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论汉武三传及其传人策略的典型意义摘要:汉武三传,即指汉武故事 、 洞冥记和汉武内传 ,三传为突出汉武帝好神仙的品性,主要采录那些带有明显虚诞性质的求道访仙之事,而通过这些虚诞之事展现出来的汉武帝形象,无疑与历史的真实有相当的距离,具有明显的虚构性特征。汉武三传的这一传人策略值得注意,在汉魏六朝杂传中具有典型意义,而正是这一传人策略的运用,造成了汉魏六朝杂传普遍的小说化倾向,导致唐人传奇生成土壤的形成和条件的成熟,并最终促成传奇小说的兴起。对汉魏六朝杂传传人策略的考察,有助于更加深入地理解与把握汉魏六朝杂传的小说品格以及唐人传奇小说的渊源流变。 关键词:汉武三传;汉魏六朝杂传;传人策略;典型意
2、义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5831(2013)05015307 汉武三传,即指汉武故事 、 洞冥记和汉武内传 ,在此三传中,大致而言, 汉武故事出现最早,其次是洞冥记 ,最后是汉武内传 ,三传在内容、情节等方面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同时,此三传实际上是在历史真实人物的基础上,大量运用传闻虚诞之事传写人物,其传人策略在汉魏六朝杂传中具有代表性,是汉魏六朝杂传小说化倾向的突出体现。 一、 汉武故事 、 洞冥记与汉武内传 汉武故事 ,又或称汉武帝故事 、 汉孝武故事 ,晋葛洪西2京杂记题辞始见提及:“洪家复有汉武帝禁中起居注一卷、 汉武故事二卷,世人稀有之者。 ”未
3、言撰人。 隋书?经籍志旧事类、 日本国见在书目录旧事家、 新唐书?艺文志故事类著录作汉武帝故事二卷, 旧唐书?经籍志故事类著录汉武故事二卷,均不题撰人。宋时, 通志?艺文略故事类、 郡斋读书志传记类著录仍作汉武故事二卷,至中兴馆阁书目故事类和宋史?艺文志故事类著录时则作五卷,可知汉武故事原为二卷,最迟在宋史时就已析为五卷。 关于汉武故事的作者和作年,历代颇有争议,主要有三种看法:一是班固撰。出汉魏间无名氏三辅黄图卷五引汉武故事 ,始言班固撰, 崇文总目杂史类、 宋史?艺文志故事类著录时亦题班固撰。二是王俭撰。 郡斋读书志云:“右世言班固撰。唐张柬之书洞冥记后云:汉武故事 ,王俭造。 ”明人胡应
4、麟亦以为是1285。至清代,学者多以为张柬之之言可信,而认为是王俭所作。如四库全书总目云:“唐初去梁未远,当有所考也。 ”2周中孚亦云:“窃谓柬之初唐人,其言王俭造,当有所受之,或不诬也。 ”31303-1304 三是葛洪撰。清人孙诒让据葛洪西京杂记?题辞断定为葛洪自造而依托班固,其云:“疑内传即起居注 , 汉武故事似亦即今所传本。盖诸书皆出稚川手,故文亦互相出入也。 ”4391 余嘉锡以为是葛洪作,王俭更作。他认为张柬之“必别有据依,断非凭虚立说” , “疑葛洪别有汉武故事 ,其后日久散佚,王俭更作此以补之。书名虽同,而撰者非一人,不必牵合为一”5 。 3以上三种说法均有疑点,言班固作,司马
5、光资治通鉴考异卷一已断言其伪:“汉武故事语多诞妄,非班固书,盖后人为之,托固名耳。 ” 晁载之汉武故事跋亦认为非班固作6。言王俭作,张柬之没有提出任何证据,王俭是南朝宋、齐间人, 南齐书卷二三、 南史卷二三有传。尽管张柬之没有提出任何证据,但因是唐朝人,所以其说颇有影响,不过据葛洪所言,葛洪家既已藏有汉武故事 ,所以不应是王俭所作。张柬之之所以说是王俭作,其中原因,清人姚振宗解释说:“六朝人每喜抄合古书,而王俭有古今集记 ,疑王俭抄入集记中,故张柬之以为王俭造。 ”7言葛洪作,亦不可信,考西晋潘岳西征赋“厌紫极之闲敞,甘微行以游盘”云云,已用汉武故事汉武帝微行柏谷事,远在葛洪之前,故游国恩据此
