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建筑是有意味的建造? 摘 要: 通过对一些流行建筑观念的语义分析,作者重新审视了建筑学的某些基础性论题。强调构形是建筑学的核心问题,建筑理论的核心是对形式的探究,建筑创作的本质是形式的推演,建筑师必须从形式分析层面透视经典作品蕴藏的形式意味,对建筑大师作品的研习是建筑师创作的根基。关键词: 建筑设计,建筑文化20 世纪 90 年代中后期,伴随房地产市场竞争的渐趋惨烈,建筑体的设计素质已成为逐鹿商场的重要利器。开发商面对市场的重荷不得不招贤纳士增添对设计的投资,无论是单体设计、小区规划、景观美化、样板房的室内装饰、乃至售楼处的形象塑造无不精雕细琢,因而集合住宅类的设计涌现出一批极具水准的作品。
2、“设计创造财富”已为精明的开发商奉为圭臬。相形之下, “重大题材”的建筑设计仍显步履蹒跚,大多仍恪守在形神拟古或简约象征的历史迷雾之中。20 世纪 80 年代曾酣战多轮的诸种交锋如中与西、传统与现代、现代与后现代、形似与神似、继承与创新、原创与模仿,仿佛一夜之际就在 20 世纪 90 年代的世间蒸发了。令人疑惑的是经过几番文斗之后,究竟是有了某种暂可安枕的小结,还是猛然觉悟它们原来纯属“上层建筑”的清流语战,在市场主导经济的初端暂时难觅探讨的商机。市场犹如季候风:早春或许热吹传统精华,三军用命终将秦砖汉瓦转换成巍峨壮美的现代商厦;晚秋亦可遥指解构他乡,无须漂洋渡海,资讯时代只需轻点鼠标即刻霓幻
3、似真。理论何为?原则何用?有人说,当今社会的主导价值取向毅然从 20 世纪80 年代的高歌理想令人宽慰地转向 20 世纪 90 年代的功利为首。于是,就有革命者挖掘出“建筑是美学的误区”这类上古遗训。在风和日丽的时代背影中,近几年似有一股“实验性建筑”悄然萌动。近读对之专事探讨的“90 年代中国实验性建筑” (王明贤、史建著,刊文艺研究 ,1998 年第一期。本文有关“实验性建筑”的引文均出自该文,不再注明) ,几处蹊跷与印象中的实验实存几许落差。该文首先对20 世纪 80、90 年代建筑界的宏观态势进行了全景式素描,尔后择选五位青年建筑师作为“实验性建筑”的代表人物予以评介。深圳的汤桦与吴越
4、、杭州的王澍、北京的张永和与武汉的赵冰。基本定位是前两者商业性较强,后二人学术性较高,因而更值得关注,所用笔墨亦较多,是该文论说的重点。笔者久居深圳,对文中论涉之深圳作品较为熟识,如南油文化广场、深圳机场、石夏影院等。这几件作品水准崎岖、手法各异,颇难归纳出某类相通的品质。然而,何故将这些已建成的甚至是大型的公共建筑统称为“实验性建筑”?“实验性建筑”的内涵是什么?是哪类特质使它有别于非“实验性建筑”?20 世纪 90 年代中国的“实验性建筑”是一风格流派?策略性同盟?还是如“纽约五”之类的几个青年建筑师的集合名?文中未见此术语的解释性论说,不知是否另有约定。文中仅见一段说明性陈述:“90 年
5、代中国的实验性建筑的青年建筑师们是一个松散的群体 ,他们由于所处地域的经济与文化环境、个人的知识背景以及旨趣的不同而呈现出多元的理论与创作特色。 ”仍属多元语义,似乎是对某些现象的白描,而此种现象又是从中东南北皆有散布的几位青年建筑师作品中透显出来的。依循该文的逻辑推演,所谓“实验性建筑”似乎是指未被主流意识所接纳、尚未成为主导潮流的某类动向:“只是潜藏的一条小小溪流” 。而 20 世纪 90 年代中国建筑的大趋势是“平庸化的多元探索的态势” 。稍显明朗,与此成照壁的“实验性建筑”似乎应指20 世纪 90 年代中国建筑中较为稀罕的“不平庸”的作品,虽然还“游离在边缘,难以形成规模和思潮” 。显
6、而易见, “实验性”在文中之关联义已移植了某种价值判断:“实验性建筑”“不平庸”的建筑。顺此言路, “不平庸”的建筑何以冠名“实验性”?是论者的含蓄谦语?还是另有所指?“实验”一语依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为了检验某种理论或假设而进行的某种操作或从事某种活动。语义本身是中性的,既无扬善惩恶之意,亦无褒贬之味,只属验明正身。而“实验性”则可归入文艺批评术语。概而言之, “实验性”标度的是创作者的主观姿态与作品的某种倾向性。批评文脉之“实验性”内存两条路线:一曰探索式的,是基于现存理论与实践对未然题域的果敢尝试;二曰反叛型的,是针对居于独统优位的主流意识形态进行的颠覆性创作。然而,选此术语指称 20
