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心境障碍疾病与幸福感【摘 要】文章以对一例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及其主要家庭成员的深度访谈为基础,展示并分析患者及其家庭系统感知幸福的独特形式。通过在与心境障碍疾病相处的历程中发展幸福体验,双相情感障碍这一消极人生经历被赋予一定的积极意义,这样的意义建构过程对患者及其家属而言具有重要的正面价值。 【关键词】双相情感障碍;幸福体验 双相情感障碍(Bipolar Disorder)是一种常见的心境障碍(或称情感障碍) ,指以心境或情感的异常改变为主要临床特征的一组精神障碍,具有病因不明、长期反复发作等特征,不仅给患者的身体与精神造成严重损伤,也使其家属遭受沉重的心理社会负担。此类疾病通常被视作“幸福的
2、盗贼” ,是导致患者及其家庭系统不幸的主要根源。本文将试图以一例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及其家庭系统的经历为基础,挑战“心境障碍降低患者及其家庭生活质量”这一看似必然的逻辑。 一、研究方法与研究对象 本文使用的文本来自对一位 26 岁的女性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及其主要家庭成员的深度访谈,研究方法包含如下四个设计要点:访谈空间上采用分别访谈的形式;访谈结构上以非结构为主;访谈内容上,以受访者的痛苦经历为线索,围绕对幸福的体验与理解而展开;针对研究关系与伦理问题,我与受访家庭之间有着深厚的私人关系,这使访谈以一种熟2人交流的形态得以实现。本研究的受访家庭系统包括患者本人及其男友、母亲、父亲、祖父与祖母,我选择
3、前三位为受访对象。 二、患者及其家庭系统对幸福的建构 研究认为,幸福感的构成分为情感与认知两个部分,情感层面侧重对幸福的感知与体验,认知层面则主要指对幸福的看法与理解。下文将在罹患心境障碍疾病的背景之下,就前者进行探讨。在谈论人类体验时,最好的方式之一可能是将感觉融入叙事中加以展示。因此,我将呈现并分析若干个受访者向我讲述的故事,为探索受访家庭的幸福体验提供线索。 第一,在与自己相处时,患者及其家属对幸福的知觉表现出较高的敏感性。当被问道“生活中哪些事情可能会让你感到幸福”时,患者向我提供了这样一个例子: 每天早上叠被子,那个动作对我来说真的是,非常非常幸福,那个时候是刚刚状态很差的时候开始,
4、在之前我甚至是不叠被子的,但有一阵,慢慢的,每天他(指男友)出去了,然后,我就跪在床上,叠被子,叠叠叠,然后,床拍拍,就这整个过程就是幸福感爆棚。时间也没有很久,但那段时间我就觉得,这个过程是,我一天当中最幸福最美好的一个时刻。我能感觉到,在这个动作里面,就是有一种我想活下去的意愿,带着我对活下去的一种盼望。 (患者) 在这段文本中,患者详细分解了“叠被子”这一对她而言具有正面价值的日常行动,并多次使用了强调语气来突出“爆棚”等积极词汇,愉悦的面部表情贯穿了叙述的整个过程,足见这一行动不仅被定义为幸3福,甚至是一种强度颇高的幸福。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并不起眼的动作,却成为患者出于对生命的渴望而迈出
5、的重大一步。在与患者的整个访谈过程中,她用非常快乐的声线,向我列举了大量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对“哪些事情是幸福”作出补充。我们看到,尽管患者对痛苦的知觉比常人来得更敏感,但是,要使患者体验到幸福所需要的刺激强度,恰恰也是同比缩小的。 第二,在患者本人的两性关系中,也有许多与常人不同的幸福体验。在心境障碍患者的康复过程中,两性关系往往意味着多重的高风险因素。不过,在下面这段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中,我将展示一段相对稳定的爱情可能对患者的病情产生怎样的积极影响。 有一次,我,我想要自杀,后来我情绪比较激动说不出来话,他(指患者男友)就递给我一张纸和笔,当时我满脑子一直盘旋着一个景象,就是,就
6、是我站在一个非常非常高的楼上,然后这个楼在转,我要往下跳,所以我就在纸上画了一个非常渺小的人在一栋很高的楼上,结果,他看完以后就拿着笔,就画给我看,就把那栋楼,我不知道他怎么改的,改成了一个像生日蛋糕一样的东西,很多很多层,或者像结婚蛋糕吧,然后把那个小人涂成一个蜡烛,上面就插了很多蜡烛,这样子,然后他就递给我这个对我们来说就是很幸福的事情。 (患者) 在这段描述中,有两组非常鲜明的对比。一组是“非常高的楼”与“非常渺小的人”的比较,另一组是这幅“跳楼图”与插满蜡烛的多层蛋糕的反差。前者反映了患者在情绪崩溃状态下对自身命运的悲惨想象,后者则凸显了患者在目睹男友“妙手回春”的积极乐观时所体验到的
7、震4撼与惊喜。 在患者向我介绍她的两性关系时,诸如此类的故事还有两件,一件是她在经历了精神崩溃之后,与男友一起边吃冰淇淋边看电影的情形,另一件则是某次发病时,她在男友二人一同站在天台无言地吹风望海的图景。这三个故事都被患者作为解释幸福的事例而提出,但她却表示说不清这些情节因何使她感到幸福。 我们发现,在这三个故事当中,患者都处在无法与人进行言语对话的情绪失控状态。然而,从将患者的画从“跳楼”改为“蛋糕” ,到每一次对患者行为失常的容纳与陪护,在这位男友的行动中,却始终传递着对患者无声的关爱与体谅。这种无声胜有声的情感表达,可能正是促使患者令人意外地将上述三件本应属于痛苦的情绪体验定义为“幸福”
8、的主要原因。 第三,患者及其家庭系统在以亲情为主导的、围绕患者的社会关系网络中体验到了明显的幸福感。首先,患者在精神疾病的煎熬中所生发出的、感知幸福与坚强生活的努力,同样也倒映在她周围的重要他人身上。对此,患者的男友有一段精彩的描述: 平时看到她(指患者) ,为自己开窗、开门,看到她开始吃东西,为自己开灯,上厕所,自己吃药睡觉。感觉到她一个人在那里,像游戏闯关一样,勇敢的去享受生活,去参与生活,而且从生活中得到乐趣,这些对我们来说,是加倍的幸福和快乐。别人的话,肯定不会因为这么小的事情,而感到快乐啊,很幸运啊,感觉活着真好啊,说它深也好,浅也好,浅是因为这些事情都是显而易见的,而深,这就像那个一花一世5界,一叶一菩提,跟她一起出去会看到紫色的小花,会看到她那么兴致勃勃的去拍照,会看到她,就是从一片雾霾之中,能看到阳光慢慢渗透到她心里,会看到她七手八脚的把乌云拨开,甚至会看到她想用自己的阳光去照耀别人,这个时候对我们来说,觉得,之前的各种被她打,被她骂,被她摔东西,都很值得,虽然痛苦,但是能为拥有现在,活到现在,跟她走到现在,觉得很幸福。我们还在这里,她还在这里,我觉得,嗯!很幸福。 (患者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