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古董局中局 2前情提要: 许愿的轻信和冒进,不仅让自己落入圈套,更将五脉推入了绝境祸不单行,正在这时,黄烟烟在南京被陷害入狱,许愿肩负起了英雄救美的重任!临去南京前,黄克武给了他一枚大齐通宝,并要他去找一个人。这个人不仅是救出烟烟的关键,同时,他手上也掌握着清明上河图真假的秘密 我正要发问,戴鹤轩一挥手,自顾自掐指算了算,一拍大腿:“我早上起的那一卦,卦象本来是恶客上门,可其中又隐伏着一重变化。我本来看不懂,现在可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应在你这里得啦,把钱给我吧。 ” 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迟疑地把那枚假钱递给他。戴鹤轩双指一夹,眼睛微眯:“拿假钱来糊弄我,我本该把你们赶出去。但既然卦象如此,我
2、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姑且就用这枚假钱,换给你一个机会吧。” “机会?” “我给你一次赌斗的机会。你赢了,我如你所愿;你输了,原路返回。 ”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我没有别的选择,只得沉声道:“怎么赌?” 戴鹤轩呵呵一笑:“别紧张,我不会拿气功来对付你,胜之不武。咱们就用古董界的规矩来赌斗。如何?” “好!”他的提议,正中我的下怀。 戴鹤轩缓缓起身,朝着二楼台阶做了个手势:“请。 ”我和药不然对视一眼,跟着他朝二楼走去。上了一半,戴鹤轩忽然转过头来,对我笑眯眯地说道:“小许呀,我那一卦里,还有个登天梯的征兆,说明你跟我们戴氏黄帝内功很有缘分,不考虑入我门下么?以你的根骨和悟性,将来一定
3、能有一番成就。 ” “不必了,我是无神论者。 ”我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无神论又如何?气功本来就不是鬼神之说,而是沟通宇宙、参悟终极真理的手段。国外好多科学家,都纷纷来函,想和我探讨相对论呢。” 戴鹤轩一进入气功模式,整个人就开始神经起来。我也不招惹他,只是敷衍地应付几句。 我们来到二楼,放眼一看,发现这里没有隔间,而是一片轩敞宽阔的大厅,厅前牌子写着三个大篆:“稽古轩” 。大厅里摆放着各色古物,从瓷器、木器到青铜器,琳琅满目,都用玻璃罩罩起来,旁边还搁一个黄澄澄的铜牌解说。我估计这里就是戴鹤轩的私人博物馆,里面放的都是他的收藏。屋子四面窗户都挂着厚纱藏青窗帘,所以光线不亮,十分安静,只有低沉
4、的嗡嗡声传来,应该是配套的空调。 我扫视四周,看到其中一个橱窗里是空的,牌子还没撤掉,上面写着汝瓷香炉云云。看来烟烟上次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出的手。药不然冲我做了个鄙视的手势,意思是周围几件瓷器没一件真的。 大厅里最醒目的,是一面特别宽阔的墙壁,高约三米五。贴墙上镶嵌着一个大方木陈列架,架上的木质黄中带着一点浅绿,纹路淡雅匀称,隐有金丝浮现。整个木架子隔成大约三十个正方格子,好像一面贴墙竖挂的围棋棋盘。在这个陈列架上,每一个格子里都放着一件古董。古董的种类繁多,有紫砂茶壶,也有描金方尊,还有青花笔海,真假姑且不论,杂得真够可以,可谓是五花八门。 我收回思绪,直接问他道:“怎么赌?” 戴鹤轩用他
5、长长的指甲一指这木架子,微微一笑:“百步穿杨。 ” “百步穿杨?” “你们北京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射覆。 ” 我和药不然眉头都是一颤,没想到戴鹤轩居然挑选了这么一个出奇的方式。 所谓射覆,本来是指中国古代的一种游戏,在瓯、盂等器具下覆盖某一物件,让人猜里面是什么东西。不过在古董圈子里,这个词代表了一种赌斗的手段赌主在桌子上摆出几件古玩,少则五六件,多则二三十件,谓之“摆阵” 。而射覆者远远站开,以一炷香为限,隔空挑出这些古玩中最贵或最古的一件,或者是其中一件真品或唯一的赝品。这个挑选的题目,由赌主来定。 这本来只是个考校眼力的余兴游戏,后来慢慢演变成了一种赌博方式,古董圈子不是武林,没那么多
