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孟子的快乐理论及其审美境界“快乐” ,在个体体验中无疑是一种心理的快感,伦理上被认为是一种幸福感。在一般美学原理看来,快感是有待于升华的粗鄙“美感” ,某种程度上来说,具有幸福感的“快乐”一旦脱离了利与善的束缚和价值要求,它本身也便成为一种美感。在先秦诸思想家中,孟子较早注意到伦理与审美意义上的快乐。他追问了快乐的政治伦理根源;并依据主体的不同身份和地位,分析获得快乐的现实根据;最后暗示了世俗快乐上升为审美境界的可能。 孟子认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 “恻隐之心”的本心,以此论证人性本善;在道德上,则提出人的“仁、义、礼、智”诉求,而其中尤以“仁、义”为中心。孟子以“仁、义”作为人伦理构架
2、的核心,他的快乐理论也必然要求把“仁、义”作为快乐的实质内容和最终根源,即如他明确表示的:“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 ”(孟子?离娄上)这里以“事亲”和“从兄”的事实说明,只要做到了这两点就是符合仁义;以此作为身体力行的从容选择,并以此为乐,这也就是快乐的真正实质与根源。 在其他场合,孟子也表达了类似的意思。如有人问他在游说诸国君主的时候,何以做到别人理解自己或不理解自己都能是“嚣嚣”(自得其乐)的,孟子说:“尊德乐义,则可以嚣嚣矣。故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穷不失义,故士得己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 ”这里的“嚣嚣” ,2赵岐注云“自得无欲之貌” ,所
3、谓“无欲” ,却是以崇尚德、喜爱义为前提的,即对道德、仁义的崇尚和喜爱,乃是获得快乐的实质前提与要求。在孟子看来,由于主体地位与觉悟认识的不同(如“求其放心”和“有放心而不知求”的差别)而导致快乐与否以及快乐多寡等问题。就孟子中的论述来看,他主要是对君子之乐、君王之乐和平民之乐作出了明确的区分。 1.“乐而忘天下”的君子之乐。孟子虽然对“颜子当乱世,居于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孟子?离娄下)表示赞赏,但是他所谓的“君子之乐”与孔子、颜回那里的“君子之乐”(宋人以此衍出“孔颜乐处”之说)还是略有差别的。孔子的“君子之乐”主要是对于物欲的超越,摆脱功名的羁绊,实现身心的解
4、放和心灵和谐所获得的最高快乐。 而孟子说:“广土众民,君子欲之,所乐不存焉;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乐之,所性不存焉。 ”(孟子?尽心上)如果一个人充斥着“广土众民”的欲望,自然无法快乐;在政治诉求上所获得的满足感与快乐,虽然摆脱了拥有广大土地和众多百姓的外在功绩,但是仍以安定天下作为道德和政治理想,这并不符合人的“仁义礼智”的本性。可见,孟子理想中的“君子之乐”在根本上并不局限于“快乐”的满足,而恰是对“快乐”有所超越;而在谈到“君子有三乐”的时候,认为“王天下不与存焉”则是极其正常的了。 孟子所说的“君子有三乐”具体为:“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3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
5、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孟子?尽心上)“父母俱存,兄弟无故”比较好理解,因为在孟子看来“事亲、从兄”正是“仁义”内在驱动下的具体践行;“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乃是君子人格完满的一个标志,孟子在另外一处也提到这种“反身而诚,乐莫大焉”的自得之乐。至于“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句,如果联系孟子一生劳顿奔波、力图实现政治上的作为,但在晚年选择“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 书 ,述仲尼之意” ,或许这种“快乐”才与所谓的“孔颜乐处”相合,体现出孟子“君子之乐”的心灵和谐特质。 孟子“君子之乐”的超越性最明显的体现为“乐而忘天下”的假设。弟子桃应问,如果舜的父亲杀了人,舜自己作为天子应该怎么做?孟子的回