7、世纪 90 年代中国的某些建筑作品,甚至排列出典型人物似存可商榷之余味。首先,就探索式“实验性建筑”而论,固存的理论基础与实践水准是重要的坐标。如果两者与国际水准尚存公认的可资度衡的高差,学习与模仿仍属“探索”的首要课题;至于反叛型“实验性建筑” ,需有堪称霸道的主导建筑流派为其标靶,如若其仅属“平庸化的多元探索” ,又何苦与其纠缠?20 世纪 90 年代是新中国商业性社会逐步建筑的好年景,商业取代政治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主导力量。商业主导社会是多元化的基础(商业社会的基础却非多元化,而是对私有财产的独尊) ,建筑设计追随商业性并非有欠光耀之壮举,恰是在 20 世纪 90 年代商业大潮中建筑设计
8、才有了长足进步,伪劣品欺行霸市原本是商业性不足的直接后果。商家斗智斗勇的市场亦属优胜劣汰的强者游戏,商业性在一定意义上就意味着高品质。现而如今,建筑体终能蜕去政治性的外皮,正是群芳斗艳的绝佳良宵。生逢尧天舜日的建筑师应挺举自己的主义,响亮自己的口号,张扬自己的个性,何需借“实验性”雾化遮掩?“实验性建筑”如果专指概念建筑或纸上建筑极为贴切,套用于已建成的建筑作品当属外延失范。众所周知,建筑学的一项重要使命就是提供消减乃至克服设计过程中不断呈显的实验性因子的理据,或者说为设计进程中必然遭遇的诸种选择、演绎、推敲、转换、创新提供正当性的依据。设计过程自然是持续尝试的探索,然而设计的成果理应是实验的
9、正寝。建成的作品已然锁定设计者的水准,再贴上“实验性”的标签已有搪塞推诿之嫌。而且, “实验性”与“建筑性”恰是南辕北辙的;或者说,建筑之本正是其“非实验性”的呈现。当然,如若文中的“实验性”仅属易象谦语,用以替换稍显率直的“不平庸” ,基于叙事方便的权宜之计或也无谓苛求,但概念应清晰明澈经得起审查。否则如“后现代”之内涵丰腴,五湖四海放之皆准,和声复调音素难辨,如被尊为教父之约翰逊都矢口否认自己是后现代同仁。而 “实验性”之花环恐怕聪明如建筑师者,在牵手尚能饭否之际亦会礼让三分,有几多业主胆敢请“实验性”的建筑师呢?到时建筑师唯有多费口舌:“实验性”只属 “不平庸”的婉约矜持。概念建筑或纸上
10、建筑亦有悠远的传统。据奥尔索普考证,早在中世纪的欧洲大陆已有专事纯概念性探索的方案遗存,自文艺复兴至今有大量的此类画作、方案图、模型留芳后世,最为人熟识的当属勒杜一系列充溢着幻想的提案与密斯的玻璃摩天楼模型。在此界面,建筑学已然跨入纯艺术的境界,再没有客观条件的羁绊或托辞,迁升为纯个体意向之自由表现;建筑师终可超度物料之亡灵,潜心形式的冥想与演绎之维。此乃建筑师尽情抒怀梦想与演练想像力之最佳场所,因而,古往今来的大师们多是热衷此道的高手。 (当今建筑界似乎还专有一类“纸上建筑师”,专心于各类奇思妙想,忘乎功利,纯是个体情趣的率性之作,为建筑界捐献出七彩风标。 )建筑师缺乏源自性情的表现欲与专业
11、热愫颇难登攀此道。此类探索偶尔演变成新风格新思潮的摇篮,因而也时受关注。国际上常有此类的展览与竞赛,为建筑师们交流思想切磋技艺提供平台,也偶有中华英杰获大奖的喜讯。“90 年代中国实验性建筑”一文对建筑理论与实践的国情之评述,笔者亦不便应和。文中称:“从表面看来,80 年代以来的中国建筑理论与西方世界保持了高度的契合,当中国文艺界的前卫群体尚在追逐现代主义时,建筑界的热门话题却已是后现代主义,甚至是解构主义。 ”但是,“与这种理论和观念的超前形成巨大反差的,却是创作实践的苍白无力。”以至“实验性的前卫建筑更是无从谈起。 ”如此判断与笔者亲历的事件未能相契,对建筑师尚欠厚道。而且,在以“实践理性