6、生死决斗,碰到无法调节的矛盾,就用这种方式一决胜负。这种赌斗和斗口不一样,斗口是在近处仔细观察,验的是真假,实打实要靠鉴定水平;而射覆却只允许你只站在远处看,不能靠近,更不能触摸,所以直觉、记忆力、眼力和经验都同等重要,难度比斗口更甚。 正因为站得远,看得不清,所以往往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不是古物,而是心理。比如说吧,赌主摆出两件来,左边青花瓷碗,右边一管兔毫毛笔,让射覆的猜猜其中最贵的是哪件。按照常理,自然是前者比较贵,但难保后者不是有什么来历出处,赌主会不会是故意挖了个坑等着你?再往深了想,人家是不是唱的空城计,故意来这么一出兵不厌诈?这么一路想下去,没完没了。 这只是两件古玩,瞎猜还有五成
7、的概率。一般射覆都是十来件甚至二十多件一起摆出来,到那个时候,你不把摆阵人的心理琢磨透,就一点胜算都没有。 所以也有人说,斗口斗的是器、是技,射覆射的却是人、是心。 我收回思绪,望向戴鹤轩这个陈列架。上头摆着三十件古玩,在射覆里算是多的了。好在这阵中种类繁多,古玩几乎没有重样的,差异大,相对好猜一些。如果三十件古玩一水全是景德镇的瓷器,那我就直接认输了。 戴鹤轩拿出一炷香,插在香炉里,兴致勃勃地说:“我浸淫气功十几年,已经好久没跟古董界的朋友们切磋了,今天就回归传统,用香不用表。 ”然后他在地上用手势划了一条线, “你就站这儿吧。我也不出偏门题,这个陈列架里,请你射出最贵的一件,一炷香的时间,
8、挑对了就算你赢。 ” 我站到线上,嘴唇紧抿。药不然站到我背后,悄声问道:“哥们儿,这可不容易,你行不行?”我心里没底,但面上却绷着,让他不用操心。药不然耸耸肩,往后退了几步。 戴鹤轩把香点着,一缕幽烟袅袅而起,整个展厅立刻变得静谧幽远起来。我瞪大了眼睛,朝那边看去。我的视力不错,戴鹤轩那条线也不算划得很远,我基本上能看清那三十个物件的样式、纹饰,质地和上面的个别题字也勉强能看到,再细就看不出来了。 一炷香的时间大约是十五分钟,也就是说我每三十秒要看清一样东西,心理压力是相当大的。射覆者射心,果然是名不虚传。我连忙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一件件看过去。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位于木架右上角的一尊青花山
9、水人物纹笔海。这东西的光泽含而不露,白釉上泛起一点点青色,上头绘着山水,柳树已现枯枝,一旁松柏却依然枝繁叶茂,这画的应该是深秋景致。这东西看起来应该是清中期的,不是雍正朝就是乾隆朝。我飞快地给它估了一个价,然后去看第二件。 第二件是一个微胖的扁铁盒子,有一个托架让它竖起来。盒子应该是铁皮的,四角包着银边,盖子上还有勾勒均匀的几何图案。这是个银边烟盒,里头的高度恰好能摆好一排香烟。这玩意若不是民国货,我把药不然脑袋拧下来,根本值不了多少钱,直接划掉。 我轻轻地笑了一下。古玩种类多的好处就在这里,彼此之间差异很大,有些东西可以直接排除掉,省掉不少心。 我飞快地移向第三件,这是个犀角雕的杯子,造型古
