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中国人名的成熟期缘起 台湾史学家潘英在讨论中国人名最初产生的情形及人名成熟时代时，曾说过：传说中五帝后期的尧舜时代，人才鼎盛，夏祖鲧及禹、殷祖契、周祖弃据说都同时在这一时代出现，所谓高辛氏八才子的伯奋、仲堪等，所谓高阳氏八才子的苍舒、叔达等，所谓四凶穷奇、饕餮、浑敦、梼杌也全部出现在这一时代。 “尤可惊奇的是，同盟时代以前的远古传说人物，除了与氏族同名的氏族长外，几乎完全集中在这一时代，中国的远古人物竞像在这一时代才忽然一齐冒出来似的。可以推断：中国人最早的私名名，在传说中的尧舜时代，不仅已经产生，而且已经相当普遍，大、小氏族长大概都已有私名名了。 ”（中国上古史新探 ，台北明文书局，198
2、5 年，493494 页） 当时，潘英先生的论述，是有相当影响的，亦可谓有其独到的见解。然而，潘英先生的论述，今天看来，仍是保守了点。因为，潘英先生当时未能见到 20 世纪末与 21 世纪初大陆诸多重要的考古发现。河南舞阳县贾湖新石器时代遗址出土了完整的一块龟甲和二件残片，上面各刻有三个符号，一个已经辨认出来是“目”字。据碳 14 方法测定，这些龟甲距今已有七八千年之久了，早在黄帝之前。黄帝时即有数字、文字，当是事实。大陆近几十年出土文物之富，与金文、简帛新写本研究收获2之丰富、田野调查史料的大量增加及考古学之推进有关，可征信无文献记录的历史年代，已可增加至七八千年之久。中国人名最早的成熟时代
3、，皆有了重新钩沉、厘定和研究的必要。 饶宗颐先生多次强调过：据当前大量出土文物，和战国楚简的新资料所显示，虞、夏的存在，是不容置疑的。 （古史之断代与编年 ） 因此，笔者认为：中国人名的成熟期，应该从黄帝时期开始，起码在五帝时期之前半段，已经有案可稽或较为靠谱。 司马迁写史记 ，开篇的五帝本纪何以要从黄帝开始，看来他的确是深思熟虑过的。徐旭生先生认为：“自从西汉， 周易升高到经书的首座， 十翼又被认为孔子的著作，此后系辞下传中所述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的系统，在儒者中间成了一种压倒的形势。但是伏羲、神农诸名的来源不明。太史公行遍天下，作实地考察以后，知道各地方的长老也仅仅各往往称黄帝、尧、舜
4、之处 ，这就是说各地方的老人们所传说的顶远也超不过黄帝、尧、舜；再往前溯，连传说也没有。所以他虽处在三皇、五帝说法盛行的时候，可是他只敢写一篇五帝本纪 ，对于伏羲、神农一个字也没提，良史这样审慎的态度可使人五体投地地佩服。 ”【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 （增订本） ，文物出版社，1985 年，220221 页】我检索史记中的人名，发现徐旭生的说法不差，在五帝本纪中司马迁的确未提到伏羲，但在封禅书第六中曾提到一次虑羲（伏羲） 。 前辈早就告诫我们：出土文物如果没有文献作为媒介说明的根据，那么，直接的报道，只有考古学的数据；这和当时的人地关系无法取得3某历史事件的联系与说明一样，仅有“物”的意义、没有“
5、史”的实证。许多人轻视纸上记载，并非治史的正途，所以我们还不能轻易否定史记五帝本纪及古书上关于黄帝、颛顼、帝喾的有关记载。 史记五帝本纪所言黄帝的名字，已经相当成熟：“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日轩辕。 ”索隐案：皇甫谧云“生于寿丘，长于姬水，因以为姓。居轩辕之丘，因以为名，又以为号” 。是本姓公孙，长居姬水，因改姓姬。 国语晋语四记大夫司空季子的话说：“昔少典娶于有峤氏，生黄帝、炎帝。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二帝用师以相济也，异德之故也。 ”姬、姜之为地名、水名已见于殷代卜辞，而姜（羌）之记录尤多，见于甲骨文合集三七二三三 ，特别是姬姓在殷代卜辞中多有记