12、”操控的文明体系中,无论何种行当,发布理论超前而实践落后之捷报的赔率肯定甚高。首先,即便从“表面上看”与西方理论保持“高度的契合”仍欠缺有效的物证。建筑理论之“表面契合”当然也需对应的学术专著或译著,概不能说延时享受了几个引进的专用术语就言之“契合”吧?(“契合论”亦非子夜春风,透视着 80 年代以来某些热心人士热衷时尚观念的追逐,将观念等同于理论,误将素昧的主义话语当作知识性的探索。 )先说最热门的解构建筑,屈米与埃森曼自然不可缺席,两人的作品集、著述、相关评论不可谓之少,惜未见中文译本。曲而寻其次,即便较客观的评译文章亦难得一见,据此应有理据给解构的“超前”点个小小的问号。再说似已日渐式微
13、的后现代,格雷夫斯是公认的旗手之一,且十几年前就已享功名,至今仍未见其作品集或相应专著面世,其余的众干将多也是零星简说之类的文章,后现代的几本主要论著也仅有詹克斯的后现代建筑语言之节译本。后现代的“超前”或也属“疑问手” 。再探现代主义。无需鸟瞰,仅勘察一下奠基现代建筑的“四大天王”已令人顿生一类肃然的尴尬。 (曾有人论说四位大师恰好代表了现代建筑师的四种精神气质:柯布西耶属艺术家型,密斯是工匠型,格罗皮乌斯当然是学者型,而赖特则是纯粹的建筑师。 )赖特与密斯各有一本较为全面的简介,赖特尚有建筑的未来之译本,柯布西耶却仅有一本早年的多被其后期作品所否弃的口号宣言走向新建筑的译本,格罗皮乌斯更是
14、时运不济只有短文小引。 (选取译介的质与量评价理论研究之水准或许有失客观与全面,但基于建筑学的历史与现况,以一门学科的基础性知识的厚薄作为评判的参照仍具说服力。 )而美国的一家书店,赖特条目下有专著三百余种,柯布西耶稍少亦近二百种,这些书多是现时可以买到的。如果去大型图书馆查书目,赖特有五百余种,柯布西耶则近三百种。这些专著论涉范围之广博、研究之细微远非我们所能想像。直面几个质朴的数论, “高度的契合”或是基于美丽的视差吧?或言之,我们至今对古代建筑或古典建筑或现代建筑之研究尚在通史阶段。在现存的理论研究光影里,责难建筑师作品“苍白无力”虽然不伪,但也不过是五十步叹百步。实者,当今建筑界的软肋
15、恰是理论研究自身的单薄与“苍白无力” 。最彰显的现象是呐喊有年的建筑评论至今仍是些“轻舞飞扬” 。试想:基础性的问题尚未梳理,基本的理论框架也未曾搭构,据何评之?以何论之?又何言解构?建筑师的最大困境仍是有实在内容的理论书籍之匮乏,直接导致现今的建筑师既难于透彻理析风格流派之真味,亦无法充分汲取大师之思想精华,对建筑体之艺术性表现也不易奏鸣形之高山流水。填充此种建筑师自身难以跨越的峡谷正是理论工作者的职责之一。实在的建筑理论当秉承双重职责:既应为建筑师的设计实践提供选择推演之依据,也应对固存建筑体给予解析与批评。此类研究需理论家具备双重学养:既有敏锐的形式感悟力亦需清透的运思与明晰的言语转译能
16、力。就现代建筑学而论,由于建筑师的个性特质愈加强烈地渗入其作品,对建筑作品之研究尚需侦察建筑师个体的思想境域,进而从表现与构形之维度体味其作品所蕴涵的张力与秩序。张力与秩序是现代建筑形式表现的基本样态。张力是指建筑体的构形要素之间既相互对峙又互相依存之关系所透演的兼有冲突与弥合样态的联动效应,构形要素只有置身于两维或多维对应的关联域中才可能磨擦出张力之意蕴。简言之,张力是指建筑体内涵的 “矛”形与“盾”形之间紧张的力量抗衡。阿恩海姆称张力为“不动之动” ,盖里则用“紊动的” 、 “丰润的” 、 “饱满的”描述张力的形态特征;秩序是指建筑体自身的逻辑性,也就是艺术作品自身的整一性,用路易斯康的话
17、说:秩序在。秩序牵涉的是形式的整合性或复杂性,张力突显的是形式的运动性或矛盾性,两者的意向性恰好逆反,对它们之间强弱冲突之推敲就构成现代建筑形式的整体品相。(赖特的有机思想就是将两者置于动态平衡之中,阿尔托的作品则在两者间维系着微妙均势,密斯却以罕见的才智仅用两种异质材料就将二者凝成一体;柯布西耶后期作品极尽渲染矛盾冲突充溢着张力,路易斯康沉迷于对恒在性的臆想自然以秩序表现为特征,盖里则另辟蹊径对运动性情有独衷。 )建筑理论之重要在于,建筑理论乃建筑师创作之基石,尤其是在设计水准亟待提升之际。此乃建筑师不同于其他门类艺术家之特别处。艺术家的创作凭借的是其内在感悟,此种感悟之强弱源自其天资与敏感