6、认为此书即不出班固手,至晚当亦建安、正始间人所作8。另外西征赋之“卫?发以光鉴”也是用汉武故事典李善注引汉武故事:“卫子夫得幸,头解,上见美发,悦之。 ”。 1 重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 年第 19 卷第 5 期 熊明论汉武三传及其传人策略的典型意义 其实今存汉武故事中就有体现作年的语句:“长陵徐氏号仪君,善传朔术,至今上元延中已百三十七岁矣,视之如童女。 ”元延乃西汉成帝年号(公元前 12 年-公元前 9 年) ,作者既称“今上”可知其为成帝时人,故书当作于元延间,这一点宋人刘?、清人俞樾早已注意到了参见宋刘?刘云龙先生文集卷二九汉武故事书后 、清黄庭鉴第六弦溪文抄卷三重辑汉武故事
7、又跋 、俞樾春在堂随笔卷四。 。李剑国4先生亦持此见9,又有论者或以为“今上”乃作伪者故弄狡狯,是凭虚猜测之辞分别见: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一八子部九小说家类三、胡玉缙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补正卷四二子部小说家类“汉武故事 ”条。 。另外,今之学者又有人据汉武故事语及平帝、哀帝,以及如“六七之厄”等汉末以前之人不可能道之语,而否定其作于元延年间。有的以为出魏晋以后,如徐震?;有的以为出建安末年亲曹派文人之手,如刘文忠分别见:徐震?汉魏六朝小说选注 ,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5 年版;刘文忠汉武故事写作年代新考 , 中华文史论丛1984 年第二辑。 。古人增益古书之事极为常见,不能依据增益内容而判定原作
8、的创作时代,尤不能轻率否定“今上元延”的真实性。 洞冥记 ,又或称汉武洞冥记 、 汉别国洞冥记 、 汉武帝别国洞冥记等, 隋书?经籍志杂传类始录,题汉武洞冥记一卷,郭氏撰。其后,史志书目著录时,题名及卷数略有差异。除隋书?经籍志外, 日本国见在书目录杂传家、 册府元龟?国史部?采撰一 、 通志?艺文略传记类、 郡斋读书志传记类著录作汉武洞冥记 , 旧唐书?经籍志杂传类著录作汉别国洞冥记 , 新唐书?艺文志道家类著录作汉武帝别国洞冥记 , 太平御览经史图书纲目 、 中兴馆阁书目 、宋史?艺文志传记类作洞冥记 , 宋史?艺文志小说类著录作汉武帝洞冥记 , 直斋书录解题小说家类著录作汉武别国洞冥记
9、,崇文总目传记类著录作汉武帝列国洞冥记 ,而其前自序作洞冥记 ,其他题名, “其有汉武二字及别国二字者,皆后人所加尔”31303。故今从自序。 洞冥记之卷数, 隋书?经籍志著录时作一卷,5崇文总目 、 册府元龟 、 通志?艺文略亦作一卷, 日本国见在书目录 、 新唐书?艺文志及其他宋人书目大抵为四卷,自序也作四卷,故一卷者恐为四卷之合并而成。而郡斋读书志作五卷, 直斋书录解题作洞冥记四卷拾遗一卷,释云:“东汉光禄大夫郭宪撰,题汉武别国洞冥记 ,其别录又于太平御览抄出,然则四卷亦非全书也。 ”可见五卷本是合拾遗 (或称别录 )一卷而成。 关于洞冥记的作者, 隋书?经籍志著录作郭氏撰,不著名字,
10、旧唐书?经籍志始言郭宪撰。 旧唐书?经籍志系根据开元九年(公元721 年)毋?等所修群书四部录删略而成(见总序) ,因此至少在开元前本书已题为郭宪撰。此外, 史通?杂述篇 、 初学记 、顾况戴氏广异记序 、 北户录等及日本国见在书目录皆称作者为郭子横,而且册府元龟卷五五五国史部?采撰一据旧史料亦著录云:“郭宪为光禄勋,撰汉武洞冥记一卷。 ”此后书目著录皆题郭宪,概无异辞。至唐人张柬之始以为作者不是郭宪,而是梁湘东王(即梁元帝)萧绎,宋晁载之又云:“张柬之言:随其父在江南,拜父友孙义强、李知续,二公言似非子横所录。其父乃言后梁尚书蔡天(按:据周书 、 北史 ,应作大)宝与岳阳王启称湘东昔造洞冥记