6、录，见甲骨文合集二七五四七 。 另外，关于黄帝时期相关人名的重要记载，还有： 江陵王家台出土秦简归藏 ，其繇辞中有黄帝、炎帝的记载（文物第 1 卷，1995 年） 。 银雀山汉墓竹简孙子中有黄帝的记载， 孙膑兵法中有黄帝、蚩尤、共工的记载。 马王堆汉墓帛书经法中的五政 ，亦有黄帝、蚩尤的记载；其正乱中还有黄帝、高阳、蚩尤的记载。 上海博物馆藏楚简书写的武王践祚 ，有黄帝和其后代颛顼、尧的记载。 长沙子弹库战国帛书中有炎帝、祝融、共工的记载。 4陕西出土秦景公磬辞中即有高阳的记载。 关于夏禹：1.吴镇烽编撰的金文人名汇编 （修订本）第 235 页：禹，见豳公盨、叔尸钟等。豳公盔载：“天命禹敷土”
7、此禹，即夏禹。2.叔向父禹，名禹，字向父，见禹鼎， 殷周金文集成0283302834。专家证实，叔向父禹，是西周晚期人。我以为，叔向父禹，取名为禹，显然是袭用古代帝王名而命名的。 金文中还有叫“叔尧”的男子，其夫人为姜姓女子，见尧盘、尧岙、尧壶，专家们认为他是西周中期前段人；见殷周金文集成10106、09436、09518。我认为，这样取名，仍然是袭用古代帝王名而命名的。 以上八条论据，前六条皆转引白饶宗颐先生的大作古史的二元说 ，而偶有笔者的补充，唯后两条是自己读金文找到的证据。饶宗颐先生的研究方向，只不过与笔者有异而已。关于袭用古人名特别是袭用古代帝王名而命名的习俗，宋人王楙在野客丛书 、
8、今人张孟伦在汉魏人名考中皆认为，此种取名习俗在汉代乃至于战国时期即已时兴，却并未深究其真正的源头。袁珂先生在中国神话中就认为：后羿之取名，就是袭用更为久远的酋长羿的名字而来；清人周寿昌思益堂日札卷一“羿”条，更详论古史中三个羿的名字之来由，其中之二皆为袭用古人之名，而早在五帝帝喾时、夏少康时，就有人取名叫羿了。周寿昌的论述，更是独具慧眼。 旧载古籍所列举之古帝人名，均于地下出土文献中有记录可稽，非纯出于子虚乌有。司马迁撰五帝本纪论到黄帝、颛顼、帝喾，十分5谨慎，以五帝德为依据，亦有取于礼家之记录的；今以出土文献证之，最少证知其所论述，乃先秦之旧说，非出于汉人之妄作，是可以肯定的。 史记所载五帝
9、时期，大约是在公元前 26 世纪公元前 21 世纪之间，此时与黄帝前后时期的人名还有：蚩尤，最早见尚书吕刑 ，亦见五帝本纪 。 吴镇烽先生在金文人名研究中，特别提到金文人名特点之一，就是好用虫为名。我自己检索饶宗颐殷代贞卜人物通考 ，已见到以双虫作人名的例证两例。我从金文人名汇编检索到的以虫为名者竟有十余条：它（古蛇字） 、沱、烛、禹、蜍、虬等。 比如，商代晚期人“子虬” ，见子虬觚。金文中西周时期、春秋时期、战国时期，皆有以虫为名者。存世文献中，先秦时期的人名，以螽、峤、蛮、虺、蠡为名者，更是大家所熟知的。 笔者研究中国人名发展史的体会是：人名当然是时代的产物。人名之取名缘由探得清楚后，任何
10、一种取名规则、方法、习俗，皆可向上追溯之，其溯源年代达千年甚至数千年之久，乃情理中的事。今天，国人以地名取名的方法，即可向上追溯至黄帝，几近五千 133 年之久；以五行取名的习俗，至少已有 1400 年以上的历史，肇白唐代；而陈寅恪以字辈取名的习俗，至少亦可追溯到唐代。 黄帝臣：风后、力牧、常先、鬼臾区（一作鬼容区，即大鸿） 、左彻、仓颉、岐伯。后两人见帝王世纪 ，左彻见路史 ，余者皆见五帝本纪 。传世文献中的黄帝臣，未尽录。 6黄帝子：青阳（即玄嚣） 、夷鼓、苍林。黄帝子二十五人，得姓者十四人，其姓十二，见五帝本纪 。这些氏姓，在殷代卜辞及铜器铭辞中，多有可证，见饶宗颐先生的甲骨文通检第四册职官人物前言及吴镇烽先生的金文人名汇编 。 黄帝母日附宝，见帝王世纪 今本竹书纪年 。 黄帝正妃，为西陵之女，名曰嫘祖。见五帝本纪 。次妃方雷氏女，名女节；次妃彤鱼氏；次妃嫫母。见帝王世纪 。 黄帝孙为昌意；昌意娶蜀山氏女，名日昌仆，生高阳；高阳帝，即颛顼。见五帝本纪 。 玄嚣之孙帝喾，即高辛氏；帝喾名曰岌；帝喾之父叫峤极。见五帝本纪 。 由此可见，五帝时期之早期，中国人名的确已初具规模，已经走在成熟的坦途上了。