10、朴,杯子外壁雕的是一幅山居图,卷藤纹、植株和山中奇石雕得十分精细,刻痕深峻,边角圆润,刀功精湛无比。我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一股厚重的气势涌过来。这东西我猜大概是明代晚期的,这种叠层的雕刻技术是典型的明风,而且要到明代晚期海禁开放,犀牛角这种材料才会大量流入中国。不知为何,我一看到那大树,脑子里忽然跃进一个念头。 百步穿杨? 这四个字一下子让我的思绪跑偏了。 百步穿杨,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熟,最近我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我摇摇头,想把这些无关的念头赶出脑海,可它偏偏飞速地运转起来。我一下子想起来了,钟爱华在给我讲述豫顺楼大战时,曾经提过这个名号。当时在斗珍会上,七家商号为了钳制黄克武,各出高手
11、赌斗,其中有一项,就叫作百步穿杨。 射覆是个雅词儿,只在京城流行,到了河南改成了更加直观的“百步穿杨” 。但戴鹤轩明明是杭州人,又待在南京,怎么用的是河南的术语呢?难道他和豫顺楼之战也有什么渊源?这人年纪轻轻就进了清明上河图的鉴定组,跟他的身世背景有没有关系? 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碎片飞快地划过脑海,吸走了我大量宝贵的时间。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香已经燃了一半多。 我一时大惊,急忙收回思绪,重新去看墙上的古玩。可是那些疑问好似杂草一般,根本无法集中精力。但这个时候怎么能不集中精力?如果输了,不光烟烟救不出来,只怕清明上河图的事也没了着落。我越想越急,越急就越定不下来心,脊背一阵发凉。 香很快就燃
12、尽了,戴鹤鸣把手臂用力一挥:“你选好没有?”我这时候才看了不到一半,哪里选得出来,只得草草扫过一眼,勉为其难地指着那犀角雕杯道:“我选它。 ” “你确定?” “嗯”我犹豫再三,还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心,把指头点了过去。戴鹤轩把手一摊:“可惜,你输了。 ” “为什么?” 戴鹤轩嘿嘿一笑,伸手从架子上把那个犀角杯取下来递给我。我用手那么一掂量,心里就凉了半截。再看那杯上的纹路,彻底凉透了。 犀牛角有一个特点,它的纵向纹路永远都是平行而展,中间绝不交错,收藏家都称之为竹丝纹,而其他的黄牛角、水牛角的纹路是交错的,如同网状。这本该是常识,我一时起急,光顾着看雕饰,却忽略了这么一个本该放在最开始的判断。 犀
13、角牛角,虽然只一字之差,价格却是千差万别。哪怕这杯子真的是明代产物,犀角杯和牛角杯价位也差得远了。如果我当时能再沉得住气一点,看到这个纹路,就不会犯这个低级的错误。 我眼冒金星,懊悔得几乎想一头撞到玻璃橱窗上。我为什么这么急!为什么中途走神!最后一个宝贵机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我手里滑走了!戴鹤轩见我垂头丧气,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年轻人,你也别难过,这不是你运气不好。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没有丝毫胜算想知道为什么吗?” 他的话刚一出口,我身旁的药不然突然脸色大变,抓住我的胳膊急道:“许愿,咱们走!”我站在原地没动,沉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戴鹤轩得意洋洋,把手里的那枚古钱抛了抛:“黄克武这个人
14、,脾气是暴躁了点,但眼光和人品不会有错,他怎么会拿赝品来蒙事呢?我告诉你吧,这枚是货真价实的缺角大齐通宝,可惜偏偏你不信。 ” 我的身子晃了晃,喉咙嘶哑起来:“那一道凸痕,不是伪造不精的破绽吗?” “我若不说是假的,你怎么会那么轻易让我拿到手?”戴鹤轩笑道,“我免费给你上一课吧。这枚钱不是普通的大齐通宝,而是铁范铜试铸钱。而那条凸痕也不是假痕,那叫流铜。你知道的,铸钱是个大工程,一次就是十几万枚,所以在大规模铸造之前,必须得先试铸几枚示范用的铜钱,以检验模具是否严丝合缝。这一枚钱,显然是模具还不够精细,以致在浇范的时候,铜液顺空隙流出一截,留下这么一道钱疤。 ” 难怪这枚“大齐通宝”如此贵重,