11、一卷。则洞冥记梁元帝时所作。 ”10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亦以为萧绎作王国良认为张柬之之说有一定依据, 洞冥记 “比较可信的撰者应是梁元帝” 。见王国良汉武洞冥记研究上编综论 ,台北文史哲出版社 1989 年版,第 7 页。 。张柬之初唐人,曾为武则天宰相。 郡斋读书志卷九汉武故事释文中引张柬之书洞冥记后 , 续谈助所引当出此文。张6柬之据蔡大宝启断定为湘东王萧绎作,然考萧绎金楼子?著书篇 ,自列生平主持编写、整理、撰作之书三十八种六百七十七卷,独无洞冥记 ,则此书当不是出自其手。顾野王曾作续洞冥记一卷见陈书 、南史本传,此书无著录,亦未见引用。 , 野王曾仕梁,与梁元帝同时,颇疑所谓湘东王之洞冥
12、记一卷其实即是续洞冥记一卷,而误传为湘东造。晁载之云:“按柬之所称湘东昔造洞冥记一卷,而此分为四,然则此书亦未知定何人所撰也。 ”亦不以柬之所言为是,但对旧题郭宪撰实亦持疑问。 胡应麟等又以为是六朝人所作,而具体作者已不可考。其云:“洞冥记四卷,题郭宪子横,亦恐赝也。宪事世祖,以直谏闻,忍描饰汉武、东方事,以导后世人君之欲?且子横生西京末,其文字亦未应遽尔。盖六朝假托,若汉武故事之类耳。 ”又注云:“后汉书宪列方伎类,后人盖缘是托之。 ”1318四库全书总目亦认为“或六朝人依托为之” ,周中孚在郑堂读书记中也认为 “当属六朝人所依托,故唐人始采用之也”31303-1304。但胡应麟等并未举出具
13、体证据,均是推测而已,不足以否定旧唐书?经籍志之说。 汉武内传 , 隋书?经籍志杂传类始著录,作汉武内传三卷,日本国见在书目录杂传家著录作汉武内传二卷;旧唐书?经籍志杂传类及新唐书?艺文志道家类神仙家著录,作汉武帝传二卷;郡斋读书志传记类、 中兴馆阁书目杂传类、 宋史?艺文志传记类著录,作汉武内传二卷。诸家著录多作二卷,唯通志?艺文略道家类据隋书?经籍志著录作三卷。 7唐宋史志书目著录汉武内传时均未题撰人, 郡斋读书志云“不题撰人” , 宋史?艺文志注云“不知作者” , 齐民要术卷一、三辅黄图卷三引此书均亦未言作者。其余诸书征引著录,或言葛洪作、或言班固、或言郭宪作。称葛洪作,见于日本国见在书
14、目录 ,其注题“葛洪撰” 。葛洪撰之说起于唐张柬之,宋晁载之续谈助卷一洞冥记跋引张柬之语称“葛洪造汉武内传 ”。清人孙诒让也据此定其为葛洪作,余嘉锡亦赞同其说4385,51124-1129。葛洪撰之说不可信,张柬之又称梁湘东王造洞冥记 、葛洪造西京杂记 、虞羲造王子年拾遗录 、王俭造汉武故事 ,是皆想当然之辞。考葛洪神仙传序云:“洪家复有汉武帝起居注一卷。 ”意者柬之以汉武帝起居注即汉武内传 ,而又轻率断定葛洪伪造。其实二书书名卷数迥异,很难说是同一书;即便是同一书,亦不能遽断为葛洪伪造。晁载之以宋代流传本附有唐道士王游岩跋,遂以为“此书游岩之徒所撰也”11,而南宋张?云谷杂记卷二引韩子苍(驹
15、)语云:“汉武内传盖唐时道家流所为也。 ”都是臆测而已。今传明清诸本大抵为道藏本之传本,多题班固撰,如明徐火勃红雨楼书目 、 守山阁丛书 、 五朝小说?魏晋小说 、宛本说郛卷一一一、 四库全书 、 增订汉魏丛书 、 龙威秘书 、 墨海金壶 、 无一是斋丛抄 (题汉武内传 ) 、旧小说等。题班固撰,正如周中孚所说“殆后人以汉武故事托名于固,并举此书归之耳”31304, 所以也不可信。明白云霁道藏目录详注卷一又称“东方朔述” , 玉海卷五八艺文之传类引中兴书目又题汉光禄大夫郭宪作,均不言依据,无由见信。 8古今学者如胡应麟、钱熙祚、瞿镛、周中孚、李丰懋以及日本小南一郎等多以为汉武内传为魏晋六朝人撰
16、1318,31304,12-15。汉武内传记事以汉武故事为本,景帝梦赤彘抄自洞冥记 ,上元夫人及十洲原出十洲记 ,因袭痕迹甚明晁载之 汉孝武内传跋云:“汉孝武皇内传 ,其言浅陋,又十有五六皆增赘汉武故事与十洲记 。 ” , 自应出此三书之后,而此三书学者多以为六朝人伪托,故亦以本书出于六朝,其实诸书皆为两汉书。西晋张华博物志卷八记武帝会王母事,与汉武故事及本书相较,其中“武帝好仙道,祭祀名山大泽,以求神仙之道” , “此桃三千年一生实” , “东方朔窃从殿南厢朱鸟牖中窥母” , “尝三来盗吾此桃” ,皆同汉武内传 ,可见张华此段记载很可能参考了汉武内传 ,或者张华据他书抄录,而他书又因袭汉武内
