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我捡到一条喷火龙我叫夏鸟鸟。 五岁那年,我被三个绿毛怪物带到了一片乌桕林里,他们叫我“魔界的拯救者” ,对我说:“我们盼了九千六百年,才盼来了这一天。今天,上天就会赋予你拯救魔界的魔力了!”这三个绿毛怪物就是三条魔龙,在我出生之前,它们的灵魂就从囚禁它们的龙谷里逃了出来。它们先杀死了三个守门的绿毛怪物,占据了它们的躯壳,来到我们这个世界,分别变成了我的树妖婆婆和我的同学蓝蛉与鼻涕虫。 它们三个相信,我能打开魔界龙谷那扇封印了九千六百年的沉睡之井的大门,把它们的灵魂放出来。 那天,我真的到了魔界! 不过,也是那一天,我爸爸为了救我,被它们三个发出的白色闪电击中变成了植物人,我妈妈则变成了一只五
2、彩鸟飞走了。 七年过去了。 我现在最怕过周末,孤独!你看这个周末,家里冷冷清清地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连我那个奶奶(我更愿意背后叫她“枯叶蝶” )也不知去向。 我曾经坚信她是潜伏在我身边的一条魔龙,虽然事后证明这是一起冤案,可不知为什么,我还是和这个面黄肌瘦的小老太婆亲近不起来。她是七年前我爸爸成了植物人之后,突然来到我家的。我从魔界回来的2那天晚上,她还曾经站在我的床头说:“我知道你去了魔界,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去的,因为你是一个魔界之子”我不怎么喜欢她。 我在走廊上找到了枯叶蝶,她正弯腰看她的那一排龇牙咧嘴的仙人掌。当我的目光落在她那裸露的小腿肚子上时,我突然呻吟起来,胸闷,差一点窒息。枯叶
3、蝶的腿上是一道道的刮痕,一看就是昨天夜里被尖锐的灌木丛新刮出来的,血凝固了,但还没变黑。我捂住嘴巴,一个月黑风高、又下着雪的黑夜,她往树林子里钻干什么呢?月黑风我的牙齿像订书钉一样咬住了下嘴唇昨天晚上雪住了之后,不会又出月亮了吧?不会是一个月圆之夜吧? 是的,我想到了狼、狼狼狼狼人。 上个星期电视里还放过一部名叫月圆之夜的狼人电影。 我想象枯叶蝶变成了一头狼:一声狼嚎,从那身黑袍子里头窜出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歪七扭八的獠牙在月光下闪着骇人的青光。不是我有狂想症,你说,在一个魔龙都可以乘坐月光电车来抓我的世界里,为什么不能有狼人呢?不过、不过,如果枯叶蝶要真是一个狼人,一定是一头瘦得只剩下皮
4、包骨的老母狼,而且还没有獠牙,因为她一口假牙。有一回,我记不清她因为什么事情得罪我了,我还用强力胶把她浸在杯子里的上下两瓣假牙给黏到了一起,害得她瘪了一个星期的嘴。 她大概是发现我站在身后,转过身来, “哎呀,鸟鸟你起来了?” 又叫我鸟鸟!我现在最怕人家叫我鸟鸟了,送信的那个卷头发的邮递员一见到我就会挤眉弄眼“鸟鸟、鸟鸟”地叫个不停,还一脸坏笑。要不是后来我起疑心查了字典,我恐怕要一辈子被人污辱下去了,我这3个大白痴!这个鸟字还有一个意思,就是男性的小鸡鸡。唉,我都难以启齿!对于一个正在步入青春期的敏感少年来说,这不是一种污辱是什么?我十二岁了,我现在洗澡都要锁上门,严防枯叶蝶偷窥,再老也是女
5、人呀! 今天我没有抗议,我的心思都集中在她腿上的刮痕上了。你不能单刀直入地问一个狼人你是不是狼人,只能声东击西, “昨天晚上是月圆之夜吗?”这问题问得太幼稚,话一出口,我就下意识地往后一闪,我怕她扑过来,把我撕成碎块。 “月圆之夜?”她拉住了我, “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雪,没有出月亮。” 没出?我有点失望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她盯着我,眼睛里突然放射出一种捉弄人的光芒,连声音都高了八度, “啊呀,你这么盼望月圆之夜,不会是一个狼孩吧!” 我忘了,那天是她陪我看完月圆之夜的。可我怎么成了狼孩?一气之下,我开始绝地反击, “你才是狼人!你以为我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就兽性大发,变成一头狼跑进了树林里
