义。 宗教:世俗世界的超越 人类意识的超越性,在于“它不用想象某种真实的东西而能够真实地想象某种东西” 。人类以
5、宗教的方式所构建的“彼岸世界” ,就是人类的超越意识的作品。 人创造了宗教,创造了宗教的、想象的、与“此岸”的“世俗世界”相对待的“彼岸”的“神灵世界” 。 “宗教”与“神”是密不可分的。西文的“宗教” (religion)一词,出自拉丁文 religare 或 religio,前者意为“联结” ,指人与神的联结;后者意为“敬重” ,指人对神的敬重。汉语的“宗”字,原意是对祖先神的尊崇。 “宗,尊祖庙也。从宀从示。 ”“示,天垂象见吉凶所以示人也” 。而汉语的“教”字,本为“上所施,下所敬”之意, “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由此可以看到“宗”和“教”与“神”的联系。 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的
6、宗教,虽然它具有超自然的性质,但却是产生于人对自然界的依赖与掌握的双向适应关系。这正如恩格斯所说, “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间力量的形式” 。 人在宗教中创造了超人的“神圣形象” 。宗教的本质特征,在于对神的信仰。当人们感到对自然界异己的力量不能掌握并因而无法依赖时,便会转向对超自然的宗教世界的信仰和依赖。这正如马克思所说, “宗教是那些还没有获得自己或是再度丧失了自己的人的自我意识和自我感觉” 。在对宗教的理解中,我们还必须看到,就宗教的文化价值说,它是人类所创造的“意义世界” ,表现了人对生命意义的寻求。 人
7、无法忍受自己只是浩渺宇宙中的匆匆过客式的存在,更无法忍受自己只能是无声无息、一了百了地死去。生命的无所归依的毁灭,是无法接受的,也是无法忍受的。于是,在神话的意义世界中,生命活动具有了宇宙事件的意义,生命消逝具有了灵魂转移的再生的意义。宗教,它以“神”的形象使人的存在获得“神圣”的意义。宗教中的神圣形象,把各种各样的力量统一为至高无上的力量,把各种各样的智能统一为洞察一切的智能,把各种各样的情感统一为至大无外的情感,把各种各样的价值统一为至善至美的价值。这样,宗教中的神圣形象,就成为一切力量的源泉,一切智能的根据,一切情感的标准,一切价值的尺度,人从这种异在的神圣形象中获得存在的根本意义。 人
8、创造了宗教,是为了从宗教中获得存在的神圣意义。然而,对人来说,宗教的神圣意义,却恰恰表明了人的悖论性存在:生活的意义来源于宗教的神圣意义,这意味着人把自己的本质力量异化给了宗教的神圣形象,是人还没有获得自己或再度丧失了自己的自我感觉和自我意识;消解掉宗教的神圣意义,这意味着生活本身不再具有神圣的意义,生活失落了规范和裁判自己的最高的根据、标准和尺度。这就是人在宗教世界中所感受的和承受的不可解脱的“矛盾” 。 人所创造的宗教,是为人的存在提供意义。 “宗教是这个世界的总的理论,是它的包罗万象的纲领,它的通俗逻辑,它的唯灵论的荣誉问题,它的热情,它的道德上的核准,它的庄严补充,它借以安慰和辩护的普
9、遍根据。 ”这样,宗教就把“人的本质变成了幻想的现实性” 。 艺术:无情世界的超越 “艺术的起源,就在文化起源的地方” 。这是德国著名艺术史家格罗塞在其名著艺术的起源中做出的论断。它提示人们从文化的起源去探寻和解释艺术的起源,人们可以从“文化”的起源中对“艺术”的起源与本质做出种种不同的解释。但是,不管对艺术有多少不同的理解,艺术总是为人类展现了一个审美的世界,一个表现人的感觉深度的世界,一个深化了人的感觉与体验的世界。在艺术世界中,情感体验本身获得了自足的意义。艺术使个人的感受条理化,使个人的体验和谐化,它调整和升华了人的感受与体验。艺术又使人的情感对象化、明朗化,在想象的真实中获得真实的想
10、象。在艺术的世界中,人的生活获得了美的意义与价值。 艺术世界是美的世界,艺术创造是美的创造。艺术直接地、鲜明地、集中地体现着人是按照美的规律来塑造,艺术确证着人类心灵的复杂性、丰富性和创造性,确证着人与世界之间的丰富多彩的矛盾关系。文学家雨果有一名言:科学这是我们,艺术是我。科学所要表述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它所表述的真理性认识需要取得人们的共识,因而是“我们” ;艺术所要表达的是个体感受到的强烈的审美体验,它所表达的审美体验需要具有鲜明的个性,因而是“我” 。 作为“我”的艺术,是以艺术形象的方式而成为人类把握世界的一种特殊方式。理论要通过逻辑论证来“以理服人” ,艺术则要通过艺
11、术形象来“以情感人” 。艺术形象以其所具有的审美意义来激发人们的美感,因而艺术形象必须具有艺术美的典型性、理想性和普遍性,也就是“艺术性” 。实际上,艺术并不是离开“我们”的单纯的“我” ,而是以艺术的方式所实现的“我”与“我们”的对立统一。在艺术活动中, “我”是“画内音” ,而“我们”则是“画外音” ,即:艺术以“我”的声音发言,而艺术所表达的“我们”共同的情感与意愿则蕴含于“我”的艺术表现之中。伟大的科学家爱因斯坦曾经指出, “这个世界可以由乐谱组成,也可以由数学公式组成” 。因此,对于艺术中的“我”与“我们”的关系,应予以辩证的理解。 艺术把人带入美的境界,是因为艺术展现了生命的活力与
12、创造,是因为艺术表现了充满活力与创造的生命。艺术是人类超越意识的体现,艺术是生命的形式。美学家苏珊朗格曾对艺术美做出这样的阐释:“你愈是深入地研究艺术品的结构,你就会愈加清楚地发现艺术结构与生命结构的相似之处” 。她还具体地指出, “这里所说的生命结构包括着从低级生物的生命结构到人类情感和人类本性这样一些高级复杂的生命结构(情感和人性正是那些最高级的艺术所传达的意义) ”。 “正是由于这两种结构之间的相似性,才使得一幅画,一支歌或一首诗与一件普通的事物区别开来使它们看上去像是一种生命的形式;使它看上去像是创造出来的,而不是用机械的方法制造出来的;使它的表现意义看上去像是直接包含在艺术品之中(这
13、个意义就是我们自己的感性存在,也就是现实存在) ”。我国现代美学家宗白华也认为,艺术的“节奏” 、 “旋律” 、“和谐”等等, “它们是离不开生命的表现,它们不是死的机械的空洞的形式,而是具有丰富内容,有表现、有深刻意义的具体形象” 。 人是创造性的存在,人是自己所创造的文化的存在。文化的历史积淀造成人的愈来愈丰富的心灵的世界、情感的世界、精神的世界。人需要以某种方式把内心世界对象化,使生命的活力与创造获得某种特殊的和稳定的文化形式。这种文化形式就是创造美的境界的艺术。 艺术作为人类超越意识的文化形式,它不仅仅是“生命的形式” ,也是“现实的镜子” ,它以艺术形象的方式而使人们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时代精神” 。艺术,它是“时代的敏感的神经” 。艺术作为时代的敏感的神经,它使艺术家的主体自我意识超越了个体意识的局限,而达到了对该时代的社会自我意识的艺术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