6、答显然也只是一种设想:“舜视弃天下犹弃敝屣也。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诉然,乐而忘天下。 ”(孟子?尽心上)为了心中的仁义,视天下如敝屣,这或许称得上孟子理想中的最高快乐了。 2.“与民同乐”的君王之乐。 孟子?梁惠王上中“与民同乐”最为人耳熟能详,但是少见人由此对“快乐”本身作一探索。如从内容上来看,好辩的孟子由齐王说自己爱好音乐转而提出“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 “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的判断。在得出“不若与众”的结论后,进一步对王政实施以利百姓的“与民同乐”展开论述。 这里的“与民同乐” ,首先强调是身处高位的统治者应该从百姓的利益出发,规范自己的行为和作为享乐的前提。 “与民同乐
7、”并不是要求统治者一定与普通民众共同享有和分享“快乐” ,而是施政必须符合百姓的4利益要求,不能造成“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的萧败状况。君王的统治能够使老百姓过上安稳、殷实的生活,以此为前提,君王的享乐才在百姓的认可范围。 在孟子看来,在此前提下,君王才能算是有道德的人,如果没有道德,哪怕是面对“灵囿” 、 “灵沼” ,也感受不到快乐。同时,如果“以德治国” ,哪怕是动用百姓的人力、物力,他们也会“欢乐之” ,这就是所谓的“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孟子?梁惠王上)。 “与民同乐”构成了君主与百姓之间快乐相互促成的桥梁, “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
8、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梁惠王下)。 3.耽于物质享受的“死于安乐” 。区别于以上两类,还有一种耽于物质享受所带来的快乐,如果依据上面主体的划分,似乎应该是一种“普通人”的快乐。但其差别不仅仅在此,更主要的乃是这种快乐过分追求享乐,或者说是基于“食色,性也”的本能。虽然孟子主“性本善”说,但由于有的人“有放心而不知求” ,无疑将会重利忘义,失其本心。孟子对此多有论述,如果人“般乐怠敖,是自求祸也”(孟子?公孙丑上),“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孟子?告子下),并讽刺有些人“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孟子?离娄上)。 当然,有时也只是基于趋利避害的“喜乐”选择,如“中也养不中,
9、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孟子?离娄下), “是以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利也是以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仁义也”(孟子?告子下)。面对不同的选择,争取利益的最大化,自然是一种现实的快乐。 5根据君子之乐、君王之乐和平民之乐三种不同类型快乐的现实来源和依据,我们可以将其比附为不同层次的审美境界:平民之乐是一种最为基础的物质享受的快感;君王之乐是符合政治和伦理要求的实用的美感;君子之乐则是超越了功利目的的最高审美境界。这三种境界之间并不存在天然的沟壑,抛弃粗俗的物质快感,超越政治的功利目的,可以达到“乐而忘天下”的审美境界。不仅如此,孟子的快乐理论还直接涉及到诸多美学问题,包含了极具启示意义的审美意蕴
10、。 首先,孟子跟齐王解释“与民同乐”的一个基本前提事实,就是欣赏音乐所带来的审美享受问题。不论是齐王自己“好乐(yu)” ,还是“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龠之音,举欣欣然有喜色”均是如此。其中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方面,审美心理的共通性。孟子在这里或多或少地包含这样一层意思:音乐作为一门艺术,在理论上具备了上至君王、下及百姓的普遍认可,并能引起审美愉悦的可能;另一方面,同样的“钟鼓之声,管龠之音” ,由于审美主体本身情感的附加投入,先后有“举疾首蹙额”与“举欣欣然有喜色”的不同反应,这虽非纯粹的审美反应,却多少揭示了审美心理的一些特殊性。 其次,如上所述, “乐而忘天下”的君子之乐,已近所谓的“孔颜乐处” ,这恰也显示了超越功利的伦理“快乐” ,实现审美愉悦的可能。在假设中,舜虽然是在儒家“仁义礼智”的价值标准驱使下“窃负而逃” ,但是其“视弃天下犹弃敝屣”的阔达胸怀, “遵海滨而处”的生存环境选择(此亦同“人也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乐处”), “终身诉然”的超然态度,何尝不是诗意的“回家之旅”?此“快乐”不正是审美的超6越? 最后,在东、西方哲学思想的发源之初,真、善、美是合一和浑然一体的, “善的即是美的” 。在现在的伦理美学理论视野看来,浸透了儒家伦理价值标准的“快乐” ,其本身也已经符合“美的”要求,是一种审美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