6、。不然,你的腿怎么会被树枝划出一道道血痕” “血痕?”枯叶蝶倒吸一口气,看着我,好像我刚刚制造了一起血案。 “你看我干什么!”我被她看怕了,舔了舔嘴唇,不耐烦地指着她的小腿说, “是你!你腿上有新划出来的伤!” 4枯叶蝶这才反应过来,一边神经质般的嘟哝着:“怎么被你看到了,怎么被你看到了”一边弯下腰,拼命往下拉黑裙子。 有什么好掩饰的呢?欲盖弥彰!我都看见了。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件事的,我本来不想告诉你” 枯叶蝶丢下我,一个人一边喃喃自语地说着,一边朝餐桌走去。 她从我身边走过时,我看了她一眼,还好,没有灵魂出窍。于是我也跟了过去,在紧挨着她身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除了看恐怖片,我们祖孙两人
7、还很少挨得这么近。 她的头转向窗外,右手的几个指头在左手的手背上轻轻地摸着,这时我才看到,她左手的手背上也布满了一道道血痕。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你会以为我骗你。 ”她收回目光,看着我,终于开口说了起来, “昨天一整天我不知为什么坐立不安,头痛得厉害,脑子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叫喊。叫喊什么我听不清,像是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声音。到了黄昏,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我一下子听清了” “你听清了什么?”我最恨人欲言又止。 “龙,龙,乌桕林这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就像有个人拿着高音喇叭在我脑子里大声尖叫。我头痛欲裂,一双脚也不听使唤不,不是不听使唤,是它们自说自话地拖着我狂奔起来了。当我缓过神,发
8、现我已经冲到了那片乌桕林的边上了!” 龙!龙!我要听她讲下去,我要知道她找没找到龙。 “我想停下来,可前面就好像有一根绳子拽着我向前跑,那不叫跑,5简直是在飞。树枝劈里啪啦地迎面抽过来,我都感觉不到痛了,腿上和手上的伤,一定就是那个时候刮出来的。最后,我像一块烂泥巴似的糊到了一棵大树上。你看,这就是那时候撞的。 ”她拉起黑裙子给我看她的腿,左腿膝盖上有一大块淤青, “今天早上起来我还一瘸一拐的呢!” 我咧了咧嘴,好像那一大块淤青是在我的左腿上。 “我这一下可跌得不轻,我以为我这把老骨头再也爬不起来了呢!可我又站了起来。没走几步,就在雪地上发现了那头龙。也真是奇怪,就在我瞥见它的一刹那,脑袋里的
9、那个龙,龙,乌桕林的声音顿时就停止了。 ” “你、你你你真的找到了那条龙?”我结结巴巴地问,我的嗓子都冒火了。 “它就躺在我的面前。 ”枯叶蝶平静地说,那声音听上去就像雪地上躺着的不是一条龙,而是一只冻死的小鸟。 “可你能肯定它是一条龙吗?天那么黑,又是在树林子里” 后面的话我咽了回去。我想说的是:你一个人世间的小老太婆,又没有见过龙,怎么一眼就能认出是一条龙呢? “雪地上很亮,再说”枯叶蝶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昂起头,目不斜视地瞪着我,那是一种挑战的目光: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见过龙呢? 好男不跟女斗。我接着问她:“它有多大?” 我问这话时,兴奋得都快要泣不成声了,这是一个奇迹。即使是在魔界,我