17、传 。另外,两晋间郭璞游仙诗第六首云:“燕昭无灵气,汉武非仙才” ,后句用本书王母谓武帝“殆恐非仙才”典。所以汉武内传可能是东汉末至曹魏间作品。其时道教兴盛,故有此作。但今本可能经过后世增补,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四篇今所见汉人小说言汉武帝内传 “窃取释家言”小南一郎亦称“内传的文章可见到几处直接受佛教影响的词语” ,注云:“例如十方的方位计算方法,五浊之人的说法,以及身投饿虎等用语,都是易见的例子” 。(见中国的神话传说与古小说 ,孙昌武译,北京:中华书局 2006 年版,第 273 页) , 就可能是后人所增,当然还可能包括某些论道的言论。 二、汉武三传的传人策略 在史志书目的著录中, 汉武故
18、事多入史部旧事(故事)类, 洞9冥记与汉武内传则多入史部杂传类。杂传为史部子类,有两种主要模式,即侧重传人的“传”与侧重记事的“记” ,章学诚说:“春秋三家之传,各记所闻,依经起义,虽谓之记可也。经礼三戴之记,各传其说,附经而行,虽谓之传可也。其后支分派别,至于近代,始以录人物者,区为之传;叙事迹者,区为之记。 ”17汉武故事实际上应属杂传。 文献通考卷一九五经籍考杂史类引郑樵语曰:“古今编书,所不能分者五:一曰传记,二曰杂家,三曰小说,四曰杂史,五曰故事。凡此五类书,足相紊乱。 ”汉武故事中的人物,除汉武帝外,又涉及东方朔、刘安、李少君、李少翁、栾大、钩弋夫人等被神异化了的人物,人物及内容虽
19、繁复丰富,但它以武帝为中心人物,其他人物俱为陪衬,又以求仙为中心事件而组织材料,篇制结构相对完整。据隋书?经籍志旧事类小序,所谓旧事也称故事,指的是朝廷的“品式章程” ,实际上也多涉记事,又近于杂史,但其围绕汉武帝神仙记事,故当归如杂传为较为确妥,只是其传记体制还显得较为原始和粗糙罢了。且观其以记事为主,当为“记”类杂传。 洞冥记主要以汉武帝为中心,全篇围绕其求仙活动,杂记各种奇闻异事,以记事为主,它的这种模式,亦属“记”类杂传,而汉武内传则为“传”类杂传。 检读汉武三传,不难发现,它们与正统史传汉书中的武帝本纪的传人策略有着显著的不同,作为正统史传中人物传记的主要形式,无论是本纪还是列传,均
20、严格遵循史著传人规范资鉴与实录。入于史传者必须是历史进程中的重要人物及其所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之事,即司马光所说“关国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18。10且必须真实确凿, “盖文疑则阙,贵信史也”19。汉武三传显然没有遵循史传资鉴与实录的原则,在选材运事上大量采录遗闻轶事,甚至明显虚构。 汉武故事中就多记有关汉武帝求仙活动中的传闻轶事,有的故事则明显出于虚构,如汉书?外戚传载栗姬、钩弋夫人皆失宠忧死,汉武故事则称栗姬自杀,钩弋自知死日而卒。 公孙弘传载弘有瘳,年八十终丞相位, 汉武故事却称尸谏自杀。又如汉武帝与西王母相会之事,西王母是神话人物,汉武帝与之相会的故事,恐怕是对西王母
21、与帝尧、及周穆王相会传说的仿造, 汉武故事中的这一仿造,显然是广采博取,后来居上。如西王母的形象,就是以穆天子传为基础,又综合了山海经等书中西王母形象,故事中西王母头戴七胜、及青鸟都源自山海经 。所以, 汉武故事中的相会故事,在故事的详细婉曲,叙述的安排等方面,都超过了前面的两个传说: 东郡送一短人,长七寸,衣冠具足。上疑其山精,常令在案上行。召东方朔问,朔至,呼短人曰:“巨灵,汝何忽叛来?阿母还未?”短人不对,因指朔谓上曰:“王母种桃,三千年一作子,此儿不良,已三过偷之矣。遂失王母意,故被谪来此。 ”上大惊,始知朔非世中人。短人谓上曰:“王母使臣来,告陛下求道之法:唯有清净,不宜躁扰。复五年,与帝会。 ”言终不见。 上又至海上,考竟诸道士妖妄者百余人,西王母遣使谓上曰:“求仙信邪?欲见神人而先杀戮,吾与帝绝矣!”又致三桃曰:“食此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