15、这就和错版人民币似的,印错了的东西比正品还值钱。 “练功之人,最讲究心胸坦荡,别无杂念。我就算让你输,也会让你输得有意义,就当是免费传功。怎么样?学到点东西没有?”戴鹤轩把铜钱搁进口袋里,还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看着他捡了便宜还卖乖的得意面孔,我几乎要吐出血来。他用这么个小手段就把我骗了。一枚能换回天大人情的古宝,却被我当成假币,只换回了一次赌斗的机会还已经被我浪费了。 完了完了,烟烟救不出来了;清明上河图的底牌也找不到了,五脉要完了。一想到这里,我的心脏就剧烈地抽搐起来,脸色急遽变化,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 就在这时,药不然扶住我的手臂,另外一只手贴在我后心,让我不至于摔倒:“你的心境已乱
16、,今天就到这里吧。” “可是这一走,我们就再无机会了!”我拒绝。 药不然沉声喝道:“你现在这副德性,能做成什么事?” 我闭上眼睛,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我现在心乱如麻,胸口闷得简直要窒息。射覆失败就罢了,居然还亲手把大齐通宝当成赝品拱手让人,这对我的打击尤其之大。现在我信心濒临崩溃,再勉强斗下去,百战百败。 “接下来交给我吧。 ”药不然拍拍我肩膀,转头对戴鹤轩道, “戴先生,射覆算我们输了。 ”他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戴鹤轩一时摸不清他的路数,眉头微皱:“你是五脉哪位?” “玄字门,药来的孙子药不然。 ”药不然漫不经心地往那一站,散射出一种危险的气息。他自从进了戴鹤轩的别墅,始终保持着低调,
17、一直到现在才主动站出来。一听这名字,戴鹤轩脸色顿时微微抽搐。显然他对这个危险分子也略有耳闻。他双手放下,摆了个防备的姿态,警惕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凑到一起?” 药不然望了我一眼:“我们可没凑到一起,不过这跟您没关系总之,今天我们认栽,下回再向您讨教。 ” 戴鹤轩转了转眼珠,似乎是心有不甘,但他看药不然的架势,似乎不答应就要动手。他吃得住我,却吃不住药不然的脾性戴鹤轩一时也不敢太过强逼,便大袖一挥,故作大度道:“好,亢龙有悔,事不宜极,我随时恭候就是。 ” 两人不怀好意地对峙了一阵,都看不穿对方,便一起客客气气地走下一楼。我思绪混乱,走起路来跌跌撞撞。戴鹤轩好心地问我要不用气功帮我推拿一下
18、,被药不然客气而坚决地拒绝了,一路把我拽出了别墅。我们两个上了车,大概开出去十来里路,来到一处江堤旁边。此时已经天黑了,周围开阔寂静,一个人都没有。药不然看了看后视镜,将车子灭了火,然后把头转向坐在副驾的我。 “好点没?” 我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觉得头疼得厉害,而且胃部有些轻微痉挛,有点想吐。药不然递给我一瓶矿泉水,埋怨道:“哥们儿啊,我说你也太糊涂了。那个姓戴的为什么骗了你以后,还当面把真相说出来?他是在故意羞辱你,打击你的自信心啊!要不是我拦着,你可就彻底废了。 ” “我没事。 ”我兀自嘴硬。 药不然怒道:“没事个屁!你看看自己这副德性,失魂落魄,心慌意乱,就差没投长江了。 ” “我的事,不用你管。 ” 药不然一把将矿泉水瓶抢过去,照头泼了我一脸:“我不管?我要是不管你早完蛋了!你看看你今天的表现,得有多他妈心浮气躁。犀角杯那纹路多明显,一条狗都能看出来;还有那枚大齐通宝,就算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