18、,其作品之内在张力亦多属个性特质,与知识没有本质的关联。艺术家之内核是纯然个体性的,其作品多属孑然个体的我在呢喃。因而有许多天才的艺术家,如莫扎特六岁就已“创作”出传世佳曲,而所谓天才建筑师多是比喻层面的,至少到此刻尚未现身一位示范的活例。建筑设计所表达的多是建筑师对人类生活质态与具体的社会情境之理析,因而是以知识性的探索为基点的。艺术理论对关注自身存在的艺术家之创作似无实质性影响,主要是批评家与受众对作品之解释。而且,艺术家从个人的创作实践中储蓄的体验也是建筑师难于比肩的。如画家一生可有过万件作品,对其兴趣所在可以随意在画板上全无顾忌地“天马行空” ,此种纯粹的率性张扬确令建筑师垂涎。建筑设
19、计却非全然是建筑师的个人私事,尚需他人或社会的举手表决。而且,建筑作品从来就不是建筑师个人情感的表现, “石头的史书” 、 “历史的角注” 、 “民族的精神意向” 、 “时代精神的表征” 、 “博大精深的传统再现” 、 “天人合一的境界” 、 “国家强盛的标志” 、 “雄厚资本的公告” 、 “城市的象征” 、 “城邦的骄傲” 、 “文化的符号” 、 “文明的载体”,都是建筑师不能冒犯的“最高指示” 。不难理解,我们不乏世界一流的画家、作曲家、演奏家,惟独空缺晋身一品的建筑师。老沙里宁说,建筑是一个民族整体素质的客观实在,并非“宏大叙事” 。 ( 此言当然尚未露骨:建筑师的委托尤其是“重大题材”
20、多半来自社会的“精英阶层” ,建造的权力自古就是统制阶层的特权之一,建筑的格调亦直接表白其趣味的质地,故而建筑师之尊贵亦顺乎天理。古人云:没有高贵的建筑师,何来高贵的建筑物。 )职业建筑师首先是受托于业主的代理人,其工作理应满足他人之需(所谓“他人”既可指具体的业主与使用者,也可是“为人民服务” ,视乎建筑师个人的襟怀) ,建筑师的一只手多半要受命于他者。福柯曾指明,建筑作品所表达的意义其实多是委托人的意志而与建筑师无涉,在此层面,建筑师的角色颇似御用文人。然而,建筑体在构形层面的“形式之意味”却属建筑师的职业特权,也无关业主的鉴赏水平或甲方暴力或长官意志。沿用文人的类比,委托人有权指定文章的
21、内容与意义,却无能垄断叙事的方式:叙事技巧与修辞手法恰是御用文人的看家本领,这才是所谓的“恒在魅力” 。建筑师的职业道德原则上不允许在其作品中残存实验的品相,也就是说,建筑师理当有充足的论据缜密地论证其设计存在的合理性与惟一性(惟一性或是合理性之充溢或是背叛) ,此种论证时常对方案之存废具决定性影响。建筑师尚需在限定时间内完成方案设计,此一方案理论上讲应是建筑师当下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如若建筑师自认无力提供圆满解答,依其职业操守理应辞谢委托,请业主再寻高手。建筑师的职业特征迫使其必须尽快提升设计水准,而图板上的操练并不足以使建筑师走向圆熟,建筑师尚须在完成品中体验个中滋味。因而,设计水准的提升
22、是一次极其艰难的历险,不仅是时间的磨砺、经验的渐厚、知识的滋养、机缘的把握,尚需一类才智的畅达。此种才智绝非天降之异能,而是介乎个体信仰与经验之间的直觉。 (根据皮亚诺的亲身体验,所谓直觉绝非什么神秘之物,不过是一种瞬间的综合过程,是一种基于理性思考的升华,是个人经验之蜕变。参见皮亚诺著, 皮亚诺创作日志 ,247 页。 )由此而论,思是建筑师必备的职业素养。建筑师的职业基质圈定了其思考必定要指涉未来:方案设计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作品之建成又是几年乃至几十年之后的事,作品之存世更是几十年至几百年的悠悠岁月。质言之,建筑师的作品先在地服务于甚至规限了未来生活的形态,其强悍的物性特质既要抵御时间的侵蚀亦需溶解人类精神的嬗变,故而建筑师之思必须侵入未来之维。而当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