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寻访白鹿洞书院 罗诵芬 光明日报 ( 2012 年 09 月 10 日 12 版) 井冈山(国画) 汪天行 作 九江市庐山区群众演出火爆乡村 张海岩 摄 出九江城,沿宽阔的九(江)星(子)公路南向而行,在庐山五老峰下拐入一条山间 道路。路两边,林木参天、冠盖如荫。车行其间,仿佛驶在蜿蜒幽深的隧道里,红尘隔绝。 正品味着这派由曲径通幽而来的神清气爽时,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明清风格的庭院群落静 静地潜藏于深谷之中,在四周高耸的古松衬映下,展露着沉稳的气象。这里,便是千年学 府白鹿洞书院。 或许由于未逢节假日的缘故,白鹿洞书院里游人不多。山风掠过,松涛阵阵;院前山 涧的贯道溪,流水潺潺;更有鸟鸣不时从
2、林间传来,使此处更显静谧安详。 在这片院落里漫步细览,先贤书院、报功祠、礼圣殿、紫阳书院、御书阁、明伦 堂一块块被时光浸染的黑漆匾额,发散出古朴庄严的气息;一重重飞檐斗拱的青石门 楼,暗示着白鹿洞书院昔日的恢弘盛况。而流连于一间间敞阔幽暗的书室,在肃然凝重的 氛围中,似乎能听到当时青衫士子们那朗朗的书声,穿越千年。 白鹿洞书院建院定名至今,已有 1030 年历史。唐贞元年间(785805 年),洛阳书 生李渤与其兄李涉在此隐居读书。李渤驯养了一头白鹿,能听人使唤,常替主人去办事购 物,当地村民以为神鹿,故称李渤为“白鹿先生”,李渤隐居处也因此被称为“白鹿洞”。 南唐升元四年(940 年),李氏
3、朝廷在此开办“庐山国学”,办学性质类似南京秦淮河畔 的国子监,直至开宝九年(976 年)被宋军攻占而告终。同年,当地士绅学者在庐山国学 旧址上建起了一座书院。以此为发端,“白鹿洞书院”这 5 个字走进了中国教育史、学术 史、思想史。之后,白鹿洞书院经宋、元、明、清数朝,九兴九废,历尽世间沧桑。清代 学者王昶在其天下书院总志序中,称它为“天下书院之首”。 然而,虽然渊流千载,但如若没有这个人大理学家朱熹,白鹿洞书院也许在史册 上仍难以得享如此之高的隆誉。 南宋淳熙六年三月(1179 年),朱熹以“秘书郎权知南康军州事”的身份抵达南康 (今江西星子县)就职,时年 49 岁。此时,白鹿洞书院已经废坏
4、达 120 年之久,仅有地基 石础还能依稀辨得出曾经的规模。 是学人的天性使然?朱熹上任不久,便把目光深深地投向了它。他一面连续上书朝廷 寻求支持,一面派人着手筹措兴复书院之事。但是,向朝廷呈报的计划、设想均如石沉大 海,并未得到当局的支持,相反却“朝野喧传以为怪事”。幸好,朱熹没有放弃。尽管身 为地方最高行政长官,但“名山事业”或许才是他深沉的终生梦想。学人的执著,使朱熹 坚持进行白鹿洞书院的复建工作。修建院房,筹措院田,聚书延师,设课招生淳熙七 年(1180 年)三月,白鹿洞书院终于初步修复,他率领军县官吏、书院师生赴书院,祭祀 先师先圣,举行开学典礼。 这场朱熹与白鹿洞书院的际会,使得白
5、鹿洞书院真正步入辉煌。 在白鹿洞书院,朱熹自任洞主、自为导师,亲临执教。他在总结前人办学所订规制以 及禅林清规的基础上,制定了著名的白鹿洞书院揭示为学规。这一被称为“朱子白鹿 洞教条”的学规,成为此后 700 余年间整个传统中国教育办学的指导方针。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 计其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站在白鹿洞书院朱子祠的朱 熹塑像前,默读像左碑刻上的这些句子,神游 800 年前。在历史长河中,总有一些节点, 或人或物或事,宛如项链上的一颗颗珍珠,熠熠闪亮。白鹿洞书院因朱熹,而有幸成为中 国学术思想史上的节点之一。
6、但朱熹给白鹿洞书院留下的,并不仅仅是付诸文字的白鹿洞书院揭示。 淳熙八年(1181 年),另一位中国历史上的著名学人走进了白鹿洞书院。他就是朱熹 一生的 “学术论敌”、心学大儒陆九渊。6 年前的淳熙二年(1175 年),在江西铅山鹅湖 寺,朱熹与陆氏九龄、九渊兄弟围绕“为学之方”的问题进行过一场十分激烈的辩论,双 方在学理上互不相让,“朱以陆之教人为太简,陆以朱之教人为支离”,学术史称“鹅湖 之会”。自此,朱学被称为“理学”,陆学被称为“心学”。 学术上的对抗,并没使朱陆有门户之见而成为私敌。作为东道主,朱熹邀请陆九渊这 位小其 9 岁的“论敌”登台讲学。陆九渊以论语“君子小人义利章发论”,深
7、深吸引 了白鹿洞书院诸多学子。随后,朱熹请陆九渊将讲稿写成白鹿洞书堂讲义,为学生必 读之物,并亲为题跋。后人将讲义及跋合刻在石碑上,名为二贤洞教。 身教胜于言教,朱熹以其大家风范,告诉了学子们对待学术思想交锋需持何种姿态。 在白鹿洞书院的东碑廊里,二贤洞教石碑上的字迹依然清晰。它见证着这次著名 的“朱陆讲会”,见证着不同观点学人之间的彼此尊重与期许相惜,也见证着传统中国书 院蕴涵着的学术精神和文化品格有学派,而无门派;有学者,而无学阀。 走出白鹿洞书院,已是黄昏。渐浓的暮色里,这座千年书院显得有些沧桑,却并不苍 凉。清澈的贯道溪水仍在潺潺而流,“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但正犹如中华文脉一般, 延绵,而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