10、也没有见过一条真正的龙。没错,三条魔龙也是龙,但是别忘6了,它们霸占的是绿毛怪物的躯壳,它们自己的躯壳还留在龙谷的沉睡之井里。我想这条龙一定巨大无比,至少、至少也要有几十米长吧? “这么大!” 枯叶蝶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 “什么?不会吧”我拖着哭腔绝望地叫了起来。你知道枯叶蝶说她看到的那条龙有多大吗?这么大我告诉你,还没有一根黄瓜长!这还是龙吗?这是海马,这是尾巴钩在海草上、晒干了用来治疗遗尿的中成药!我要的是从天上飞过就会山崩地裂的龙,是在幻想小说插图里看到的龙! 我不说话了,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 这下没有人妨碍她了,她自顾自地讲了下去:“别看它小,它和那些巨龙没有什么两样。楔形的头、长脖子
11、、盔甲一般的鳞片、翅膀一样也不缺。 ”说这话时,枯叶蝶就仿佛曾经是一个擒龙骑士似的。但我没有往深想,尽管这条龙小得让我失望,但我还是很想把这个故事听完。“它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我没敢碰它,我怕它突然喷出一个大火球把我烧成一个火人。我掰下一根树枝,轻轻地捅了它一下, ”听到这里,我连大气也不敢喘了。 “就这样, ”她用鸡爪子一般冰凉的手指在我的脖子上捅了一下,好像我是那条不知是死是活的龙,我往回缩了缩脖子, “它没动。我把它翻了一个身,又捅了一下,它还是一动不动。于是,我丢开那根树枝,伸手抓住它的尾巴,把它从雪地上拎了起来。 ” “你把它拎回来了?你把一条龙拎回来了?”我急不可耐地跳了起来,也不
12、管它是不是一条只有黄瓜般大小的龙了, “你把它藏在哪里了,7后面的院子里?” 她示意我坐下,我乖乖地坐下了。 “它死了。 ”她叹了一口气, “它冻死了,浑身冰冷僵硬得像一只冻鸡。唉,可能是我来晚了。我只好把它给埋了。 ” 埋了?埋乌桕林了?龙死了也是一条龙啊,我要把它给挖出来! 枯叶蝶不动声色地笑了。 我相信她不是在骗我。 好了,这下这个星期日的上午有事可做了。 顺着一条小路,我朝着乌桕林走去。当我的目光落到一座小坟上时,便惊叫起来 龙! 龙龙龙! 我单腿跪下,扭头把身后的背囊取了下来。我先摸出一副点塑手套,就是那种朝里的一面涂了一层疙疙瘩瘩东西的手套,戴上。然后又把短锹和塑料袋掏了出来。 说
13、是座坟,其实不过就是一个新隆起来的小土堆。我用铁锹把土轻轻地往边上一拨,一根尾巴就露了出来。坟里果然有生物!我心中一阵窃喜,不管它是一条龙,还是一条蜥蜴,枯叶蝶至少是没有骗我!我捏住这根僵硬得像晾衣绳似的尾巴,拽了一下。一个灰土色的生物被我从土里拽了出来。 我把它大头朝下地拎起来一看,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8是龙。 与我在幻想小说的插图里看到的龙一模一样,只不过它被大大地缩小了。 “哇,这该不会是一个龙婴吧?”我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是狂抖。唉,只可惜它死了。 我把它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塑料袋,好像它随时会睁开眼睛活过来似的。 当我背着一条龙坐有轨电车回家时,我觉得我的背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霎
14、时间,我就仿佛是从神话里凯旋归来的擒龙英雄。如果这条龙是活的,我一定会把它从背囊里掏出来,高高地举过头顶,对着满满一车厢的人大喊一声:看啊,一条龙!车厢里一定人仰马翻。 给我开门的是枯叶蝶。 “你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打 110 报案了”她一脸的悲喜交加,一边用手抚慰地摸着胸口,一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一块巨石落地。她眼里饱含着一种心疼的目光,又伸出手来要摸我的脸。可是对不起了,奶奶,今天我可没有时间沐浴您的怜爱了!我往下一缩,想像一只鼹鼠一样从她的臂弯下钻过去,我人是钻了过去,身后的背囊却被她的一只手给紧紧地抓住了。 我还往回拽,然而背囊已经被枯叶蝶牢牢地抓住了。有时真的很奇怪,这个看
15、上去又干又瘪的小老太婆会突然迸发出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称的爆发力。这个时候别说是我了,就是日本的大相扑手,也甭想从她手里夺下来。 “你是不是去了乌桕林?”她疑惑的眼睛在我的脸颊上扫来扫去,9最后停在了背囊上。 “你不会把那条死龙给带回到家里来了吧?”她举起背囊嗅了嗅,好像会闻到一股动物腐尸的味道似的。我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个时候,任何一个慌乱的神色都可能引起敌人的怀疑。 “非典、禽流感,这个来历不明的生物还不知会传染什么疾病呢!”她一边嘟哝,一边用力把背囊夺了过去,我放弃了抵抗。她打开背囊,像个卫生检疫官似的把短锹、点塑手套什么的一样接一样地掏了出来,最后还不放心地把背囊反扣过来倒了倒。 她什么也没
16、有搜到。 你当然搜不到了。亲爱的奶奶,你的孙子真有那么笨吗? “那条死龙呢?你把那条死龙藏到哪里去了?” 她不说话,用眼睛看着我。 我把手一摊,脸上挤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去晚了,它已经被兔子从坟里刨了出来,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了。 ”嘿,我有表演天赋。如果剧情需要,我还会挤出几滴假惺惺的眼泪呢! “兔子?兔子又不是腐食动物,它不吃死尸,只吃菜叶!” 我知道说走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背囊也不要了,撇下她,一个人先冲进门去。吃完晚饭,我电视也没看,洗了个澡早早就上床了。不过,我并没有睡觉,我一直在竖着耳朵听枯叶蝶的动静。当我听到她关上浴室的门开始洗澡时,我就悄悄地溜了出来。 走廊里没开
17、暖气,我冻得连吐了几口白色的哈气。 我打开外面的大门,穿着单薄的睡衣睡裤就冲到了零下十一二度的院子里。刚才回家的时候,我就留了一个心眼儿,我就知道枯叶蝶不会10让我把龙的尸骸拿回到屋子里,所以我把它藏到了垃圾桶里。我掀开盖子,一把抓起最上面的那个塑料袋,然后就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回来。 可当我往楼上的卧室走时,一个趔趄站住了。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我的直觉告诉我错在了哪里。是左手,是左手上拎着的东西。直到这时,我才发现那个塑料袋的重量不对了。太轻了,轻了一半不说,形状也不对,怎么看,里头装的都像是一根黄瓜。我也顾不上瑟瑟发抖了,就在楼梯上打开了塑料袋里头果然是一根黄
18、瓜,而且还是一根皱皱巴巴、有点发黄了的烂黄瓜。龙、那条我亲手装进去的带翅膀的死龙不见了。 难道是我拿错了塑料袋? 我又一次冲回到了刺骨的寒风中。 外面太冷,我干脆把那个蓝色的垃圾桶拖进房子里,在门口翻了起来。我打开一个塑料袋,橘子皮下面是一堆芹菜叶。我又打开一个塑料袋,这个更恶心:空罐头盒、鱼骨头,外加不知是在冰箱里放了几天的剩饭剩菜我撅着屁股,睡衣睡裤上蹭得黑一块、白一块,从上到下把垃圾桶翻了一个底朝天,可我最终也没有找到那条死龙。 这下我傻眼了。 如果不是有人调包,那么它就是被野猫叼走吃掉了。妖湖镇野猫成群,都快要成为一大灾难了。 枯叶蝶洗完澡下楼来了,看到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